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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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高高揚起,又在將要落在梁宴背上的時候收了力道,轉(zhuǎn)而去抓案幾上的書冊。還沒修整的指甲刮在平滑的書脊上,留下白痕和因用力而被翻卷劃破的痕跡。 梁宴最終還是咬破了我的頸間。牙齒從皮膚挪開的時候,就有血珠爭先恐后的從細小的傷口間涌出,順著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液混成一團,被梁宴用手一抹,化成一幅霞紅的圖景。 我急喘了一口氣,一把把梁宴推開,捂著脖上的傷口沉著臉看他。梁宴唇峰還沾著一抹血跡,被他伸出舌尖一舔而過,而后站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赤裸裸的挑釁。 我起身欲走,又被梁宴環(huán)著腰一把攔下。 梁宴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白的小罐,伸手挖了點膏藥要來給我涂抹。見我捂著傷口不撒手,梗著脖子偏著頭,他眨了下眼,笑起來:“生氣了?我這不過是把疼奉還給你,算作扯平而已。松下手,沈大人,止血化瘀的好藥,千金難求呢,保證一點疤都不給你留?!?/br> 畢竟是當朝皇帝,再磕磣估計用的也是一等一的好東西。我嫌棄地看了眼梁宴手上的膏體,還是松開了手。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膏體清涼,涂在脖間沒一會,灼痛的感覺就消失殆盡,我的臉色總算是好看了一點,騰出心思問梁宴:“我看蕭嫣還不清楚是因為她寫信才敗露的這件事,我想個法子告訴她?” “不用了?!绷貉鐚χ也鳖i上涂了藥的傷口“呼呼”了兩聲,才道:“驍騎將軍進宮會告訴她的,不過我想依著她的性子,該恨我還是會恨的。誰去說辭都沒有用,死掉的是她的孩子,誰都感同身受不了?!?/br> “恨我的不少,多她一個也算不了什么。”梁宴抬起頭,在我下意識皺起來的眉心上親了一下。趁我被分散了注意力去看他的時候,環(huán)在我腰上的手一用力,一把把我拉倒,和他一起在跌落在地上的軟墊里。 我剛開始掙扎,梁宴就抱緊了我,頭埋在我的肩窩間,悶聲說了一句:“別動。” 我能聽他的那就叫見鬼,扯著梁宴的外袍就想把人扒拉下去。梁宴十足的不要臉,任憑我邊罵邊打就是不撒手,等著我手舞足蹈地揮累了,認命一般地垂下手,才稍稍松了點抱著我的力道。 “沈子義。” 梁宴松散的頭發(fā)在我頸間動了動,喚我的名字。 我望著殿內(nèi)畫著烈火與神明壁畫的穹頂不應答,聽著梁宴的聲音傳進耳。 他說: “沈子義,下地獄吧,和我一起?!?/br> 我想, 我和他一直都在地獄里。 春潮回暖,殿外時不時有鳥雀振翅高飛,驚起一池魚水。風刮起地上的落葉翻卷,就像在舞一曲西域流傳經(jīng)久不落的美夢。 暖陽欲至。 誰又知道莊生和蝴蝶到底誰夢誰歸?誰影誰憐? 想往昔的黃粱玉枕,又到底是供起了誰的一船清夢壓星河? 既然人生如夢,又何必在乎死后魂體去往哪里。能無愧于天,無愧于地,無愧于黎民百姓,過往功績能在史書上留下輕描淡寫的一筆,就夠了。 就夠了…… 我回過神來,看著姜湘扯了扯我的手,有點怯地躲在我身后,又壓不住好奇地探出半個頭,看向場上指著梁宴破口大罵的蕭嫣,小心翼翼地問我:“她怎么了?” “她心里太疼了,要發(fā)泄出來,不然活著太苦了?!