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 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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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人敢說嗎?沒有。 因為那些只是酒醉后在宴會上對此事隨口一提的官員,第二天都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京都之中,沒人知道他們?nèi)ツ睦锪?,也沒人知道他們是生是死。唯獨只知道,這些消失的人都是因為對陛下和宰輔妄加猜忌,才惹來如此禍端。 這些消失的人中一部分是因為用一些不入流的話形容沈棄,被梁宴聽到直接殺之解憤的。另外一部分是偶然間撞破過陛下把宰輔壓在地上、舉止輕佻的人,沈棄擔(dān)心會傳出些過分夸張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影響朝堂的穩(wěn)定,就利誘加要挾著把那些官員調(diào)往了別處任職。 當(dāng)然,也不乏有既知曉皇帝與宰輔關(guān)系,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朝堂上屹立不倒的人物。 這類人要么是足夠聰明,知道對皇帝和臣子這段世俗所不能容忍的關(guān)系閉口不談;要么是足夠優(yōu)秀,優(yōu)秀到沈宰輔覺得你可以為朝野為黎民做出貢獻,才會去勸陛下刀下留人,讓你好好地活下去。 在這其中兩樣都占的,也有一人——段久。 段久幼時家貧,上京趕考時連一銅錢的饅頭都買不起,縮在橋洞底下與乞丐同食,風(fēng)餐露宿??赡且荒瓿昂诎担偕坦唇Y(jié),老皇帝垂暮滿腦昏庸,科場更是一灘污泥。 家境殷實者尚且需要卑躬屈膝,成箱成箱的金銀珠寶文玩古畫送去討主考官歡心,才能勉強獲得末尾的官位,更何況是段久這種沒錢沒勢窮鄉(xiāng)僻壤里出來的窮苦書生。 他落榜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 但旁人能付得起失敗的代價,段久付不起。他餓的發(fā)暈,看完榜單之后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沒人知道這位后來人人交口稱贊的名臣,此時家中還有一個需要治病的母親,一對嗷嗷待哺的弟妹。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那一天的段久離死亡真的只差一步。 但幸好……他還差那一步,因為他等到了閑來無事出宮為梁宴采買書具的沈棄。 那時候沈棄還不是權(quán)傾朝野的宰輔,梁宴也還只是一個在宮里藏著鋒芒的不受寵皇子。沒人知道這個朝代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也沒人能料想到下一朝的君主會由眼前這個人一手鑄就。 但沈棄給了他一碗粥。 給了即將瀕死的段久一碗粥。 段久狼吞虎咽地往嘴里灌粥的時候,沈棄翻看了一下段久手里捏著的策論,然后他說: “給你兩條路,一條是拿著這十兩銀子好好活下去,天高任鳥飛,別在這一條路上送死。第二條是……” 沈棄扔給段久一塊絹布,站起身來拍了拍塵土,轉(zhuǎn)身揚手道:“把臉擦干凈跟上我,從此你就是我座下謀士,若他日皓月懸空、朝野清明,你便會是這大梁的中流砥柱?!?/br> 段久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二條路。 