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嫁已傾城 第36節(jié)
怔了半晌,她卻只是說道:“我沒辦法不介意?!?/br> 聿琛看了她許久,深深地道:“相悅為婚,才是禮義之道。當時父皇圣體違和,若是退婚恐傷了圣懷,是以我只能接受了這一樁婚姻。我雖生長在帝王之家,但婚姻一事,一向不以禮教為念。雖已成婚,亦非不可轉圜。煙煙,你等我好不好,假以時日,我必定會給你一個結果?!?/br> 他不會告訴她這樁婚事父皇催逼甚急,安瑄亦算計不窮。甚至,只有先成了這樁婚事,才是對她的保全,她家勢力單薄,在猛虎利齒下不堪一擊,他的確是為她謀之深遠…… 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她何嘗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終于開口給她承諾了,而嫁給他是她畢生所愿,她愿意等他,但也不能不憂心,皇族婚姻本為禮法所重,且太子妃并無失德之處,若妄行廢立,必然會引來朝臣的非議,繼而動蕩朝局,她不愿他陷入這樣的難局之中。 她心中百轉千回,說道:“我明白你的心,只是你為太子,婚姻是國家大事,凡有舉動必然舉國關注,若做了違背祖制和禮法之舉,我怕……” 他抬起眼睛,望著菱花窗外清亮的晨光映著太液池,太液池上碧波澹澹,如繚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你不必憂心,此事我已有策略,會妥善解決。寧教我被天下人議論也決不負你,何況廢妃本朝也不是沒有先例,當初太宗皇帝主位東宮之時,因太子妃不遂心意,便將其遣返娘家,后賜婚定國將軍。我與太子妃相處漠漠,這樣下去終非結局,與其讓她在宮中耽誤青春,還不如將其遣返回去,再擇良姻便是了。” 他的聲音如梆子一般一字一字地敲在她的心上,“你等著我好不好,不要嫁給那個翰林學士,你我兩情相悅,性情相投,正堪作配……” 煙景心中動容,但整個人卻有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原本以為已經(jīng)跟他徹底了斷了,卻不想他又一次救她于危難之中,而此次相逢,他卻決心要休妻娶她了,人生真是如此戲劇,你越想得到的時候便越失望,等你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卻突然峰回路轉,得償所愿了。 此刻她心底如枯木逢春一般,滿樹生花,一朵朵地綻放開來,她相信他,也愿意等他,只是眼下還有猶豫未決之事,那便是她要跟書鈞退親,她心中很是歉疚,畢竟書鈞待她那么好,她給了他那么大的希望卻又一下子落空,她若退親,他必定會痛徹心髓。 她垂下眼睛,說道:“你容我再想想……” 她未拒絕,聿琛便知她已是有七八分肯的了,只還有一些顧忌罷了,他心中歡喜,“你把昨晚在父皇面前發(fā)的誓言收回去。以后再不許發(fā)這樣的毒誓了,聽到?jīng)]有。” 當時氣火上頭了,這誓言發(fā)的的確是狠,如今要跟他復合了,她也有點兒怕真把自己給咒死了。 她心虛地道:“我說收回有用么?” “傻瓜,有我給你罩著,老天爺罰不到你頭上。何況你這么可愛水靈的姑娘,老天爺只想著好好兒地疼你,怎忍心罰你?!?/br> 她甜笑,“好吧,那我收回?!?/br> 聿琛笑了,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真乖。” 