42。做我的藥吧
由于平時沒什么機會開車,徐羨將車速開得特別慢,除了保險起見,也方便眼角馀光偷偷觀察謝綽的狀況。 她發(fā)現(xiàn)在回到家的這段車程中,他不再朝自己的手噴酒精了,卻轉而整理起衣服。從袖口、領口到衣襬,明明那件襯衫已經被捋平了褶皺,近乎一絲不茍,可他卻時不時地就要整理一下,好像上頭還有許多熨不平的皺褶在礙他的眼。 徐羨不動聲色開著車,假裝沒有注意到他的強迫行為的循環(huán),穩(wěn)穩(wěn)地把車子開到大樓地下室,停好車熄火。 明天是星期日,徐羨一出電梯就打電話給呂萍真,說自己今晚不回家了。 呂萍真沒有多問,以為她是跟沉醉去浪了,畢竟兩人今天才一起代替她去拜訪獨居老人,只讓她注意安全,便掛了電話。 「不回家了?」回到熟悉的空間后,謝綽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不再反覆整理衣袖,酒精瓶也扔回了車子的置物柜。 「嗯?!剐炝w把他拉到廚房,將他的雙手浸濕,擠了洗手乳,一邊搓揉一邊問,「你希望我回去?」 謝綽看著徐羨仔細地幫自己洗手,白皙的手指與他相交,穿梭在泡沫與水流中,他忽然覺得被人照顧的感覺還挺好。 「不希望?!顾\實道,「你別回去?!?/br> 「不回,今天專門留下來陪你的?!瓜赐晔趾?,徐羨又把他帶回客廳,抽了張紙巾將他濕漉漉的手擦乾,然后從包里掏出一支護手霜,還是那款快樂鼠尾草,「謝綽,我接下來的時間都被你承包了,你想怎么過就怎么過,不用顧慮我?!?/br> 她端詳著他手上脫皮的痕跡,擠了一點護手霜上去,緩慢而溫柔地涂抹:「跟我在一起不需要小心翼翼,那些謹慎留給外人就好,完美主義也把它丟在職場上,在我面前不用裝。每個人都有羞于見人的裂縫,就算你有不光彩、不成熟的一面,我也會愛你?!?/br> 謝綽覺得這不只是在滋潤他枯燥的手部肌膚,也是在滋潤他乾枯的內心,快樂鼠尾草不愧是療癒的良藥,再加上徐羨的存在,頹蕪的野地也能荒草逢春。 「想失控就失控,憋不住了就發(fā)洩,不用把情緒壓抑住,在我這里你可以做最真實的自己?!雇客曜o手霜,徐羨習慣性地用拇指腹在他手掌上一捻,當作一個收尾,「當然,想吻我也可以直接吻,你說對嗎?」 徐羨抬眼,一雙含情的瑞鳳眼褪去了清冷,正挑著盈盈的目光看向他,柔軟又溫煦。春天明明都要撇下句讀了,可為什么她眉目間還有溶溶的春意,盛著暮春最后一碗清透的小釀,醺迷了他的眼。 太赤裸的勾引,謝綽強忍著想將她按在這張沙發(fā)上為所欲為的邪念,只是牽過她的手,在她指尖捏了捏,從拇指到小指,無一不放過。好像僅僅是這樣細小而親暱的碰觸就能療傷。 充完電之后,他依依不捨地放開她,從桌子下方的小抽屜里拿出了一袋藥。 「你知道的,我有強迫癥。」他倒了一杯開水,撥開藥片,和著水吞了下去。 徐羨掃了眼那粉白色的小小藥丸,「嗯」了一聲,等著他主動繼續(xù)說下去。 「我剛剛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br> 那片破舊的住宅區(qū)與小時候的生活環(huán)境太過類似,使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以前。