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41節(jié)
但蕭瑞沒辦法,他是真的要預備北上了,起碼會有幾年的時間與謝慕林分開。他甚至沒什么把握,去了北平后會有時間跟謝璞打好關(guān)系,走父母之命的路子,先把婚約定下來。 燕王夫婦肯定愿意幫他的忙,姨娘那邊也很好說話,可父親蕭明德卻對他這個小兒子的婚事早有腹案,沒那么容易說服。為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蕭瑞決定要先勸說父親擱置自己的婚事,等他在北方做出成績之后,再請燕王出面做媒,與謝璞商議好婚約。只要聯(lián)姻對象條件不差,又有燕王夫婦做媒,父親就沒有理由拒絕了。如此一來,就算他要與謝慕林分離數(shù)年,也不至于眼睜睜看著她另嫁他人。 經(jīng)過這大半年的接觸,再加上姨娘李瑤枝之前的點醒,蕭瑞已經(jīng)深思熟慮過。如果真要考慮自己未來的親事,他寧可自己的妻子是謝慕林這樣聰明、冷靜、果斷,可以與他溝通、能理解他想法的女子。 他可不想象父親蕭明德那樣,哪怕正妻是高門大戶出身,表面上看起來才貌雙全,賢惠端莊,也根本沒辦法理解丈夫的想法,整天腦子里只想著后宅那一畝三分地,為自己與一雙兒女謀利,為娘家謀利。她至今還覺得三皇子若是能成為儲君,登基為皇,對自家最有好處,因此熱衷于交好貴妃娘娘,認為丈夫不支持三皇子爭儲是昏了頭呢。 蕭瑞察覺到嫡妹蕭琳進宮頻率太高,對三皇子似乎有些過于親近后,便知道蕭貴妃與三皇子對蕭琳定然有所圖謀,說不定是想要借著聯(lián)姻,爭取蕭明德的全力支持。蕭明德如今忙于軍務,在家的時候不多,也不會對后宅兒女小事上心。若不是蕭瑞提醒,他根本不知道長女成了宮中??湍亍6@一切,不用說定是夫人盧氏干的好事了。沒有她的支持,蕭琳怎么可能三天兩頭地進宮見貴妃娘娘?父親蕭明德三令五申的事,嫡母還要明知故犯,可見一位同床異夢的妻子,對男人而言是多大的折磨。 蕭瑞不想忍受這樣的折磨,所以他想要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至今為止他所知道的閨秀之中,唯有謝慕林符合他所有的設想。過了這個村,就未必還有這個店了。蕭瑞知道自己必須抓緊機會。 謝璞那邊,他要到了北平后才能想辦法,但在湖陰縣這邊,他可以先與謝慕林的兄弟們交好,給謝家人一個好印象。謝顯之很好說話,對他的印象也不錯,謝徽之早就把他當成好朋友了,唯有謝謹之,為人謹慎,又不好糊弄。他需得用心表示自己的誠意,才能說服對方不排斥自己。謝慕林的兄弟們都不討厭他的話,他就算離開江南,也照樣可以與喜歡的女孩兒書信往來,慢慢說服她接受自己。這般通上兩年的信,蕭瑞覺得自己就有把握去提親了,將來成親之后,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也會更深厚,跟那些新婚當日方才初見的夫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蕭瑞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眼見著計劃照自己的意思順利進行,謝謹之已然松了口,心里別提有多美了。 只是謝慕林那邊,似乎表情平淡了些,難不成是因為他只在她哥哥身上下功夫,令她不快了? 哎呀,女孩兒的心思真不好猜呀,他得想個辦法彌補一下才行。