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路昭在廚房聽見了這句話，心中有些苦澀。

    他只是個俗人，沒法像方先生這樣看淡離別，他真希望能一直在這里干下去。

    外頭的方恒還在用稚氣的聲音發(fā)出疑問：“什么叫天下沒有不散的、不散的……？”

    “筵席?！狈疥酌兹椎男∧X袋，“人的一生，團聚的時候總是少數(shù)，離別才是常態(tài)。一生中遇見的那許多人，只有寥寥幾個會陪你走完余生，其他人走著走著就分散了，你要習(xí)慣。”

    方恒沒有聽懂，小手抱住他的脖子，嘟囔著說：“反正寶寶不要阿昭走。”

    方曜拍拍他的腦袋，抬眼一看，路昭正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這邊。

    “快要八點了，我?guī)ハ丛??！甭氛研÷曊f。

    方曜點點頭，讓他把小胖崽抱走了。

    方恒今晚有些悶悶不樂，連洗澡玩水都不怎么高興，臨睡之前還拉著路昭問：“阿昭和寶寶一起回家嗎？”

    路昭躺在他身旁，手里拿著大蒲扇，一下一下輕輕給他扇著風(fēng)：“回哪里？”

    方恒說：“回……回爸爸mama的家。”

    路昭微微一愣，而后笑了笑：“爸爸mama回來了，你就不需要阿昭了?！?/br>
    方恒噘起了嘴，小胖手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寶寶要天天吃蛋羹。”他說，“天天和阿昭一起玩?！?/br>
    路昭心頭有些觸動，但沒有再說話，只是給他扇風(fēng)。

    崳郗佂悝！

    被大蒲扇送來的涼爽微風(fēng)吹拂著，不一會兒，胖崽就眼皮打架，陷入了熟睡。

    路昭仍給他扇著風(fēng)，輕聲道：“等回去了，你很快就會忘記我的?！?/br>
    方恒睡得無知無覺，還打著小小的奶呼嚕。

    路昭輕輕嘆了一口氣，拿指節(jié)刮了刮他肥嘟嘟的臉蛋。

    很快，八月底就到了。

    這天早上，方曜給路昭結(jié)了這一個月的工錢。

    路昭拿著裝滿紙幣的厚厚信封，謝過他，又問了一遍：“方恒的爸爸mama，是今晚過來嗎？”

    方曜點點頭：“今晚辛苦你準備一下飯菜，明天就不用過來了?！?/br>
    路昭應(yīng)下，猶豫半晌，還是開口：“方先生，要是以后您還需要鐘點工的話……”

    方曜撿起擱在一旁的報紙，打開來：“我一個人住，不需要鐘點工?！?/br>
    “……”被他這樣斬釘截鐵地回復(fù)，路昭尷尬地笑了兩聲，兩手緊張地搓著衣角，鼓起勇氣說，“萬一、萬一需要的話……”

    方曜從報紙上方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永遠是這樣平淡鎮(zhèn)靜、毫無波瀾，卻仿佛帶著令人畏懼的洞察力，一眼就能把路昭心底里見不得光的小心思全部看穿。

    與他眼神相接的剎那，路昭倏然滿臉通紅，把腦袋埋在了胸口。

    方曜收回目光，將手里的報紙翻過一頁，繼續(xù)看報。

    “九月你們也該開學(xué)了，好好讀書?！?/br>
    路昭落荒而逃，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應(yīng)的，怎么跑的，反應(yīng)過來時人已經(jīng)縮在了廚房門背后，渾身都紅透了，腦海里想著方先生剛剛看自己的眼神，羞憤得恨不能鉆進地縫里。

    剛剛為什么要鬼迷心竅多問那一句？！方先生那么敏銳，肯定看出來了，他肯定知道了……

    路昭欲哭無淚，兩手捂住臉蹲在廚房門后。

    方先生心里會怎么想？

    他既英俊又勤奮自律，愛慕他的小姐肯定很多，連白小姐那樣的美人都無法令他多看一眼。要是發(fā)現(xiàn)自己這樣的歪脖子樹也偷偷仰慕著他，他大概會覺得很丟人吧……

    就算以后方恒還會過來住，他也不會再找自己來干活了。

    路昭沮喪地皺著臉，把腦袋埋在了臂彎里。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方曜吃完早餐就出門了，路昭站在廚房的洗碗池前，看著他走出院門，悵然若失地松了一口氣。

    雖然剛剛在方先生面前丟了回人，這下方先生走了，他就不用硬著頭皮面對方先生一整天，可這已是他在這兒干活的最后一天，今天沒法多看看方先生，以后也沒有機會再見了。

    路昭心情低落，上午帶著胖崽玩也打不起精神，沒料到方恒竟然發(fā)現(xiàn)了，說：“阿昭今天不開心。”

    路昭愣了愣，拍拍他的小腦袋：“沒有。”

    方恒瞅著他：“有。”

    路昭竟然被這個一歲大的小胖崽看得心虛，掩飾道：“阿昭馬上要開學(xué)了，在想上學(xué)的事情?！?/br>
    “上學(xué)？”小胖崽撲到他懷里，“那是什么？”

    路昭把他抱起來，放到沙發(fā)上：“上學(xué)就是去學(xué)校，和很多同學(xué)一起上課，讀書。等你長到五歲，進化之后，也要去上學(xué)了。”

    方恒雙眼一亮：“寶寶和阿昭一起上學(xué)！”

    路昭笑了笑：“你要上的是小學(xué)，我上的是大學(xué)，不一樣，不在同一個地方?！?/br>
    胖崽失望：“為什么不一樣？”

    路昭捏捏他的胖臉蛋：“因為阿昭已經(jīng)十八歲了，寶寶只有一歲呀?！?/br>
    他想了想：“等寶寶上小學(xué)的時候，阿昭已經(jīng)讀完大學(xué)，畢業(yè)了?！?/br>
    方恒為難地抓抓臉蛋：“那、那寶寶也十八歲……”

    路昭說：“寶寶十八歲的時候，阿昭已經(jīng)快四十歲了?！?/br>
    方恒傻了眼，抓著他直搖頭：“寶寶十八歲，阿昭十八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