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jì)?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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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問:“那日,她為何會在清涼殿?” “那天她在御膳房?!蹦翚w嘆了口氣:“她那天被抽調(diào)到御膳房幫忙,因?yàn)闆]人通知她晚膳后可以離開,所以她等到快散席了亥時兩刻才離開御膳房。御膳房到東宮,走得快的話兩刻鐘能到,但那天梅妃宮里的宮女藍(lán)卉和羽林衛(wèi)的侍衛(wèi)在興業(yè)殿外私會,時辰正是她從御膳房出來那會兒?!?/br> 李文簡沉默地看著平靜的水面。 興業(yè)殿是御膳房回東宮最近的路,她怕撞破宮女和侍衛(wèi)私會,所以特意繞開,剛好錯過宮門下鑰的時辰。清涼殿與興業(yè)殿相背,荒廢已久,她走投無路之際便想去清涼殿對付一夜。 “所以你說,她是無辜的?” 牧歸猶豫片刻:“她沒有動機(jī),最重要的是……她沒有機(jī)會?!?/br> 一個浣衣處的宮女,根本不可能靠近他,更無可能悄無聲息往他酒中下藥。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會冒著送命的風(fēng)險給他下媚藥,卻在得逞的第二天趁他虛弱敲暈他離開? 冥思苦想幾個月的問題終于有了答案。 因?yàn)椋麄兏揪筒皇峭粋€人。 下毒的,另有其人。 天還沒有亮,安胥之便起了,練過一套拳后,帶著半干的汗水歡喜趕往李文簡所住的雁山居。 安胥之從小就很崇拜這位表叔,他只比自己年長五六歲,但他的穩(wěn)重和聰慧讓他自慚形穢。他對李文簡既有如兄長的依賴,也有如父輩的敬重。 剛一進(jìn)院子,安胥之便看到牧歸闊步從屋里走了出來,行色匆匆似乎要去做什么事。 “秦侍衛(wèi)怎么這么早就來了?”他詫異地問。 “今天有北地要緊公文,特意呈閱給殿下?!蹦翚w解釋。 安胥之訝然:“他……這么早就起身了嗎?” 牧歸道:“殿下每日雷打不動寅時起?!?/br> 安胥之見怪不怪,幼年時他便有此習(xí)慣,無論雨雪風(fēng)霜,每日寅時起床,練了武便去靜安小筑溫習(xí)功課。 彼時曾祖父時常以他為例訓(xùn)誡族中子弟要勤思善學(xué),勵能篤行。 安胥之自認(rèn)足夠勤奮刻苦,卻仍比不過,心里生出慚愧。 這大約便是,有的人比你厲害,還比你勤奮。 李文簡望向院內(nèi),晨曦的微光還很柔和,旭日未升,只東邊的天際有幾絲未破的云彩,少年站在院里和牧歸攀談什么。 他喚道:“阿臨。” 安胥之應(yīng)道:“來了。” 小跑進(jìn)屋內(nèi),看到李文簡坐在桌案前翻看書冊的身影,手邊赫然是已經(jīng)批閱完的公文,心中羞愧更甚。 殿下在他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獨(dú)自帶人前往北方,憑借鐵血手腕收復(fù)戎族趁中原大亂侵占的二十四座城池。 他不費(fèi)一兵一卒便收復(fù)失地,在東籬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反觀自己…… “和牧歸說什么?” 安胥之回過神來,急忙走到李文簡身邊,恭敬道:“沒說什么,就寒暄了幾句?!?/br> 他見李文簡手里拿著一本書,又道:“上次你給我的《江南地志》已經(jīng)看完了。” “可有收獲?”李文簡又翻了一頁書。 安胥之抿了抿唇道:“當(dāng)年先帝推翻戾帝,前朝余孽無憂太子南下江南,在徽州稱帝。