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3節(jié)
反正謝家不差錢。在風(fēng)景好點的地方買房子,順便建起一座好園子,還能在京城權(quán)貴圈里贏得美名呢。曹氏自詡是個風(fēng)雅多才的淑女,樂得讓自己的美名更響亮些。 謝璞也不在意,反正曹氏是不可能離開京城繁華之所,陪他到外地上任的。只要不是太出格,花點錢讓她在京城安安分分地待著,順道替他安撫脾氣不好的老母親,和樂而不為呢? 只是當(dāng)時種種自認(rèn)為周全的考量,如今都成了一場空。至少謝家這一群老弱婦孺,在寒風(fēng)凜凜中瑟瑟發(fā)抖時,絕不會認(rèn)為謝家宅子選址是個什么好地方了。 謝老太太還罵曹氏:“若不是她自作主張,聽我的把家安在金陵城中最繁華的所在,如今我們又怎會舉目無依,連個能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 沒人敢反駁她什么。曹氏如今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反派。宛琴倒是知道實情,可現(xiàn)在替曹氏說好話又有什么意義?所以她也閉了嘴。 謝慕林看到謝老太太還要繼續(xù)罵下去,心里有些不耐煩了。他們這一家子身處困境,是罵幾句就能解決問題的嗎?周圍倒不是沒有人煙,問題是官兵上門抄家,附近的鄰居基本都知道情況了,誰都沒理會他們的意思,他們又怎么可能上門求助? 近鄰指望不上,只得打別的主意了。 謝慕林趁著謝老太太要歇口氣時,直接插言道:“天眼看就要黑了,夜里風(fēng)大,二哥四弟病得這樣重,我們還是趕緊想辦法,找個地方住下吧。我不認(rèn)得路,不知道附近可有客棧?我們身上還有點值錢的首飾,應(yīng)該能支撐一段時間。不過,如果有相熟的親友家能投宿,就更好了。我們家可有這會子愿意伸手幫忙的親朋好友?” 謝老太太眉頭一皺,又不吭聲了。 她與娘家人早就翻臉了,對夫家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至于朋友,她平日里樂于借著曹家姻親的名頭,與達(dá)官貴人家的老封君、老夫人們結(jié)交,也樂于找一些地位較低的官家老太太們來奉承討好自己,喝茶打牌聽?wèi)虺匝缌奶?,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這樣的朋友怎么可能靠得住?沒有了曹家撐腰,她們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謝慕林見謝老太太表情,便知道她幫不上忙了。這老太太,在記憶里就沒對二房干過什么好事,成日里沒個好臉色。如今遇到難題了,也只知道罵罵咧咧,妨礙其他人商量正事。要不是對方年紀(jì)大,又是謝映真的親祖母,謝慕林還真想懟一懟。 她索性問文氏:“母親可知道?”又問謝徽之,“三弟經(jīng)常出門,想必對附近的情況更了解一些?” 謝徽之沒想到她會問到自己頭上來,頓時一喜。他因是庶出,生母又不是良家出身,被祖母輕視慣了。遇上這種大事,他就知道輪不到自己插嘴。沒想到平日里少有往來的二房jiejie謝映真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他立刻就回答:“這一帶是清靜些,但往北走,太平橋文昌橋那一片,就熱鬧多了。