破敗凌亂的小公寓,臟污遍布的老舊房舍,三餐不繼的日子,洗得皺爛的褪色二手校服襯衫,因為貧窮而被小學同儕暗地里排擠的學校生活,國中被推到角落接受的辱罵和毆打,還有母親歇斯底里的怒吼與尖叫。 那些爛泥一般的童年綑縛著他,儘管長大成人、獲得了一份好工作,如今也有了體面齊整的模樣,偶爾卻仍是會被那段歲月綁架,提醒他的本質是腐朽不堪的。 原來他還困在那棟小公寓中,這么多年來了還是逃不出去。 于是他拚了命地想要擺脫那段過去,總是覺得自己身上還殘留著當年那破爛公寓的霉味,只能不斷透過酒精消毒保持潔凈;襯衫沒褪色了,可上面的摺痕卻怎么捋也捋不平;看到臟污會反感,不是潔癖,而是這會讓他想起從前的生活環(huán)境。 他想從泥濘的童年里解脫,盡可能將自己塑造成與過去大相逕庭的模樣,最終卻是用力過了頭。當他意識到自己控制不了反覆且單一的思想和行為時,控制不了想要拿酒精和整理衣袖的手時,控制不了那焦慮又煩躁的情緒時,終于也落入了強迫癥的陷阱中。 徐羨大抵知道謝綽以前過得有多么辛苦,她從模糊的記憶中揀出那單薄又狼狽的少年身影,想到今天去拜訪的獨居老人的家,不難將那片破舊的老屋舍與謝綽的童年結合起來。 她心下發(fā)疼,嗓音也悶著:「抱歉,我不該讓你來接我的?!?/br> 如果不是為了接她,謝綽也不需要到平新鎮(zhèn),更不會因此而觸發(fā)強迫癥的發(fā)作。 「不,是我執(zhí)意要去接你的。」謝綽定定地凝視著她,「羨羨,你永遠不需要為我感到抱歉?!?/br> 客廳的光線傾落而下,于他清俊的五官上打出漂亮的光暈,整個人像是被攏在一圈白光里,陰鬱褪去了不少,此時的眼角眉梢只馀虔誠。 「我本是落魄的,是爛泥中出生的草,合該在骯臟的陰溝里打滾。」謝綽側身,抬手將她攬進懷里,隔著體溫,讓彼此的心跳共振,「徐羨,我配不上你,可我又放不了手。」 徐羨埋在他的胸膛,連呼吸都變得熱燙。頭頂一沉,是他的下巴輕抵著,沉緩的聲嗓從上方落下,滾進她的耳膜。 「你之前說你就算看到裂縫也不會逃,會留下來,用自己的力量盡可能地照亮對方,對嗎?」 徐羨知道他是在說溫泉度假村的那一晚,兩人莫名其妙討論起《厄舍府的沒落》的那一晚。 她強吻他的那一晚。 當時的她又何曾想到,如今會跟謝綽走進一段非比尋常的關係里呢? 思及此,徐羨挨著他點了點頭。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謝綽在她頭上落下一個吻,輕綿而不帶半分混濁的慾念。 「既然如此……羨羨,你別想從我身邊逃走?!顾褪?,額頭抵著她的,眼睫幾乎要撞在一起。 徐羨想到前陣子做的那個夢,夢里的他也講了類似的話,她忽然有一種自己是獵物的錯覺,只要稍微不聽話,就有可能被殺掉??赡腥说穆曇艉脱凵駞s好似給她下了蠱,她墜進了那深沉的眸子里,清醒地沉淪著,想要抓住他眼里的玫瑰。 玫瑰帶刺,或許會沾染滿手鮮血,可它漂亮。 謝綽就像那朵玫瑰,縱然危險,縱然深不可測,卻深深吸引著她。從第一眼伊始,仿彿就注定此生要糾纏在一起,至死方休。 謝綽猛地扣住她肩膀,將她按在了沙發(fā)上,單手撐在她耳邊,由上而下地望著她:「我需要你,我的靈魂、我的rou體、我的裂縫都需要你?!?/br> 突然被推倒徐羨也沒有慌,只是平靜地與他交眸,探入他深深的眼瞳里。 她說好,溫柔地撫上他臉頰。 她可以接納他的不完美,可以陪著他慢慢控制、吃藥直至痊癒,可以在他難受的時候給予他需要的愛。 