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豆 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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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晴舒點點頭,臉上表情還是那種不好意思的樣子,“是不是很沒有出息?” “怎么會?!眳柦h笑著搖搖頭,聲音溫和,“遇到這種事誰不怕,畢竟當時的情況肯定很危險,誰知道那輛車會不會發(fā)瘋連你一起撞?沒有暈倒已經很厲害了?!?/br> 嚴晴舒覺得自己很奇怪,聽到他這樣的安慰竟然會覺得開心,那種愉快是隱秘的,悄悄地在心底出現(xiàn),又突然而來,讓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因為已經嚇傻了,后來一直在哭,外賣都是跟隨導演幫我去送的?!?/br> “所以是因為這件事,才在這里呆這么久嗎?”他忽然問道。 嚴晴舒聞言眼睛眨了一下,猶豫幾秒,點點頭嗯了聲。 她小聲地如實相告:“我很害怕,以前沒見過的……就、就想找爸爸,我沒有見過這種事,那個人像是要死了,還有……還有那個撞他的女人,一直盯著他,她看起來很恨他,厲、厲醫(yī)生,你肯定沒有見過,就是那種恨不得吃了他的rou的感覺,最好的演員都演不出來……” “我敢保證,如果不是那個人掉在我的面前,她絕對會再撞第三次,那個人一定會當場死亡?!?/br> 厲江籬低頭看看她,見到她低垂的眼瞼,和撲閃如同蝶翼的濃密睫毛。 他低聲對她說了句稍等,直接往一旁走去,嚴晴舒看他穿過指示著衛(wèi)生間方向的通道口,幾分鐘后又回來,手里拿著一瓶礦泉水。 擰開蓋子后遞給她,然后在她旁邊坐下,嚴晴舒道了聲謝,正要問他不忙嗎,就聽他開口道:“我第一次見到死人,是在腫瘤科。” “按照我們學校對臨床學生的培養(yǎng)計劃,大三的暑假是要到醫(yī)院見習的,類似實習,我當時跟的師兄有個病人,胃癌晚期,已經很多年了,早年做過手術,治好了又復發(fā),很快就出現(xiàn)轉移,轉移到其他器官,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骨轉移,很瘦,瘦到脫相,六十幾歲,兩個兒女都已經成家,據(jù)說一直很辛苦照顧他,每天都來送飯送湯,輪流陪護,他的老婆一直在醫(yī)院陪他治病,全家人都對他很盡心?!?/br> “那個時候我有個師姐還開玩笑,跟我們說,你們這些男同學啊,一定要記住對女朋友對老婆好,要不然等你們老了,都沒有老太太肯伺候你?!?/br> 他說到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嚴晴舒也忍俊不禁,這句話未必全對,但也不能說全錯,聽起來更像一句玩笑。 厲江籬繼續(xù)道:“我在腫瘤科見習只待半個月,還有兩天就出科的時候,那個病人突然嘔血,就像人喝多了會嘔吐那樣,他嘔血,大口大口地往外嘔,護士只來得及讓家屬用洗漱用的塑料盆去接,但等我們看到的時候,他的衣服上,床墊和被子上,還有地上,到處都是鮮紅的血,整個病房彌漫著血腥味?!?/br> “那天正好我們值班,搶救了很久,從下午三四點,一直到凌晨三點半,把整個科室的腎上腺素都打完了,還是救不回來,宣布死亡以后,實習的師兄帶我去拉心電圖,師兄負責往病人身上放電極做心電圖,我在一旁看,也聽家屬說話?!?/br> “他家老太太說了句,這么多年總算解脫了,我以為她是說患者,癌癥病人到了末期都是很痛苦的,死亡對他們來說是種解脫,但是她兒子接著說,是啊,媽,以后他不會再折磨你了,回頭等葬禮結束,我?guī)闳ト齺喍燃?。?/br> 嚴晴舒聽到這里,忍不住驚呼:“啊?為什么???” 這故事怎么還帶反轉的? 