受到江南士族的擁護(hù),無憂太子在江南做了十年皇帝。九年前魏湛將軍領(lǐng)軍攻克南朝叛軍,無憂太子自盡而亡。江南士族受到重創(chuàng),但這些士族在江南多年,名望樹立多年,勢力頗大,雖然臣服于陛下。但殿下對他們,仍不放心?!?/br> 李文簡這才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安胥之。 他費(fèi)心栽培他,一是因?yàn)樗桶彩系臏Y源,二是因他卻有幾分才能,稍加雕琢便是塊璞玉,第三個原因……是因他心中有愧。 當(dāng)初他一時疏漏,害得安胥之落入刺客手中,救回來之后,他驚恐過度,患上了失語癥。 整整五年沒有開口說過半個字。 從那之后,他一刻不離地將他帶在身邊。 受封為太子移居?xùn)|宮,他也為他留了一席之地,允他自由出入宮闈。 他原想著,若安胥之一輩子不開口說話,他就養(yǎng)他一輩子。 思及令人不悅的過往,李文簡沉默片刻,方才繼續(xù)道:“江南士族盤踞江南多年,當(dāng)初擁立無憂太子做傀儡皇帝,坐擁富庶江南,我不信他們甘心將無邊財(cái)富拱手相讓,還是讓給一個屠夫的子孫。所以,我不放心。” “東籬建國不久,根基尚淺,但我絕不會坐視不理,任由江南士族繼續(xù)興風(fēng)作浪。這次你和葉太傅南下,既是巡鹽,也是做我的先鋒軍,以后江南藍(lán)圖如何繪制,但看你這次能帶回什么有用的訊息?明白了嗎?” 安胥之聞言不禁正色起來,由他三兩句話勾動心湖潮涌、血液翻騰,似乎馬上便能吟鞭打馬,成就一番大事業(yè)。他誠懇道:“定不辱使命?!?/br> 李文簡收回視線,繼續(xù)看閱手中的書。 安胥之看了看他認(rèn)真研讀的模樣,想了想,將心中原本想說的話壓了下去。 第5章 屋內(nèi)爐火燒得旺,劉氏坐在堂上,剛安排完奴仆今日要做的事,忽然想起昨日聽牧歸說李文簡喝不慣陳普的厚重。 “慧娘,我記得庫里還有幾盒去年的春茶,你去找出來,送到雁山居。”劉氏吩咐道:“殿下喜歡春茶的清甜?!?/br> 慧娘是劉氏的陪嫁丫鬟,跟了她大半輩子,是劉氏的左膀右臂,回話道:“好,我一會兒就去?!?/br> 慧娘站在劉氏身側(cè),手掌握拳,給她輕輕捶背:“昨天靜安小筑的事兒,雁山居那邊可有說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殿下沒有計(jì)較。”劉氏笑了笑。 慧娘輕舒了口氣:“殿下心系天下,寬仁大度,是圣人君子,自不會計(jì)較這等微末小事?!?/br> 劉氏擰了擰眉:“你沒見著那丫頭昨天的樣子,臉色白得嚇人,許是真的害了什么病?!?/br> 慧娘平日里并不多話的,但昭蘅的確是個討人喜歡的丫頭,勤快不多話,踏實(shí)肯干活,讓人心軟,她也難得地幫她說了句話:“侍藥間的幾個就數(shù)她沒有架子,干活麻利又仔細(xì),這幾日老公爺?shù)乃幎喟胗伤?jīng)手,想必也是累壞了?!?/br> 劉氏道:“東宮出來,沒有架子,倒是難得,你去看看她,要真病了就給請個大夫瞧瞧?!?/br> 慧娘應(yīng)聲說好,正要出去,劉氏又喊住她:“昨天芙兒帶回來的榮記你給她送些過去,孩子病了都愛吃那些松松軟軟的?!?/br> “就屬你最心善?!被勰镄Φ?,從桌案上挑了幾樣糕點(diǎn),挎在食盒里,才往侍藥間去。 昭蘅一大早就起來了,她沒有晚睡的習(xí)慣。 老公爺?shù)乃帬t前離不得人,她去將昨晚值夜的人換了下來,見水缸里的水快空了,拎著桶去院里。身子還虛著,只絞了半桶慢慢提回屋中。 剛放下,慧娘就掀起簾子從外頭進(jìn)來了。 “一早就忙著了?”慧娘不好意思道:“昨天是我疏忽了,不知道你身體抱恙。昨日太子殿下過府探病,人實(shí)在支不開,才累著你了。委實(shí)對不住?!?/br> 昭蘅溫聲道:“是我不好意思才是,突然不舒服,辜負(fù)所托?!?