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73節(jié)
永寧長公主此時已經(jīng)盤算完畢,心里有數(shù)了。她微微一笑:“你們幾個孩子,總是愛把事情想得那么簡單。那幾家鋪子加起來,不值上萬把銀子,起碼也有七八千兩了,作價六千賣給我,這哪里是顯之一個少年人能做得了主的?萬一他家大人回頭知道了,還以為我仗著他們不在家,就欺負(fù)人家孩子呢。 “你去見顯之,就說是我發(fā)的話,知道他如今為家里弟妹cao心,又急著回鄉(xiāng)去,想早日將那些鋪面脫手,若他信得過我,我就打發(fā)人跟他簽訂契約,把他想出手的鋪面全都買下來。三年內(nèi)他若想要把鋪面買回去,只管拿著契約來找我,我原價賣回給他,不會多要他一兩銀子。如此,他就算回去跟家里大人說了,也不至于被罵得太慘?!?/br> 這就是給了謝家隨時可以反悔的選擇余地。不過永寧長公主心里明白,謝家既然提出要賣產(chǎn)業(yè)給她,就絕對不可能反悔了。 馬二公子與馬玉蓉都沒想得這么深,只覺得自家母親的做法又公平又周到,可以說非常貼心了,都高興地接受了。馬玉蓉回了房就去給謝映慧寫信。馬二公子也另外打發(fā)人給謝顯之傳話去了。謝顯之與謝映慧收到回音,心里對永寧長公主是更加感激了,哪里還會有什么反悔的念頭? 第二日,永寧長公主就派手下的心腹上了謝家的門,正式簽下了交易的協(xié)議書。謝顯之作為謝家代表,才在協(xié)議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長公主的心腹便立刻從袖袋里掏出了銀票,當(dāng)場付清了款項,端得是干凈利落。 這都是永寧長公主特地吩咐的。便宜她占了,對謝家她也會盡可能去關(guān)照。謝家兄妹用不了多久就要離京,何必讓幾個孩子苦等銀錢?她堂堂長公主,又不缺那幾千兩銀子。 除了付錢爽快,永寧長公主還給謝家兄妹提供了另一項便利:謝映慧的傷,一向是由長公主府的太醫(yī)負(fù)責(zé)診治的,從前大家都住在報恩寺里,來往也方便,如今各歸各家,謝映慧就只能自個兒親自坐馬車到長公主府去見太醫(yī)了,不但路途遠(yuǎn),路上還可能會磕碰到傷口,多有不便。如今永寧長公主親自發(fā)了話,讓自家府里的太醫(yī)親自上謝家給謝映慧復(fù)診,免去了她兩地奔波的苦。 謝家兄妹幾個頓時驚喜不已。 第571章 來信 謝顯之很高興。搬回珍珠橋后,謝映慧只去過長公主府復(fù)診一次,他一路護(hù)送,別提有多擔(dān)心她會碰著傷口了。 那日謝映慧從報恩寺返回東門外的小宅時,哭得那副慘樣,給他留下的印象真是太深刻了。 如今長公主府的太醫(yī)親自上門診治,謝映慧就可以舒舒服服待在自己的房間里換藥、包扎了,不必勞累也沒有危險,這難道不是最好的事嗎? 謝慕林也覺得很好,不僅僅是因為謝映慧不必出門奔波,還因為長公主府的太醫(yī)不是隔幾日來一趟,而是天天過來。如此,謝映慧天天都能換上干凈的新藥,還可以請?zhí)t(yī)根據(jù)她傷口的痊愈進(jìn)度來調(diào)整藥方,對她的傷勢更有好處。而太醫(yī)每天也只是略坐一小會兒,差不多干完活就走了,連頓便飯都不在謝家用,他們謝家只需要付出一杯清茶就行,多省事兒呀!謝慕林決定回頭等大姐的傷好了,就準(zhǔn)備一份厚禮給太醫(yī)送去,勞他這些日子以來費(fèi)心了。 謝映慧就更不必提了,她本身就是受惠的那一個,自然更對永寧長公主感恩戴德。 兄妹三人心情都很愉快,可相比之下,他們的三meimei謝映容,心情就不太好了。 由于她近日比較老實,又沒了幫手,外頭的人無論是薛四姑娘還是卞家,都沒有主動上門來幫她的緣故,謝顯之心情一好,便開了金口,允許她與卞大姑娘通個信,問一下那日事情的后續(xù)。 