后來他才知道,沈棄是個亡命徒,他背著深仇血恨,是一個連自己命都不敢確定保得住的人,是朝野上下、甚至民間鄉(xiāng)野都臭名昭著的諂媚主上的jian臣。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偏救了很多人的命,給了無數(shù)寒門子弟施展拳腳建功揚名的機遇。 一碗粥換一個忠心的謀士,換一個滿腹文韜武略的能臣。 沈棄后來總打趣他,說天底下再沒有如此劃算的買賣。問他后不后悔,若是當(dāng)年拿著這十兩銀子回鄉(xiāng),等來年改朝換代了再來考,也依舊是高中榜首的狀元,而不需要搭上一條謀權(quán)篡位的賊船,把自己的性命與他綁在一處。 段久搖了搖頭。 當(dāng)年被沈棄救濟過,后來陸陸續(xù)續(xù)考上功名為天下做出貢獻的寒門學(xué)子們都搖了搖頭。 沒人后悔過。 人會本能的趨利避害。 但這世上就是有些東西,一定會比那些吞噬人心的金銀更令人追逐向往。 那叫公平。 而給了梁朝普天下所有學(xué)子公平的人,一個叫沈棄,另一個……叫梁宴。 剛被沈宰輔引薦入朝為官的時候,段久其實很忐忑,因為外界都傳陛下與宰輔大人不和,沈大人功高蓋主,陛下早有除掉之意,甚至在冊封宰輔的前一天,還罰沈大人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段久并非擔(dān)憂自己的能力,而是擔(dān)憂沈棄讓他效忠的君主,其實暗地里早就想要沈棄性命。 自古帝王多薄情。 沈大人一心為國為民,段久并不希望看到他被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皇帝寒了心。 但事實證明,沈棄眼光一直不錯,挑的人也從來都未出過差錯。 梁宴這個皇帝雖然性格詭異,喜怒哀樂都讓人琢磨不透,對跟沈大人關(guān)系好的幾位官員都帶著莫名其妙的敵意以外??傮w而言,梁宴是個好皇帝。他和沈棄一起清朝堂、興科舉,不僅為百姓減免賦稅,還改革科考道路,無論官商、無論貴賤,這世上所有的學(xué)子都能得到公平的待遇。 而且段久發(fā)現(xiàn)很快發(fā)現(xiàn),陛下和宰輔大人的關(guān)系……似乎并沒有像外界傳聞的那樣水火不容,隨時隨地都想取對方性命。 相反,段久偶爾去宰相府上找沈棄商討事宜的時候,十之八九都能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蹲在宰輔大人的院子里招貓逗狗,要么就是拎著水壺邊抱怨邊給宰輔大人的花圃澆水。 這君臣的關(guān)系怎么……看上去這么不像君臣呢。 梁宴作為帝王每天日理萬機,可段久親眼見過親耳聽到梁宴向御膳房報了一串沈大人喜歡吃的菜名,還吩咐要記得每日送到宰相府里。 而沈棄作為功高蓋主勃勃野心的宰輔,卻并沒有向外界傳聞的那樣對皇位有一絲一點的覬覦之心,反而每天下朝跑的最快,恨不得離皇宮十萬八千里遠——雖然一般跑不了多遠就會被陛下傳召回來…… 這一君一臣好似尋常百姓家的親友,又比親友多了一份君與臣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 這種關(guān)系實在太奇怪,好像他們分明很掛念彼此,卻又不得不強裝著爭鋒相對、明嘲暗諷。 段久曾為此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那應(yīng)該是一場春三月,那年的倒春寒來的格外的早,早朝路上甚至還有樹梢結(jié)著冰碴。 段久在朝堂上也任職兩年有余,他背后有宰輔撐腰,有真才實學(xué),又深得陛下重用,在朝中也算是風(fēng)光無量。不過他行事一向小心謹慎,為人低調(diào)又不招搖,朝野內(nèi)外妒忌他的人不少,欽佩他的人也很多。 那天許是早風(fēng)太冷,吹的他犯了糊涂,竟把要批改的公文和要呈給陛下的公文弄混。