當時的她以為他的裂縫是強迫性精神官能癥,僅此而已。 謝綽再也抑制不住,彎身吻了下去。 他銜住她的脣,不輕不重地廝磨著,將她抵在沙發(fā)與臂膀圈出的小小空間,以一種禁錮的姿態(tài)。 沿著她脣線慢悠悠地舔過,像是在品嚐一份上好的佳釀,口齒生香,每一寸都不想放過,每一寸都該進入他口中。 他緩慢而細緻的進程,好似優(yōu)雅的紳士,要一點一點將她拆吃入腹??尚炝w被挑逗得難耐,直接勾著他的脖頸往下按了按,在含糊間張口,溫熱的呼吸都噴灑在他臉上:「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謝綽稍稍離開她的脣,眼底沉著看不清的邃黑,宛若把外邊的夜色都收攬至此,混著濃稠的慾念。 他拇指腹按在她紅潤的嘴角,摩娑了下:「你剛剛自己說的,想吻你就直接吻?!?/br> 主人都這么說了,階下臣哪有不服從的道理? 這不是以下犯上,這是臣服。 回答完她的問題,謝綽再次俯首咬住她的脣,迫不及待攫取那份甘甜。徐羨吃痛地輕吟一聲,兩片脣瓣順勢張開,而他將舌尖探了進去。 掃過那列瑩白的貝齒,勾纏住軟舌,與她交換過分熾熱的氣息,帶出的全是溼溽的黏膩。 徐羨能感受到他的發(fā)洩、他的索取,但與前兩次不同的,是他有意識地克制著自己最深層的本能。力道依然強烈,糾纏依然guntang,可他不再放肆地予取予求,也不再因為失控而咬破她的雙脣。 像是終于確定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寶物,連自己都捨不得毀壞。 在得到之前,甚至偶爾秉持著得不到就摧毀的破壞慾,想要看她掙扎的表情,一邊痛苦一邊沉溺,她不會理解他內心陰暗的渴求,那誰都別想好過。 可一旦真正屬于自己之后,他又捨不得了,他渴望她,卻也比誰都還要珍惜她。 上回在這張沙發(fā)上做這檔事時,兩人之間還什么都不是,可現(xiàn)在的他們共享彼此,已經有了最親密的關係。 徐羨本身是個掌控慾偏強的人,可她卻意外地喜歡他的強勢,好像自己也在慢慢地為他臣服,為愛臣服。她情不自禁地回應,心臟劇烈跳動,感覺隨著一個又一個交錯的吻,那根弦不斷被撥弄著,經由脣齒碰撞,奏出了綿長又好聽的樂音。 夏天分明還沒正式到來,可這一方小空間卻已溼熱得難耐。正好晚風途經窗櫺,順手捻過那盆綠植,在小葉輕輕顫動時,謝綽抬手掐住徐羨的脖頸,把身下人往沙發(fā)里側又按了按。 力道不大,只是虛虛握著,不至于讓人難受,卻能給人一種支配與被支配的快感。 「羨羨,你是我的。」 徐羨睜著迷離的雙眼,雙手扣住他掐著自己脖子的手,渾身力氣都綿軟。謝綽想,彩云易散琉璃脆,這樣美好的徐羨被自己掌握著,帶著脆弱又精緻的破碎感,像一段漸漸融化的月光。 「嗯,是你的?!顾兄Z,「都是你的?!?/br> 謝綽再次俯身吻住她,那些多年來翻涌的念想傾巢而出,淹沒了窗外的喧囂,也淹沒了交纏溫存的兩人。 他吐出壓抑且沉重的深情,一字一句餵入她口中。 是告解,也是請求。 「你是我的經年妄想?!顾f,「是我夢中無數(shù)次想要吶喊,卻又不可言說的祕密?!?/br> 刺入骨髓,沉痾難癒。 他絕望又充滿希望地抱緊她── 「做我的藥吧,徐羨?!?/br> / 明明不是刀,但為什么又差點給我整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