謝顯之其實只是想讓她正式跟卞家人告?zhèn)€別,并謝過卞太太負(fù)責(zé)任地一路送她回來。 但謝映容自個兒有私心,便在信里試探地問了一下程篤的病情,還想知道卞家人那日去探病后,寧國侯府方面有什么話說?如今程篤的病情是否已經(jīng)好了? 她覺得,程篤的病若已經(jīng)大好,寧國侯府沒理由不上門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如果他們忘了,她就讓卞家去提醒他們一聲。 卞大姑娘隔日就回信了。 信是送到謝家大宅門房上的,信使沒見到謝映容本人,不過她本身好象也不強(qiáng)求的樣子,把信給了蔡老田家的,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這讓謝映容看完信之后,想找個卞家下人問問細(xì)節(jié)都不成。 她心里有些慌。 卞大姑娘在信里也沒說什么特別的事,主要就是提到自個兒家近日一切如常,聽說謝映容回到家里了,就有些遺憾那回去報恩寺附近等太后車駕時沒能與她遇上。卞大姑娘那日是被親媽忽悠著留在家里了,她好象至今沒回過神來,一直都覺得自己只是運(yùn)氣不好,碰上小弟鬧騰,父母祖母又必須出門,只好由她留下來照看小弟了。她也知道謝家兄妹不日就要離京,自己卻一直在幫母親卞太太忙乎家里的事,也不知能不能抽出時間來給謝映容送行。她會盡量擠時間,但不敢保證,請謝映容原諒她。 為了可能沒法給最好的朋友送行而賠禮,卞大姑娘隨信附送了一只親手繡的荷包,繡得一般般,但已經(jīng)是她近期最好的作品了。謝映容以前夸獎過她的繡功雖不出色,配色卻配得極好,還說繡功只需要練練就有了,配色的天賦卻不是人人可得的。卞大姑娘深信謝映容會喜歡她這只近期的得意作品繡花荷包,因此特地送給她做念想,還囑咐謝映容一定要給她寫信。 謝映容覺得這都是廢話,很沒有耐心地一覽而過,終于在信的后半部分看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程篤的病情確實大有起色,除了謝映容那張藥方的功勞以外,寧國侯的好友左御史還薦了一位曾經(jīng)任過太醫(yī)院院判的老大夫過來給程篤診治。這位老大夫盛贊謝映容送出的藥方,還說他自己開方,也差不多是這樣了。不過有幾味藥材還需要調(diào)整,因此他把藥方做了修改,讓它更貼合程篤的病情。 程篤服了藥后,效果立竿見影,好得比先前服了根據(jù)謝映容那張藥方配的藥時還要快,不過三五日功夫,就已經(jīng)行止如常。寧國侯與程篤的父母都對那位老大夫感激萬分,給他送了豐厚的謝禮。至于引薦有功的左御史,寧國侯同樣也不會虧待。 看信看到這里,謝映容差點兒沒吐出一口血來。 她知道那位老大夫是誰了,上輩子就是他治好了程篤!沒想到這輩子她都截了胡,還是叫這老頭子出了頭!引薦老大夫的事,算在了左御史頭上,其實根本就是左思云干的吧?!怪不得大姐謝映慧會說,近日又有程左兩家繼續(xù)議親的傳聞了。左思云父女推薦那位太醫(yī)院前院判去給程篤診治,分明就是要提醒寧國侯,別忘了兩家的親事呢! 謝映容恨極。她家世出身都不比左思云差,只不過是父母不在跟前罷了。就算程篤還是被那老大夫治好了,也是因為她給出的藥方,病情才能有所好轉(zhuǎn),否則還不知要多受幾天的罪!那老大夫上輩子都能把病重將死的程篤救回來,這輩子要治病情已大有改善的程篤,自然容易得很了!寧國侯府要感激老大夫與左家人,怎么就把自己這個真正的救命恩人給忘了呢?!就算真要因為救命之恩而提親,那也該是自己排在左思云面前呀! 謝映容越想越委屈,差點兒哭了鼻子,只是想知道信后面還說了些什么,方才強(qiáng)忍著。 不過卞大姑娘說完程家表哥的病情好轉(zhuǎn)之后,就沒再多提這事兒了。