若不然,過珍珠橋往南邊去,一枝園、如意里,都是人煙繁華之地,也有可以住人的……” 他忽然頓住,想起他所知道的幾個可以留人住宿的地方,可能都有些不太……正經(jīng),還有暗娼出沒。從前他跟著公子哥兒們?nèi)ヒ娨娛烂嬉簿土T了,一群女眷帶著病人,怎么可能往那里走? 于是他便改了口:“不過那種地方,只怕價錢不便宜,那地兒也遠(yuǎn)著呢。我們年輕小輩腿腳好,倒是無妨,老太太怎么走得動?” 謝慕林只是指望他能認(rèn)認(rèn)路,聽了這話也沒怎么失望,只去看文氏。 謝璞在京城有什么可以依靠的朋友,估計在家里也就只有文氏清楚了。 文氏猶豫了一下,低聲對謝老太太說:“老爺有一位同窗好友溫大人,如今在戶部任郎中。他家就住在楊將軍巷,過了如意里就是了,算是離得最近的……” 謝老太太的臉色卻沉了下來:“是老家那邊的同窗,還是宋家的故交?” 文氏一頓:“老太太,如今這樣的境況……實在顧不得這許多了。溫大人人在朝中,興許還能幫著打聽一下老爺?shù)南ⅰ!睕]有了曹家那邊的消息來源,他們一群老弱婦孺,如何與牢中的謝璞聯(lián)系上?溫緒友知根知底,人脈又廣,定能幫上他們的忙。 但謝老太太似乎不太情愿:“老三方才也說了,那地方離得遠(yuǎn)呢。我年老體弱,哪里走得動?” 謝慕林忍不住要冷笑了,上前一步說話:“走路是遠(yuǎn)了些,我們還有病人呢。三弟既然熟悉道路,不如我們先把身上值錢的東西拿點出來,讓他想辦法去典當(dāng),雇兩輛車?有車坐著,就不用老太太走路了?!笨催@回謝老太太還能想出什么借口來! 謝老太太這回真沒話可說了,謝徽之則十分積極地表示:“沒問題!我知道太平街就有車行!” 謝老太太支支唔唔:“就怕天色太晚,沒處典當(dāng)東西去……” 就算典當(dāng)不了東西,車行的人難道跟錢有仇,明知道首飾值錢也不肯收嗎? 謝慕林差點兒就要翻白眼了,卻忽然聽得有人遠(yuǎn)遠(yuǎn)喚了一聲:“可是謝家二太太?小的是李四平,特來給二太太請安?!?/br> 文氏眼前一亮,揚聲應(yīng)道:“來的可是俏姐的夫婿李貨郎?” 謝慕林腦中很快浮現(xiàn)出了“俏姐”的身份,那是文氏從前身邊侍候的大丫頭,不過已經(jīng)出嫁好幾年了。以謝家豪富,以及謝家丫頭的搶手程度,她居然選擇嫁給了一個平凡的貨郎,當(dāng)時曾一度成為謝家后宅的熱議話題呢。 那人漸漸從黑暗中現(xiàn)了身,肩上挑著擔(dān)子,扁擔(dān)一頭吊著個昏暗的紙燈籠,臉上帶著質(zhì)樸的笑容,“是,小的渾家正是張俏姐!俏姐在家聽說謝家出事,急得不行,這兩日都打發(fā)小的過來打聽消息,今日總算見著二太太了!二太太安好?少爺小姐安好?俏姐在家里收拾好干凈房舍了,二太太若不嫌棄,就先到我們家里住下吧?” 第33章 釣魚 大理寺衙門正堂后方的一處廂房內(nèi),一名中年長須的紅衣官員正坐在書案后,神情嚴(yán)肅地翻閱著一冊案卷。 他正是大理寺正卿左肇知。 一陣風(fēng)吹來,燭影搖晃,有人大步邁進(jìn)門,打斷了他的忙碌。 “大人!”來人興沖沖地來到他案前,面上猶帶興奮。此人也穿著紅衣,若是謝慕林在此,立刻就能認(rèn)出,他正是先前曾在謝家宅中主持抄家與審問的那名大理寺官員。 左肇知抬頭望向來人,面露微笑:“復(fù)之來了?可是謝家人有了什么新的動向?” “正是!”盧復(fù)之笑著合掌,“大人猜得不錯,平南伯府暗中活動著要我們放人,我們大理寺順?biāo)浦鄯帕?,他們就立刻派出馬車去接曹氏了。除了那名被我們扣下的仆婦以外,她將自己的一對親生兒女與心腹丫頭都帶走了,卻把謝家其他人都丟在了謝家大宅門口,連婆母謝老太太與過去的心腹琴姨娘也不例外?!?