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居年出去抽了根煙才回來，剛推開總裁辦的門，余漾就從轉(zhuǎn)椅上起身，雙手交疊放到腹前，跟他匯報工作。

    “裕華那邊的人說，還是在上次約定的老地方gk，晚七點，您看這個時間合適嗎？”她聲音沒有高低起伏，匯報工作的語氣跟周密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傅居年推著門，一腳還沒踏進去，就被余漾這個反常的舉動打得措手不及。

    他沒應(yīng)聲，余漾重復(fù)一遍：“傅總看，這個時間還合適嗎？”

    明明是正常匯報工作的語氣，但是放在余漾的身上就十分違和。

    傅居年皺著眉走進來，將門關(guān)上，想了想，他道：“可以?！?/br>
    “好的，那我這就回話?！闭f完，余漾坐下去，撥回號碼，向?qū)Ψ奖磉_了封睿的意思。

    從語氣到措辭都挑不出一絲錯處。

    傅居年在那愣了下神，幾秒后，他回到自己座位上，余漾掛了電話就開始認真看桌上的工作日志，時不時在上面圈圈點點，甚至還做了筆記，寫了幾張便利貼貼到了電腦上。

    期間一次都沒有抬頭往過看。

    到了中午，余漾才合上日志，轉(zhuǎn)頭問傅居年：“傅總，午飯點糖醋排骨、番茄魚片、醋溜rou絲、酸湯肥牛和米飯，您看可以嗎？”

    傅居年一直留意著手表上的時間，猜到午飯時間她就會跟他說話了，卻沒想到她一開口還是這么刻意疏離的語氣。

    他怔了片刻，點頭道：“可以?！?/br>
    余漾拿起手機開始訂餐，專注得旁若無人。

    安靜的辦公室里，只有手機自帶的默認按鍵聲一直在響。

    傅居年閉上眼，手指按揉眉骨。

    還在賭氣。

    但是，是他讓她認真工作，分清公事私事，不要任性胡鬧，結(jié)果她真的做到了，他又覺得不適應(yīng)不舒服。

    屋里開著十足的冷氣，傅居年卻覺得有些氣悶燥熱。

    他解開西裝外套，松了松領(lǐng)口。

    很快餐就到了，余漾提著東西進來，問他：“傅總，您在哪里吃？”

    傅居年：“……”

    一聲嘆息后。

    他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她面前，隨手接過她手里裝餐的袋子，另一只手就要去牽她的手。

    余漾預(yù)判了他的動作，手嗖地躲到身后，退開一步，一本正經(jīng)：“傅總，自重?！?/br>
    傅居年沒撈著她的手，動作頓住，抬頭看著她，又聽到她干巴巴的四個字，一下氣笑了。

    “余漾，非要這么說話嗎？”沒有責(zé)怪，只是有些無奈。

    這句話有些耳熟，只是說話的人身份倒轉(zhuǎn)過來而已。

    余漾眼看著別處，很克制地沒有給他翻一個白眼，做好心理建設(shè)后，她換回職業(yè)般的淡笑：“傅總，這里是您的辦公室，辦公的地方，就該公私分明，最好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才好?！?/br>
    傅居年看她小嘴叭叭的樣子，心想周密說的話也有不準確的地方，她不是涉世未深，經(jīng)常出去參加大型比賽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她就是脾氣大，官話套話一套一套的，故意氣他。

    偏偏她拿他的話堵他，他卻拿她沒辦法。

    “去里面吃?！备稻幽晏嶂绮?，推開一道玻璃門——里面是一個專門用餐的小廳。

    余漾跟著他進去，到里面打開包裝袋，三菜一湯一盒米飯是傅居年的，余漾的是一個桶。

    她自己另點了餐。

    傅居年沒想到她沒打算跟他一起吃。

    余漾坐下，看到他疑問的眼神，假笑解釋：“是這樣的傅總，我喜歡吃麻吃辣，也喜歡吃甜吃咸，口味比較重，也不怎么挑食?！?/br>
    傅居年聽出她在指桑罵槐，看了一眼她的桶：“你吃什么？”

    余漾打開，冒出蒸騰熱氣，她道：“鴨血粉絲湯。”

    嗯，傅居年的食物禁忌上明確有寫：不吃粉絲，不吃血，不吃內(nèi)臟。

    完美踩雷。

    傅居年都懷疑她是故意點了一份他不愛吃的東西。

    他看了看自己的午餐，這些東西他一個人吃不完，菜量都是兩人份的。

    抬頭去看，余漾已經(jīng)歡快地吃起來了。

    只得作罷。

    這樣奇怪的氛圍一直持續(xù)到下午六點。

    該啟程去gk了，余漾已經(jīng)叫好司機，六點十分，她開始收拾東西，傅居年余光瞟著，收拾完了，她站到他辦公桌前：“傅總，車已經(jīng)到樓下了，我們這就出去？”