蔽颐嗣娴念^,“別怕?!?/br> 蕭嫣掙扎著躲開宮女要拉她的手,幾步上前又推倒一個花瓶,不斷吼道:“你憑什么!憑什么!整個蕭家的命,憑什么讓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抗?!” 花瓶殘渣粉碎,瓷片在空中橫濺。即使知道這些碎片傷不到鬼,我還是回過身去一把抱住了姜湘,而后掃了眼殿內(nèi),問姜湘:“徐楚呢?” 姜湘有些怔怔的,好半天才退開了小半步,指了指隔壁的內(nèi)室,答道:“我看他挺怕吵架的,就把他放到遠一點的屋子里去玩了,那屋里有我認識的小鬼陪著他玩,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br> 我“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表情不忍的看著蕭嫣哭著被宮女們拉著往外走。離開殿門前,蕭嫣回過頭來看著梁宴,猛地笑道: “陛下,臣妾也算與你夫妻一場,看著你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要親自過去探訪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啊。聽到托夢了你要去,聽到鬧鬼了你也要去,這么情深義重的,那臣妾就祝陛下……” 蕭嫣揚著的紅唇嘲弄:“一個人長命百歲,孤獨終老吧!” “你就和你那座什么都沒有的衣冠冢一起,好好獨身一人活著吧!哈哈哈哈哈哈……” 蕭嫣瘋瘋癲癲的被人扶了下去,我扭頭去看梁宴,才發(fā)現(xiàn)他執(zhí)起的筆已經(jīng)停滯了許久,大片的墨順著紙張暈染開,都沾到了他放在紙上的手指間。 蘇公公站在一旁弓著身子,等到蕭嫣哭喊的聲音徹底飄遠,才小心地說道:“陛下,老奴幫您換張紙。” 第29章 差價九千兩 梁宴看著紙上墨跡的一片狼藉,沉寂了一會,才從一旁拿過帕子擦了擦手,說道:“不必了。” 陽光從殿外折射進來,落在大殿的中央,照著飛散在空中的細碎塵埃。梁宴盯著那處光亮看了半晌,問道:“午時到了吧?” 蘇公公扭頭看了一眼放在殿角的刻漏,答道:“回陛下,午時一刻了?!?/br> “午時一刻……”梁宴捏著紙張的頁腳,折起一段圓弧?!澳巧蚣覒斠呀?jīng)出殯了?!?/br> 蘇公公窺著梁宴的臉色,問道:“陛下可是要去沈家?奴才這就叫人去套車。” 梁宴這回沉默了更久,書冊的邊角都被他揉搓的變了形,他望著殿外空曠又悠長的石階,張了張口又閉上,最終化成一聲淡淡的嘆息,說道:“算了,不去了?!?/br> “去了又有什么用呢,府里那個一見到我就皺眉的人,回不來了?!?/br> 梁宴話剛說完,一旁的屏風就動了動,有人影從屏風后顯現(xiàn)出來,對梁宴拱了拱手,無聲地站定。我和姜湘那丫頭異曲同工的瞇著眼仔細看了半天,也沒瞧出來那屏風后面站著的是誰。不過能悄無聲息還有權(quán)限進入內(nèi)殿的,我想了想,猜測大抵是暗閣的人來向梁宴匯報工作了。 梁宴看了眼屏風,放下手里的書,扭頭對蘇公公吩咐道:“內(nèi)務府給沈家的份例應該準備妥了,你去一趟,親自送到沈家。順帶……替朕上柱香?!?/br> 蘇公公連聲應下來,眼神一刻也沒往那屏風后面瞟,低著頭彎著腰,十分識時務地退了出去。 等到殿內(nèi)重新安靜下來,聽不到一點人聲,梁宴才敲了敲桌子,眼神凌冽道:“出了什么事,說?!?/br> “路上出了一點意外,從沈家出來之前,我們的人和段大人撞上了。人是換出來了,可……臣怕段大人會心生懷疑。”屏風后的人跪下來,請罪道:“臣辦事不妥,請陛下責罰。” 梁宴的手在桌上不停地敲擊,對跪在地上的人來說,就像是一場有聲的凌遲。