/br> 說罷他又壓低了聲音:“曹家來人對此并無異議,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了,甚至……能這么恰恰好地趕上接人的時間,還趕在謝老太太從謝家園子里出來,得知真相斥責(zé)兒媳之前,就把曹氏母子接走,若不是在駐守的官兵中有內(nèi)應(yīng),是斷不可能做到的!” 左肇知挑了挑眉:“哦?那此人是誰,你可心里有數(shù)?” 盧復(fù)之冷笑了一聲:“那人自以為隱秘,可以瞞過天下人,卻不知道他種種怪異行徑,早就落入旁人眼里了。我已查明,正是那方聞山做的!圣上以為他與平南伯府有舊隙,萬不可能與曹家勾結(jié),沒想到他如此不知好歹,竟辜負(fù)了圣上的信任!若是從前,他父母家人俱在平南伯府為奴,我們還可以體諒他是身不由己??扇缃袼杏H眷都被接出曹家,又都放籍為良,不再受曹家制約了,他仍舊心甘情愿為曹家驅(qū)使,可見這奴性早已刻入他的骨血中,洗脫不掉了。是他沒有造化,當(dāng)不得圣上重用!” 左肇知微微一笑:“你也不必太埋汰他了。他為何自甘墮落為曹家驅(qū)使,真正的原因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樣。” 盧復(fù)之眨了眨眼:“莫非大人知道什么內(nèi)情?” 左肇知笑了笑,不答反問:“謝家其他人如何?老弱婦孺,聽說還有幾個孩子生病了,如今都被趕出家門,春寒料峭,真不知道今晚他們要如何過?!?/br> 盧復(fù)之答道:“大人莫擔(dān)心。底下的官兵早就報上來了,道是謝二太太昔日一名外嫁舊婢的夫婿親自過去接人,已經(jīng)把謝家家眷接到自家宅中安置了?!彼D了一頓,“說實話,雖說是圣上有心釣魚,但那謝家老弱婦孺,也太可憐了些。曹家翻臉不認(rèn)人,若不是有故人來接,他們恐怕真要流落街頭了?!?/br> 左肇知微笑問:“流落街頭不至于,戶部郎中溫緒友早就打發(fā)人來大理寺打聽過了,只怕也要去接人的。不過謝家老太太未必會樂意。如今既然有人對謝家家眷伸出援手,溫郎中也就不必cao心了?!?/br> “溫緒友?”盧復(fù)之面露疑惑,“下官聽說過他,但不知道他與謝家有交情?!?/br> 謝家壽宴,其實他與妻女亦是座上客。他妻子是縣主,京中但凡是有名有姓的皇親,除非與曹家關(guān)系不佳,幾乎全都被曹氏請去赴宴了。謝璞近日在六部觀政,相熟的官員也一個不缺,可當(dāng)中并沒有溫緒友,他又怎么可能是謝家友人呢? 左肇知淡淡笑道:“溫郎中與謝家說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卻與謝璞是相識多年的國子監(jiān)同窗,還是同鄉(xiāng)。謝家出事,他自然要關(guān)心的。” 盧復(fù)之怔了怔,總覺得上司這句話有些奇怪,正想問清楚些,左肇知卻不想再多說什么了,拿起案卷,便正色問盧復(fù)之:“這樁案子,你怎么看?” 盧復(fù)之回過神來:“這還用看么?明擺著就是那王安貴誣陷謝璞,企圖減輕自己的罪責(zé)??伤葻o實證能證明謝璞有罪,又拿不出證據(jù)為自己洗脫罪名,一切狡辯都不過是徒勞罷了?!?/br> 說實話,他有些不太明白,如此清晰明瞭的案情,為什么會發(fā)展到派官兵抄謝家的地步?圣上是不是一時糊涂了?哪怕是初時被王安貴惑言誤導(dǎo),如今審問過謝璞,查過謝家名下產(chǎn)業(yè)店鋪的賬目之后,也該清楚謝璞的清白,應(yīng)放人了才是。