她近日另有煩惱,事關(guān)她的父親卞舉人。 卞舉人那日在報恩寺外見了四皇子一回,前些日子去探訪一位親戚時,遇上了一個喬家人,是四皇子的生母喬美人的娘家堂兄弟。他出人意外地向卞舉人提出了一個建議:等過幾年四皇子出宮開府時,需要幾個信得過的王府屬官,卞舉人既是喬家遠(yuǎn)親,性情又端正穩(wěn)重,喬家人問他是否愿意在四皇子將來的王府中任職? 那喬家人透露了,是四皇子親自向他妻子提起卞舉人的,說見過一面,覺得是個老實的讀書人。喬家人雖然對四皇子將來的王府屬官空缺很感興趣,但王府屬官位置挺多,不差這一個,卞舉人本就是喬家遠(yuǎn)親,倒也不算是便宜了外人。 幾年后的事,卞舉人不需要立刻給出答復(fù),便表示要回去考慮。但他回家后,將此事告知家人,卞老太太立刻就極力贊同他入王府任職。卞太太則覺得,先考一考會試無妨。四皇子還不滿九歲,等到他出宮開府,至少是六年后的事兒了,時間都夠卞舉人考兩回會試了。倘若他能考取進(jìn)士功名,就算入王府,品階也能高些。若不想入王府,亦有其他的選擇。 可卞老太太擔(dān)心,這種做法會讓喬家人認(rèn)為卞舉人不夠有誠意,將來四皇子嫌棄他怎么辦? 婆媳倆因此起了矛盾,卞舉人心里更偏向妻子的意見,卻不敢公然反對母親,事情就僵持住了。卞大姑娘見狀,很為家人擔(dān)心。 謝映容也很擔(dān)心。她瞪著信上說卞舉人被四皇子看中,可能會成為后者的王府屬官的字句,真的要吐血了! 第572章 葬送 上輩子的程篤是如何發(fā)跡的?謝映容并不清楚具體的細(xì)節(jié),但她可以從江太太小程氏時不時的諷刺、抱怨與酸話里,探得幾分內(nèi)情。 程篤本來一直被繼祖母和叔叔一家打壓,就算有寧國侯支持,也遲遲未能找到好差使,出人頭地。后來寧國侯病重,更加沒法替嫡長孫出頭了,程篤的處境也越發(fā)艱難。 他的父親程信當(dāng)初娶妻時,因受繼母算計,是低娶了六品官卞大人之女的,但卞大人去世多年了,程卞氏只有一個弟弟,至今還是舉人,根本沒辦法成為jiejie姐夫與外甥的助力,寧國侯夫人與程禮夫妻對他們一向很放心。 真正的轉(zhuǎn)機(jī),是程篤的舅舅卞舉人考取了同進(jìn)士的功名,卻因為受jiejie姐夫連累,同樣沒辦法謀得好缺。卞老太太就去求遠(yuǎn)親喬家,想托喬美人與四皇子那邊的關(guān)系,給兒子謀一個官做。恰逢三皇子出宮開府,需要人手。吏部安排王府屬官時,見卞進(jìn)士這位新科同進(jìn)士還未有去處,便隨手安插進(jìn)了候選名單里。不久之后,卞進(jìn)士就被委任為三皇子的王府典簿了。 這只是區(qū)區(qū)正九品的官職而已,讓一個同進(jìn)士去做,多少有些委屈了。但卞進(jìn)士知道這是吏部的分派,也不敢要求太多,還安慰自己,這個官職勝在能經(jīng)常見到三皇子,自己又是正經(jīng)科舉出身,文筆也不錯,還是很有上進(jìn)空間的。 喬家有人在吏部任職,雖然只是芝麻小官,但靠著喬美人的面子,旁人待他也客氣三分,不過并沒有誰真的把他當(dāng)一回事。他雖然曾經(jīng)向人推薦過卞進(jìn)士,但也就是略提了一句罷了。對方?jīng)]應(yīng)承,他也就不再提起。他只愿意為卞家出那么多力了,后來見卞進(jìn)士得了官,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功勞,卻還是在卞家人面前夸耀,這都是自己費(fèi)了多少力氣,云云。 卞老太太信以為真,特地送了豐厚的謝禮,后來卞進(jìn)士告知母親這是吏部分派的差使,與喬家無關(guān),她才知道自己上了當(dāng),氣得病倒了,本來就不大好的身體,越發(fā)虛弱下去。卞家便因此跟喬家徹底鬧翻了。 