厲江籬微微扭頭,看見她滿臉震驚的模樣,不由得一陣失笑。 嚴晴舒見他光笑也不說話,忍不住好奇地催促:“然后呢?就沒啦?” “后來我聽帶教的師兄說,這個病人年輕的時候,跟妻子的關系就不好,出軌,嫖/娼,甚至在復發(fā)之前,還跟自己的助理有曖昧,妻子想離婚,他卻不肯,最后照顧他,只是盡責任而已。” 厲江籬沒有賣關子,將自己記憶里的事都告訴她,“他的兒子來開死亡證明,整個人看上去非常輕松,那是半個月來,我第一次見到他笑,他是真的在為父親解脫,姑且這么說吧,以及母親即將重獲新生而高興?!?/br>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參與大搶救,也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你看見的未必是真的。 嚴晴舒問他:“你那個時候覺得害怕嗎?” “害怕,心驚膽戰(zhàn)?!眳柦h笑道,“我一開始腿都軟了,但還是要跟師兄一起輪流做心肺復蘇,不做不行,后來換去記錄搶救時間,就是幾點幾分用了多少藥做了什么搶救措施,手上沾有患者的血,血腥味一直在我鼻子邊環(huán)繞,我的手一直在抖?!?/br> 嚴晴舒震驚地啊了聲,眉頭皺起來,脫口就問:“會不會吃不下飯?” 厲江籬再一次扭頭看她,見她臉上表情有些復雜,驚訝、疑惑、好奇、擔憂,看來是真的不了解,她表現(xiàn)得一點都不像厲江籬認識那些同是醫(yī)生家庭出來的人。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吐槽嚴院長一個醫(yī)生,竟然不給孩子做死亡教育? 國人很少談及死亡,總覺得忌諱,但厲江籬以為,身為醫(yī)生家庭的孩子,是不應該一點兒都不知道這些的。 比如他,剛上小學就已經從父母那里知道,人是會死的,早早晚晚都會死,死并不是需要忌諱的事。知道死亡必定到來,才會更珍惜現(xiàn)在的每一天。 但嚴晴舒卻似乎對這些一點都不了解,不過也有可能是她本身就對這些不感興趣。 他笑著搖搖頭,“那倒沒有,搶救結束,我也就好了?!?/br> 他頓了頓,繼續(xù):“真正讓我難受到吃不下飯的,不是血腥的搶救場面,而是死亡本身,它似乎對所有人一視同仁,但又好像有區(qū)別對待,惡人可以在icu搶回一條命,可以接受器官移植,因為他家財萬貫,而有些孩子還沒來得及看過世界就走了,因為家庭無法繼續(xù)負擔她的醫(yī)藥費。” 嚴晴舒的眉頭隨著他的話漸漸皺起,她想說什么,可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這樣的事,但她從來沒有真正的遇到過。 她知道自己就是個何不食rou糜的rou食者。 于是她只能問厲江籬:“你對死亡……是怎么看的呢?” 厲江籬想了想,回答道:“遲早都會來,見過了,就不必太害怕,如果因為害怕死亡就被它牽著鼻子走,生活就該亂透了,我只需要按部就班,做自己該做的事,等它到來的那天即可。” 他說得輕描淡寫,嚴晴舒卻有些驚訝:“是這樣嗎?” “當然?!眳柦h笑著問她,“你拍戲的時候吊不吊威亞?” 嚴晴舒點點頭,“吊的,我拍過仙俠劇,或者叫仙偶劇,還有現(xiàn)代劇里有過跳樓之類的戲份,都會吊威亞?!?/br> “我每次看電視劇或者電影,看到人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來,雖然知道是吊威亞拍的,但還是覺得很嚇人?!彼χf道。 嚴晴舒就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覺得她就不害怕,畢竟吊多了嘛。 他也是在安慰她,雖然死亡很可怕,但也不用過于害怕。 她歪了歪頭,又問:“你會害怕未知的事物嗎?或者說……害怕挫折?” 這個問題……怎么聽起來是要探討人生的節(jié)奏?他們的交情都到這份上啦? 