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眉心微蹙，大抵能猜到她們?yōu)楹味鴣怼?/br>
    待安嬪和謝亭歡一進(jìn)來，昭蘅便立刻起身請她們?nèi)胱?。安嬪理了理裙擺在昭蘅身旁坐下，謝亭歡卻不坐。

    “我是來給昭訓(xùn)道歉的?！敝x亭歡咬了咬唇，朝她微微福身：“今天上午在林安池，昭訓(xùn)被王若虞逞口舌之快，我不該恍若不聞。您是太子昭訓(xùn)，于公于私，我都不該置身事外，漠視王若虞對您的羞辱。還請昭訓(xùn)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br>
    昭蘅微怔，她可沒有置身事外，一群貴女落水少不了她的功勞。

    她面上帶著淺笑，柔聲道：“出口傷人的不是你，出手傷人的更不是你，我跟你計較什么呢？”

    謝亭歡一愣，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隨即輕輕搖了搖頭，她當(dāng)時只是趁亂推了花楹一把，她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

    昭蘅笑道，指著盤子里的香瓜道：“來的路上熱著了吧，吃塊瓜解解渴。”

    謝亭歡梗著脖子，一句“我不吃”還沒出口，對上小姑姑審視的目光，她坐下來悶頭吃瓜。安嬪對昭蘅道：“我和她爹從小就過的苦日子，所以對她就格外寵愛了些，誰知道竟把她養(yǎng)成這樣的性子?！?/br>
    長長嘆了一息。

    她是宮中公認(rèn)的識大體、明事理，一雙孩兒由她教導(dǎo)得出類拔萃。

    謝亭歡到底是十來歲了才送到她身邊，木已成型，養(yǎng)成的壞習(xí)慣沒那么好扭轉(zhuǎn)了。

    昭蘅沒有接話，岔開話題又跟她寒暄了幾句。

    安嬪便帶著謝亭歡離開東宮，經(jīng)過明光殿的時候，安嬪臉色沉郁到了極致，終于忍不住怒火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跟王若虞她們幾個混在一起?，F(xiàn)在好了，你爹一把年紀(jì)被你害得被抓去明光殿上品行課！謝家滿門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br>
    謝亭歡聳了聳肩，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她也沒想到事情會鬧這么大，只是普通的后宮紛爭，殿下竟然會傳召她們的父親入宮，進(jìn)了承光殿三四個時辰了還沒出來，也不知道里頭是什么情況。

    “收拾收拾東西，等會兒讓你爹把你領(lǐng)回家去?！卑矉逅α怂σ滦洌瑧C怒道。

    謝亭歡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姑姑，您不管我了嗎？”

    “教你的道理，你一句也聽不進(jìn)去；給你指了七八個夫婿，你一個都看不上，既然如此，你自己出宮尋路子去，我算是看明白了，我沒那么能力教導(dǎo)好你，再將你留在宮中也是耽誤了你的大好芳華?！?/br>
    安嬪拂袖而去。

    *

    李文簡果然很晚都沒有回來。

    昭蘅獨自在書房寫完了今天的字，看到月上中天，她起身回到寢殿。臨睡前她從床下拿出早上越梨給她的油紙包。

    吃過晌午飯后，她和蓮舟找了幾只貓兒試了一下。貓兒吃了加藥的羊乳，幾乎是頃刻之間就暈了。她們守著貓兒，過了一個多時辰，它們又醒了過來，生龍活虎什么事兒都沒有。

    的確是迷藥，但她不確定對人的效用的怎么樣。

    她讓蓮舟給她倒了一杯水進(jìn)來，用小拇指挑了半指甲蓋劑量的粉末倒入水中。

    剛兌好水，李文簡的腳步聲從廊外傳來。

    昭蘅放下杯盞，起身迎了出去。

    “殿下回來了？”昭蘅聲音里夾雜了幾絲愉悅的氣息，走上前去接過他的外袍轉(zhuǎn)身搭在衣架上，又取出他的寢鞋提到他面前：“小八說您今天去明光殿上課，可能要晚些回來，沒想到真這么晚。今天是有先生入宮講課嗎？”

    “沒有?！崩钗暮啌u搖頭。

    他今天不是去上課，而是去講課，召了林安池邊那些貴女的父親入宮，親自給他們講了一節(jié)德行課。

    養(yǎng)不教，父之過。世人原本都是一塊璞玉，成才或是成廢料，都看為人父母的如何打磨。

    父母管教不嚴(yán)，導(dǎo)致孩子走上歪道，自然該父母首當(dāng)其沖品嘗惡果。那幾個人現(xiàn)下還在明光殿寫認(rèn)錯書。

    “那是什么？”昭蘅歪過頭，笑著說道：“難道是殿下在給他們講經(jīng)國之要？”

