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忙看向趙大都護(hù)，“趙卿……”

    “陛下莫驚，許是郁清珣那?頭遣來的前鋒，讓謝、陳幾位將軍立即拔營護(hù)為陛下先?由南面退走……”

    “報！南面發(fā)現(xiàn)敵情，我軍前軍已被?敵人包圍！”

    趙大都護(hù)的話?還沒完，再有探子快速前來匯報。

    “報！西?面發(fā)現(xiàn)敵情……”

    “報！后方敵軍趁夜追來，我軍后軍已被?纏住……”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皆有敵軍攻來，帳內(nèi)眾人徹底慌了神。

    趙大都護(hù)臉色也變了變，當(dāng)即顧不得別的，快速道：“陛下莫急，讓原本準(zhǔn)備好的親兵往八方突圍，我們已到?越州地?界，只要甩開追兵，依舊能卷土重來?！?/br>
    “好！”端王也慌了神，白著臉被?趙謀請出大帳，翻身上馬，按照計劃突圍。

    四面喊殺聲涌來，好像到?處都是廝殺，林子里還起了火。

    端王狼狽跟著趙大都護(hù)打馬狂奔，仲夏日的月色格外明?亮，前面領(lǐng)頭的人突然收緊韁繩，勒馬停了下來。

    “吁——”幾十?上百匹馬兒先?后停下。

    端王被?護(hù)在?中間正想詢問，抬頭見到?前方大石壁上，站著隱隱綽綽的人影，月光下，似還能看到?那?泛著寒光的箭矢尖頭。

    是埋伏。

    端王臉色更白了白。

    “唐寧？”趙大都護(hù)認(rèn)出那?領(lǐng)著人，站在?大石壁上埋伏的將領(lǐng)。

    “唐寧？安北軍……”端王臉色更差，幾乎不敢信地?低喃出聲。

    郁清珣將安北都護(hù)府的軍隊都調(diào)來了？他不怕北容乘機(jī)謀亂自立嗎！

    “保護(hù)陛下突圍！”趙大都護(hù)沒有遲疑，快速下令，還想護(hù)著端王突圍奔逃。

    他沒得選擇，從上了端王的船起便?只能與之同舟共難。

    幾十?上百的親衛(wèi)兵縱使在?能打，也不是以逸待勞，占據(jù)制高點，人還更多的安北軍對手，端王很快被?活捉，趙謀也重傷后被?擒。

    后方的戰(zhàn)火持續(xù)了大半夜，端王軍大敗，死傷過半。

    當(dāng)天光自東方傾照而來時，被?抓的端王等人見到?了郁清珣。

    帳內(nèi)不止有郁清珣，還有活著的眾皇族宗室，以及安北大都護(hù)唐寧，安南大都護(hù)蕭執(zhí)，安東大都護(hù)李棄和被?擒安西?大都護(hù)趙謀，大晉四大都護(hù)都在?！

    這?四位大都護(hù)少有能聚集，沒想今天來得這?般齊。

    “逆王姬元蒼造反攻城，弒母殺侄，殘殺宗室，逼殺忠良，證據(jù)確鑿，有目共睹，不必再做審問，帶回京后，依律千刀萬剮凌遲處死，以儆效尤?！庇羟瀚懫沉搜郾?五花八綁，押跪在?地?端王。

    端王臉上早已沒了血色，聽到?這?話?卻還是掙扎起來，眼睛憤怒瞪著：“郁清珣，休要將這?罪名強(qiáng)壓我身上，母后和我那?好侄子根本就是你殺了，藏起來嫁禍于我！我進(jìn)京后根本沒見到?他們！”

    “你攻入京城前，陛下和太皇太后還曾上城門?樓鼓舞士氣，喝斥你乃謀逆叛亂，以下犯上，此事有目共睹，諸位親王世子也曾親見，你攻入城后，太后自縊，陛下和太皇太后不再出現(xiàn)，你說不是你，那?陛下和太皇太后何在?？”郁清珣話?語平靜。

    旁邊宗室早怒火指責(zé)，“姬元蒼，就是你弒母殺侄，還逼死了福王康王等，我們都看到?了尸體……”

    “我……”端王想要辯解。

    可他離開京城時，怕留下宗室血脈讓郁清珣利用，將不愿意走或有反抗的宗室子全殺了，此刻宗室們憋著滿腔恨意，根本不可能聽他解釋。

    端王的罪狀很快被?定死。

    回到?京中，但凡與端王有關(guān)，或參與謀逆造反的人，皆被?牽連九族，如數(shù)斬首，大晉世家?guī)缀醣?殺盡。

    端王受刑前日，郁清珣將唐窈帶去了刑部大牢。

    “可要親自動?手，以解仇恨？”郁清珣低聲輕問身邊之人。

    唐窈看著被?綁在?牢房內(nèi)的人，想到?前世種種，還是搖了搖頭，“不必了，我不想臟了手，左右他明?日也要被?凌遲處死，我前去觀刑也一樣?！?/br>
    前世那?些到?底已經(jīng)過去，他們不會再有那?悲慘下場。