然后咬著她的耳朵道:“你先幫我梳頭,等你想好了,我們再一塊兒喝交杯酒。” 煙景粉面含嗔,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誰要跟你喝兩次,你想的美!” 聿琛勾唇笑了起來,捉住她的粉拳,將她拖到妝臺前,他在椅子前坐了下來,妝臺上放著一盒象牙描雕松鹿的梳具,煙景從盒子里拿了一把梳子在腦袋上撓了撓,目光閃過幾絲調皮,“我不會梳男子的頭,梳得不好你你休要怪我。” 聿琛道:“無事,你按著自己的手法來,我今早要去文華殿議事,你梳個尋常的便好?!?/br> 果然被他窺透了心思,若非他說只要尋常的,她肯定會在他頭上額上打幾條蝎子辮,額角再留幾縷飄飄龍須,可不是瀟灑極了,如此才發(fā)揮出她的造型能力。 煙景除去他發(fā)髻中的碧玉簪,他一頭烏亮如緞的長發(fā)便披散了開來,煙景看著鏡中的長發(fā)男兒,真如天賜神顏一般,他下巴雋秀,五官俊挺,因而長發(fā)飄飄的樣子比平日多了幾分俊逸出塵之氣。 再看站在他身后的自己,如新抽出芽的柳條一般嬌嫩,姿色亦稱得上是楚楚動人,煙景還是第一次與他同鏡,竟覺十分般配,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么。 這么一想,眼中不覺秋波瑩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低了頭,將他的一把長發(fā)握在手中,心中如同春水漾動,拿了篦子從前往后一一梳篦,再將頭發(fā)提上去,梳上頭頂,高高扎一個馬尾,盤成發(fā)髻,中間插上一枚玉簪便成了。 梳完頭便已經(jīng)辰正時分了,太監(jiān)們提著食盒將早膳擺了上來,熬得稠稠的紅稻米粥,蝦米炒豌豆苗、雞絲燕窩、香鹵鴿子蛋、蘿卜絲餅、水晶糕,幾碟醬菜等,倒都是些清淡的菜。 煙景給他盛了一碗紅稻米粥,輕輕地吹去熱氣,方遞給他,又眨著眼睛看著他道:“可要我給你夾菜?” 聿琛眼里劃過一絲戲謔之色,點頭道:“唔,給我夾只鴿子蛋吧?!?/br> 煙景拿起烏木鑲玉筷子,便去夾碗中的鴿子蛋,只覺得那鴿子蛋好滑溜,怎么夾都夾不住,她的筷子功夫一向不好,鑲玉的筷子又不好著力,鴿子蛋在碗里滾來滾去,就是夾不住,煙景有些窘了,總不能連個蛋都讓它溜了,便和它較上了勁,又是攮又是叉,最后用上勺子,好不容易才撮弄起一個,放進他的碗里。 她吐舌,“這個鴿子蛋好調皮的,總不肯乖乖地讓人夾起來?!?/br> 卻聽見他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聲來,一副看好戲的神情,煙景便有些氣惱了,跺了跺腳,噘嘴道:“你笑我,你是故意拿我來取笑的!哼,不夾給你吃了!”她伸出勺子要把他碗里的鴿子蛋舀回去。 卻被聿琛伸筷擋住了,戲笑道:“你這個小滑頭,就跟這鴿子蛋一樣調皮,滿京城地跑,你現(xiàn)在知道我要拿住你多不容易了吧,就應該一口把你給吃掉,看你還跑不跑得了?!?/br> “分明你才是大滑頭!”可誰讓她逃不開呢,煙景輕輕說完,便低下頭舀粥喝了。 用了早膳之后,聿琛便出去了,說了晚上才會回來一起用晚膳。臨出門的時候,他又攬住她,低下頭來在她嘴上親了一下,方出去了。煙景心中甜滋滋的。 煙景站在門口目送著他的背影離開,才轉身回屋,他一走,她心里便有些空落起來,只好找些事做來打發(fā)時光,想起他今早看的話本,便到了他的臥室里面,從桌上拿起來看了。 