不然哄好了大舅哥,卻把媳婦兒惹惱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蕭瑞腦中飛快地轉(zhuǎn)過種種念頭,卻聽得門外傳來人聲,謝徽之回來了。 謝徽之看起來心情挺好的,蹦跳過門檻,往謝慕林身邊的椅子上一坐,便笑道:“我去前灣村看過了,那些人情形還好,幾個生了病的,病情都不算重,受傷的人,也好了六七成,幾乎都能自己走路。還有幾個才住下一兩天,就閑不住了,正忙活著給前灣村的村民做活計呢。有個木匠尤其勤快,替好幾個村民補了船底,又開始搗鼓一輛小車。我聽他說,他原本就是專門做車的匠人,做的是有夾層的運貨馬車。黃家那些在浙江搜刮地方、把軍費中飽私囊的武官們,就是把貴重的財物藏在這種特制的馬車里偷偷運走的。那木匠的頂頭上司進京作證去了,他和幾個小工匠都留在了原地。有手藝在身,上哪兒去都能謀生,但一天不做活,他心里就覺得不習慣?!?/br> 這樣的好匠人上哪兒找去喲,若不是蕭瑞早就看好了要帶去北方,謝徽之自己都想把人留下了。 他還說笑道:“幸好這位木匠大叔用不了多久就會走,不然前灣村的木匠都要急了!我和鄭總旗過去說要把人搬過來,前灣村的木匠比誰都高興,還很熱心地要幫他們收拾東西呢!” 謝慕林聽得好笑,便問他:“既然那些人的身體情況還好,那他們預備幾時過來?” 謝徽之說:“說好了今天就能過來。老宅里床鋪、用具都是現(xiàn)成的,金山衛(wèi)的哥哥們也沒把用過的東西帶走,還在臨走前把被褥都拆洗過了,翻了來再曬一曬就直接能用了。鄭總旗留在前灣村里看著他們收拾東西,我方才已經(jīng)囑咐了碼頭上的家人,把咱們家的船先開過去載人,也省得他們再費腳力了?!?/br> 謝慕林回頭看向謝謹之:“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先回去吧?也省得那么多人過來時,還要顧及咱們了。我記得這邊還有一條小船可用,載咱們兄妹三個足夠了?!彼裉齑┑氖悄醒b,不怕拋頭露臉。 蕭瑞忙道:“這怎么能行?安頓來人的事,交給鄭鋒去辦就好了。謝二哥、謝二姑娘與謝三兄弟只管安坐。我還有事要跟你們商量呢。” 謝謹之面露疑惑:“還有什么事要商量?”之前不是都把正事給商量完了嗎?不然他們怎會那么閑,坐在這里聽蕭瑞剖析身世呢? 蕭瑞噎了一下。謝慕林笑了一笑:“蕭二少爺反正要在這里停留三天的吧?有事也不必急于一時。先讓你帶回來的人安頓下來再說吧,到時候缺什么,要什么,你再來找我們要。就算真的還有什么事情要商量……也有的是時間去討論呢。我們兄妹還是得盡快回家的好,先找個借口向家中長輩解釋老宅又迎來了新住客的事,還得往杜家醫(yī)館里請大夫來出診呢!蕭二少爺,病人要緊呀!” 蕭瑞看著她意味深長的笑容,眨了眨眼,覺得自己真的要盡快想辦法,把人哄回來才行了。 第456章 坦言 謝慕林干脆利落地拉著兩個兄弟上了自家的小船,離開了謝家灣。帶來的下人只帶走了兩個,負責撐船兼護衛(wèi)。剩下的人跟著自家中等大小的船留下,等幫蕭瑞運完了從杭州帶來的那批證人之后,再返回謝家角。 謝慕林事先囑咐過,這些人是不會對老宅的新住客多加注意,或者把他們的消息隨意外泄的。 蕭瑞眼巴巴地站在碼頭上送走了謝家兄妹三人,還一再表示自己會去謝家拜訪。謝謹之與謝徽之都很熱情地跟他告了別,獨有謝慕林只維持著表面的客套,怎么看怎么冷淡。 等船離岸遠了,謝徽之便湊了過來:“二jiejie,你這是怎么啦?蕭二哥方才惹你生氣了?