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86節(jié)
聽到謝慕林的問題,謝謹昆沒有回答,反而不好意思地低頭羞澀一笑,臉都紅了。 文氏與謝琉兩位做長輩的卻都露出了歡喜的笑容來,前者告訴女兒:“你嫂子有好消息啦,元宵節(jié)時就覺得身體不適,節(jié)后請杜老大夫親自診脈,才知道是有了。他們夫妻一直沒有孩子,如今總算有了喜訊,全族上下都為他們高興呢!也正因為你嫂子體弱,經(jīng)不起這一路上的顛簸,你大伯娘就沒許她跟著我們回京,要留她在家里休養(yǎng),說是等孩子滿月了再回來也不遲。正好你昆哥也要跟著我北上,你嫂子回了京也無人照料,還不如留在家里穩(wěn)當。杜老爺子高興得不得了,說要親自為她調理身體,好讓她生個大胖曾外孫出來呢!” 謝慕林忙向謝謹昆道喜:“恭喜昆哥了,這可真真是大喜事!” 謝謹昆作揖道謝,滿臉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謝顯之與謝映慧也恭喜了他,屋里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人人都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來。 謝慕林便問文氏:“娘,那我們幾時出發(fā)北上呢?訂好的船具體是哪一日出發(fā)?昆哥只怕需要多點時間打點家里和鋪子里的事呢?!?/br> 文氏頓了一頓:“我們明日就要上船了,只是……好孩子,這一回娘不能帶你去?!?/br> 謝慕林一怔:“什么?!” 第619章 難處 謝慕林萬萬沒想到,會從母親文氏嘴里聽到這么一番話。 文氏怎能不帶她去北平呢?是覺得有謝琉與謝謹昆陪同就足夠了嗎?可這兩人,一個是隔房的小叔子,一個是隔房的侄兒,都是青壯男子,哪怕都是親眷,在許多事情上也會不方便吧?謝慕林不認為文氏的身體素質與社交技能可以很快應對好北上北平以及到達北平后面臨的總總狀況,有她在身邊,還能幫著出出主意,至少路上也有個照應吧? 無緣無故的,文氏為什么不愿意帶她? 謝慕林問:“是艙房不足嗎?我并不嬌氣,跟丫頭擠在一處也沒什么。反正先前聽毛掌柜說過了,娘訂的船走得特別快,十幾天就能到滄州了。我也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苦日子的人,這種事難不倒我的?!?/br> 文氏苦笑道:“艙房確實有些不足,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擠出地方來。我不想帶你去北平,是因為……”她頓了一頓,“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弱的弱……我是因為實在放心不下老爺,才急著趕去北平的。可若是連你都跟我走了,家里那一大攤子事兒,可交給誰去呢?!” 文氏考慮得非?,F(xiàn)實,如今三房的情形,沒有一個能壓得住場、管得了家的人留守湖陰老家,一定會亂套的。 且不說謝老太太那脾氣,一旦有機會掌控中饋大權,一定會忍不住作妖的。她又素來與族人不和,尤其與宗房、二房的兩位妯娌勢同水火。那兩位老太太有可能不愿意跟她一般見識,但她若是說話管用了,會忍住不去挑釁么?文氏可不樂意看到好好的宗族內部又起波瀾。 再說,謝老太太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去年下半年先是大病了一場,差點兒連命都丟了,雖然如今已經(jīng)調養(yǎng)過來了,但冬春換季的時候,身體也有些不大自在,還染了兩日風寒。