即使懷疑曹家有什么陰謀,也不該遷怒謝家婦孺呀?謝璞可是一等一的良臣能吏,別寒了臣子的心才是。 不過這些話盧復(fù)之是不敢訴諸于口的。哪怕他有個縣主貴妻,有些禍他也仍舊沒膽子去闖。 但盧復(fù)之不說,左肇知也能猜出其想法。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疑惑,不過如今都想明白了。圣上雖然多疑了些,卻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把案卷上的一行字指給盧復(fù)之看:“你瞧,日間審問謝璞之妻、平南伯之妹曹氏時,她曾說過,無意中撞見謝璞在看一封信,好象是一個叫李昌升的人寫來的,提到河道衙門治黃河的銀子如何運送的話。具體細(xì)節(jié),她沒看清,但謝璞無端過問河道衙門的治河銀子作甚?因此她猜想謝璞定然貪了治河款,那李昌升八成就是與他勾結(jié)的人?!?/br> 盧復(fù)之撇了撇嘴:“這含糊不清的話,能證明什么?謝璞先前也曾與他平妻文氏抱怨過治河銀子不足,還要他自掏腰包補貼的話,連他長子也知此事。興許是他與友人通信時,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回呢?這怎么能說是他貪了河工銀子的證據(jù)?曹家顯然是怕惹麻煩上身,貪足了謝家好處便翻臉不認(rèn)人,因此迫不及待要與謝璞劃清界限,什么混話都敢說了。再說,只有曹氏說有這封信,此外再無人看見,我查抄謝家時也沒找著信。這樣的證詞如何能取信于人?” 左肇知壓低了聲音:“證詞不重要,圣上關(guān)心的是,曹氏口中與謝璞通信的人,名叫李昌升?!?/br> 盧復(fù)之一怔,細(xì)細(xì)一想,忽然大吃一驚:“李昌升?河?xùn)|河道總督身邊的幕友,好象就是叫這個名字,可他不是已經(jīng)畏罪自盡了么?!”正因為李昌升自盡得蹊蹺,圣上才會疑心這樁河工銀子貪腐案的背后,隱藏著更大的秘密,或者說,來頭更大的幕后黑手。 左肇知輕輕敲了一下桌面:“謝璞乃是后族曹家的女婿,其妻曹氏卻道他與李昌升暗中通信,而李昌升的東主林東南,偏偏又是二皇子生母林昭儀的親叔叔……這案子明里只是一樁貪腐案,可背地里卻牽扯到了皇后與兩位皇子,還有國公府、伯府,以及大內(nèi)禁軍。這當(dāng)中是否有不為人所知的內(nèi)情呢?” 還有謝璞這十幾年里明里暗里供給曹家的百萬兩銀子,真的全叫揮霍了么?有沒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用處?百萬兩銀子全用來吃喝玩樂?誰信哪?曹家人怎么可能如此荒唐? 要知道,曹家轄下的大軍,這十幾年雖然被縮減了許多,但那只是明里的人數(shù),暗地里的……誰知道? 圣上想知道的多著呢,謝璞再覺得自己冤枉,也得明明白白地證明給圣上看。如今……且等著看曹、謝兩家,還有林家,會不會上圣上的魚鉤吧。 第34章 倒霉(推薦加更) 李貨郎淳樸又熱情,他的妻子張俏姐又曾是文氏的心腹大丫頭,既然已經(jīng)備下了住處,文氏心里自然是更傾向于接受他們夫妻好意的。 文氏心里愿意了,謝慕林與謝謹(jǐn)之當(dāng)然不會反對。至于其他人,都覺得與其花錢找個不知道靠不靠譜的客店投宿,又或是向陌生的溫緒友求助,還不如住到李家去呢。好歹張俏姐也是他們熟悉的人,一向和氣知禮。 只有謝老太太扭捏了一陣,總覺得住到文氏舊仆家中去,好象有些失了威風(fēng),低了文氏一頭。