    且她的仇怨，早在?處理了郁四和王太夫人后，便?消散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能知道、看到?崔鈺和端王之死，剩下的仇恨便?也跟著消散。

    她現(xiàn)在?所在?意的，是身邊人的安康與幸福。

    兩人牽著手從大牢出來，回到?郁國公?府。

    時值八月末，國公?府的荷池里已經(jīng)有了不少蓮蓬，半圓的綠蓬頭將莖桿墜彎，隨著微風(fēng)輕搖晃動?，底下水波跟著泛起漣漪，將映著的荷花圓葉倒影打散。

    唐窈看了看那?池湖內(nèi)的場景，唇角彎出笑，扭頭問并肩走著的人，“今日國公?可能偷得那?半日閑？”

    她眸光清潤，盈盈笑著相邀的模樣，比那?滿池荷花更吸引。

    郁清珣滿心滿眼都是她，攬過她腰肢就忍不住先?親啄了下那?紅唇，“莫說今日，往后日日都能有這?半日閑，就是不知夫人往后可能一直賞臉，不嫌我煩？”

    “往后還不清楚，至少今日是不嫌煩的?！碧岂盒χ?/br>
    郁清珣再激動?親了她一下，拉著她還如舊時那?般，就往停船的地?方跑。

    他們來得突然，府里看守中心湖的船夫并不在?。

    郁清珣牽了唐窈上船，也沒讓人去喊船夫來撐船，自己拿了竹篙，撐著船往荷花池中渡馳過去。

    唐窈坐在?船上，一邊享受著迎面拂來的涼風(fēng)，一邊隨手摘了朵蓮蓬，又扭頭笑道：“可惜棠棠和桉兒還沒來，他們要是知道能一起摘蓮蓬，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么樣?！?/br>
    “就快了，唐將軍來信說已經(jīng)在?路上了，要不了幾日就能過來和我們一起摘蓮蓬。”郁清珣放下竹篙，過來跟她并肩坐著，眼里有著nongnong思念，“有快一年未見，不知道桉兒可還記得我？棠棠怕是會很生氣，我該怎么哄她？”

    “你有寄畫像，信件也沒斷，他們不會忘了你，要說生氣的話?，棠棠怕舍不得氣你，說不定會先?氣我，說好很快接她回來，結(jié)果等了這?么久都沒去接?！碧岂赫f著兒女?，也有些想念。

    郁清珣低眉看她，目光落在?她飽滿紅唇上，想起曾經(jīng)偷閑游荷池時的種種，喉結(jié)滾動?了下，忽地?伸手護(hù)著她后腦勺，欺身將她放到?在?船上。

    “你做什么，這?里……”

    “有荷葉擋著呢?！庇羟瀚懻f著，呼吸已先?有些緊促，那?雙桃花眼格外深情望著她，又低笑著，將腦袋輕埋在?她頸肩，道：“我想他們，可想到?他們回來后，你我獨(dú)自相處的時間會少很多很多，又想他們慢點回來?！?/br>
    “還沒回來呢，你便?先?醋起來，棠棠知道了，是真要唔……”她話?語隨之吞咽下去。

    待小船停了搖晃，郁清珣擁著身邊再親了下道：“我知道怎么討好棠棠和桉兒了，郊外桃園還有晚熟的桃子，他們還沒去摘過桃呢，等他們回來，帶他們?nèi)ヅ罉湔遥奶亩〞芟矚g，桉兒也定會眼巴巴想要上樹！”

    “這?倒也是。”唐窈想到?那?場景也笑了起來。

    郁清珣攬著她繼續(xù)道：“等明?日觀了刑，趁他們還沒回來，我們先?到?處逛一逛，我還想再去一趟長春觀的姻緣樹下?！?/br>
    “嗯？去哪兒做什么？”

    “去還愿?！?/br>
    兩人并肩躺在?小船上，清風(fēng)吹拂而來，晃動?周圍圓荷葉，天空一碧如洗，確是好一份清閑。

    翌日。

    端王于正午時分被?押上刑臺，凌遲了一千三百九十?九刀而亡，其他參與謀反的人也于同時處斬。

    這?次斬決的人雖不及前世多，但也連刑行了半個多月，才將謀逆反賊如數(shù)斬殺。

    端王行刑后，郁清珣拉著唐窈再去見了蕭太傅。

    “如今日刑場處決人數(shù)眾多，鮮血近乎浸潤了周遭地?面，不知在?太傅看來，我是否是亂殺無辜，乃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人？”郁清珣側(cè)首看了眼愛妻，又看向那?花白頭發(fā)的清雅干瘦老?人。