眼下她吃藥及時,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可由于她一向是個任性的,又不懂得真正的養(yǎng)生之道,倘若沒有人管束,天知道哪一日又因為胡來而害自己病倒了? 文氏自個兒都不敢說能勸得住這位婆婆,至于謝老太太身邊侍候的珍珠與何婆子,就更加管不住主人了。但文氏認為自個兒的閨女對老太太頗有辦法,有她在,謝老太太應該出不了大亂子。 除了謝老太太這位祖宗外,文氏還有其他顧慮。 家里幾個男孩子,老大今年要守孝,錯過一年縣試,但明年肯定還要再下場的,若還要南北兩邊來回地跑,就太辛苦了,身體未必撐得住,也沒辦法專心功課;老二今春下場,縣試結果已經(jīng)出來了,考得了案首,接下來的府試、院試很有希望順利通過,自然不可能放棄大好時機,隨母親北上;老三年紀還小,性子也跳脫,剛剛與人合伙開了鋪子,做生意的興趣正濃,但學業(yè)也不能荒費了;老四體弱,換季時就已經(jīng)病了一場,連族學都沒法去了,只得無奈告假。 文氏掩下了關于謝老太太的種種負面評價,無奈地對女兒說:“小四的身體實在是太虛了,這幾個月雖養(yǎng)得不錯,可病了一場,便都白費了功夫。為了照顧他,你琴姨娘也不敢跟著我北上,四丫頭更是天天圍在她弟弟床邊幫著照看。我若不是實在放不下老爺,原是不該丟下生病的孩子,徑自出遠門的。如今實在沒辦法了,只得托付給你。好孩子,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看家里人才行?!?/br> 謝慕林還真不知道家里出現(xiàn)了那么多病人,聽起來也確實是需要有人回去鎮(zhèn)場子。 謝老太太的性格和處理方式都不適合;宛琴有孩子要照看,而且她那小心思小手段,若真掌控了管家大權,也不知會生出什么事來;謝映慧就從來不是擅長管家的人,又是大小姐脾氣,更兼人生地不熟;謝映容就更不必提了,她也就只會耍耍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給自己謀個好姻緣而已;謝映芬年紀太小,又有弟弟要照看。 這么一想,可不就只剩下謝慕林能指望了嗎? 族里雖然還有許多長輩可以依靠,但二房宋氏顧慮到謝老太太,是不會愿意插手三房庶務的,自己也有女兒外孫和書院事務要忙;宗房的涂氏、杜氏婆媳就更不必提了,一族宗婦,本就忙得不得了,哪里還有空去管三房的瑣事?能偶爾過來問一聲,關照關照,就已經(jīng)是極限了。 謝慕林越想越覺得自己似乎真的不能走,反倒是謝璞那兒,有個文氏過去照看,再多添幾個下人,也就差不多了,沒有她幫忙也無妨的。 文氏這時又再添上一句:“你嗣祖母的身子只怕也不大好呢。元宵節(jié)后,揚州那邊來了信,也不知道楊大老爺都在信里說了些什么,二老太太從那之后就十分不自在。我臨出發(fā)前去辭行,就看到她躺在床上,無精打采的樣子。你梅珺姑姑說,這是她老人家犯了心病。就算請了杜老爺子來診脈開方,也說要她自個兒先想開了才行。雖然你梅珺姑姑與淳哥兒、沅姐兒都在二房住著,但我們這一房也不能完全不管二老太太呀。你哥哥要準備科考,不好分心。你回去了,還能替我與老爺盡一份孝心。” 謝慕林嘆了口氣:“娘不用說了,我知道事情輕重。我會陪著大哥大姐三妹一起回去,把家里照看好的。你就放心吧!” 文氏紅著眼圈,拉住女兒的手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明白娘的難處。你放心,等老爺那邊無事了,你哥哥們也考得了秀才功名,我們一定會打發(fā)人來接你們去北平團聚的?!