他做錯了什么?” 謝慕林撇嘴道:“他哪兒有做錯什么?他只是太狡猾了而已?!闭f罷又轉(zhuǎn)向謝謹之,“二哥,你也太好說話了。之前對他態(tài)度不是挺強硬的嗎?怎么后來跟他那么親近了呢?就因為他把自己說得可憐?” 謝謹之怔了怔,慢慢地回過了神:“哎呀,我竟然大意了!他難不成是故意那樣說自己的過往,好讓我對他心生憐憫,不好意思再橫眉冷對的么?!” 謝徽之眨了眨眼:“說得我越來越好奇了。二哥二姐,蕭二哥到底都跟你們說什么了?!” 謝慕林不好意思跟弟弟說,蕭瑞在打自己的主意,便含糊道:“也沒什么,就是提了提他自己的身世,還有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聽著挺可憐的。二哥聽他說完,就立刻把他當成好朋友了,我拉都拉不住。我怕再叫蕭瑞說下去,二哥被他賣了還要替他數(shù)錢呢,索性趕緊拉著你們告辭?!?/br> 謝徽之驚訝極了:“為什么呀?蕭二哥這是要干嘛?” 謝謹之咳了一聲,瞥了meimei一眼,知道她不好意思,也沒直言。小船太小,船頭船尾還有下人在呢。他也只是含糊著說:“我看他的話倒不象是假的,跟我從前聽說過的傳言也都能對得上。哪怕他別有用心,只要沒對我們?nèi)鲋e就好。那又不是什么光彩的經(jīng)歷,他愿意告訴我們,就是把我們當好朋友的意思了。他既然有這份誠意在,我們又何必冷臉以對呢?他其實也不容易。若他真能憑自己的本事,英勇殺敵,在北方站穩(wěn)了腳跟,我也樂意跟這樣的有志青年結(jié)交呀?!?/br> 謝慕林無言地瞥了哥哥一眼:“我當然不會攔著二哥交朋友。二哥要是覺得他不錯,那就盡管跟他往來好了。” 謝謹之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別擔心,朋友歸朋友,家人是家人,我分得清輕重的?!?/br> 他在暗示,就算與蕭瑞交好,也不會在meimei的婚事上輕易讓步。謝慕林聽懂了他的意思,有些臉紅,連忙轉(zhuǎn)開頭去。 謝徽之雖是個聰明孩子,到底太年輕,猜不到蕭瑞方才進行了何等神展開的對話,因此只猜到了一半:“蕭二哥想跟我們家交好嗎?那是好事兒呀。其實我之前早就跟他混熟了。他這人挺不錯的,跟傳言不太一樣。我猜他跟他那個紈绔好友歧山伯嫡長子董慧武應該差不多,都是叫家里的嫡母、繼母故意敗壞了名聲,其實本人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br> 謝徽之對這種事挺有經(jīng)驗了:“我從前的名聲也不太好,但不是誰故意敗壞我,而是曹氏太太只叫我陪別人家的紈绔子弟玩耍的關(guān)系。沒人給我機會學好,我當然就只能胡鬧了,但其實我也沒做出什么過分的事。我年紀不大,又一向老實聽話,曹氏太太壓根兒就沒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才能過得輕松。若我也象董慧武那樣是個嫡長子,又或是象蕭二哥那樣人緣好又有真本事,只怕日子就不好過了。曹氏太太才不會容許我出頭,讓我有底氣跟大哥爭呢!” 謝謹之勸他說:“那都過去了,不必總掛在嘴邊?;仡^見了大哥,可別露出什么口風來。大哥是正派人,聽了你這些話,心里一定會難受的。” 謝徽之笑道:“二哥放心,我又不是個棒槌。大哥待我不錯了,我要抱怨,就抱怨他親娘去,與他什么相干?更何況,平白無事的,我跟大哥提起蕭二哥的身世做什么?