過了快半炷香的時間,梁宴才重新拿起書,眼神垂著,語氣冷淡道: “段久那邊朕會解決。其他的人都處理干凈,不要留下一點蛛絲馬跡。若是事情敗露,朕不介意給暗閣重新?lián)Q一個首領(lǐng)?!?/br> 不知道是不是自從我死后的這幾天,梁宴一直表現(xiàn)的太過溫和,以至于如今他乍一露出上位者冷酷和殺機的一面,我的心里就涌起一陣不適,下意識皺起了眉。 還有……換人? 換什么人?為什么會從沈家出來?又為什么會讓段久懷疑? 梁宴究竟在盤算什么? 我蹙緊了眉心,心里一陣心慌,憑我多年來對梁宴的了解和在陰險詭詐的朝堂上為官的直覺告訴我,這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情。 我的表情一臉凝重,姜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梁宴,問我道:“怎么了,大人?” 我回答不了她的問題,我說不上來,可心里就是有一個念頭不停的在和我說:快點,再快點,必須得趕快找到那盞燈,必須要趕快去投胎,不然有什么連我都控制不住的不好的事情,就一定會發(fā)生,誰也阻止不了了。 我正準備飄進內(nèi)室找徐楚給他哥帶句話,看能不能今晚就給我用那個什么魂術(shù)指明那個燈的方向。殿外的小太監(jiān)就一路小跑進來,跪在梁宴面前說大臣們有急事求見。 不愧是蘇公公帶出來的小徒弟,“急事”這個詞用的真好,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緊繃的神經(jīng),促使著我這位前宰輔cao勞的職業(yè)病上身,停下腳步皺著眉回頭望去。 屏風后暗閣的人已經(jīng)在小太監(jiān)進來的同時,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迎面走進來的是三位我看著不算面熟的大臣,只隱隱約約記得其中一位是在戶部任職的某位侍郎,好像頂?shù)木褪潜晃遗赖哪俏魂悊⒌奈恢谩?/br> 這三位一進殿內(nèi)就二話不說齊刷刷的給梁宴跪下,磕著頭哭天喊地的“求陛下救救百姓們”,其動作整齊劃一,聲音氣勢如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商量好了一起來找梁宴討債的。 “救百姓?”梁宴放下手里的書,倒沒被大臣們扯著袖子捂著眼涕泗橫流的樣子給唬住,他指了下跪在中間的那位在戶部任職的大臣,抬了抬下巴:“劉大人,你說說是怎么回事。” “啟稟陛下,這兩位吳郡和齊郡的郡長,今年久旱,兩地百姓的收成不佳,臣雖按照宰輔大人制定的新令為兩地減了一成稅收,卻還是有很多百姓入不敷出,生活難以維持。原本熬一熬,挨過了年關(guān),等來朝廷的補貼也就能緩過來,可如今又遇到大雪封山,下面不少縣連糧食和衣物都運不進去,再這樣下去,恐怕……” 戶部侍郎低著頭嘆了口氣,我眼見著跪在他左右的兩位郡長瞄了他一眼,對了個眼神,然后熟練的開始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自己郡今年過的有多苦,一個停下來喘氣另一個就跟上,中間還夾著個邊嘆氣邊時不時摸把眼淚的戶部侍郎。 活脫脫一場大戲。 姜湘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把瓜子,邊磕邊在我旁邊嘖嘖稱奇:“哇大人,你們前朝的官員都這么多才多藝的嗎,川劇變臉都會啊。” “可不是?!蔽乙呀?jīng)看明白了這三位大人是來干嘛的,婉拒了姜湘想分給我的半把瓜子,和她一起飄到梁宴身側(cè),準備看他怎么處理。 