彼聪蛑x顯之與謝映慧,“到時候我們一家老少,都在北平團圓,再也不會分開了!” 謝顯之笑著點頭應是,謝映慧有幾分心事,笑得就有些勉強了。不過一個全新的、陌生的環(huán)境,對她的過往一無所知,只要沒人提起她的生母曹淑卿與其新歡方聞山,似乎也有幾分值得期待? 既然拿定了主意,謝慕林也就不糾結了,直接進入了角色:“娘,老太太和四弟是得了什么???可曾請了杜老爺子去看診嗎?” 文氏嘆道:“老太太不愿意見杜老爺子,我只得請了杜二爺出面,只是小風寒,并沒有大礙,但老太太體弱,去年大病又傷了元氣,因此需要仔細調養(yǎng)才行。杜二爺開過方子了,只要老太太起居飲食都安排妥當,按時吃藥,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的。至于小四……”她摸了摸袖子,“四丫頭寫了信,詳細說了小四的脈相、病情與開的方子。我沒帶在身上,回頭就找出來給你。她還說,從前在京城習慣了請一位大夫給小四開補藥的,小四吃得不錯。若是你方便的話,幫忙找那位大夫再給小四開幾個補身的方子就最好不過了?!?/br> 謝慕林苦笑道:“既然我不用跟著你明日就出發(fā)北上,自然是方便的。娘一會兒吃完飯就把信給我吧。我叫人打聽那位大夫去。” 第620章 安撫 蔡老田家的來報,說午飯都備好了,問是不是要立刻擺飯?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文氏連忙吩咐下人擺桌,又請謝琉與謝謹昆入座。謝慕林去幫忙指揮丫頭婆子們上菜,謝映慧瞅了個空,湊到她身邊小聲道:“我這么說你可能有些不大高興,但聽說你能跟我和哥哥一塊兒回老家,我心里還挺歡喜的。” 謝慕林怔了怔,轉頭看她。 謝映慧小臉微紅,翹起下巴道:“你可別誤會,我不是說跟你特別親近,所以舍不得跟你分開,而是……你好歹是我自家手足,從小兒一塊兒長大,天天見著也熟悉。去了鄉(xiāng)下陌生地方,舉目望去全都是陌生人,有個熟人陪在身邊,總是令人安心些。雖說哥哥也在,但他是男子,不可能時時陪在我身邊的。等我去見那些嬸娘姐妹們的時候,豈不是要孤立無援?這么一想,我心里……就有些慌張?!?/br> 謝慕林聞言笑了:“大姐不必慌張,雖然你從小到大都沒回過老家,也沒見過老家的族人,但我去年回去時,何嘗不是如此?大家都很和氣親切,對爹爹的孩子都很關心,所以你不必擔憂。你也別把他們當成是陌生人,只當是從未謀面的親人就好。我們本來就是一家子,往上數(shù)一百來年,都是一個祖爺爺,身體里流著同樣的血脈。這么一想,你心里會不會覺得比較有親切感?” 謝映慧若有所思:“說得也是……都是謝家本家的族人,哪怕血緣有遠有親,卻與我一脈同緣。想想當初我跟曹家那些庶房的族人見面,都能與他們和睦相處,維持表面上的禮數(shù)。沒道理遇見血緣更近的本家族人,反而慌張起來?!?/br> 謝慕林張張嘴,很想解釋一下,親緣關系不能這么算。謝家族人雖然與謝映慧同樣姓謝,但好幾房人都已經(jīng)是遠支親戚了。曹家那幾個庶支卻都是已故承恩公的親子,論起來都是謝映慧的親舅舅呢。感情遠近是一回事,論血緣他們卻比大部分謝家族人都要近得多。謝映慧這種想法無疑是錯誤的。 但這種糾正似乎沒什么意義。謝映慧現(xiàn)在正怵謝家族人,讓她對族人感情上更親近一些,也是好事。反正曹家的人對她也沒幾分真感情,何必反駁回去呢? 謝慕林閉了嘴,笑笑不說話,繼續(xù)指揮著人上菜。 謝映慧又湊了上來,小聲再問:“族里的人是不是都認定你娘……二太太才是父親的原配正室?他們是不是都不喜歡我母親?會不會……見到我是母親的女兒,便對我……不以為然?