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 第138節(jié)
江眠月感覺手中那份奏報沉甸甸的,上下掃了一遍, 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他此時還是國子監(jiān)的祭酒, 為何手上會有兵部的東西? 也許是猜到了江眠月此時的疑惑, 祁云崢稍稍解釋,“首輔大人年事已高,朝中事務(wù)繁雜勞累, 他一人已無法承受, 皇上下旨, 命我一身二任,兼顧兩者?!?/br> 江眠月心中早已料到會有這一日,今日聽到他親口說出,依舊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當然,大部分時間還是會在國子監(jiān)。”祁云崢道,“主要是處理一些繁雜的書面文書?!?/br> “祁大人……”江眠月本想說,這些事情不必告知她,可如今氣氛不錯,她不想去打破,便瞬間換了個話題,“那祁大人除夕夜時,也在府中……獨自處理公務(wù)嗎?” 祁云崢微微一僵,看了她一眼,卻淡淡笑了起來,“是。” 她心情復雜,卻又說不出別的話來,只覺得心口忽然被人輕輕刺了一下,有些難言的窩心。 上輩子的他那般位高權(quán)重,身邊似乎總有人來往,平日里繁忙不已,怎么這輩子過成了這副模樣。 她昨日與家人團聚,熱鬧非凡的時候,他難道便在這冷清的書房中處理公務(wù),查看兵部的賬冊? 祁云崢見她情緒沉悶,反而唇角勾起,他克制眉眼中的笑意,故意語氣淡淡說,“沒什么,往年都是這樣,習慣了一個人?!?/br> 江眠月手指捏著那奏報,更加難受了。 她不由得脫口而出,“學生家中時常準備點心,家中也少有人來往,一家四口,倒也算是其樂融融,祁大人日后逢年過節(jié),若是不嫌棄,可以去學生家里,大家一起熱鬧?!?/br> 祁云崢倒是沒想到她會主動這樣說,一時間居然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學、學生沒有別的意思,之前裴晏卿也去過學生家中用飯,尋常的家宴而已,祁大人也可以一起?!苯咴乱娝婚_口,趕緊解釋。 祁云崢聞言,眼眸中的笑意漸漸淡去,“裴晏卿?” “是……”江眠月覺得事情似乎扯遠了,垂頭不再說,越說越錯。 祁云崢平穩(wěn)情緒,聲音平緩道,“你先看奏報,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再說?!?/br> 江眠月點點頭,立刻收起心思,低頭認真查看。 祁云崢既然給她看這份奏報,自然是因為上邊的事務(wù)與江玉海有關(guān)。 江玉海身在兵部,掌管武庫進出往來事項,年年平穩(wěn)運轉(zhuǎn),且他恪盡職守,忠心耿耿,從未出過什么紕漏。 可上輩子終究還是出了大紕漏,只是那事似乎牽扯甚廣,屬于兵部機密事項,無關(guān)人等一概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江玉海身在其中,也不可與人言說。 所以上輩子,即便江玉海被抓,江述懷被牽連,江家全家都面臨滅頂之災(zāi)時,江眠月也從未從他們口中聽說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后來跟了祁云崢之后,更是與世隔絕,只知道祁云崢出手應(yīng)對那些事,也并不是非常輕松。 她還記得罪狀詔書送來的那一日,江玉海捧著詔書跪在宣召之人面前,聲淚俱下,“臣有罪,千萬條人命,因臣一人死傷!只是懇求圣上,放過我一家老小,所有罪孽,我江玉海一人承擔!” 江眠月緩緩舒了口氣,平復心情,低頭仔細看手中的賬冊,她雖然對數(shù)字并不算敏感,卻也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 前年的武器庫支出項目共是白銀三百萬兩,而去年所有的支出,卻只有二百六十萬兩。 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如今邊關(guān)戰(zhàn)報比往年還要頻繁,且江眠月聽聞戰(zhàn)事愈發(fā)吃緊,為何去年的花銷反而比前年的少。 “祁大人?!苯咴麻_口問,“兵器在戰(zhàn)場的折損概率,每年的變化大嗎?” “大抵持平?!逼钤茘樀?。 江眠月皺了皺眉,將自己發(fā)現(xiàn)的不對勁之處指了出來。 “祁大人,據(jù)學生所知,去年邊關(guān)戰(zhàn)事愈演愈烈,可兵部支出都有所削減,此事著實蹊蹺,若兵器折損每年持平,那么在戰(zhàn)事吃緊的情況下,費用不可能減少這么多,足足四十萬兩。” “不錯,問題便在此?!