厲江籬有些驚訝,扭頭看向她,見到她臉上有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淡淡疑惑和緊張,甚至于……茫然,他的驚訝又變成了然。 他垂下眼笑了笑,“怕啊,但那又怎么樣,外界的挑戰(zhàn)和變化隨時到來,變數(shù)是無法提防的,我能做的是讓自己穩(wěn)定下來,不要被這些挫折和變數(shù)奪走主動權?!?/br> 嚴晴舒追問道:“要怎么做才能穩(wěn)定下來呢?” 厲江籬沉吟片刻,覺得還是舉例更恰當一點,“你知道的,外科醫(yī)生要做手術,但并不是一上來就可以當主刀的,一開始只能拉鉤,給主刀遞器械,然后是讓你縫合,直到能獨立cao作器械,其中每一步都要經歷漫長的時間?!?/br> “我第一次給病人縫合,我的上級提前一天就跟我說,江籬啊明天你來給這個病人縫合,回去復習一下外科打結別掉鏈子。我那天晚上回去翻書,就兩頁紙,翻來覆去地看,每一個字都恨不得吞進肚子里刻在腦子上,教學視頻翻來覆去地看,直到睡著前一秒,我還在腦海里來回地盤每一個動作,半夜還做夢夢到自己沒做好被上級罵得狗血淋頭?!?/br> 嚴晴舒被他的敘述弄得也很緊張,心說這人怕是有點講故事的天賦,看這氣氛渲染的。 跟她第一次進劇組前的心理活動簡直一模一樣。 厲江籬聳聳肩,嘆口氣,“第二天上臺,我拿鑷子的手都在抖,拉鉤也沒狀態(tài),上級見我這樣,問我還能不能縫,不瞞你說,我當時真的差點就說好了,但想想我都看了那么多遍書和視頻了,不做又虧,就還是上了??p得很慢,上級不放心地在一旁看,結果我半路真的出問題了,有一個結怎么打都不對,最后是上級幫我打的,他也沒批評我,只跟我說別緊張,第一次都這樣,放松點就好,還說我基礎知識是扎實的。” “但我放松不下來,連續(xù)好幾天都在想這個事,覺得自己竟然把這事搞砸了,那幾天我懊悔,愧疚,害怕,甚至想要退縮,覺得自己不配當醫(yī)生?!?/br>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靜靜看著不遠處,似乎在回憶什么。 “后來呢?”嚴晴舒不禁追問道。 他笑著嘆出口氣:“后來,我回了家,把自己的疑問告訴我的爸媽,他們問我最喜歡什么,我說貓吧,那個時候大雪小雪還沒來,家里還不確定要不要繼續(xù)養(yǎng)貓,他們把我?guī)チ素埧?,讓我跟一堆貓待了一天?!?/br> 嚴晴舒繼續(xù)追問:“然后呢?你就好了?” 厲江籬沉吟幾秒,搖搖頭,“不知道算不算好了,但確實在貓咖待了一天之后,我心里安靜了下來,腦子開始能轉了,我開始冷靜下來,思考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我復盤我做過的一次cao作,發(fā)現(xiàn)實踐與理論之間的差異,并且開始期待下一次?!?/br> 他抬眼,轉向嚴晴舒,笑著道:“遇到新的挑戰(zhàn)并不可怕,只要我們還有一個支點,有一處能夠放松下來的地方,可以安靜地想想整件事,就可以冷靜地做出正確的判斷。” “有人管這叫內核,我覺得通俗來講,就是寄托,它可以讓你放松精神,積攢足夠力量,繼續(xù)前行?!?/br> “世界很大,變數(shù)很多,我們不可能永遠只待在自己的城堡里,走出去以后,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害怕的東西也不過如此。” 他意有所指的一番話,讓嚴晴舒目光閃爍起來。 她抿了抿唇,問道:“也包括死亡這件事,還有不擅長的事,對嗎?” “你可以想辦法將不擅長變成擅長,哪怕不擅長,也可以做個中不溜吧,不墊底就行?!?/br> 中不溜…… 這是嚴晴舒第一次聽到的說法,用不著太好,平均分就行,比如……她的感情戲。 從小到大,爸媽從不會教她這樣做,他們只會說,你已經很努力了,遇到困難,就回家來找爸媽幫忙吧。 他們永遠不會像厲江籬這樣,告訴她,你可以想辦法自己去做,因為辦法總比困難多。 