他們會不會當我是出婦之女什么的……” 謝慕林嘆了口氣,好笑地對她說:“大姐,你擔心什么呀?你看別人有對大哥如何嗎?他又何嘗不是你母親的兒子?放心,爹爹是兼祧了二房與三房的香火,我娘是二房這邊的原配不假,你母親原也頂了個三房媳婦的名頭,是老太太的正經(jīng)兒媳呢。我娘不是,我娘的婆婆是二房的二老太太。不過如今你母親自請和離,所以三房沒了主母主事,族里就做主,叫我娘暫時負責三房中饋,奉養(yǎng)爹爹的生母。 “二房的姑母如今帶著兒女與夫婿析產(chǎn)別居,正住在家里,因此中饋庶務不必我娘打理,但是名份上還是分得很清楚的。我和二哥是二房這邊的人,跟你和大哥名義上是堂親,并非親手足呢。族人也認得分明,又怎會把你與大哥當成什么出婦子女?和離又不是休妻?!?/br> 謝映慧稍稍安心了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回頭問哥哥去?!彼龔奈椿剡^老家,心里難免會沒底。 謝慕林也知道她心結所在,并不多言。反正現(xiàn)在自己不會隨方氏一同北上了,回程路上坐船走運河,旅途無聊時,有的是時間可以跟謝映慧談心。 一頓簡單而和睦熱鬧的午飯結束了。謝慕林早吩咐人打掃好客房,預備謝琉安頓歇息。謝謹昆則直接告辭而去。離家這么久,他心里實在惦記得很,還想著要把行李重新整理一下,收拾些春夏兩季的衣裳,預備去北平后穿呢。妻子計氏留在老家沒有跟來,他又不慣做這種事,恐怕要忙亂一番呢。 謝顯之與謝映慧陪著謝慕林一道將文氏送回住處,便很有眼色地告退了。謝慕林幫著善姐服侍文氏更衣、通發(fā)、洗漱,又替母親備下了助消化的熱茶。 等到文氏終于可以在羅漢床坐下,倚著引枕閉目休息的時候,她面上的倦意已經(jīng)完全無法掩蓋了。她幾乎立時就要睡過去。 謝慕林雖然很想跟母親說說話,但見她這般疲倦,倒也不好再打攪她,便輕聲吩咐翠蕉去取張錦被來,給母親蓋一蓋。 文氏這時卻又睜開了眼,溫柔地看著女兒,微笑道:“不必忙活了。我只是閉目養(yǎng)養(yǎng)神,并沒打算睡下。這么久不見了,我還想跟我的好真姐兒說說話呢?!?/br> 謝慕林笑著從翠蕉手里接過錦被,蓋在母親身上小心掖好:“你蓋著被子也不妨礙聊天。反正明天你才出發(fā)北上呢,我們母女倆今天還有時間可以聊的。你已經(jīng)很累了,先歇一覺,養(yǎng)養(yǎng)神再說吧!” 文氏搖搖頭,笑著拉住女兒的手道:“你哥哥今年縣試考得了案首,娘心里實在是高興得不得了!書院里的先生們都說,你哥哥底子打得好,這大半年又用心攻讀,不但縣試得了案首,接下來的府試也是很有希望的!先生們不會平白無故抬舉他,府里的學子,都有哪些是格外出眾的,他們定然心里有數(shù)。既然他們說你哥哥有望再得一個案首,那定是有把握的!” 倘若謝謹之府試也得了案首,到院試時再爭得頭名,那便是妥妥一個小三元了!湖州府已經(jīng)多久沒出過這樣的殊榮了?當年謝璞也沒這個風光呀!文氏想想都覺得興奮。 她小聲對女兒道:“說實話,我心里還有幾分慶幸,顯之今年為了守孝,未能下場。你哥哥總說長兄的學問不遜色于他,若是顯之今年也下場,你哥哥未必能考得這樣的好名次呢!” 謝慕林心里也為胞兄高興,可他也不過是得了一個縣試案首罷了,文氏明顯有些激動了,她不得不安撫住母親:“娘,這些事咱們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哥哥只是縣試考得好,后頭兩場還未考呢,我們別想太多。萬一叫人知道,豈不是誤會了哥哥是個輕狂人?” 文氏忙掩了口:“好孩子,你說得是。你哥哥也很鎮(zhèn)定,說區(qū)區(qū)一個縣案首算不得什么。外人聽了,都夸他是個謙遜的君子。