逼钤茘樀溃按耸履吮繖C密,皇上也知道此事,可我才接手,一些情況并不清楚?!?/br> 江眠月點了點頭,“祁大人的意思是,讓學生回去之后,與父親問明情況。” “不錯。”祁云崢道,“此事并非不能公事公辦,只是流程過于復雜,若是發(fā)現(xiàn)問題,江大人很容易被牽扯進去?!?/br> “江大人在官場出了名的清廉盡責,據(jù)我所知,自去年來,他便與皇太子走得很近,你詢問時,不要打草驚蛇提及此事?!逼钤茘樁诤?,從一旁抽出一封信,“還請你將此交給江大人?!?/br> 江眠月聞言,上前接過那封信,知道那是祁云崢與江玉海單獨囑咐的事項,頓時眼眶微紅。 “多謝祁大人照拂。” 她捏著信,緩緩朝他跪下。 祁云崢眼眸一震,上前捉住她的胳膊,將她拽了起來。 他動作極快,江眠月的手腕被他捉得生疼。 “你這是做什么?!?/br> 二人一時間靠得極近,呼吸糾纏,江眠月輕聲問,“祁大人此舉,對江家關(guān)系重大,也許已是救命之恩?!?/br> 她耳根微紅,睫毛輕顫,祁云崢在近處看著她漂亮的眉眼,纖細的身姿,呼吸沉重如山,一時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動作,他捉著她手腕的手指緊了緊,惹得她微微蹙眉,吃疼吸了口氣。 “且不說此事究竟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如今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也并不能確認?!逼钤茘樎曇魷睾?。 “并且,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剩余的,還需要你自己去看,去聽,去想,去做?!?/br> 江眠月心中明白,對于祁云崢而言,他只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線索,但是對她來說,這卻是非常關(guān)鍵的突破口。 祁云崢緩緩松了松手指,卻未完全松手,她抬眸看著他,二人目光對視,都從對方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江眠月只覺得面頰guntang,目光偏移,卻不由自主,緩緩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唇……很好看。 工筆畫描摹般的線條輪廓渾然天成,唇上淺淺淡淡的紅,并不艷麗,也不寡淡,放在他的整張臉上,也許是其他地方過于精致,顯得尋常且并不怎么而惹人注目,可若是單看,卻卓為優(yōu)越。 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心中狂跳起來,臉上也浮現(xiàn)出淡淡的紅。 她、她好像并不討厭。 江眠月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在此時想起蘭鈺的那套道理,她呼吸微微急促,有些緊張的挪開了眼,見她如此,祁云崢喉結(jié)上下滑動,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他感覺有些不妙,猛地松開手,轉(zhuǎn)過身。 “不早了,你回吧。”祁云崢道,“改日前去拜訪。” “是,祁大人。”江眠月也已經(jīng)耳根灼熱,不敢再與他單獨相處,趕緊說,“學生告退?!?/br> “束脩記得拿回去?!逼钤茘樀?。 “是……”江眠月拎著籃子推門而出,手中拿著祁云崢對江玉海寫的信,快步往外跑,只覺得心口跳得厲害。 完了。 完了完了。 她對祁云崢…… 怎么可能。 江眠月滿心混亂,腦子里嗡嗡亂響。 不會的,不可能的。 冷風吹著她的腦袋她的面頰,貫穿了她灼熱的思緒,她快步往外走,回到馬車上后,縮在馬車上,緩緩捂住了臉。 自從特意關(guān)注他的唇之后,江眠月的腦子里便時不時的浮現(xiàn)出他雙唇的模樣,他開口時,淡笑時,和上輩子吻她時。 他的唇平日里顏色淺淡,可吻過她之后,反而會顯出殷紅色,便像他手上那顆痣一樣,灼人妖艷。 ……她需要冷靜。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這些,她需要將精力集中在如今兵部這項事務(wù)上。 按照時間算起來,距離事發(fā),只有六個月的時間。 上輩子爹爹說過,千萬條性命與此相關(guān),那便不可能是小事,從開始,到醞釀,到發(fā)酵,需得耗費一段時間,如今看來,若是沒有猜錯,一定與那奏報中事項息息相關(guān)。 