但現(xiàn)實的壓力擺在這里,她也只能捏著鼻子認(rèn)了,心里安慰自己,說張俏姐不是文氏的陪嫁,原該是謝家的婢女才對,不過是恰好被安排到文氏屋里侍候罷了。她謝家老封君接受謝家舊婢的接濟,乃是一樁主慈仆義的佳話,怎么也好過對那姓溫的官兒低聲下氣,叫二房的宋氏看了笑話。 李貨郎見謝家眾人都愿意隨自己走,心里也松了口氣。說真的,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他是真不放心他們自個兒流落在外的。住到自己家里,也好讓他們夫妻有機會報答文氏昔日大恩。 謝慕林見事情定下,便出面與李貨郎交涉,表示家人都是婦孺,幾乎個個體弱,還有好幾人生了病,今日又饑渴交加,更沒有體力走遠(yuǎn)路了。不知道李家在何處?若是離得遠(yuǎn),恐怕要租兩輛馬車代步才行,問李貨郎能不能幫忙辦到? 李貨郎笑道:“這有何難?我早就想到了,因此早早訂好了船,只等二太太這邊能動身,我立刻就能把船叫過來?!?/br> 船? 謝慕林恍然。謝映真很少出家門,出門也多是坐家里的馬車,因此沒有這個概念。而謝慕林從謝映真的記憶中得知,這個京城并不是她原本以為的北京,而是南京,金陵城,所以城中水上交通也相當(dāng)發(fā)達(dá)。如果李貨郎家住在離河道不遠(yuǎn)的地方,那從謝家門前的珍珠橋下坐船走水路,確實比坐車要省事方便多了。 李貨郎放下?lián)?,消失了沒多久,就把訂好的船帶了回來,果然是在珍珠橋下的小碼頭上船。雖然船只不大,但載謝家一門老小是足夠了。 艄公技術(shù)很好,船也寬大干凈,謝家眾人坐在船中,有烏篷遮頂,暫時不用太擔(dān)心寒風(fēng),人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李貨郎家環(huán)境如何,但謝家嫁出去的大丫頭,無論如何也不至于窮得叮當(dāng)響的。文氏一向?qū)捄托粝?,對丫頭們很好,嫁出去的人年節(jié)時回來給她請安,她總有賞賜。張俏姐每年來幾回,得的賞就夠一家人一年嚼用了。李貨郎又是常年在達(dá)官貴人云集的地區(qū)叫賣針頭線腦、脂粉首飾的小生意人,家里至少也是小富。其實只要李家房子干凈些,吃食衣裳不缺,謝家眾人便覺得比關(guān)押在謝家宅子里忍饑挨餓強了。 這兩日他們真是吃盡了苦頭。 謝慕林安置好哥哥,叫他趁機閉目養(yǎng)養(yǎng)神,回復(fù)一下體力,又跟李貨郎商量,可知道他家附近有哪位醫(yī)術(shù)比較好的大夫?想請來給所有人診一診脈。二哥四弟都病得比較厲害,四妹也在發(fā)燒呢,不能輕忽。小孩子發(fā)燒不好好治,是有可能會導(dǎo)致嚴(yán)重后果的。 謝老太太斜眼看著這個所謂的侄孫女兒,心里十分不得勁兒。她可是年紀(jì)最大、輩份最高的長輩,她也身體不適得很,怎么謝映真提都沒提起她來呢? 謝慕林都懶得理謝老太太。她已經(jīng)悄悄問過母親文氏了,謝謹(jǐn)之雖然一向體弱,但之所以病得這么厲害,完全是謝老太太作的。 園子里設(shè)宴的水閣并不是什么溫暖的地方,但為了宴客,水閣里還是擺有不少炭盆、銀霜炭、手爐腳爐和茶水、酒以及點心吃食的。謝老太太、文氏與謝謹(jǐn)之三人被關(guān)押在水閣中,有臨時隔出來的暖閣安身,有軟榻、羅漢床可以睡,有炭盆取暖,有薄被厚褥可蓋,有茶爐子可以煮熱水,有壽桃糕餅之類的可以充饑,可以說條件不比上房差多少。 