與他相比,我這個長輩反倒顯得輕狂起來,沒有你哥哥穩(wěn)重呢。我再不會這么說了,省得叫顯之與慧姐兒聽到了,心里不痛快呢!這兩個孩子本就過得不容易,我怎能叫他們難過?” 第621章 母女 文氏其實就是心里太高興了,偏偏當事人兒子表現(xiàn)得無比淡定,竹山書院從前也出過好幾位縣案首,全書院師生外加二房眾人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若她太過歡喜,倒顯得不穩(wěn)重了,因此一直按捺下來,直到如今見到女兒了,才在私下里顯露幾分。 謝慕林歡喜過后,勸了她幾句,她自己也平靜下來了,還想到謝顯之身上:“顯之的學問不比謹之差,若是他明年下場,也能得個縣案首,甚至是小三元,那我們謝家就頂頂體面了!別說是湖陰縣了,就是湖州府,也沒幾家人有如此出色的子弟呀!” 謝慕林也有同感,還說:“大哥在京城期間一直沒丟下功課,每天都很用功地讀書,還向焦銀臺請教學問呢。他明年下場,定能考得好成績的!還有四弟,他從小就聰明過人,只是身體弱些罷了,好生養(yǎng)上幾年,將來說不定也能在考場上發(fā)威,那我們家就有三位才子啦!”至于老三謝徽之,她也就不指望了,他原也不是讀書的料子。 文氏也想到謝徽之了,嘆了口氣:“小四很乖巧,只要他的身體能養(yǎng)好,我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倒是徽之……他在別的事上分外聰明,與人交往相處時特別伶俐,不知怎的,偏偏在功課上不用心。我也沒別的指望了,只要他能考得一個秀才功名,不是個白身,他想干什么,我都隨得他去。反正他們兄弟情誼深厚,做哥哥的總會照應好弟弟?!?/br> 接著文氏又跟女兒說了些老家的情況,元宵節(jié)后族里都有些什么大事,哪些人生病,哪些人離鄉(xiāng)返程,又有哪些人家定下了婚期。比如宗房的嫡長孫女謝英蓮,正月里得親戚牽線,相看了一家富戶的子弟,雙方感覺都不錯,有意繼續(xù)接觸下去。若沒有意外,興許今年夏天之前,她就會定下親事,明年就該出嫁了。文氏不在家,謝慕林回去后暫掌中饋,還得預備著一應禮節(jié)上的事,不能有所失禮才行。 另外還有前往金山衛(wèi)任職的兩位年青族人,未能回鄉(xiāng)過年,但節(jié)后也都托人送了家書回來報平安,告訴族里,他們新得了什么職位,是何等品階,即將出任什么職務,等等,還請族人幫忙照應他們的家人。這兩人因是三房牽線搭橋,推薦過去的,也不能把人丟下不管了,肯定還要維持聯(lián)絡,對他們的家人也要多加照看。這種事通常是謝謹之在處理,但他眼下忙著備考,有什么事就需要讓謝顯之出面了。文氏希望女兒能好好跟他溝通明白。 再者,還有謝慕林先前提過要求的,想要找從前文家作坊轄下的匠人們幫著打制些東西,文氏也把人給聯(lián)系上了。當中除去有一人已經(jīng)年邁去世,兩人上了年紀實在不便挪動以外,其他人都很高興能重新為舊東家服務。文氏已經(jīng)在湖陰縣城邊上尋好了一處寬敞的宅院,預備安置他們。她如今忽然要北上,事情只做了一半就不得不丟開手,謝慕林回去后,就得替母親善后。 文氏對謝慕林道:“你從前只是跟在我身邊幫忙打打下手而已,從未獨力掌管一家中饋,更別說還有這許多瑣事了。但幸好如今咱們是在自家地方,日常打交道的都是自家族人親友,便是你有什么錯漏之處,長輩們也不會跟你計較的,正適合你練手。我知道我的真姐兒是個聰明能干的孩子,你只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向你嗣祖母、梅珺姑姑或是大伯祖母、大伯娘她們請教,哪怕是族里別房的伯娘、嬸娘、嫂子們,也會愿意指點你的。