/br> 慧娘見她臉色有些蒼白,關(guān)切地問:“現(xiàn)在可好些了?” 昭蘅微笑著頷首:“多虧大夫人賞了一帖藥,差不多好了?!?/br> “這么早還沒吃飯吧?”慧娘見她神色無異,這才松了口氣,把食盒遞給昭蘅:“這里有些糕點(diǎn),你嘗嘗看合不合的口味?!?/br> 昭蘅靦腆低頭:“掌事太客氣了?!?/br> “嘗嘗?!被勰锎咚?。 昭蘅用衣角擦了擦手,捏起塊點(diǎn)心放進(jìn)嘴巴里,品了品,笑了下,眼睛彎成月牙。 是她最喜歡的榮記栗子酥。 榮記是京城很有名的點(diǎn)心鋪?zhàn)?,白榆若是出宮辦差,幾乎都會給她帶一些。 “很好吃。” 慧娘笑道:“是昨兒我們家大姑娘帶回來的,府里的姑娘郎君都喜歡,大夫人讓我送點(diǎn)過來給你嘗嘗?!?/br> 昭蘅垂眸道:“夫人仁愛,勞她為我費(fèi)心了,請管事代我謝過夫人?!?/br> 安氏不愧是傳世大家,當(dāng)家主母竟是如此面面俱到,連一個小小的宮婢都貼心照顧。群雄逐鹿,中原紛爭不休,無數(shù)大家族四散流離,安氏于洪流中屹立不倒,不是沒有原因的。 慧娘走后,昭蘅將安國公早膳后要用的藥放進(jìn)藥罐中。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等會兒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準(zhǔn)備好一切,她走到桌案前坐下,目光落在慧娘送來的栗子酥上。 昨日云封贈了她兩粒蜜餞。 思來想去,她決定把栗子酥回贈給云封。 昭蘅入宮這么多年,其實(shí)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可從小奶奶就教她,人要坦坦蕩蕩地活,便不能欠人東西。她雖然卑微、貧賤,但骨子里仍有她的驕傲,受人之恩,雖不能涌泉以報(bào),但求力所能及。 打定主意后,昭蘅拿干凈的帕子包好栗子酥,就出門找云封去了。 她有意避開李文簡,特意繞著雁山湖,卻仍是在湖邊一叢假山后隱約聽見了李文簡的聲音。 他似在訓(xùn)導(dǎo)身側(cè)并肩而行的人:“葉太傅乃是三朝老臣,見多識廣,你若有何疑處,當(dāng)多問多學(xué),萬萬不可礙于顏面故步自封?!?/br> 昭蘅心中一個咯噔,忍下想跑的沖動,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攥著,骨節(jié)發(fā)白。 情不自禁加快腳步。 李文簡身處高閣,極目而望,看到她倉皇離去的身影。 他皺了下眉。 彼時天光大白,發(fā)白的晨曦從半支的舊窗一側(cè)露光而下。 他被一悶瓶敲暈,意識朦朧之際看到她也是如此見鬼一般逃離。 覺察到身邊人的失神,安胥之下意識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小道盡頭一角翻飛的衣袍。 “殿下?”安胥之開口。 李文簡收回思緒,沉默地眺望著遠(yuǎn)處平靜的湖面,片刻后,他道:“走吧,阿翁應(yīng)該起了?!?/br> 老國公今天精神不錯,李文簡和安胥之來陪他,他自然更是高興。 平日里他大多在床上靜養(yǎng),今天卻想趁天氣好出去曬曬太陽。李文簡命人送來輪椅,親自推著他在湖邊散步。老國公年少時好游歷四方,幼年時李文簡最喜聽他講游歷時的舊聞。今日他又講起當(dāng)年自己游歷到北方,被入侵的戎族擒走的驚險故事。 聽了也就二三十遍了吧。 今日老國公卻沒有如往常眉飛色舞地講自己是如何智斗蠻族、逃出生天的后續(xù),他垂下眼皮,眸中黯淡了一瞬:“子韌常說,待他長大定要為阿翁斬盡戎寇。” 子韌是李文簡同父異母的弟弟,是他的跟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