    李文簡看著她無事發(fā)生的樣子，忽然有些莫名難受，期待著她能跟自己講一講池邊的事情，訴一訴苦也好，而不是將所有的事情都封在心上。

    “也不是?！彼磫栒艳浚骸澳隳?？今天去了什么地方？”

    “我上午去了萬獸園，看到白孔雀開屏了?！闭艳繌澊捷p笑：“回來的時候經(jīng)過林安池，看到有宮人在采花，就抱了一把回來。”

    她指著窗下書案上敞口盆內(nèi)漂浮著的蓮花，問：“殿下，好看嗎？”

    蓮花浮在敞口盆內(nèi)，就像生長在荷塘中，隨風(fēng)浮動，在屏風(fēng)上投下晃動的花影。

    沉悶的情緒也緩解了幾分：“好看。”

    昭蘅這一扭頭發(fā)現(xiàn)窗戶還緊緊關(guān)著，天氣日漸轉(zhuǎn)熱，晚上關(guān)窗有些悶，她走到窗邊，抬手推開窗戶，讓風(fēng)吹進(jìn)來，清風(fēng)帶來清新涼爽，殿內(nèi)一下涼快了不少。

    “我也覺得好看?！闭艳颗み^頭，愕然看見李文簡坐在貴妃榻上，正端著她的茶杯喝水。

    “別喝。”昭蘅急忙阻止。

    遲了，他劈頭蓋臉講了好幾個時辰，喉嚨都快冒煙，一口喝完了整整一杯水。聽到昭蘅的喝止，他抬眸看向她：“怎么了？”

    身子軟綿綿倒下。

    昭蘅急忙跨步上前，輕輕抱住他下墜的身子。

    他的頭頓時栽入一片柔軟之中。

    作者有話說：

    李狗子：嗚嗚嗚嗚，埋老婆熊熊～～開心～～

    真的陽了也！不過也沒有力氣日萬就是了～～祝大家身體健康～～平安是?！?/br>
    第40章

    昭蘅沒想到這藥效用這么好, 按照越梨說的劑量，剛剛喝下去，李文簡就昏昏沉沉昏了過去。

    她冷不丁被撞了滿懷, 步子往后踉蹌，差點被他帶得栽倒在地上。她一手抱著李文簡的頭, 彎腰撐在榻沿，膝蓋重重撞在榻腿上，痛得呼吸一緊，冷不丁輕呼出聲。

    門外的林嬤嬤聽到動靜，著急詢問道：“主子, 出什么事情了？”

    “沒事！”昭蘅急急應(yīng)聲, 屈身揉了揉膝蓋，瞥了李文簡一眼說：“嬤嬤，您先歇著吧?！?/br>
    林嬤嬤好奇地朝屋里望了兩眼，一眼瞥見燈下昭蘅的背影。雖沒看到殿下，卻看到榻沿殿下的錦袍，還有昭訓(xùn)臂彎里冒出的半個玉冠和垂在她身側(cè)的手。

    那姿勢——殿下正伏在昭訓(xùn)懷里。

    這個殿下！門都沒關(guān)呢！

    林嬤嬤臊得滿面通紅, 別過頭反手拉著門環(huán), 將門合上。

    飛羽端著熱水遙遙走過來，抬腳就要踢門進(jìn)去。

    林嬤嬤一把拽著他的手臂, 震得他手里捧著的水盆晃了晃, 濺出水花。他懵懵懂懂：“干什么呀林嬤嬤?！?/br>
    “你這會兒進(jìn)去做什么？”林嬤嬤拉著他。

    飛羽說：“殿下剛回來，要熱水梳洗呢?！?/br>
    林嬤嬤略一思忖，確實得要水，她讓飛羽把水放在門外, 隔門喚道：“昭訓(xùn), 熱水放在門外, 我和飛羽先退下了?！?/br>
    昭蘅正在搬李文簡去床上，累得聲音微喘，聽到林嬤嬤的聲音，將手握拳抵在胸口感受了下自己的心跳，才盡量用平緩的聲音回應(yīng)林嬤嬤：“嗯，你們歇著去吧，我等會兒服侍殿下梳洗?！?/br>
    林嬤嬤喜滋滋地拉著飛羽走了，飛羽抹了把后腦勺，不解地問：“是飛羽哪里做得不好嗎？嬤嬤為什么不讓我服侍殿下梳洗？”

    “以后你討媳婦兒就知道了。”林嬤嬤從懷里摸出一把糖塞他手心里：“快去一邊玩兒，不要去殿下他們屋頂了?！?/br>
    “為什么？”飛羽拆了一塊糖放嘴里，甜滋滋的味道頓時在舌尖化開。

