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慧直接在綠綺的攙扶下進(jìn)了后院，行李什么的，就交給謝顯之指揮家里的丫頭婆子去卸車了。大概是馬玉蓉與永寧長公主都送了她不少東西的緣故，她回來時帶的行囊，明顯比去時要厚了許多。

    馬家也有部分下人奉了主人之命，一路駕著馬車送了謝映慧與謝顯之兄妹回來。待他們卸完了行李，說完了客套的話，客客氣氣地告辭之后，謝顯之方才一邊擦著汗，一邊來到meimei們聚居的后院。

    這時候，謝映慧已經(jīng)在自己的房間里坐下了。她抬頭看看兄長，再看看二妹，忽然間放聲大哭起來。

    第567章 心機(jī)

    謝慕林與謝顯之都被謝映慧這忽如其來的大哭嚇了一跳，一時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謝顯之圍著meimei轉(zhuǎn)：“怎么了怎么了？可是方才在哪里碰到傷口了么？還是先前敷的藥藥效已過了？我該怎么辦？是不是要去請個大夫來？！”

    謝慕林趕緊打量周圍：“是我打掃房間的時候漏掉了什么嗎？大姐你想要什么？說出來我立刻就去給你拿過來！”

    謝映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抽抽答答地說：“傷口疼……這些天一直很疼！我都不敢哭得太大聲……如今到家了，沒有旁人在……我才放心大膽地哭出來了……”

    謝顯之一怔，呆在了那里。

    謝慕林聽明白了幾分：“大姐你……難道這幾天你都在強(qiáng)忍著傷口的痛，不敢放聲哭，所以現(xiàn)在到了自家地方，跟前只剩下我和大哥還有自家的下人了，你才能放松地發(fā)泄出來？”

    謝映慧一邊哭著，一邊點(diǎn)頭：“不然要怎么辦……我一直在疼，一直在癢，很想要哭個沒完……可我住在別人的地盤上，哭一兩回是撒嬌……天天哭就是惹人厭煩了……長公主好心給我們做靠山，我可不敢……惹她厭煩……”

    謝顯之張張嘴，終究還是只能嘆息一聲：“傻丫頭，你既然忍得這般辛苦，為何不跟大哥說？大哥想著太醫(yī)在長公主那兒，住得近些，也方便你治傷，因此一直讓你在報(bào)恩寺里住著。若早知道你這般難受，我在你受傷后就該堅(jiān)持把你帶回來才是！”

    謝映慧發(fā)xiele一回，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仍舊抽抽答答地說道：“那怎么行……我還想要長公主給我們家撐腰呢！怎么也要等到曹家把我們家的產(chǎn)業(yè)吐出來，我這傷沒有白受時，才能離了長公主的身邊?！?/br>
    謝顯之不由得嘆了又嘆，心里只剩下對胞妹的心疼了。

    謝慕林則有些無語地坐在謝映慧身邊，一邊給她遞干凈的手帕，一邊道：“大姐，你這想法也太勢利了些。長公主既然發(fā)了話，就不可能因?yàn)槟闾崆皫兹栈丶揖腿鍪植还?；而就算曹家因?yàn)槟汶x開了長公主眼皮子底下，便開始拖拖拉拉不肯歸還我們家的產(chǎn)業(yè)，我們也不會抱怨你什么。跟那些財(cái)產(chǎn)相比，還是你比較重要一點(diǎn)。你何必為了那些東西委屈自己呢？”

    謝映慧拿帕子抹了自己的臉一把，哼了一聲：“我都傷成這樣了，不要回點(diǎn)好處，豈不是白白吃了虧？！況且我在玉蓉那兒，太醫(yī)給我治傷時，都更上心些，長公主還每天都給我送好東西來，我在她那里住著，一點(diǎn)兒都不委屈。這不是憋了幾日，有些憋得慌了。趁著如今跟前只有你們在，我也用不著裝什么乖巧懂事的晚輩了，才放聲大哭一場罷了。你以為我的傷口真有這么疼嗎？原本是很疼的，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許多，你仔細(xì)瞧瞧，都開始結(jié)疤了呢！”

    她拉長袖子，把傷處展示給謝慕林看。謝慕林見那曾經(jīng)有些可怕的傷口果然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了，有幾個部位還露出了嫩紅嫩紅的rou色來，果然已經(jīng)大有改善。