無可奈何,他只能硬著頭皮進宮去準備找陛下請罪,順便把本該送上去的奏章給梁宴。 但諸事不宜的老黃歷早早向他言明了真相。 諸事不宜的意思是——萬事都不宜。他就不應(yīng)該出門進宮去! 這是段久通過沒關(guān)嚴的殿門,看見陛下往宰輔大人嘴角印下一吻時的真實想法。 寒風(fēng)颯颯,一直忙于公務(wù)的沈大人趴在案牘上疲累的睡著了,英明神武的君王走下階梯,取下自己的披風(fēng)攏在宰輔大人身上,多么君臣和睦的畫面啊。 ……如果梁宴沒有笑著、萬分自然的、順便的在沈大人唇上親了一口的話。 ……如果段久沒有發(fā)現(xiàn)沈棄閉著的眼皮微微顫動的話。 ……如果他在出門時莫名其妙打了噴嚏時就及時止損的話。 那一切就還如同原先那般。 君是君,臣是臣。 對了,上回沈大人跟皇后娘娘是怎么說來著? “君臣有別,娘娘,臣從不逾矩。” 啊,君臣有別,從不逾矩。 段久看著殿內(nèi)火爐旁依偎在一起的兩人。 一個紅著耳根在裝睡,一個憋著笑假裝沒發(fā)現(xiàn)某人在裝睡。 好一個君臣有別,從不逾矩。 “沈兄啊,”段久想,“這下我再也不用擔(dān)心效忠陛下還是效忠你了。” “反正你倆都是一體的?!?/br> …… 如果日子能一直這么延續(xù)下去就好了,大梁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yè),四海清平無戰(zhàn)事。 一個和平的盛世正在拉開帷幕。 可一直期盼著這盛世的人卻先走了。 沈宰輔走的那一天,段久第一次看到沉穩(wěn)有度的君王當(dāng)眾失態(tài)的模樣,他鬢發(fā)散亂,在那具早已冰涼的尸體前哀慟了一天。 哭聲悲痛。 啼鳴不絕。 然而沒過幾天早朝,禮部的一位大人卻帶著幾名才子登了殿,名義上說要為陛下舉薦人才。 那幾位才子執(zhí)扇掛玉,文略口才都讓人挑不出毛病,引薦做官不是問題,唯獨那臉…… 唯獨那臉與剛亡故的宰輔大人有三分神似。 段久在朝堂之上猝然抬首。 他先是吃驚,后是無法言說的憤怒。 一個憂國憂民一生鞠躬盡瘁的忠臣才剛死,就有人已經(jīng)想著要如何踩著他的尸體向上爬。 一個三分神似的替身。 足以在哀傷過度的陛下那里換得一個好前程。 這一步陰私下作的詭棋走的足夠妙,也足夠惡心。 但令所有人都沒料想到的是,梁宴的表情很淡。連段久看著那幾位才子與沈棄神似的皮相都要先吃一驚,可梁宴沒有。 他拄著下巴,在才子們的臉上一掃而過,神情里沒有什么錯愕,沒有什么吃驚,甚至也沒有一點聯(lián)想起故人的悲傷。他就只是沉默著,過了許久,又驀地笑開,問那位引薦官員的大臣道: “徐大人,你知道朕最忌什么嗎?” 沒有后文,沒有答案。 因為下一刻梁宴就站起身,從高臺上走下來,抽出隨身帶的佩刀,一刀劃破了那位徐大人的喉嚨。 “你怎么敢?!绷貉绱浇菐?,看上去與平常并無兩樣,卻在下一瞬冷意橫生,殺機淬在眼里。 “你怎么敢,拿著一堆惡心的贗品,把他們放進朕的眼里?!?/br> 段久認識那把刀,那是沈大人從前隨身攜帶最愛把玩的刀。 段久也識得梁宴殺人的招式,與當(dāng)年沈大人一刀封喉前太子如出一轍。 段久終于明白為何梁宴面對與沈大人相似的臉,卻一絲一毫都不驚訝與錯愕。 因為陛下從未認錯過人。 他拿著他的刀,學(xué)了他的一切,恨不得將他的一笑一語鐫刻在心上,把從前與他相識的點點滴滴都從頭演繹一遍。 他不會認錯人。 不會將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認錯成他放在心口、懸在刀尖、遙望而不可及的心心念念。 自古帝王多薄情。 梁宴卻有一處填滿了相思豆的死xue。 那是深淵,是浴火,是難以咽下的惡果,和無法自拔的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