一翻開,便看到一篇《宿香庭張浩遇鶯鶯》,也就讀了下去,講的是李鶯鶯因與張浩為鄰,自幼對張浩芳心暗許,及至長成,便偷偷潛至宿香庭與張浩相會,張浩見李鶯鶯天資美色,對她心生愛慕,兩人以詩詞互通心意,私定終身,后張浩為叔父逼婚,迎娶家世富貴的孫氏,鶯鶯到官府狀告張浩違背婚約,陳公以張浩李鶯鶯私約為憑,判了張浩與孫氏退婚,與李鶯鶯成婚。 這一篇確實與尋常的才子佳人故事不同,官府非但不批二人“無媒茍合”,竟判了兩情相悅的為婚,斷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可真是超脫世俗了,煙景讀了只覺十分快意。 更令她驚喜的是聿琛竟用朱筆勾畫了陳公的判詞出來:“花下相逢,已有終身之約;中道而止,竟乖偕老之心。在人情出至誠,論律文亦有所禁。宜從先約,可斷后婚。”并寫下批語:真情可貴,不當被禮教所拘,此案判得入情入理。 煙景見了,心中歡喜動容,他果然與自己的理念一致,無論是庶民還是皇族,婚姻便應當以真情為重,勇于爭取,而不當被禮法所拘,成了癡情怨偶才是。 她低頭看了一會手上的金鑲祖母綠戒指,眼中有歉疚之色,然后將它摘了下來,放進了荷包里。 第80章 |議政 煙景想著聿琛手上的傷若恢復得好, 至少也得半個多月時間,若聿琛為著隱瞞傷情不回東宮,只在南臺養(yǎng)傷的話, 那么她便要在這個小島上呆上十幾二十天方能回家去。退親一事只能等回家去跟爹爹和嬤嬤說了,她再去找書鈞親自說為好。 昨晚睡前還特意將定親的金鑲祖母綠寶石戒指戴上了,為的便是讓聿琛知道她已經(jīng)有了未婚夫, 要適可而止, 豈能想到今早事情變了個天翻地覆,他竟會不顧禮法體統(tǒng)要娶她,她的心從來都只在他的身上,只要他真的想和她好, 只需動幾根手指頭, 說幾句貼心話, 她就會乖乖地投降了。 和聿琛復合令她歡喜,但和書鈞退親卻也讓她犯難,書鈞對她用情如此之深, 而她卻這般輕易地就要回到聿琛身邊了, 是她辜負他了。 煙景住的綺思樓在小島的東岸南邊, 東岸一帶用太湖石堆著數(shù)丈高的假山,假山后是蓊蓊郁郁的參天古樹, 走在其間有如深山樹林一般幽靜深邃。 南臺三面皆臨太液池, 碧波粼粼, 島上亭臺樓閣有如錯落于山林古樹間, 望之有仙鏡飄渺之感。煙景倒很喜歡這個小島,這兒豁朗自由, 又無宮墻拘束, 比紫禁城舒服多了。 綺思樓的前面是一座緊貼水面的亭子, 午后煙景睡了一覺醒來,推開花窗,見太液池里有許多魚兒在嬉戲,便令太監(jiān)拿了釣魚竿來,在亭子里釣魚作趣。煙景半只身子俯在欄桿上,手上拿了釣竿拋進去,然后靜靜地看著水面。 午后晴光燦爛,楊柳堆煙,亭子邊翠綠閃閃的嫩柳枝條垂落到她的身側,更襯得她身姿俏楚,纖腰不盈一握。 才剛釣了幾條小魚,忽聽身后響起腳步聲,煙景回過頭,卻看見是聿琛,身后跟著崔銀桂等幾個近侍太監(jiān),手上捧著幾只黃匣子。 “你回來啦?”煙景眼中一亮,丟下釣竿,笑著奔了過去。他不是說晚上才回來的么,怎的這么快就回來了。 “回來看你有沒有淘氣。”聿琛勾起唇角,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牽著她的手回去了。 崔銀桂在這兒見到煙景,竟絲毫不感意外,他今天早上才隨著一幫王公大臣回京,回到宮里見了主兒,便發(fā)覺主兒心情很好,與昨日大大的不同,眼睛里沒有那種沉郁之色了,他便猜測到是煙姑娘又回到主兒身邊了,也只有她才能左右主兒的心緒。 聿琛帶了許多奏折回來批閱,太監(jiān)手中捧的黃匣子里面裝的都是今日還未批閱完的奏折,堆在案上如小山一樣高。 奏折是國家機密,她雖不敢看奏折的內容,但也知道都是一些進言獻策、反映民生社情、揭露時弊、彈劾官員、通報軍情軍務、請安謝恩等事情,無論公事還是官員私事,皆需要他親自裁決作出批復,想也知需要多么耗費心力了。 