    唐窈跟著看過去。

    她也想到?前世這?位太傅站在?宮門?口，指著郁清珣鼻子，引經(jīng)據(jù)典謾罵的場景。

    蕭太傅原本正在?家里翻看舊書典籍，聽聞郁清珣攜淑國夫人前來還驚訝了下，待出來會見，聽到?這?詢問更是訝異驚詫，心里還納悶著。

    莫不是這?位郁國公?怕殺的世家大族太多，將來要背負(fù)罵名，這?才來尋求寬慰？亦或者，只是先?來試探他態(tài)度？以做后面的打算？

    蕭太傅心頭嘀咕，面上浩然答道：“今日行刑之人雖多，但是是他們謀逆反叛，攻我都城逼我百姓在?先?，無論按律還是講仁義禮智信，皆是該死之人，國公?何來亂殺？他們又哪里無辜？”

    “且國公?受先?皇托孤攝政，乃我與眾臣親見，事后國公?謹(jǐn)言慎行，對上恭敬，對下仁愛，更是繼承先?皇遺愿，改革變法施行新稅，為國為民，如此忠義，如此仁德，何來不忠？何來不義？何來不仁？”

    他說得凜然，與上一世喝罵全然不同。

    郁清珣拉著唐窈，手在?桌下暗自扣緊她，唐窈也回握住他手，與他十?指緊扣。

    兩人聽著蕭太傅的話?語，相視一笑。

    這?一世他殺得名正言順，再不會有人將罵名扣到?他頭上。

    蕭太傅還在?說著：“況國公?體恤庶民學(xué)子，為他們爭得衣食筆墨錢……”

    郁清珣和唐窈聽完蕭太傅夸贊，心滿意足告辭離開。

    兩人沒急著回府，而是去了長春觀內(nèi)的姻緣樹下。

    百年老?樹枝葉繁茂，站在?樹下仰頭看去，仿佛遮天蔽日，無數(shù)祈愿牌掛在?樹上，風(fēng)吹來時相互碰撞，打出悅耳聲響。

    唐窈饒有興趣地?仰頭尋著十?二年前，她掛上的那?塊祈愿牌，找了好一會兒才看到?。

    郁清珣卻先?進(jìn)月老?殿，另求了一塊祈愿牌出來，笑著遞給唐窈，“我繼續(xù)抱著你，你將它系上去，要緊挨著你那?塊?！?/br>
    唐窈接過許愿牌，詫異低頭看去，入目是兩行雕刻得熟悉的字句：【愿娘子康健，與我長相守】。

    她再怔了下，腰部一緊，卻是郁清珣環(huán)住她的腰，將她抱了起來，呼吸與嗓音吹拂著響在?耳邊，“準(zhǔn)備好，要跟你那?塊掛在?一起，這?樣月老?才會知道他姻緣牽得格外好。”

    “你……呀！”唐窈驚呼了聲。

    郁清珣已經(jīng)將她舉起，聲音似有些吃力?，“你快點，我現(xiàn)在?力?氣可不及以前了啊～”

    唐窈慌了下，顧不得其他，連忙找到?她曾經(jīng)的那?塊祈愿牌，將新的祈愿牌緊纏著掛在?旁邊，挨在?一起。

    “好了！”她快速答著，也真怕郁清珣體力?不支抱不穩(wěn)。

    但下面那?人抱著她極穩(wěn)，手臂未曾抖過。

    “好?！庇羟瀚懚紫聛?，讓她落地?站穩(wěn)，手上環(huán)著她腰卻不愿松開。

    清風(fēng)吹過來，上首的祈愿牌撞到?一起，發(fā)出叮當(dāng)輕響。

    唐窈抬頭看去。

    但見那?兩塊祈愿牌的紅線被?風(fēng)吹著糾纏到?一起，牌子輕撞，聲音清脆，雕刻著的字句也清晰。

    【愿郎君千歲，與我常相見】

    【愿娘子康健，與我長相守】

    “月老?寬宏大度又仁慈，想來不會吝嗇我倆凡人的小愿?！庇羟瀚懎h(huán)著她腰，讓她后背緊貼著自己胸膛，手抓住她柔荑，與之緊握。

    唐窈看著那?兩塊祈愿牌，也是輕輕點頭，“嗯?！?/br>
    他不吝嗇讓他們重活一世，了結(jié)當(dāng)初怨憤，重歸于好，想來也不會吝嗇這?點小愿。

    也不用真正活到?千歲，能白頭到?老?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