    她笑道：“這樣看來，長公主府的那位太醫(yī)，果然還是挺有本事的，倒也不枉大姐委屈自個兒在報(bào)恩寺里住了那么久，天天吃得清淡。不過現(xiàn)在大姐的皮膚正在慢慢長好，傷口處是不是會很癢？一定要忍住，別去撓它才行?；仡^我讓廚房給你多燉些促進(jìn)傷口愈合的藥膳湯水，大姐你涂藥也涂得勤快些，等這傷徹底好了，你就解放啦！”

    謝映慧撅嘴道：“趕緊的吧，叫廚房里多做些好吃又對我傷口有好處的菜色湯水來。之前家里送過去的吃食，我見里頭有葷腥的，怕長公主知道了會嫌棄，都忍著不肯吃一口。雖說玉蓉勸我不必守戒，但她和長公主自個兒都為了法會，為了給早夭的那位長公主祈福，吃了七八天的齋，我又怎么敢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吃葷？所以哪怕饞得天天流口水，我也堅(jiān)持只吃寺里做的齋飯。如今既然到家了，我定要好好大吃一頓才行！”

    謝慕林與謝顯之都聽得愕然。后者忙道：“我給你送湯水去時，你怎么不說？！也是我疏忽了，竟沒想到你是住在報(bào)恩寺里的，確實(shí)不該吃葷腥。早知如此，我就不給你送去了?！焙么鮿e讓meimei饞得那么難受。

    謝慕林也道：“我一直沒住在寺里，倒不清楚他們管得這么嚴(yán)。只是我原本想著你是病人，為了能讓傷勢盡快好起來，肯定要多吃有營養(yǎng)的東西，又不是出家人，守什么清規(guī)戒律呢？但如果你堅(jiān)持不肯吃葷湯，我也可以尋些素食做補(bǔ)身湯水的。大姐你怎么不早說？！”

    謝映慧卻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來：“為什么要早說？你們給我送葷湯，是為了讓我早些好起來，是一片手足友悌之心。我不阻攔，當(dāng)然也是因?yàn)椴幌牍钾?fù)了你們的好意。而我自個兒不吃湯，則是為了給早夭的那位長公主祈福，是在為永寧長公主著想，不想沖撞了她負(fù)責(zé)的法會。我多懂事呀，長公主殿下只會更喜歡我、憐惜我，自然也就會更加用心地催促曹家人趕緊把東西交出來了！”

    謝慕林與謝顯之都聽得無語。謝顯之仍舊是嘆氣：“何至于此？我當(dāng)初提出向曹家要回咱們家的產(chǎn)業(yè)，并不是為了讓大meimei你受委屈的！”

    “誰委屈了？我一點(diǎn)兒都不委屈！”謝映慧翻了個白眼，“我叫曹文鳳燙成這樣，只要她不好過，她一家子都不好過，我才會覺得舒心！不就是吃幾天清茶淡飯，忍幾日痛么？清茶淡飯吃久了也就習(xí)慣了，長公主府的太醫(yī)也確實(shí)很有本事。你們瞧我現(xiàn)在就好好的了。反正回到家，我想吃什么不行？你們還能虧待我不成？！”

    謝顯之嘆道：“當(dāng)然不會虧待你。你先歇著吧，我這就去廚房吩咐，叫他們做一桌好菜來?！?/br>
    謝慕林道：“別做得太油膩了，眼下還是優(yōu)先讓大姐的傷好起來再說。反正都忍了這么多天，不在乎多忍幾日。倒是湯水什么的，可以多喝兩碗。”她又轉(zhuǎn)向謝映慧，“我跟大哥商量著，還是搬回珍珠橋那邊住的好。那里地方大，比這小宅子住起來舒服多了，想去看大夫抓藥都方便些。”

    謝映慧忙道：“是該搬回去的。當(dāng)初我是為了避開平南伯府的人，方才搬出來。如今平南伯府的人倒了霉，只怕也沒空理會我們了，我們沒理由不搬回去住，卻天天擠在這種小地方?！?/br>
    她瞥了謝映容的方向一眼：“反正我是不能忍受跟三丫頭做鄰居的。天天聽她胡言亂語，我怕是連飯都吃不下了！她的臉皮到底有多厚？竟然連那種蠢事都做得出來！”