而且他真的好勤政,白天要在文華殿聽政、召見臣工,親自批閱數(shù)十道的奏折,晚上還要在燈下批閱來自四方的私密奏折,時常都到深夜方能安寢,從不拖延耽擱,每日幾乎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處理政務了,連自個兒娛情的時間都少。 人生在世不就圖一樂么,可他的人生卻只能圍繞著江山社稷,一舉一動都為天下所關注,其實他才是最不自由之人,比起他來,她要快活自在多了,比如今天,比如在宮外的每一天,她都不需要做什么窮心窮力的事情,喜歡做什么便可做什么。想到此,她突然好心疼他。 煙景在旁邊靜靜地研墨,伺候著茶水,一邊看著他專注地批折子,煙景注意到每封奏折上沒有貼寫著墨字的小票了,以前的奏折是有的,她跟著他去文華殿當差多時,知道那是內閣的票擬,所謂票擬就是內閣代擬好“御批”的稿本,供皇上采納的,若同意則直接批紅,若不同意則發(fā)回內閣重擬。 不知為何現(xiàn)在沒有票擬,都是他自己親自批折子了,有些折子很快地看過,批上短短數(shù)言便好了,有些折子則凝眉沉思好一會兒,批上洋洋灑灑的數(shù)百言,有些地方還劃上了指印。案上的奏折漸漸地少了下去,再看一眼西洋自鳴鐘,已經(jīng)是申正一刻了,他批閱了有三個多時辰了。 有太監(jiān)捧了一碟廣西南豐進貢的蜜桔進來,煙景接了過來放在案上,拿了一個剝了皮,遞到他面前,“殿下,歇會兒吧,你都批閱了三個半時辰了,仔細傷了眼睛。這是南豐進貢的蜜桔,很甜的,你嘗嘗?!?/br> 聿琛聞到桔子香氣馥郁,抬起了頭來,看見她手指上戴的那枚金鑲祖母綠戒指已經(jīng)摘下了,心中頓感歡喜,接過蜜桔吃了,只覺味道濃甜甘美,伸手握住她的皓腕,輕輕一拖,她便跌坐在他的膝上,他的右臂環(huán)住她的腰身,俯在她耳邊低醇地說道:“這桔子的確是甜,只是再怎么甜也不如你甜?!?/br> 煙景的雙頰淺淺的漫上一層胭脂紅,他現(xiàn)在怎么這么喜歡撩/撥她了。 這樣親近地坐在他的膝上,他溫熱的氣息落在她幼嫩的脖頸上,只覺酥麻麻的癢。 煙景面龐發(fā)熱,心中如小鹿般亂撞起來,她想站起身來,“我……再去給你剝幾個?!眳s被他摁住了動不了。 “不用了,我要吃更甜的。”煙景還未反應過來,他滾/燙的唇便落在她的脖頸上,流連不停。 漸漸往上,最后落在她嬌嫩的唇瓣,深深輾轉。 云里霧里,她浮游四海。明明是初冬的氣候,她卻覺得好似回到了七月的夏天,空氣如撲過來的一陣火浪一般,熏蒸的人出汗,身上密密地滲出汗珠子來,內衫都洇濕了一片。 西洋自鳴鐘叮叮當當?shù)厍昧肆?,他終于放開了她,望著她的眼神晦暗,里面似有暗涌流動,“陪我出去散一散?!?/br> 煙景巴不得聽見他這句話,忙點頭答應了,站起身來,背過他悄悄地扯弄了一下身上揉皺了的衣衫,面上紅撲撲的如醉了酒一般,又剝了幾顆蜜桔送到嘴里吃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身后椅子移動的聲音,他站了起來,煙景還是有些害羞,等他走了幾步,才跟在他身后到太液池東岸去散步了。 已是傍晚時分了,夕陽低低的掛在山頭上,金子一般的余暉照在林間樹梢,落下一道又一道的光柱,照的山石花木、亭臺樓閣都如金似玉,如天上的仙宮一般,太液池也像灑滿了碎金屑似的,金波粼粼。 聿琛牽了她的手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身上如沐了一層金光一般,只不過他在微微地出神。 