今兒老宅收的那群人,來歷都不能叫大哥和他身邊的人知道呢!” 謝慕林趁機轉(zhuǎn)移了話題:“今天這事兒,回頭該如何對娘和老太太說呢?” 謝謹之想了想:“就說是平望鎮(zhèn)千戶所那位從金山衛(wèi)調(diào)來的曾千戶送了些軍中受傷的士兵、工匠來,因平望鎮(zhèn)千戶所剛換了主官,又才經(jīng)歷過變故,還未肅清逆亂之人呢,這些受傷、生病的士兵匠人在那兒休養(yǎng),不太安穩(wěn)。曾千戶麾下的鄭總旗是在咱們家老宅休養(yǎng)過的人,想起這里的清靜,便又來借宅子了。如今老太太搬回了家中,連行李都搬走了,謝家灣也沒有族人定居,母親應該不會介意再賣平望鎮(zhèn)千戶所一個人情的。湖陰沒有駐軍,平望鎮(zhèn)千戶所其實就是離我們最近的一處軍營了。真有什么大事,我們家想要求援也方便?!?/br> 謝慕林點頭,又再補充了幾點細節(jié),與兩個兄弟一道把這個謊圓得更加周密了些。 等到船快行駛到謝家角的時候,謝徽之才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驚叫了一聲:“糟了!二jiejie的織機還沒搬回來呢,我們怎么把這件事給忘了?!” 謝慕林笑道:“大船都沒跟著回來呢,就說遇到鄭總旗與蕭瑞,我們把船借給平望鎮(zhèn)千戶所使了,小船載不了織機,等下回再說吧。” 如今也只能這樣了。謝謹之與謝徽之兄弟倆嘆了口氣,便轉(zhuǎn)頭看向越來越近的謝家角碼頭,時不時跟其他路過的船只上的熟人打招呼,不再討論老宅那邊的事。 等他們回到家里,謝徽之自個兒跑回院子去了,謝謹之要帶meimei去見母親,路上趁著左右無人之際,壓低了聲音道:“方才說話不方便,如今只有我們兄妹二人在,二哥就跟meimei坦言了。我知道蕭瑞方才說話行事有些不妥,但他能看到meimei的優(yōu)點,而不象世間俗人一般,只沖著家世、美貌去,便是個有眼光的人。我心里是盼著meimei能得嫁良人的,將來的妹夫即使沒有高官厚祿,也要是個懂得尊敬meimei、愛護meimei,能讓meimei過得舒心的寬厚睿智君子。雖說蕭瑞未必能做到這一點,但我們可以先看一看。若他真能知行合一,倒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考慮對象。 “至少,他是個能看得清自己,也愿意腳踏實地做事的人,而不是庸庸碌碌,隨波逐流,為了名利權(quán)勢而汲汲營營。若他仗著自己跟三皇子親近,便為了所謂的從龍之功而去參與奪嫡,那就算他把話說得再好聽,把自己說得再可憐,我也不能讓他做我的妹夫!” 第457章 再臨 謝慕林走進正院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容。 她心里挺高興的。雖然自家二哥一度被蕭瑞的凄涼身世影響到了,對他的態(tài)度大變,但也沒有被迷惑得昏了頭。就算二哥對蕭瑞的印象轉(zhuǎn)好,也不會輕而易舉就把meimei許出去了。蕭瑞賣慘賣得積極又如何?二哥也不過是把他納入考慮對象而已,還得經(jīng)過長時間的考察呢。 二哥還是她的二哥。蕭瑞也沒能占什么便宜。 謝慕林與謝謹之一道,按照事先想好的理由,把謝家灣老宅又有了新房客的消息告訴了母親文氏。文氏皺了皺眉,道:“罷了,既然是平望鎮(zhèn)千戶所的人開了口,我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之前已經(jīng)與金山衛(wèi)的人結(jié)下了善緣,若是半途而廢,就太可惜了。