    說著說著她就站起了身，一副要到隔壁尋謝映容晦氣的模樣。謝慕林哭笑不得，把她攔下：“別鬧了，大姐，你好不容易回來了，趕緊歇息一會兒。很快就能吃午飯了，你何必把時間花在罵人上頭？”

    謝映慧輕哼一聲，轉(zhuǎn)身向床鋪?zhàn)呷ァ?/br>
    第568章 惶恐

    謝慕林暫時把謝映慧給勸住了。不過這只是暫時的。

    謝映慧的傷口好了一半，正處于時不時又疼又癢，癢起來就讓人受不了的時期。她在報(bào)恩寺里與永寧長公主、馬玉蓉做鄰居，為了維持好形象，頂多只能哭兩聲，其他時候都要裝乖巧懂事討人喜歡，但回到自家的地盤上，那就不一樣了。

    為了不讓傷口痊愈后留下什么不好看的疤痕，她難受時也不能撓，更不能使用那些可能會影響藥效的止疼藥，所以必須得找些什么東西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讓自己在傷口難受時好受一些。她身邊如今只剩了一個綠綺是心腹，其余下人也不多，不好隨便打罵，正巧有個看不順眼的meimei就住在隔壁，她索性就拿謝映容來逗樂子了。

    在謝慕林盯著家中下人收拾行囊，預(yù)備搬回珍珠橋的時候，謝映慧就幾次三番跑到謝映容房間門口去說風(fēng)涼話了。她一會兒諷刺謝映容愚蠢，攀錯了高枝兒；一會兒又打擊謝映容視薛四姑娘為摯友，但摯友從來沒打發(fā)人來問候她一聲；一會兒又道寧國侯府的嫡長孫程篤病情已經(jīng)大有好轉(zhuǎn)了，聽說程左兩家又重新開始議親了呢，問謝映容有什么想法。

    謝映容被她罵得火冒三丈，同時又有幾分不安。她心里固然覺得薛四姑娘不可能放棄自己這個好幫手，也覺得自己憑著救命之恩，不可能得不到寧國侯府的一聲交代，可謝映慧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薛四姑娘既然曾經(jīng)送信到這座小宅來，知道她被抓回來的消息后，怎么也該打發(fā)人來問一聲吧？還有寧國侯府，既然程篤病情痊愈了，可見她拿出來的藥方效果卓絕，他家里人怎能不上門向她道一聲謝呢？

    莫非寧國侯府不知道她住在這里？又或是……因?yàn)槌虒氣A燙傷了大姐謝映慧的關(guān)系，寧國侯府的人理虧心虛，不好意思來見她？

    謝映容心里害怕寧國侯府真的就跟左家把親事議下去了，本來兩家就有意聯(lián)姻，只有左思云的伯父反對而已。如今左思云也象上輩子似的，獲得了太后的青眼，還進(jìn)過宮，只要她求得太后幫忙，左肇知難道還敢違背懿旨么？！若是太后說話份量也不夠，那皇帝呢？！

    一旦程篤與左思云正式定下親事，那她就算對程篤有一百次救命之恩，也沒辦法嫁給他做正妻了！

    謝映容又是害怕，又是擔(dān)憂，人也越發(fā)浮燥起來。她能從看守自己的蔣婆子口中探聽得兄姐們正打算搬回珍珠橋的謝家大宅去。那大宅可比如今住的這處小宅門禁森嚴(yán)，她若搬回去了，想要逃出來就沒那么容易了！如今她連蜜蠟這個幫手都失去了，連著幾日想要嘗試?yán)瓟n收買送飯的丫頭婆子，也沒人理會她，再這樣下去，就算寧國侯府上了門，她也未必能見到人呀！

    惶恐之下，謝映容對于時不時就來刺激自己的謝映慧也沒了耐心，索性在她來諷刺自己時，也反諷刺回去：“大姐的傷聽說不輕呢，可別留下疤痕來，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將來跟人相看，叫人知道你身上有疤，會被嫌棄的！萬一謝家大小姐也嫁不出去，那就太惹人笑話了！”