煙景長了個子,從原來到他肩膀上的位置長到了到他下巴尖的位置了,兩人都沒有說話,煙景想了想,說道:“殿下你今日下午一口氣批了那么多的折子,都有幾本書那么厚了,這未免也太辛勞了。也該節(jié)勞一些,免的傷了身子?!?/br> 聿琛的神思還未從方才的綺麗香濃中回過來,如探云彩,香軟盈手,相隔半年多,他的小姑娘果然又長大了不少。 煙景見他不答應,忍不住搖了搖被他牽著的手,“殿下,你在想什么,都不理我……” 聿琛輕輕咳了幾聲,眼睛微微閃爍了一下,說道,“我方才在想著西南的戰(zhàn)事,你說什么了?!?/br> 煙景又重說了一遍,“殿下你這般勤政,每日批這么多的折子,時常都到二三更才能歇息,政事雖然要緊,也該多愛惜一下身子才是?!?/br> 聽她說起這么正經(jīng)的事,聿琛斂神答道:“父皇為政寬松多年,所以治下吏治廢弛,貪風橫行,這些弊政都亟需處理,自我接掌朝政大權以來,便把獎廉懲貪作為一大要務,將那些侵蝕國帑、貪取民財?shù)呢澙魢兰討椭危缃襁€未到革新政治之時,自然不能有所松懈。東南有倭寇來犯,西南土瑤叛亂,水旱之災又多,國事蜩螗如此,哪有時間偷閑享福?!?/br> 果然這一句句都是為江山社稷、天下臣民,煙景無可辯駁,但她想著朝中不是有那么多忠勤體國的大臣嘛,便應當多讓他們分憂啊,但又不好直接這么說,只好轉個彎道:“殿下是為著振新吏治,治平天下,所以日夜憂勤,可煙兒私心里真不想看你這么辛勞,若煙兒是男兒身,必定用心苦讀,踏入仕途,就能為殿下分憂了,只可惜煙兒是女兒身,又無輔國治民之才,只能干看著心疼?!?/br> 聿琛笑道:“你要是男兒身,我的損失可就大了,我已經(jīng)有那么多賢臣了,多一個少一個都沒什么要緊的,可要是沒了你這個小淘氣給我逗趣,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一點樂子都沒有?!?/br> 煙景聽了咯咯地笑了起來,眼波婉轉,“原來我成了殿下的樂子,那殿下就多些時間和我在一塊呀。那些瑣細繁重的政事就交給那幫臣子去做好了。比如今天的這一大堆折子,從前不是都有內閣的票擬么,殿下為何親自批本了?” 看著她這般嬌俏可愛的笑靨,聿琛心中不禁一蕩,雖然她說起了政事,但如今她還未入宮,他也不想用后宮女子不可干政的規(guī)矩來拘她。 其實不用票擬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為她,她離開他了,他只好把自己沉浸在政務中好讓自己不去想她,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想集中皇權整飭吏治和貪墨之風,他成婚后,父皇便下了詔書,將朝政大權全部交給太子處理。他獨攬大權,終于可以著手去整頓弊政,振新政治了。 他目光清湛,極認真地說道:“自英宗朝設立內閣以來,凡是奏本,一般都得發(fā)到內閣票擬,再由皇上批紅,如此才能作為諭旨下達政令。內閣便可用這個票擬之權cao弄權柄,這些閣臣手下門生故吏遍植,黨同伐異,相互偏袒,若我要整飭吏治和貪墨之風,必然會觸動那幫官僚集團的利益,受到內閣掣肘,所以關鍵一步是要削弱內閣的權力。 內閣首輔丁憂去職,次輔因被言官上本彈劾,我便下旨令其致仕了,如今內閣還有幾個剛進內閣不久的新閣臣,雖才干出眾,因資歷尚淺,尚不能行票擬之權,只召他們作議政之用。首輔、次輔的職位出缺,若一直空在那不增補,內閣實權便等同于架空了。 非常階段只能用非常手段,這些奏折不需內閣票擬則更加機密,由我親自制衡這幫官僚,遏制朋黨之風,如此才能盡快整頓這些弊政,開創(chuàng)新政局。