不過不管怎么說,好歹卞進(jìn)士也算是做上了官,而且三皇子當(dāng)時得寵,又與太子漸行漸遠(yuǎn),寧國侯府雖與曹家是姻親,卻還沒法把手伸到三皇子府里去。卞進(jìn)士在王府里,地位還算是安穩(wěn)的。 但因為吏部那個喬家人吹牛的關(guān)系,三皇子一度誤以為卞進(jìn)士進(jìn)王府,是靠的四皇子外家的關(guān)系,疑心他是來做jian細(xì)的,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大信任他,更不重用他。王府典簿本來是在長史司內(nèi)掌章奏文牘事務(wù)的,但三皇子另找別的心腹來負(fù)責(zé)相關(guān)事宜,甚至連柱國將軍府的次子蕭瑞都曾經(jīng)在王府里處理過一段時間的文書,直至婚后才調(diào)任他處,卞進(jìn)士幾乎被架空了,處境頗為尷尬。 后來他把自己的親外甥程篤薦給了三皇子,三皇子意外地很欣賞程篤的學(xué)識才干,在交談中了解到了卞進(jìn)士的經(jīng)歷,方才解開了對他的誤會。卞進(jìn)士在王府里從此步步高升,總算站穩(wěn)了腳跟,而他的外甥程篤,也靠著三皇子的重用,成為了蕭瑞之后最受三皇子信任的心腹,平步青云。 等到三皇子被冊為皇儲,前者麾下就再也沒有比程篤更風(fēng)光的下屬了。而后新君登基,蕭瑞身死,越發(fā)沒有人能蓋過程篤的光芒。他繼承了寧國侯的爵位,把二房一家與曹家人一起送進(jìn)了死牢,把過去曾經(jīng)受過的屈辱全都還了回去! 從程篤的這些經(jīng)歷,謝映容可以看出最重要的一點:他之所以能得到三皇子的欣賞,成為后者最重視的心腹,關(guān)鍵是要有一位任職三皇子王府屬官的親舅舅! 雖然卞舉人剛做屬官時,不太受重用,但他身為屬官,就有資格向三皇子薦人,也靠著推薦的外甥翻了身。若卞舉人不是三皇子的屬官,若他沒有向三皇子推薦外甥程篤,那么無論是卞家,還是程篤,未來都會一文不值! 三皇子要爭儲位,就一定要先把太子從東宮儲君的位置上趕下來。那到太子身后的曹皇后、曹家人,也必定是他清除的對象??恐c曹家是姻親關(guān)系而作威作福的寧國侯府,自然也是被連帶著清除的目標(biāo)。不管寧國侯府的大房與二房之間如何不和,在外人看來,他們就是一家子。程禮夫妻要死,程信夫妻沒理由能逃出生天。三皇子何等尊貴?難道他對付一家子,還要分心去考慮這一家里哪個房頭才是真正依附曹家的么?他才沒這個閑心呢! 倘若卞舉人不能成為三皇子的王府屬官,程篤沒有一個可以把他推薦給三皇子的親舅舅,那么后者只會被視作寧國侯府的一份子,與侯府其他人一同被三皇子清除掉,前者身為寧國侯府的姻親,若是運(yùn)氣好,興許有活命的機(jī)會,但未來前程是不必提了,若是運(yùn)氣不好,一并赴了黃泉,也是很正常的。 所有一切的關(guān)鍵,就在于卞舉人成為了三皇子的屬官。 可謝映容沒想到,原本她只是想幫卞舉人一把,讓他有機(jī)會提前見到三皇子,爭取三皇子的青眼,好避過上輩子那一兩年的尷尬時期,直接成為三皇子得用的屬官,卻未能成功,反而促成了卞舉人與四皇子的接觸。 四皇子不過是半大孩子,能懂得什么?天知道他是因為什么緣故才想要卞舉人給自己做將來的王府屬官的?偏偏卞老太太與喬家有些遠(yuǎn)親關(guān)系,她竟然為這么一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位心動了!倘若卞舉人真的聽了母親的話,去了四皇子府,那三皇子就真的不可能用他了! 卞舉人不做三皇子的屬官,那程篤要怎么成為三皇子的心腹呢? 程篤不成為三皇子的心腹,他豈不是要與寧國侯府其他人一起,成為三皇子鏟除曹氏余孽時的犧牲品?! 