    這話正好戳中謝映慧的痛處，她也嘴下不留情了，啐了回去：“我才不會留疤呢！怎么可能會嫁不出去？倒是你這個賤丫頭，要是讓人知道你半夜三更跟著外頭才認(rèn)識的男人爬墻私奔，還把你姨娘的首飾都給卷走了，只怕這輩子就只能去做尼姑了，還肖想什么侯門公子？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姐妹倆一旦開始拌嘴，那就沒完了。謝顯之頭痛地趕來相勸，可哪個meimei都不肯聽，他只能無奈地躲到書房去練字，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一些。

    還是謝慕林過去勸住了兩位姐妹：“你們真的生怕外人聽不見這院子里的人都在吵些什么嗎？以為這里是咱們家的深宅大院呀？！如果是三meimei當(dāng)初行事不密，叫人說出去了，那是我們倒霉?？墒虑槎歼^去了，你們還非得主動告訴人，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謝映慧還是挺注重自己名聲的，聞言哼了哼，還是轉(zhuǎn)身走了。

    謝映容面上仍舊是滿臉的不服氣，謝慕林也白了她一眼：“你真以為自己嫁定程篤了嗎？把全家人都得罪光了，你以為自己就能順利出嫁？爹離我們將近兩千里遠(yuǎn)，他能知道你什么事？還不是要看我們的書信？只要大姐多說你幾句壞話，就算寧國侯府上門來提親，爹也能拒了去，你信不信？！”

    謝映容的臉色頓時白了，扭頭折回屋里去了。

    小宅里總算又重新恢復(fù)了平靜。

    還好這樣的日子并不長久。沒兩天，謝家兄妹四人又重新搬回了珍珠橋的大宅。這回他們是坐船回去的，途中把謝映容看得死緊，不許她有任何逃脫的機(jī)會。但事實(shí)上，謝映容也沒有逃脫的想法。這時候逃了有什么用？寧國侯府或是卞家人說不定要上門來問她報(bào)恩的事，萬一因?yàn)閾淞丝斩蛳饲笕⑺哪铑^，那她豈不是白費(fèi)了功夫？！

    珍珠橋的謝家大宅里，少爺小姐們住的幾個院子都打掃干凈了。謝慕林為了就近照顧傷者謝映慧，仍舊是住在先前的房間。謝映慧與謝映容的住處隔得遠(yuǎn)了，兩人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見面，也就少了拌嘴的機(jī)會。就算謝映慧哪天又想找個樂子，轉(zhuǎn)移一下她對傷口難受程度的注意力，謝慕林也會另想辦法阻止她。

    養(yǎng)傷的日子平靜而無聊，謝慕林光是要應(yīng)付謝映慧，再花心力去處理那些老掌柜、老伙計(jì)們的事，就已經(jīng)很忙了，也沒空去理會謝映容的心情。謝映容倒是老實(shí)待在金萱堂里，仍舊由蔣婆子帶著幾個丫頭婆子看管，除了每天幾次偷跑去院門口張望大門方向以外，也沒出什么妖蛾子。

    不過大金姨娘雖與女兒重新做回鄰居，對她的態(tài)度卻沒先前那么熱絡(luò)了，既不肯幫她傳信去卞家，也不答應(yīng)幫她找個能在屋里侍候的丫頭來。甚至連剛剛補(bǔ)上來侍候大金姨娘的小丫頭，大金姨娘也不肯松口，讓她去給女兒做事。謝映容暴躁起來的時候，連親生母親都罵過幾回。

    家里最忙碌的倒是謝顯之。焦大人那邊打發(fā)人了過來，似乎是后知后覺地聽說了他家中meimei出事的消息，便派人來傳話，安慰、鼓勵他，送了幾樣對燙傷病人有用的藥材、補(bǔ)品，又附上幾本舊書筆記，給謝顯之的功課做參考。謝顯之收到這樣的禮物，喜出望外，特地到崔家去拜訪致謝，過后又去了一回，請焦聞英指點(diǎn)功課。

    除此以外，他也時不時到馬家去，跟馬二公子相見。那日去接meimei時，他已經(jīng)跟馬二公子透露過自家想處理一批京城產(chǎn)業(yè)的口風(fēng)。當(dāng)時馬二公子說，可以為他們介紹買家，讓他回去等消息。他幾次去馬家打聽，如今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