我講這些,你能聽懂嗎?” 聿琛雖講得波瀾不驚,但煙景卻聽得驚心動魄,她雖是閨中女子,也讀過一些稗官野史,知道歷朝歷代官場斗爭何其殘酷,在積弊太深的官場,推行新政更是千難萬阻,還會得罪一幫權貴,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若是失敗,還有可能動搖朝廷根基。 但她相信以他的政治手腕,必然會廓清政治的。她生性自由散漫,什么君權獨攬,大權不能旁落,覺得那樣治國真是太累了,交給那些有大志有大才的臣子來cao勞便好了,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嘛,他們能大顯身手成就一代名臣,皇上也能坐享實惠,何樂而不為呢。 她撲閃著大眼睛,點了點頭說道:“殿下,你集中皇權推出新政,是一代英明圣君的作為,抱負很大,但內閣空置,你等于是把朝中的大小政事都攬在身上了,你雖然有鐵腕一般的手段,但畢竟也是血rou之軀,長此以往,總會累倒的。我倒有個想法,若要不受朋黨影響,殿下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任用一些清廉正直,在朝中受到排擠、孤立無援的臣子,或者非科甲出身又有大才的,來助力你開辟新政,他們此前仕途不順,一旦受到重用,肯定會賣命報效的,推行新政那么難,正是要不拘一格用人才,有他們?yōu)槟愦蚯瓣嚕钕碌男抡厝荒茉缧┤〉贸尚?。?/br> 聿琛目光熠熠,“好一句不拘一格用人才,就為這一句,你便可當我的議政大臣了,想不到平日里看似只喜歡吃喝玩樂的小姑娘,懂得的東西倒還不少,若讓你學習處理政務,恐怕不輸我那些臣子?!?/br> 煙景只是嘻嘻地笑著,“殿下少拿我來打趣了,我膽敢說這些,只是私心里希望殿下身邊能有多些有改革之心又勇于任事的人才為殿下分憂,好讓殿下能偷個閑兒。” “治理天下,首重用人,我何嘗不是求賢若渴,如今正在發(fā)掘人才,我已經(jīng)選定了好些個無朋黨之弊的官員,如今正在考察他們,看堪不堪用,若堪用的話會盡快提拔上來,委以重任?!?/br> 煙景心中歡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說道,“殿下,之前在宮中之時錢太史給我講了宮規(guī),頭一條便是‘后宮女子不得與聞政事,更不得干政’,殿下不會怪我不守規(guī)矩吧?!?/br> 聿琛神色溫和,“我說過,我們之間可以不用管那些規(guī)矩,你想說什么便說什么,都不要緊的,只不許欺我瞞我。我知你想多些時間和我在一起。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只顧江山社稷卻忽略了你,以后不管政務繁重,我都會早點回來陪你” “嗯?!睙熅疤鹛鹨恍?,目光盈盈,只覺得心中像灑進一束束的晨光,亮澄澄的,暖洋洋的,她與他相知相愛,相互信任,不用講究尊卑位份,也可不立規(guī)矩,這樣的感情真是再好不過了,雖民間夫妻也不過如此。 嗯,夫妻,雖然現(xiàn)在還不是,但再等等就是了。 晚上煙景陪他一塊用完膳之后又和昨晚一樣紅著臉侍候他沐浴了,沐浴完后聿琛在燈下批閱密折,她便坐在他書案邊的一張黃花梨矮圈扶手椅上看馮夢龍的《東周列國志》,把肘子撐在扶手上,看著看著漸漸便打起了瞌睡,手中的書也滑落到了地上。 第81章 |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