    林嬤嬤把他轟走：“去去去，聽嬤嬤的就是了?！?/br>
    昭蘅立在床前，扶著膝大口大口地喘氣，實在是……太累了。

    她站在床前看他，明知他這會兒什么也聽不見，仍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么沒有戒備心嗎？杯子里要是毒藥，你現(xiàn)在人就沒了?！?/br>
    話音方落，恍惚間她心中有些東西欲破未破的東西似乎正在一點一點明了，她望著李文簡，眉頭緊皺。

    站了一會兒，她走到門口，打開門將溫水端了進(jìn)來。盛夏時節(jié)，他喜愛潔凈，剛從外面回來，應(yīng)該給他擦洗一番。若是平常，她就讓飛羽或者牧歸進(jìn)來干這事了，可是這會兒她怕他們看出異樣，只好硬著頭皮把水端到床邊，自己動手。

    昭蘅提起裙擺，坐在床邊，伸手去解他的腰帶，將他的外袍脫下來。然后將浸在熱水里的帕子擰干，仔細(xì)地給他擦身。解開他的衣服后，她看到他身上有很多傷口，都不怎么大，但有一條從心口擦過，看上去令人觸目驚心。

    做太子真的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胸膛和胳膊擦拭清爽后，昭蘅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從他的腋下環(huán)過去擦洗他的背部。他渾身無力，低垂著頭，軟綿綿地伏在她的肩頭，呼吸似絨羽，輕柔而又漫不經(jīng)心地從她后頸拂過。

    她忽然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后幾乎彈跳地坐直身子。

    心忍不住“撲通撲通”直跳，窘迫又慌張地睨了眼李文簡。

    這藥怎么回事！人不是都睡著了嗎！

    她長舒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雙手有些抖地草草給他擦了背。擦洗過后，又把寢衣給他換上，便將他躺平放在床里，拿了薄毯蓋在他身上。

    忙碌完一切，她理了理裙上的褶皺，呼吸慢慢地歸于正常，找了張小杌子在床頭坐下。

    她想知道這個藥能維持多久的效果，便一直坐在床前，守著李文簡?；蛟S是她藥量放得太多，這藥起效時間奇快，藥效過的時間又奇慢，他很久都沒有醒來。

    更漏一點一滴緩慢地滴著，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子時，他睡了將近兩個時辰。

    昭蘅困得不行，燈火下的人影在她眼前變得模糊。她打了個哈欠，眼淚忍不住往下滾。

    模模糊糊中，看到李文簡緩緩睜眼。

    李文簡醒來的時候，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眼睛微睜，看到燭光下一雙亮眸，正定定地看著他，唇角微微揚(yáng)起，笑著問他：“殿下您醒了？”

    他努力回憶，想起昨天下午他把中書令等人叫去明光殿狠狠批評了一頓，晚上回來原本想安慰昭蘅兩句。只是話還沒說上……接下來的事情，他都不記得了。

    他睜開眼，望著面前帶笑的面容，目光在她漾起笑意的唇角上多停留了一瞬。

    “殿下最近是不是太累？您昨天喝了我的安神茶?！闭艳咳崧晢柕溃骸拔谊P(guān)了窗戶一扭頭您就睡了。”

    “安神茶？”他納悶。

    “是呀?！闭艳烤従徴Ａ苏Ｑ郏Z調(diào)緩慢：“小鄭太醫(yī)給我開的?！?/br>
    李文簡沒想到自己睡得那么沉，他揉了揉太陽xue，精神慢慢好轉(zhuǎn)。

    “最近太累了?！彼行o力地說。記憶復(fù)蘇，那些不好的、煩心的事情重新涌入腦海。

    昭蘅目光掃過他疲倦的臉，提起裙子鉆進(jìn)了床帳。她將床幔放下，垂落地床幔將大部分的燭光都擋在了外頭。昭蘅跪坐在李文簡身邊，秋水洇染的雙眸燦若星辰，知他現(xiàn)在面臨的是怎樣艱難的處境，于是道：“殿下不要憂心。否極泰來，一切都會好起來?！?/br>
    她唇邊笑意不退，像是雪白頰邊綻出一朵芙蓉：“殿下若是睡不著，我給您按按?！?/br>
    李文簡心中一凝，微微頷首。

    床上地方狹窄，昭蘅不好動作，她便坐在床頭，將李文簡的頭抬起，放在她的腿上，活動指節(jié)，給他按了起來。

    枕著昭蘅綿綿軟軟的大腿，她身上特有的淡香一瞬間竄入他的鼻息，他呼吸微緊，暗中調(diào)息讓自己平靜下來。

    “昭蘅?！崩钗暮嗛]著眼，忽然喚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