可謝老太太性子自私,又沒有遠(yuǎn)見,以為一夜過后,謝家就會無事了,她喊冷,便叫文氏把能搜羅到的炭盆與銀霜炭都堆到自己身邊用了。沒想到曹氏事先并沒有考慮到婆婆會在這地方過夜,準(zhǔn)備的存貨不多。溫暖的一夜過后,存炭量就基本見底了,謝家人的圈禁生涯卻還在繼續(xù)。 謝老太太見狀抓瞎了。為了自保,她把能用的被褥都搬到自己身邊來,只分出兩張薄被給孫子,卻沒考慮過文氏會如何,還指使文氏去燒席間的椅凳,生火取暖燒水。 謝家用的家俱何等結(jié)實?用料也是上好的。沒有工具,用手劈柴么?這哪里是柔弱的文氏干得來的活?干不來,謝老太太自然就要罵人了。 謝謹(jǐn)之是孝子,怎會眼睜睜看著母親受累受冷?他將自己的被子分給母親蓋,又代替母親去干活,好讓母親能歇口氣。謝老太太見狀,心里生氣,覺得這個親孫子到底名義上只是侄孫,隔了一層,就不夠孝順體貼了。她便索性真的支使謝謹(jǐn)之干起粗活來,也沒放過文氏,每日叫罵不休,連看守的士兵也覺得奇葩。 可憐謝謹(jǐn)之,本就體弱,在水閣里冷了兩天,累了兩天,吃不好,睡不好,穿不暖,還要日夜憂心坐牢的父親與生病的meimei,很快就病倒了。大理寺官員提審,他都起不了身。即使謝老太太再不樂意,也只能讓文氏扶自己去接受審問了。還好謝老太太不在時,他趁機在暖閣里休息了一陣,稍稍回復(fù)了一點體力,這才有力氣從園子里走到大門口,卻再也撐不下去了。 謝慕林只覺得他們這一家子,從謝璞到謝謹(jǐn)之、謝徽之,攤上謝老太太這么一位不講理的長輩,真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船走得很快。李貨郎家住北門橋附近的魚市街,走水路沒多久就到了。李貨郎先下了船,先把貨擔(dān)寄存在旁邊的茶館里,然后飛快地雇了兩個八、九歲大的孩子,一人一文錢,分別往自家與他兄弟家送信。 往自家送信,是為了通知張俏姐,讓她趕緊出來接人。 往兄弟家送信,則是因為他兄弟李六安是個大夫,在北門橋南邊估衣廊的嚴(yán)濟堂坐堂。而嚴(yán)濟堂的嚴(yán)老大夫,正是李六安的岳父兼恩師,乃是北門橋一帶最有名的大夫,醫(yī)治風(fēng)寒咳嗽,最擅長不過了。 第35章 李家 張俏姐得信,很快就跑到河邊相迎了。 謝慕林回憶上次見到張俏姐的模樣,見她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穿著一身豆綠色的細(xì)布夾襖與水紅色百褶裙,一頭黑鴉鴉的好發(fā)梳成倭墮髻,斜插著兩枝鎏金花簪,鬢邊別了一朵絹花,圓臉杏眼,整個人神采飛揚,瞧著竟比從前在謝家做大丫頭時還標(biāo)致幾分,便知道她如今過得極好了。 而看她這一身打扮,也知道她夫家家境不錯。別看李貨郎不顯山不露水的,卻絕不是個窮人。謝家這一家子老弱婦孺暫時托庇于他家,倒也不至于太過拖累了他們。 謝慕林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文氏親自扶了謝老太太下船,看到張俏姐,眼圈都紅了:“沒想到,今時今日,還有故人愿意對我們謝家伸出援手?!?/br> 張俏姐含淚下跪向她磕頭:“太太言重了。太太大恩,俏姐今生今世都無以為報,能幫上些許小忙,便是俏姐的造化了。如今老爺太太只是一時有些不順,很快就會雨過天晴的。太太只當(dāng)是到俏姐家中小住,品味一下小戶人家的意趣,過得幾日,仍舊要回大宅子里做官家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