    傅居年“嗯”了一聲，項目材料余漾都帶著，他只需要親身上陣就行。

    下電梯，走出一樓大廳，余漾都乖乖跟在他身邊。

    出了旋轉(zhuǎn)門，傅居年忽然伸出手拽住她。

    背后的門旋轉(zhuǎn)閉合，因為是周六，又過了下班點，這個時間門口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余漾回頭看他，目露驚恐：“傅總，你這是干什么？”

    仿佛恐怕誰看到似的。

    傅居年皺了下眉。

    “上午的事，我不對?！彼ひ舻统?，跟她道了歉。

    傅居年低頭的樣子人世罕見，余漾單眉挑了下，而后抽回手，撫著手背：“我經(jīng)過深刻反思，覺得傅總說的對，既然來到你的公司，不能沒大沒小公私不分的，讓人看到了也不好?！?/br>
    她看了一眼表：“時間快趕不及了，得抓緊。”

    正好司機看到二人出來，把車往近開了開，停在臺階下，兩人跟前。

    傅居年看了看熱意溜走的手心，又氣又無奈。

    終于知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么滋味了。

    活了半輩子也沒學(xué)會該怎么哄人的傅大總裁上車后就陷入沉默，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都想微信跟宗川野那個拈花惹草的浪蕩子請教一下。

    可惜理智告訴他跟反面教材學(xué)不到什么真理。

    車子安靜行駛著，司機也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一直專注開車，沒發(fā)出過什么聲音。

    傅居年偏頭看余漾，她望著車窗外面，也不多話。

    之前她在他面前，都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像個明媚的小太陽。

    或者蜷縮成一團，委屈巴巴又可憐兮兮的，讓人忍不住心疼。

    他自認也見識到了很多個不同的余漾，但就現(xiàn)在這樣，讓他無力招架，無所適從。

    嘆了一口氣。

    “我上午說的話太重，你別生我的氣了?！?/br>
    話音剛落，車子往旁邊車道滑了一下。

    司機趕緊回正方向盤：“抱歉！”然后快速按下隔音板。

    隔音板升上來，阻隔了前后兩個世界。

    余漾扭頭去看傅居年，“這還有人呢，你說話小心點！”

    傅居年盯著她的臉色，這次沒怪腔怪調(diào)地喊他“傅總”，“不生氣了？”

    “生氣？我才沒有?！庇嘌策^頭不看他，“你這隨時都能用領(lǐng)導(dǎo)身份壓我，我哪敢。”

    傅居年聽出她語氣有些松動了。

    “我本意不是拿身份壓你。”傅居年解釋了半句，又頓住，兀自笑了一下，“算了，是我的錯，你工作完成得很好，是我誤會了你?！?/br>
    他輕言輕語的，語氣卻很誠懇，不是故意哄人開心，凈撿一些好聽的話說，而是真的覺得她做得好，由衷地夸贊。

    余漾心里舒坦一些，嘴上卻不說話。

    傅居年沒有趁熱打鐵，拿過她懷里的文件包，又說起公事：“一會兒我和裕華老板談事，你去我包廂里休息?！?/br>
    他話題轉(zhuǎn)變太快，余漾一時沒跟上，露出驚訝之色，“不用我去嗎？”

    傅居年道：“你沒有跟過裕華的項目，去了只會覺得很無聊?！?/br>
    余漾有些奇怪，但是還在賭氣階段，沒有死皮賴臉黏上去，就“唔”了一聲，說：“好?！?/br>
    到了gk，傅居年給她房卡，兩人在電梯里分開，傅居年走出去，回頭跟她道：“一會兒送你回家——”

    話還沒說完，余漾“咔咔咔”點了關(guān)門鍵。

    電梯門無情合上，起速上升，余漾嘴里念叨：“哼，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外邊，傅居年看著緊閉的電梯門，頓了片刻，苦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開。

    **

    “叮咚”門開，余漾到達頂層。

    gk頂端幾層是環(huán)形設(shè)計，樓梯旋轉(zhuǎn)而上，下面四層是個巨大的空地，常常辦一些酒會，余漾繞了半圈，循著記憶去找傅居年的套房，走著走著，她突然聽到前面?zhèn)鱽硇[聲。

    頂層之上還有一個游泳池，所以經(jīng)常有穿著泳衣的人下來，到前面那個大廳休息。

    余漾往前走了幾步，探出身子看了看，發(fā)現(xiàn)那邊確實有很多人，本想繞遠折返，避開熱鬧，誰知剛一轉(zhuǎn)身，就跟人撞上了。

    有什么東西灑到了她身上，她一邊掃著冰涼的水漬一邊后退，正要抬頭看看是誰這么不長眼，就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呦，該不會是余漾吧？”

    第二十二章 冤家路窄

    前面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平角游泳褲的男性, 年紀不大，介于男孩到男人之間，他肩上披著白色的毛巾, 頭發(fā)濕噠噠地淌水，下巴微挑, 兩眼睨著余漾。

    手中還拿了一杯果汁，杯里只剩冰塊了。

    檸檬和果汁都灑在余漾身上。

    幾乎不用努力辨認他的長相, 光聽聲音余漾也能認出此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