幸好老太太如今不再提回去住的事了,我們別在她老人家面前提起,想必不會有什么大礙。既然那位鄭總旗說,我們送日常所需過去,平望鎮(zhèn)千戶所會花錢采買,那我們也不算太吃虧。只是那些生病的士兵,該不會又是得了時疫吧?雖說我們家族的人都不住謝家灣,但那里畢竟還有宗房的佃戶,后山也有村民,可別過了病氣才好?!?/br> 謝慕林忙道:“娘放心吧,我問過了,生病的人只是尋常的風寒體弱什么的,并沒有得傳染病,主要是幾個受了外傷的人,需要一個清靜的地方休養(yǎng)。你也知道,平望鎮(zhèn)千戶所剛剛才換了主事的人,軍官幾乎全盤清洗,底下的人至少有八成留存。那位曾千戶初來乍到,當初為了水匪裝流民的案子,又跟之前的黃千戶等人鬧得不太愉快,那些留下來的士兵和小軍官們,也不知道會不會給曾千戶他們添堵。把受傷的同袍送到更安全更清靜的地方休養(yǎng),也是無可奈何的安排。他們愿意信任我們,我們又怎么好拒絕呢?” 文氏點頭:“原來如此,這倒罷了。不過,說好了那些人開春后就要離開的,可別住太長時間了。我就怕天氣轉(zhuǎn)暖之后,老太太又鬧起了別扭,吵著說要回老宅住去。到時候我要怎么交代?” 現(xiàn)在把老宅住了外人的事瞞著謝老太太,是為了耳根清凈,也省得謝老太太生事。但如果謝老太太知道了實情,曉得家里人都瞞著她,只怕會更加生氣吧? 謝謹之與謝慕林聽得都笑了,連忙說:“不會不會?!钡降媚菚r,病人也好,傷者也好,估計都已經(jīng)養(yǎng)好身體了。只要蕭瑞的調(diào)令下來,他們隨時可以北上。湖陰縣離杭州說遠不遠,他們才不會樂意留在不夠安全的地方呢。 為了避免消息走漏,謝慕林借口為母親分憂,把給老宅送日常補給的任務包攬下來,文氏只需要派幾個人手給她,銀子鄭鋒那邊很快就會送來,物資有了錢就能采買,根本不必驚動家里其他人。 文氏倒不介意女兒幫自己的忙,只是有些顧慮:“你成天跑去老宅做什么?就算扮了男裝,又帶了下人,你也依舊是個姑娘,全族的人都知道的,叫人看了不象話。況且,這大冷的天氣,你天天出門,就不怕凍出病來?” 謝慕林笑說:“我只需要頭一次帶著人去走一趟流程,知道要買多少東西,要花多少錢,心里有數(shù)了,就可以了,哪里用得著天天跑?既然手下有人,我使喚他們就行了。把賬目記清楚了,我還怕他們會糊弄我嗎?” 文氏聽得笑了:“這才是正理。那你就當作是在學管家吧,先從采買小事學起?!?/br> 她給了女兒一個空賬本,記賬的方法之前已經(jīng)教過了,再支了十兩銀子給女兒做墊付金,以備萬一,再叫來管家,讓他領(lǐng)著女兒去挑使喚的人,便不再過問了。 謝慕林拉著哥哥謝謹之一道去挑人,挑了兩個有力氣又老實嘴緊的中年仆婦,一個是從京城帶回來的,一個是新宅里原本侍候的,另外再把賈大算上,人就湊齊了。這三個人會另外賞一份跑腿費,謝慕林還多賞了一筆錢,叫他們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閉緊嘴巴,無論誰來打聽都別告訴,也不許泄露給親友外人。 謝慕林其實跟在文氏身邊管過兩三個月的家,對湖陰縣城里的物價心里有數(shù),在文氏面前那番說辭,不過是掩飾罷了。等挑好了人,她便要與謝謹之一道,借口進城采買東西,往杜家醫(yī)館請大夫去了。 杜家的大夫們醫(yī)德很好,口風很緊,一向不會隨意泄露病人的信息。