    第569章 買家

    馬二公子幫謝顯之介紹買家，其實(shí)還是挺用心的，找來的人都還算靠譜，沒有趁火打劫，壓低價格的意思。其中出價最低的一位，也不過是壓了兩成罷了，但勝在能于五日內(nèi)付清賬款。這對沒過多久就要離京的謝家兄妹而言，還挺理想的。

    但謝顯之卻特地去找馬二公子，謝過他的辛苦后，也老實(shí)跟他說了實(shí)話：“這幾位買家，有兩位跟承恩侯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難說背后是不是替曹家人來買回那些店鋪的。雖然他們出價并不低，但我私心里，委實(shí)不愿意看到家里的產(chǎn)業(yè)又重新落到曹家人手里去。家里的長輩們，應(yīng)該也是同樣的看法?！?/br>
    馬二公子吃了一驚：“我倒是不知道這種事。沒想到曹家人連我都要哄騙！這是存心打我的臉吧？！”永寧長公主與馬家人出面，替謝家兄妹做主要回了那些被侵吞的產(chǎn)業(yè)，倘若又通過他的手，把這些產(chǎn)業(yè)重新送回到曹家手中，一旦被外人知道，他們母子會被笑話死吧？！真真豈有此理！

    然而謝顯之做了十幾年的曹家外孫，在平南伯府對謝家下黑手之前，他在曹家一直挺受寵的，肯定會知道不少曹家的人脈。他既然說那兩個有意向買下謝家京城產(chǎn)業(yè)的人與承恩侯府關(guān)系密切，當(dāng)然不可能全無依據(jù)。馬二公子相信謝顯之不會騙自己，于是心里就越發(fā)生氣了。

    他立刻就決定要跟那兩個聽到風(fēng)聲后主動找上門來的人斷絕往來，今后再不理會對方的宴席邀請了，又對謝顯之道：“剩下那幾個如何？尤其是這一個，我知道他絕對不會與曹家有什么見不得光的關(guān)系。他在我面前還說過曹家壞話來著！”

    謝顯之嘆了口氣：“是的，我也知道這個人，出身老牌勛貴門第，一向看不上曹家人的行事。只是……他怕是對我也沒什么好話。日前我在報(bào)恩寺里參加法會，曾偶然遇上他，他對我冷嘲熱諷了一番，還問我如今是不是想靠著巴結(jié)馬二哥你，從馬家討一口飯吃？這才過去幾日？他怎么可能對我改了看法？愿意出高價買我家的產(chǎn)業(yè)，多半是看在你的份上吧？”

    馬二公子聽得直皺眉：“這人平日里在我面前也確實(shí)有幾分諂媚。我本不耐煩算上他，但他挺知情識趣的，知道我厭惡曹家行事，還在我面前說了許多曹家的壞話，在外頭遇上曹文泰也是愛搭不理的。他既然能為了我的喜好，連會不會得罪曹文泰都顧不上了，我便也樂意給他一點(diǎn)甜頭。不過你的話也有道理，倘若他在你面前是這副可惡的模樣，把你家產(chǎn)業(yè)賣給他，就太便宜他了！”

    剩下的人選也沒什么好提的，一個是價格壓得最低的，一個是只能許諾三個月內(nèi)付清款項(xiàng)——誰耐煩去等他三個月？！這人也確實(shí)是所有有意向的買家中家底最薄的一個，哪怕明知道那些鋪面十分值得，手頭上也未必拿得出足夠的現(xiàn)銀。要人等三個月，只怕是存了先靠店面賺上三個月的銀子，再還清欠債的想法呢。

    馬二公子看到這樣的結(jié)果，也忍不住有些尷尬了：“這都是我的不是，竟沒找到個靠譜的買家來，倒累你白等了這許久。你放心，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定會為你找到最合適的下家，絕對不會讓你們家吃虧的！”

    謝顯之卻道：“馬二哥為我們兄妹費(fèi)了這么多心思，我如何還能埋怨你？反倒是因著我們家的小事，累馬二哥cao勞多日，是我過意不去才真。我也不跟馬二哥客氣了，如今倉促間要尋找可以一口氣拿下所有店鋪的買家，又能趕在我們兄妹離京前付清款項(xiàng)，還得跟曹家沒有關(guān)系，與謝家沒有仇怨的，實(shí)在不容易。