你別害臊,只管大大方方地問人就是,出了錯也不怕?!?/br> 謝慕林感覺到了壓力,但同時也有了動力。這是她從未遇到過的挑戰(zhàn),想想她都忍不住要興奮起來了:“娘就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 文氏見女兒并點沒有退縮,反而是興致勃勃、迎難而上,心里也十分欣慰。這就是她的女兒呀,比她可勇敢多了呢!倒是很有幾分丈夫謝璞的風采。 想到丈夫,文氏又露出幾分憂色來:“老爺受傷的事,我聽老毛說,你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是從哪里打聽到的消息?雖然老爺在信里說他沒有大礙,只是受了點傷,行動不大方便,叫我們不必擔心,可我就怕他是報喜不報憂,故意把自己的傷往輕里說。雖然我明日就能出發(fā)北上,若是順利,不用一個月就能見著他,但畢竟還有一個月呢!天知道他這會子傷得如何了?若你們有確切的消息來源,就多告訴我一些,讓我也安安心?!?/br> 謝慕林就把蕭瑞在信里寫的內容告訴了她,連謝璞遇襲時的細節(jié)也不例外,同時,也把謝映慧意外被生母騙走,并探查到襲擊謝璞之人的幕后真兇等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文氏。 文氏聽得面色煞白:“竟然是方聞山指使的?!何至于此?!他既然已經(jīng)與曹氏終成眷屬,也沒有被貶斥到底,反而能回到陜西都司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著將軍,那就該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才是,何苦再去招惹那些禍事?!他從前之所以幫著曹家害人,不就是為了能與曹氏雙宿雙棲么?如今夙愿得償,怎的又不知道珍惜起來?!” 謝慕林聳聳肩:“誰知道呢?也許他還沒娶到曹氏之前,想的是曹氏,其他的都可以放棄;但等他娶到曹氏了,又開始覺出權勢利益的好處來,想要再往上爬。他畢竟是曾經(jīng)靠著自己的能力,爬到帝王心腹、禁衛(wèi)統(tǒng)領這等高度的人,怎么可能甘心重回平庸,甚至被人恥笑輕視呢?沒點野心和手段,他在之前也不可能獲得成功?!?/br> 文氏嘆了口氣:“人心總難免會貪婪……倘若他娶到曹氏后,便安安分分過日子,再不沾手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未必不能富貴安祥過一生。就算他那好友真知道他什么機密之事,想要救他好友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個,他又何必搶這個先?結果如今他反倒惹下了更大的禍事,燕王殿下只怕沒那么好糊弄,他將來的日子不好過了,又叫曹氏如何是好?” 難不成曹淑卿這個女人,這輩子就真的命中帶衰,無論嫁給哪一個男人,都難免要面臨抄家入獄的災難么?只是上一回謝璞出事,是曹家主導,她還能在娘家庇護下安然脫身,甚至卷走謝家巨財。這回方聞山再出事,是自己找死,曹家未必會出手幫忙,就算出手了也有可能會面臨二皇子與林家一方的刁難,曹氏是否能再一次逃脫罪責,還真是未知之數(shù)呢。 文氏低聲囑咐女兒:“若真有那一日,我在北平會盡快寫信給你,你想法子瞞著你大哥大姐些,別讓他們太擔心難過了……我想曹家再怎么不喜曹氏,也不會任由她受人搓磨的,至不濟……也就是接回來塞進庵堂里修行罷了。” 謝慕林領會地點點頭。 正事說得差不多了,文氏又忽然問:“那位蕭家小哥,怎會給你寫信來呢?” 