梁宴邊聽著那三位大人在前面哭嚎,手下邊不停地寫著什么。我探頭一看,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寫好了賑災的奏章,就差在賑災款的地方填上金額。 底下跪著的戶部侍郎抹淚抹了半晌,抹的眼角都被袖口的布料磨得發(fā)紅,還沒等來梁宴的御口,只能惴惴不安地拍了兩把旁邊的人——左右各一巴掌。立馬兩邊的人都止住了眼淚水,只剩下了哼哼的吸鼻子聲。 戶部侍郎微微抬了下眼,從他的視角估計只能看見梁宴低著頭不說話,不知道他在寫什么,只好硬著頭皮接著道:“陛下,這兩郡形勢實在是有些艱難,您看……朝廷能不能先撥點款救濟一下?或者……今年的歲貼能不能先發(fā)下去給兩郡應應急?” 哭了半天,跪了半天,戶部侍郎終于把話說到了正題上,表達了自己帶人前來的真實目的——要錢。 我一語成讖,環(huán)著手搖了搖頭。見過來討債的,沒見過哭著喊著號稱“急事”跑來皇帝面前討債的。這新任戶部侍郎看著沉穩(wěn)持重,沒想到竟然是個藝高人膽大的人物。 話題轉(zhuǎn)到正事上來,梁宴這才停下筆,抬頭去望下面跪著的三個人。 “起來吧,給三位大人賜座?!?/br> 一旁伺候的小太監(jiān)麻利地招呼人端上了三杯熱茶,吳郡齊郡的兩位大人大抵是沒又哭又喊地跪過這么久,起來的時候渾身一顫,像兩只大掛件一樣歪倒在戶部侍郎的左右臂上,又被劉大人一臉嫌棄卻唯恐驚擾陛下圣駕的給輕輕推開。 兩位大人剛顫顫巍巍地喝上口熱茶,梁宴就開口道: “天災人禍是避免不了的,既然郡縣有難,朝廷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管?!?/br> 梁宴話都沒說完,戶部侍郎就生怕梁宴反悔了不給錢似的,砰的一聲跪到地上,高聲道:“陛下英明!” 可憐吳、齊兩位大人屁股剛沾上座位,又順著椅子的坡度一臉迷茫地滑下來,啪嘰跪在地上,跟著戶部侍郎一起高呼萬歲。 被迫終止話語的梁宴:“……” 看熱鬧的我和姜湘:“哈哈哈哈哈?!?/br> “歲貼是朝廷根據(jù)各個地方百姓的生活狀況和地方當年的財政收入,綜合考量之后才能進行下發(fā)的,沒辦法為你們破例開先河提前下發(fā)?!绷貉绱驍嗔巳淮笕艘宦暯右宦暤摹氨菹氯f歲”,微皺著眉頭,接著道:“但百姓的生計刻不容緩,朕會派章臺的段久段大人前去兩地賑災和考察,賑災款就定一……” 就在梁宴已經(jīng)在奏章上已經(jīng)寫下了一千兩這個賑災款的數(shù)字的時候,沒人注意到的地方,也沒有鬼注意到的地方,內(nèi)室靜悄悄地飄出來一團東西,幽幽的過來抓住了姜湘的手腕。 姜湘正和我看戲看的入迷,冷不丁被一只冰冰涼涼又柔弱的手攀附上,還跟索命的一樣在她耳邊輕飄飄地喊了一句“jiejie”,嚇的她整個人一抖,一把撲到前面的我身上。巧的是,我由于站的比較累,正單手松散地杵在桌中央壘起來的書冊上,被姜湘一推,整個手臂向前一懟。 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梁宴還沒從手里放下的那支筆上。 我眼睜睜看著那個原本端端正正的“一”,被我這么一撞,變成了個歪歪扭扭的“十”。 那個…… 吳郡和齊郡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在嗎?提前報個喜訊,你們的一千兩白銀賑災款要變成一萬兩了! 一萬兩…… 我咽了咽口水。 完蛋。 涼涼。 這差價里的九千兩,不能讓我這個沒錢的鬼來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