這兩種解決問題的方式都是對的,不過厲江籬的方法,很有點死磕的意思,搞不好就會碰壁,所以父母根本舍不得讓她去嘗試。 這一瞬間,她似乎有種撥云見日的感覺,像是從以往的牛角尖里鉆了出來。 她拍不好感情戲,害怕被嘲笑,所以不論是她自己,還是曾枚,都有意無意地避開感情戲多的劇本,她越是演得少,就越是沒經驗,連能復盤分析的樣本都沒幾個,于是下一次還是差勁,終究免不了挨罵,怕挨罵就又避開…… 循環(huán)往復,如同惡性輪回。 直到這一次曾枚已經發(fā)現(xiàn),再逃避,她就要涼啦!娛樂圈哪有這么多滄海遺珠,不火肯定有不火的道理。 見她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厲江籬等了一會兒,給鄧崇發(fā)了信息,說要晚大概半個小時再回科室。 然后收起手機問嚴晴舒:“肚子餓不餓,帶你去吃晚飯?” ————— 嚴晴舒在厲江籬的詢問聲里回過神,猶豫幾秒,點點頭。 然后好奇地問:“去食堂嗎?” 厲江籬眉頭微微一蹙,“你想吃食堂嗎?” 嚴晴舒也不知道,但她記得:“好像……你們食堂的燒雞很好吃,我爸以前經常打包回家?!?/br> “可別提了,做燒雞那個師傅前年退休了?!眳柦h露出痛苦的表情,“再也沒有那么好吃的燒雞了,現(xiàn)在食堂的燒雞,比我做的還難吃,雞rou又柴又干,還沒味道,我拿回去,用水把鹽分漂少一些,再用烤箱烘干水分,警長的零食都省了?!?/br> 嚴晴舒被他的說法逗笑了,“這不正好么,你還省得買生鮮的雞回來自己從頭到尾處理一遍?!?/br> “說得也是?!眳柦h也笑起來,“不過今天我請你去吃粥,走吧,我?guī)??!?/br> 嚴晴舒走了兩步忽然想到:“那個……我不會被認出來吧?” “被認出來又怎么樣,怎么,嚴小姐這么怕被我沾上???那我可傷心了。”他一邊笑著逗她,一面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個外科口罩遞給她。 嚴晴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一邊戴口罩一邊道:“會上熱搜的,最近好像娛樂圈沒什么新聞,狗仔為了kpi,可不管我糊不糊,拍到了就說是大瓜,我是沒關系,厲醫(yī)生應該不會高興吧?” 她把口罩戴好,捏著鼻梁上的鋼絲,抬眼看著他,眨了眨眼。 語氣變得有些揶揄起來:“厲醫(yī)生不是個喜歡低調的人么,跟我一起上熱搜不好吧?應該是你怕被我沾上才對?!?/br> 她情緒好起來,連語氣都輕快幾分,厲江籬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放心吧,這個點那里沒多少人的,就算有,大家也來去匆匆,不會注意到你?!?/br> 嚴晴舒聞言,扭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經差不多黑透了,路燈正昏黃。 她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晚上七點半。 原來他們已經聊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時間過得那么快,她竟然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 厲江籬去急診科的辦公室把白大褂脫了,出來時身上淺藍色的襯衫配黑色西褲,襯衫和西褲都修身顯體,愈發(fā)顯得他寬肩窄臀,身材比例不輸男明星。 嚴晴舒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有些可惜,這人居然只是個醫(yī)生,天天戴著口罩穿著白大褂和洗手服,簡直是大眾的損失。 “走吧。”厲江籬手上還有速消液,一邊招呼她走,一邊搓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