一路上到回到江府,江眠月終于調(diào)整好了凌亂的心情,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信交給江玉海,江玉海打開一看,微微蹙眉。 “祁大人與你說了什么?”江玉海皺眉問。 “爹爹的意思是?”江眠月見他神情不對,想到祁云崢讓他不要打草驚蛇,趕緊換了個口吻,試探道。 “你雖手中有御撰金筆,可兵部的事□□關(guān)朝中機密,不是你能管的?!苯窈0櫭伎粗?,“乖女兒,平時爹爹什么都依著你,此事你要聽爹爹的,千萬不要牽扯進來,聽到了嗎?” 江玉海極少用這樣的語氣與江眠月說什么,如今話語嚴肅,帶著一股不容置疑,卻讓江眠月更加心驚不已。 “祭酒大人并未與我說什么,只讓我將此物交給爹爹?!苯咴纶s緊笑了笑,佯裝驚愕反問,“爹爹,這件事這么嚴重嗎?您怎么這么兇啊?!?/br> “不是想要這樣說你。”江玉海緩緩嘆了口氣,“前方戰(zhàn)事吃緊,兵器庫本身就是極為敏感的存在,什么人都想要分一杯羹,祁云崢祁大人……他之前是單純的祭酒,如今身兼二職,身處首輔之位,關(guān)照我是真,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從你這兒給我信,爹爹總覺得有些不安,他倒像是要拖你下水似的?!?/br> 江眠月想到他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倒覺得他并不是這么想,可此時從爹爹的角度,確實有些怪異。 “祭酒大人昨日除夕仍在處理公務(wù),我送東西去拜年的時候,他府上冷清,幾乎無人?!苯咴虏挥勺灾鞯奶嫠忉專八苍S是怕耽誤了什么,才讓我將東西帶回來,爹爹,他到底說了什么?” “你別管了?!苯窈[了擺手,“近日一切順利,皇上也首肯,此事不成也得成?!?/br> 聞言,江眠月更是有些心驚,爹爹尋常行事小心,怎么如今倒像是有些鋌而走險的味道。 “爹爹,究竟是什么事?”江眠月還是忍不住想問,“您能跟我透露一點嗎?一點點?!?/br> “不行?!苯窈V苯泳芙^。 看著越發(fā)出落得漂亮動人的江眠月,江玉海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不過眠眠,你雖如今還是監(jiān)生,爹爹也需提醒你,你手中的御撰金筆雖是御賜之物,有特權(quán)有榮耀,卻也容易招人利用,你行事不可想當然,也不可太過聽從……某些人的說法,要有自己的主見。” “是,爹爹?!苯咴抡J真點頭,“女兒記住了?!?/br> “眠眠,你如今也已經(jīng)不小了?!苯窈I舷麓蛄克罢f句實話,爹爹近日時常心中不安,所以萬事小心,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述懷那小子?!?/br> 江眠月聞言,抱住了江玉海的胳膊,心中一酸,“爹爹……” “述懷吧,他是男子,若真出了亂子,好歹能自保,而你雖有文采才華在身,腦子里也時常有主意,可你出落得如此……爹爹時常替你憂心?!苯窈E牧伺乃氖直?,“爹爹覺得,那裴晏卿不錯?!?/br> “爹?”江眠月皺眉看著江玉海。 江玉海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不愿意,知道現(xiàn)在不是提起的好時候,趕緊換了個話題,“好了,你去吃點心吧,你娘新做了一些你愛吃的桂花糖藕,軟軟糯糯甜甜的,祭酒大人那邊若是冷清,你便再去給他送一些?!?/br> “不去了不去了?!苯咴纶s緊搖頭,“去那么勤做什么!” 江玉海笑了笑,待她去了小廚房之后,低頭看向手中的信,面色有些凝重。 那信極為簡單,上邊是龍蛇飛動般的筆觸,上書,“江大人,兵部武庫年度損益賬冊有疑,初三巳時初,祁某前去貴府叨擾?!?/br> 江眠月在江府待到了初三,初三晚上便要回去國子監(jiān)。 她有些不舍得離開家,心中卻又記掛著爹爹那件事,想要趕緊回去準備臨雍講學一事,即便只有一枚免死金牌,也許也可以起到一些用處。 “娘親?!苯咴律锨氨ё〗o自己收拾衣裳的母親,親昵道,“我自己來,你怎么又替我收拾了。” “你自己這不帶那不帶,嫌重,嫌累,到時候沒得用了又得借別人的?!苯笢厝岬挠柍?,“多帶些衣裳,馬上到春日,天氣忽冷忽熱,更要保暖?!?/br> “知道了,我都帶上?!苯咴纶s緊說,“娘親去歇著,我自己來?!?/br> “你之前說的那個,尹楚楚的娘,住在何處?你爹總不在府上,我閑著沒事可以過去與她做個伴?!苯搁_口道,“她一個人在外營生也辛苦,我也可以幫襯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