有謝謹之出面,杜二爺二話不說就指了手下一個擅長外傷的大夫隨他出診。當然,這位大夫除了治外傷以外,其他常見的病癥,也是可以對付的。 謝慕林與謝謹之隨即請大夫在城里一家干凈的館子吃了頓簡單而不失豐盛的午飯,便帶著采買到的生活用品和食物,重新坐上船,齊齊往謝家灣的方向駛?cè)ァ?/br> 到了老宅門前的碼頭,謝慕林一眼就看到自家的船已經(jīng)從前灣村那邊回來了,船上只留了一個船夫看守,其余下人都不在,恐怕是進老宅里幫忙去了。她帶過來的其中一名下人問了船夫幾句,不出意外地得出了同樣的答案。 他們準備要下船時,謝慕林被哥哥謝謹之攔住了:“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就好。二meimei且在船上候著,等完事了,我會帶著人回來的?!?/br> 謝慕林知道他是顧慮到老宅里多了許多外人,當中還有許多男子,她一個姑娘家,不方便在陌生人面前拋頭露面。她雖覺得這種事沒什么要緊的,但今日二哥給了她不少驚喜,她也樂意做一回聽話的好meimei,便答應下來。 謝謹之帶著大夫與下人,抬著東西進了老宅。謝慕林留在船上,坐在船艙里,翻出一本書來慢慢看著,倒也不覺無聊。就是河上風大,她有點冷,坐了一小會兒,便連打兩個噴嚏。守船的兩名船夫,也都縮頭縮腦地哈著白氣,恨不得尋個避風的地方躲一躲。 謝慕林想了想,便把書袖了,對他們說:“你們進船艙里去避一避風吧,我到門房坐坐去。記得那里有炭盆,比在船里暖和些?!?/br> 她這邊船上的船夫就說了:“二姑娘,二少爺囑咐了,讓你不必進老宅的?!?/br> 謝慕林笑道:“二哥是怕我被人沖撞了,但我從這里望過去,可以看見老宅的大門敞開,前院沒什么人在活動,估計門房里就算有人也不多,搞不好就是賈大在那兒呢。我過去取取暖,就算遇到了外人也不怕。我這一身男子打扮,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可擔心的?真有事了,叫喚一聲,還怕沒人來幫忙?” 船夫想想也是,便不再多勸了,只是提醒謝慕林:“二姑娘小心提防些,別只顧著看書。如今宅子里多了許多外人,比不得從前?!?/br> 謝慕林應著聲,熟練地跳下船,走下碼頭直接往老宅走去。 門房中無人,炭盆倒是燒得正旺。謝慕林連忙湊過去烤手。 身后門外有腳步聲傳來,謝慕林回頭望去,居然是蕭瑞來了,手里還提著個籃子。 第458章 花言 謝慕林眨了眨眼,直起身來:“蕭二少爺怎么會在這里?” 蕭瑞微笑著走進了門房,端過兩張長凳,放在炭盆旁邊,自己坐了一張,便抬頭對謝慕林和氣地笑道:“外頭很冷吧?今兒午后的風比早上要大多了,說不定要下雪。你快坐下來暖和暖和?!闭f罷還打開身邊的籃子蓋,從里頭取出一把裹了棉罩子的小銅壺,兩個杯子,往其中一只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紅糖姜茶,遞到謝慕林面前,“這是才熬的甜姜茶,用的是你們家的方子,快喝兩口驅(qū)驅(qū)寒。” 謝慕林覺得他有些怪怪的,沒有接過杯子,徑自在對面長凳上坐下了:“不必客氣了,我不渴。蕭二少爺自己喝吧?!?/br> 蕭瑞笑笑,把杯子放到她身邊的長凳一端,又坐了回去:“別這么生分嘛,我們打交道的次數(shù)也不少了,你怎么就不能象謝三兄弟那般,喚我一聲蕭二哥呢?” 謝慕林很想翻白眼,忍住了扯扯嘴角:“我們還沒那么熟呢,蕭二少爺請自重?!