第622章 坦白 謝慕林輕咳了兩聲,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有時候謊話說得多了,就顯得沒那么難出口了。只是她真的有必要在蕭瑞的問題上一再說謊嗎?哪怕是在最親的母親面前? 蕭瑞都已經(jīng)在自己的親友間把這件事廣而告之,除了他的父親和嫡母、嫡兄等一眾看起來就跟他不大親近的人以外。謝慕林雖然覺得他有些口無遮攔,但內心未嘗沒有竊喜,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重視。如果她總是在親人面前掩飾自己與蕭瑞的關系,好象完全否定了他的角色一般,好象有些不大厚道吧?將來蕭瑞總會上謝家來提親的,萬一到時候,自家父母因為不清楚內情,只憑外在的條件就拒絕了他,那怎么辦? 謝慕林猶豫了一下,便把心一橫,小聲對文氏道:“娘,你知道蕭瑞除了在大理寺做過官差,領著咱們去探望爹爹以外,在湖陰時也跟我們家有往來吧?他還跟三弟交好?!?/br> 這事兒文氏當然知道,她還挺高興的呢:“當然啦,他還在咱們家老宅里住了好些日子呢,特別客氣。先前他不是把幾十個杭州來的人也安置到老宅去了么?因著你們兄妹都說,那些人的消息不方便外泄,一應日常供給都是咱們家出的。雖然蕭家小哥有撥銀子過來,但明面上還是走的咱們家的賬呢。我既然掌著家中中饋,這種事怎么可能瞞得了我?” 謝慕林點點頭:“這就是了。他與我……我們家來往得不少了,平時接觸也挺多的。大哥二哥還有三弟都與他相處得挺好,覺得他這人跟傳聞中的紈绔形象差得很遠,后來還知道了他的許多難處,他在外頭的壞名聲,多少是被家中嫡母坑的,對他也有幾分同情。別看他好象跟三皇子挺親近的,實際上三皇子沒幾分真心。他也不想再在京城蹉跎歲月,依靠三皇子和家中嫡母嫡兄掙前程,所以去年就從家里脫身出來,去了金山衛(wèi)當差。緊接著,今年年后,他又謀到了北方的軍職,想辦法越過他父親蕭將軍,把自己弄到邊軍去了。他說……只要他能在邊疆立下軍功,將來他就再也不用看家里或三皇子的臉色了。” 文氏聽得感嘆萬分:“在大理寺牢獄里初見他時,我就覺得他這孩子跟別家紈绔子弟大不一樣。哪怕是受人夸獎的那些出色的高門子弟,也不如他腳踏實地。明明是皇親國戚,還跟三皇子相熟,但官差他做得,衛(wèi)所的小軍官他也做得,一點架子都沒有。剿匪時他跟其他人一塊兒殺敵,受了傷也不在乎。邊疆雖無大戰(zhàn),卻時有小沖突,還是會死人的,他也義無所顧地去了。就沖他這志氣和膽識,我知道他是個極好的孩子!” 不知怎的,聽到文氏這般夸獎蕭瑞,謝慕林心里就怪高興的:“娘也覺得他不錯嗎?那……如果將來這個極好的孩子上門向爹爹和你提親,你們會不會答應?” 文氏愣住了,旋即反應過來,猛然坐起了身體:“你說什么?!” 謝慕林微笑著將她輕輕按回引枕上:“娘別擔心,我跟他清白得很,沒有做什么違禮的事。我也不是象三meimei那樣心存妄想,就成天想著要如何討好蕭家人,企圖嫁給他。我只是……很意外地似乎得他另眼相看。去年他離開湖陰前,就問過我,是否能給他一個機會。倘若將來他果真能在邊疆立下軍功,在軍中混出個樣子來,就會上門向爹爹提親。到時候我如果不討厭他的話,他請我不要拒絕他。我當時挺吃驚的,沒想到他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來,但他看起來很有誠意,我實在是沒辦法拒絕?!?/br> 文氏瞪著女兒,半晌才擠出了一句話:“你竟然……一直瞞著我?!你哥哥他們呢?還有徽之,他們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