那程篤未來的錦繡前途,無上風(fēng)光,那些傳聞中最吸引謝映容的所有所有……豈不是全都成為了泡影?! 謝映容忍不住淚流滿面,捶著自己的胸口,撲到床上哭出了聲。 她為自己謀劃了大好的姻緣,光明的前程,以為能沾程篤的光,怎么就……怎么就把程篤的錦繡前程給葬送了呢?! 第573章 痛哭 謝慕林察覺到了謝映容的不對勁。 她每日到前院理事時,總是會時不時聽到金萱堂里的喧鬧聲,有時候是蔣婆子對謝映容的熱嘲冷諷,有時候是謝映容對蔣婆子的反駁,有時候她也會大聲叫喚生母大金姨娘,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又或是裝起可憐來,用哭聲來挽回生母的心,只是大金姨娘多數(shù)時候不怎么理會而已。 后者最多只會在生活上滿足女兒的需求,比如送些可口的飯菜,多添些取暖的炭火什么的,至于傳信、打探等類似的要求,她就不予理會了。 可以說,金萱堂每天都挺熱鬧的,今天卻清靜得可怕。 謝慕林只能聽到蔣婆子跟幾個婆子丫頭在院門口處小聲竊竊私語,卻難得地沒聽到謝映容的聲音,心里實在有些好奇。 她知道卞大姑娘昨日送了信來,門房的蔡老田家的早在把信送去金萱堂之前,就先報到她那兒去了。她當(dāng)然不會做私拆他人信任這種事,只囑咐蔣婆子留意謝映容收信后的反應(yīng),以及打算采取的新行動,就讓蔡老田家的去送信了。 謝映容又沒有三頭六臂,少了幫手后她什么都做不成的。而謝慕林之所以沒有反對長兄謝顯之讓她與卞大姑娘恢復(fù)通信,也是希望謝映容能從卞大姑娘處得到程篤議親的確切消息,從此對他死了心。 天知道謝映容為什么對自己和程篤的婚事那么有信心?謝映慧明言告訴她,程左兩家又恢復(fù)議親程序了,她也只知道罵人,仍舊不肯對程篤死心。也許這是因為謝映慧對她從來就沒幾句好話的緣故?那卞家人告訴她的消息,她總會相信了吧? 現(xiàn)在看來,卞大姑娘估計是告訴了謝映容準(zhǔn)信,而謝映容也相信了,人正沮喪著呢,否則不可能有這么安靜的。 想到這里,謝慕林就讓人把蔣婆子給請了過來,問她謝映容在收到卞大姑娘的信后,都有些什么具體的反應(yīng)? 蔣婆子本就肩負(fù)著看守謝映容的職責(zé),倒是時常留意她的動靜。只不過金萱堂比報恩寺東門外的小宅大得多了,又是她住慣的地方,近日謝映容老實不少,她也就跟著偷偷懶,有事只讓小丫頭去盯梢,自己卻躲進(jìn)房間里摸魚去了。謝慕林問她謝映容的事,她能說出來的,基本只有那幾條,不理人、不說話呀,摔東西撕衣裳呀,趴到床上哭呀,之類的,都是謝慕林聽說過的。 她好不容易才記起了一條新的:“昨兒晚飯她沒怎么吃,金姨娘不放心,親自去看她,還給她做了碗面,她沒吃,就把金姨娘趕出來了。金姨娘偷偷跟丫頭說,好象看到三姑娘臉上有淚痕。今兒早上,金姨娘不放心,又親自做了碗粉絲湯,讓人給三姑娘送過去,這回三姑娘倒是吃了。不過吃完之后,她還是繼續(xù)伏在床上哭。金姨娘在門外張望了幾回,她都沒理會?!?/br> 大金姨娘雖然惱恨女兒,但畢竟母女連心,看到謝映容不吃飯,她還是沒辦法置之不理的。只是看謝映容的反應(yīng),不象是打算借機(jī)與生母修復(fù)關(guān)系的樣子。她之前無論如何對生母做小伏低,甜言蜜語,如今都白費(fèi)功夫了。她的言行充分暴露出她對生母的冷漠無情,大金姨娘心里也不知是何感想。 謝慕林忍不住為大金姨娘一嘆,隨即又想起了眼巴巴等待著大金姨娘關(guān)愛的謝徽之,再嘆了口氣。 她決定到金萱堂看謝映容去。雖然她不打算安慰這個不爭氣的庶妹,但還是想趁熱打鐵,打消謝映容對程篤的妄想的。強(qiáng)扭的瓜不甜,無論是程篤本人,還是寧國侯府,甚至是與謝映容關(guān)系友好的卞家,都沒人支持她嫁給程篤,她在那里堅持個什么勁兒?明明跟程篤就沒多深的感情,她在那里難受什么呀?! 