    “與其讓你再費(fèi)心思，倒不如……我把這些店鋪全都賣給你算了？不瞞馬二哥，如今京中人家，我最信得過的就是馬家了。馬二哥又一向照顧我。若是你愿意接手我們家的這幾間店鋪，便是銀子晚些再給也沒關(guān)系的。相比其他沒打過交道的買家，自然是府上最值得信任！”

    馬二公子吃了一驚。說實(shí)話，馬家雖然富貴，又娶了長公主，但在京中一向走的是富貴閑人、書畫雅士的路線，名望盡有，卻很少在財(cái)富經(jīng)營上費(fèi)心思。田莊、店鋪什么的他們都不缺，但從來不是他們生活的重點(diǎn)。雖然他們并不排斥給自己增添產(chǎn)業(yè)，但一般人都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來，好象在他們家的人面前提一提生意、經(jīng)商，就是褻瀆了馬家的風(fēng)雅似的。

    但謝顯之卻跟他說：“那幾家京中的店鋪，都在繁華的街道上，府上得了去，不管是買賣文房四寶，還是字畫書帖，都不愁無人光顧。哪怕只是開個茶室、棋館，都能給馬二哥你增添些日常零用。朋友們平日里相聚，也有個固定的地方，不怕外人打擾，有什么不好的呢？店鋪不大，大的曹家也舍不得歸還，但這小鋪?zhàn)佑行′佔(zhàn)拥暮锰?，后院也可容納不少人呢，又比臨街的店面更清靜幾分?！?/br>
    馬二公子聽到這里，已有幾分心動了。說真的，成天去赴宴，見個朋友都要參加詩會、茶會，要么就是跑青樓什么的，他也會累的。若有個自家的小茶館，平日里打開門做些士人書生的生意，朋友約好相聚時，就關(guān)門閉戶，只許熟人進(jìn)來，那確實(shí)很有意思。

    想到這里，他便問謝顯之：“我今年內(nèi)必要續(xù)弦的，這續(xù)弦的性情如何，我還不知道呢。若都如先頭白氏那樣的為人，我還不如在外頭找個清靜地方躲一躲。再者，我也是這么大的人了，手頭偶爾也需要有些私房。你那幾家鋪?zhàn)?，我雖不是間間去過，卻也知道是好產(chǎn)業(yè)，哪怕只是租出去，都能添不少進(jìn)項(xiàng)。但我手頭如今沒多少銀子，便是向母親借錢，也是有限的。你若是急用錢，我就沒法接手了，頂多只能買一間店，要帶院子的那種。”

    謝顯之笑道：“那馬二哥就先挑好了，挑中哪間，就把哪間單賣給你。銀子晚些給也沒關(guān)系。我是因?yàn)閾?dān)心我們兄妹離京后，家里留駐京城的掌柜未必有底氣從買家手里要到銀子，才要求買家早日付清全款的。但如果是馬二哥買，那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難道你還會拖欠我的銀子不成？什么時候方便，什么時候給錢就是了。等你挑完了，剩下的我索性也不再找別家，全都賣給馬家算了。如此你我省了事，我們兄妹也能安心離開京城了。”

    馬二公子想了想，笑道：“那就這么說定了！改日得了空，你帶我去瞧瞧那幾間鋪?zhàn)?。我定要尋個最合心意的地方！”又問謝顯之想要什么價錢。反正都是好產(chǎn)業(yè)，他跟謝顯之交情也不錯，不介意出個高價。

    然而謝顯之提出的價錢卻非常劃算，馬家簡直就是占了大便宜了！

    馬二公子看著謝顯之的雙眼，面上緩緩地露出一個笑來：“你這小子，真是……”

    謝顯之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話都不用說了。

    第570章 關(guān)照

    馬二公子原本并沒有察覺，但謝顯之開了賣產(chǎn)業(yè)的價后，他也回過神來了。

    他本來是不知道外頭鬧市旺鋪的行情的，但光是聽那幾家找來的潛在買家出的是什么價，也能大概猜到自己是占了便宜。謝顯之既然會嫌別人開價太低，不愿意松口，卻又肯用更低的價格把幾家店面賣給自己家，可見是有意示好與讓利了。

