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生下嚴放的時候是個春天，家里面還有一只白毛的貓也在生產(chǎn)。

    那個貓被周游養(yǎng)得油光水滑，總是懶懶散散地等周游給她喂食，繞著周游的腿打轉(zhuǎn)。那個時候因為水腫周游的腿變得泡鼓鼓的像兩根大rou腸，她躺在貴妃椅上曬太陽的時候白貓就在下面叫喚做得很規(guī)矩，白貓懷著孕不好自己上，周游會請傭人代勞把貓抱上來。白貓上來以后，就拿腳墊輕輕地踩周游浮腫的腿，幫她做按摩。

    這些事情周游不讓嚴建升知道，所以下面的傭人都是收到不少封口費的。

    周游和嚴建升還沒成為夫妻的時候，周游養(yǎng)過一群小雞，那種星期雞，無論怎么對它好都會死掉的小東西。周游放了學(xué)就回去看，不跟嚴建升一起回家，嚴建升回家繞路去家里的后院果然看見那些在地上啄米的雞仔和蹲在地上被它們吸引注意力的周游。

    隔天早上，周游就晚點上學(xué)不得不跟他坐一輛車去，車上周游紅著眼眶，眼淚砸在膝蓋上，嚴建升給她遞手帕讓她擦擦眼淚，不要讓自己受罰。周游往車門那邊擠不接他的手帕，嚴建升當(dāng)時怎么做的呢，他讓司機下去，拽住周游的手撐開她的手掌逼迫她接受手帕，然后握著她的手幫她擦干眼淚，可周游那個時候很害怕就一直哭，嚴建升這個時候倒是很好脾氣，等她平靜下來不哭展示著難得的耐心。

    周游那個時候跟他講有人殺掉自己的小雞仔。嚴建升只是點點頭，摸著她的頭發(fā)正一正歪掉的蝴蝶結(jié)問她要不要重新買一批，周游搖搖頭說不要了，嚴建升又讓人上來開車去學(xué)校。

    mama告訴她小雞仔是撐死的，周游要看尸體，mama說早上已經(jīng)處理過沒有了。周游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小雞的毛，撐死是不會掉毛的。她就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出了家門是嚴建升的車，他還裝作好心的樣子邀請她上車，又裝得很大度給她買新的。

    白貓來家里的時候是個晚上，進到廚房要抓水盆里面的魚，周游在廚房躲著傭人倒安胎藥，她們兩個有孕的人相遇了。周游幫它撈魚，那個魚在地上撲騰著，白貓毫不客氣地拿爪子拍上去把魚抓在手里拖到角落去享用。吃完繞著周游走了一圈，側(cè)躺下來周游才看見它的肚皮，圓滾得異常。她伸手摸白貓也不反抗，在自己院子里悄悄養(yǎng)了起來。嚴建升不常來這里，忙著處理他父親新尋給他的婚事。白貓很機敏，能嗅到空氣里的危險氣息似的總是在嚴建升被稟報要來之前就提前消失在院子里，然后幾天也不出現(xiàn)。

    周游生產(chǎn)前在祠堂跪了幾天，半夜里白貓叼著廚房里的臘rou來這里，把rou放在周游蒲團前面還朝她揮爪子，見她不吃還把rou往前推。那個臘rou是生的，人吃不了可貓不知道，白貓以為是太大塊她吃不了，手嘴并用地給她扯rou下來。周游覺得不能辜負白貓的好意，把它撕下來的rou放進嘴里吃，那個rou好咸好咸。它見周游能吃又消失在祠堂過了一會兒又回來叼著青椒回來，往她面前推。原來是以貓的方式給她做青椒炒臘rou，周游邊吃邊哭。小貓很著急地圍著她打轉(zhuǎn)，很小心地叫出聲安慰她。守夜人回來前白貓消失了，它留下一團白色的毛給周游再也沒出現(xiàn)過。

    生產(chǎn)那天院子里的梨花開得很盛一朵一朵的生怕開晚了沒人欣賞。周游生到一半看到那只白貓在產(chǎn)房里，周圍的人在趕它，它還是義無反顧地沖進來，趴在床邊，舔周游的臉，呼吸得很急促，它要生產(chǎn)了。

    我們一起加油好不好？周游跟它講，白貓的爪子勾著枕巾在用勁。

    周游的生產(chǎn)一直持續(xù)到晚上，白貓生完小貓就待在旁邊，它那么大的肚子只生了一只花色的小貓，小貓rou乎乎的。

    小姐使勁啊。

    看到頭了。

    到頭了。

    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生產(chǎn)的焦灼場面，是個男孩。

    男孩。

    周游脫力地倒在床上，嚴建升這會兒才趕過來，摘掉他的大紅花撲過來。

    周jiejie，我們有孩子了，是個男孩。

    你要看看他嗎？

    周游強撐著精神看嚴建升抱著的嬰兒，粉嘟嘟的小娃娃，沒有別人說的生出來丑丑的還皺皺巴巴的小老頭模樣。

    是個好看的孩子。

    周游沒有力氣去摸一摸小孩，倒是一旁的白貓?zhí)^來伸爪子拍拍包著小孩的花被巾。

    你別生氣，它也當(dāng)mama了。

    跟你一樣它也是mama。

    還有好多想說的，周游沒力氣再開口只是大口喘著才能蓄力說上一句，我想看看梨花。

    嚴建升命人去摘花回來得還沒貓快，白貓把花放在周游手心里，叼著崽子離開了。

    你還沒取名呢，這是我們的孩子你，你要取名的。

    你不能走。

    放手吧，我好累了建升。

    周游最終還是去世了，因為生下長房長孫有功允許厚葬。

    嚴放雖是長孫，因為mama的出身不好時常受到排擠，尤其是成青有孩子以后。就連在學(xué)校都有人欺負他，不是丟蟲子就是書本進水池，下去撈還會被人推進池子，嚴放有時候會濕淋淋臟呼呼地回到家。起初嚴放會哭，后來對此習(xí)慣，沉默地接受。嚴建升給他換過所學(xué)校，氛圍還是一樣的，流言蜚語跑得比他入校的速度還快。聽說東村有冬獵的活動他主動要求參加的，期望能在這里被熊瞎子抓了去好跟mama團圓不受皮rou精神折磨。

    但他沒能如愿，格玉帶著他去冬釣，他以為會被格玉殺死在這河面上，做好去世的準備因此還帶上了mama當(dāng)年織好的圍巾。冰面碎掉以前，嚴放滿心地疑惑怎么還不動手，直到冰面碎裂，自己趴在冰面上等待死亡，可死亡并沒有來臨，格玉在準備救他。

    記憶中的第一次，有人救他。

    嚴放一瞬間想到很多個第一次，會夸他好看，不會因為他說話少而嫌棄排擠他，甚至還會分烤紅薯給他吃，會因為他摔過跤下一次來扶他。

    好像，這個世界也沒有那么糟糕。

    第一次不是因為委屈掉眼淚。

    可是當(dāng)著女孩面哭實在有點丟人呢，請允許我擋一下不要被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