彼缫膊贿^是喚蕭瑞一聲蕭兄,還是很客氣的叫法,誰要管他叫“二哥”呀?她自個兒有二哥! 她扭頭看向門口的方向:“蕭二少爺怎么會忽然到門房里來?原本守在這里的人呢?還有,我二哥和家中的仆婦,還有請來的大夫又去了哪里?” 蕭瑞微笑道:“多虧謝二兄弟請了大夫來,如今所有人都在病人和傷者的房間里,看大夫如何為他們診斷、開方呢。大家今日要搬家,午飯只簡單吃了些東西,怕是撐不了多久的,因此賈大帶著兩名仆婦去了廚房煮姜茶與米粥,眼下還抽不出手來。謝家?guī)土宋覀兘鹕叫l(wèi)這么大的忙,我們所有人心里都十分感激的??吹街x二meimei獨自進宅,我又怎能丟下你一個人在門房里吹風?自然要來相陪了?!?/br> 謝慕林終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敢篤定這廝是故意的!其他人兵分兩路,都沒有留意到她來了門房,于是蕭瑞獨自提著姜茶過來了。自家二哥他們陪著病人,會以為他去了廚房,而廚房的人忙著干活,多半以為他是回去看病人了。這可不就叫他鉆到空子了嗎? 謝慕林沒好看地看著蕭瑞道:“說吧,找我有什么事?別拿借口來搪塞人。沒點理由,你在這種小事上耍心機做什么?” 蕭瑞聽得笑了,看著謝慕林道:“并沒有什么要緊事,只是你方才離開的時候,似乎有些不高興,所以我想來問問你,看你我之間是否有什么誤會?!?/br> 謝慕林干巴巴地說:“沒什么誤會,我只是覺得,我二哥心地善良,不是你扮可憐的理由。交朋友這種事,貴乎真心。我二哥原本就愿意與你交好,你不必對他用心機的?!?/br> “我并沒有用心機扮可憐?!笔捜鹈C正了神色,非常鄭重地說,“我說的都是真話,是我真正經(jīng)歷過的事,絕對沒有哄騙令兄。我這么做,也確實有目的,但不是為了與令兄交好,而是希望他不要因為我是將門出身,又是武將、外戚,還有紈绔的名聲,就對我有所誤會,反對我向姑娘求婚。” 謝慕林嗆了一下,裝作沒聽到他最后那句話:“你說的話真的全是實情嗎?可我怎么記得,太子前不久才選過伴讀,曹家的年輕子弟為了爭那個名額,還差點兒鬧得家族分裂呢??稍谀愕墓适吕?,你們小時候,皇子們就已經(jīng)有伴讀了?!?/br> 蕭瑞立刻作出了解釋:“那是不一樣的。雖然同為伴讀,但小時候那個只能算是玩伴,一般皇子母家的親眷或是朝中官員家的子弟就能入選,陪同皇子開蒙、上學、玩耍,是給皇子們解悶用的,年紀一大,隨時都可能被遣出宮去。可太子前不久要選的伴讀,等于是日后東宮輔臣了。太子已經(jīng)到了可以參政、議政的年紀,那幾個中選的伴讀,便是他的左膀右臂。等正式入了詹事府,少說也是個左右春坊庶子。 “曹文泰若是入選,甚至有可能直接被任命為正四品的少詹事。他才幾歲?又能有什么功名?這便一步登天了。等日后太子登基,他更是能直入中樞,省卻中間熬資歷的時間。這樣的捷徑,朝中勛貴世宦子弟,誰不想要呢?” 謝慕林明白了,這大概跟當今皇帝昔日還是皇子時,王府里的屬官類似。嗣祖母宋氏的先父宋祭酒,原是皇帝潛邸時的長史,那是正五品官,同僚還有平級的焦聞英。等到皇帝登基,焦聞英直接就做了正三品的通政史,宋祭酒雖然因為觸怒了皇帝,只能做國子監(jiān)祭酒這個四品官職,但同樣是越級提拔。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樣的捷徑是不會受到朝野詬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