    不過他也沒覺得這有什么，反而還挺高興的。謝顯之先前已經(jīng)告訴過他，謝家目前有些什么難處，又為什么不愿意與他找來的那幾個人交易。那在他短時間內(nèi)未必能找到更合適的買家的前提下，謝家兄妹直接把店面賣給他們馬家，不也是合情合理的么？

    他們馬家與謝家的交情，當(dāng)然不能跟別人家相提并論。謝家愿意給友情價，才是跟馬家親近的意思呢。謝顯之明顯是因?yàn)樗退赣H、meimei曾經(jīng)幫助過他們兄妹，方才愿意讓利示好，他若拒絕了對方的好意，豈不是與謝家生分了？

    馬二公子在自己的母親永寧長公主面前，也是這么說的，還積極地替謝顯之說項(xiàng)，勸說母親出錢，買下謝家出售的大部分產(chǎn)業(yè)：“那些鋪面的位置都很不錯，就算地方不大，也是很難得的。如今上哪兒找這么多的空鋪面去？母親不拘從哪里擠一筆銀子來，或是交給底下人去經(jīng)營，或是直接租出去，不過兩三年功夫，便能回本了。小妹出嫁時，嫁妝里也需要添幾處產(chǎn)業(yè)，好方便掙脂粉錢。這京城內(nèi)鬧市街邊的鋪?zhàn)樱皇峭w面的陪嫁么？”

    馬玉蓉在旁聽得臉頰大紅：“二哥胡說什么呢？！”

    馬二公子沖自家小妹擠了擠眼：“小妹別害臊，這都是正事兒呢。自打你出生，母親就開始為你準(zhǔn)備嫁妝了，如今再添些也使得。你什么都不必管，只需要聽從母親的安排就是，包管叫你一輩子都過得富足安逸，永遠(yuǎn)不必為了銀錢的事犯愁。”

    馬玉蓉聽得直跺腳，抱住母親永寧長公主的手臂撒嬌：“母親你看二哥，又欺負(fù)人了！”

    永寧長公主笑著拍了拍小女兒的手，把她安撫住了，卻頗為認(rèn)真地問次子：“你覺得……謝顯之提出這個建議時，面上可有為難之處？不是勉強(qiáng)為之吧？”

    馬二公子搖了搖頭：“半點(diǎn)沒有勉強(qiáng)，我看他還挺高興的模樣。母親也不必為他擔(dān)心，他從曹家拿回的產(chǎn)業(yè)不只那幾個鋪?zhàn)?。我還聽說他們兄妹近日正在收攏謝家商號舊人，尤其是那些被曹家棄用的，不過大多數(shù)人都被他們送回老家去了。我猜想謝家的這些舊人也被曹家嚇破了膽，不敢留在京城了，謝家沒有人手經(jīng)營京中的產(chǎn)業(yè)，只得將其中大部分都賣出去，只留下一兩處院子和一處小田莊，供給他們家主人日后上京時的日常用度。

    “他們兄妹不日就要離開，賣鋪?zhàn)淤u得急，既怕被人壓價，又怕不能及時收齊款項(xiàng)，更怕糊里糊涂地把東西重新又賣回到曹家人手上，又或是賣給了哪個與謝家有夙怨的人家。他們兄妹哪里經(jīng)歷過這種事？我們家若愿意接手，就替他們省了大力氣了?！?/br>
    馬玉蓉在旁反駁：“若我們真是在好心幫忙，也就罷了，又為什么只肯開這么低的價錢？這不是在趁火打劫么？！當(dāng)日我求母親幫慧姐兒兄妹幾個時，可沒想過要從他們身上得什么好處！”

    馬二公子不由得叫屈：“真真冤枉！這個價錢是謝顯之自個兒開的，可不是我提的。我叫他只管開個高價，想著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他家如今處境不佳，我與他是朋友，當(dāng)然不能落井下石?？伤麍?jiān)持就要開這個低價，我難道是能跟人討價還價的人？只好答應(yīng)了。母親若覺得他們兄妹不容易，大不了今后多照應(yīng)一下他家在京城的商號就好。再說，謝顯之要走科舉仕途，將來早晚還會再回京城來，我們家屆時多關(guān)照他幾分，他只怕更高興呢！誰還稀罕那幾兩銀子不成？！”

    馬玉蓉抿了抿唇，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