去的路上,蔣婆子還在一路小聲嘀咕:“三姑娘早些想明白了也好。大小姐都說了,寧國侯府的孫少爺要娶大理寺卿家的侄小姐,兩家你情我愿的,就差沒下聘了,三姑娘平白無故地插一只腳進(jìn)去做甚?!老爺太太都不知道,老太太也沒點過頭,就只有三姑娘在那里白日做夢。她對卞老太太那般敬重,有時候連老太太都被她撇到一邊,就是因為卞老太太是那個程少爺?shù)耐庾婺?!其實她又見過程少爺幾回呢?還不是圖人家是侯府公子?天下的公侯子弟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個……” 謝慕林聽得好笑,只不出聲,到了金萱堂,瞥見大金姨娘又窩在房里沒動靜,估計也正郁悶?zāi)?,便直接去了謝映容的房間。 謝映容果然正伏在床上,背對著房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謝慕林走得近了,方才隱隱約約聽到她的啜泣聲。 她該不會是從昨天一直哭到現(xiàn)在吧?還好沒忘了吃早飯。 謝慕林撇了撇嘴,走到床邊小聲說:“你有這么難受嗎?我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程篤跟左家小姐要議親?你當(dāng)時沒信吧?現(xiàn)在知道我們沒撒謊了,你就哭起來了。其實你哪兒來這么多真情實感?程篤壓根兒就沒怎么搭理過你,你怎的就對人家情根深種啦?” 謝映容哭得大聲了些,但沒有動作,也不理會謝慕林。 謝慕林挑了挑眉,繼續(xù)道:“你是見程篤出身侯府,又長得人模狗樣的,未來前程應(yīng)該也會挺好,才想要嫁給他的吧?可你也看到了,他目前處境不是很好,寧國侯偏心他,卻連他的婚事都沒辦法隨心所欲,將來有什么前程也很難說。你也不清楚他本人的性情喜好,怎知道嫁給他就能過得好呢?你確定自己將來不會遇到更好的對象了嗎?別哭了嘛。要哭的話,哭這一宿也夠了。好生收拾心情,準(zhǔn)備回湖陰的事。也許你到了老家后,會發(fā)現(xiàn)更合你心意的英俊小哥哥呢?” 謝映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翻身沖著謝慕林大嚷:“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錯過了什么?!你以為我哭的只是一個程篤?!你什么都不知道!” 謝慕林嚇了一跳,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你什么事都藏著掖著,我當(dāng)然不可能知道。要不……你現(xiàn)在就跟我說說呀?我知道你的心情難過,也許跟人分享一下,你就會好受一點呢?” 謝映容張張嘴,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啐了一口:“你休想套我的話!你們哪兒有這么好心?不過是想趁機(jī)笑話我罷了!” 謝慕林白了她一眼:“你之前對程篤死纏爛打的時候,我們姐妹才要看笑話呢。現(xiàn)在你都沒戲了,我還有什么笑話可看?” “誰沒戲了?誰死纏爛打了?!你別胡說!”謝映容駁道,“敗壞了我的名聲,難道你們幾個就有好處了?!” 謝慕林一哂:“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有名聲?行吧,還好你沒在卞家人面前明言你想嫁給程篤的話,還可以繼續(xù)裝成個好姑娘的樣子。就這樣保持著清白形象離開吧,大家都省事?!?/br> “我才不要呢!”謝映容一把抹去面上的淚水,恨恨地道,“我怎么能就此認(rèn)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