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詢問

    謝顯之與謝映慧看信，也沒花多少時間。

    謝璞給兩個年長的兒子寫的信，內(nèi)容基本上就是謝顯之方才告訴弟妹們的那些，至少有一半的篇幅是在說關(guān)于黃巖的事。他倒沒有提什么相看不相看的，只是告訴兩個兒子，他對黃巖十分看好，讓兒子們好好對人家。除此之外，就是囑咐路上的一些事情，要照看好兩位老人，安排好路上的行程，沿路有機會也該多走走看看，學(xué)習(xí)些人情世故，倘若遇上有學(xué)問有品行的前輩，也要多多請教功課與做人的道理，等等等等。

    他還提到了一件事，讓兩個兒子多加注意，那就是路過山東一帶的時候，最好把自家旗號收起來，不要大張旗鼓地頂著謝璞家眷的名號在人前趕路。倒不是謝璞在山東地面上名聲不好，正相反，他從前在開州任知府時，名聲很好，政績顯著，還在避免黃河水患的事情上立下大功，在當(dāng)?shù)乜梢哉f是備受尊崇，連帶的山東一地，都知道他這位前任知府是如何的英明，甚至還有戲班子到處傳唱他的事跡呢。

    他當(dāng)年前往北平赴任時，就在山東被開州父老攔下，百般宴請，大唱頌歌，鬧得他差點兒就耽誤了行程。這回他的家眷再次路過山東，最好盡量避一避，別被熱情的當(dāng)?shù)厝俗杪诵谐?。畢竟，冬天隨時都會來，兩位長期居住在江南的老人，真的未必扛得住北方的冬天，趕路會非常辛苦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就是河?xùn)|河道衙門是林家的地盤，但山東布政使司一系，如今卻是曹家黨羽居多。如今朝中太子與二皇子相爭，三皇子異軍突起，曹林兩家明爭暗斗得厲害，已經(jīng)影響到山東一帶了。眼下二皇子與林家勢頭不妙，曹家的人想要再捅一刀把林家拉下馬來，林家垂死掙扎之余，又不想叫曹家占了便宜去。在這個當(dāng)口，謝璞這位極有名望的官員的家眷路過，這雙方人馬肯定都想把人拉攏過來。只要謝璞站在他們中的任意一邊，都能有助于提高他們在山東地區(qū)的聲望。至不濟，也能阻止對方拉攏到這個有力的臂助。

    這個消息，可能暫時還沒傳到京城去，曹家承恩侯府那邊尚未有拉攏謝顯之與謝映慧兄妹的動向，但也不可不妨。曹家一系有可能會利用他們是曹家外孫的身份做文章，林家那邊就有可能會炒作謝璞與曹家的舊怨了。而謝璞對這兩家都不大感冒，更無意摻和皇子之爭。反正他如今在燕王手底下干活，只要接受皇帝的旨意就好，何必冒著風(fēng)險選邊站？更不想讓長子長女再承受名聲上的打擊，所以，他希望家里人到了山東地界，能盡可能低調(diào)一些，避開官面上的人。

    謝顯之與謝映慧看得唏噓不已，沒想到從前想要借河工案置謝璞于死地的曹家，以及打算利用謝璞攻擊曹家的林家，還有求謝璞幫忙的一天。世事真真是變幻莫測！

    謝顯之道：“這事兒原本是個麻煩，但如今我們要跟著燕王府的船隊北上，反倒不用擔(dān)心山東的官員會上門sao擾了。有燕王殿下在前頭擋著呢，曹家也好，林家也罷，誰敢得罪王爺？”

    謝映慧默默點頭，心里忽然有些想笑。當(dāng)年舅舅與母親合伙，費了那么大的功夫來陷害父親，又得到了什么呢？如今舅舅骨頭都爛了，母親如愿嫁給了方聞山，沒兩年又鬧著和離，王家煙消云散，卻又留下個王湄如成為東宮寵妾，偏偏是個見不得光的。如果舅舅與母親當(dāng)年沒鬧那一場，母親興許能有望與父親和離，改嫁方聞山，舅舅一家還平安無事，照樣安享他們的富貴，王湄如也能順利成為東宮側(cè)妃，提攜父親平步青云吧？

    所以說，做人真的要善良，存心害人，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

    謝慕林湊了過來，也把父親給兄長們的信看完了?？赐曛螅故怯袀€感覺，謝璞估計也沒料到他們會在京城遇到黃巖吧？他們一行人因為上京途中在好幾個城市都逗留了兩三天，所以行程本就有些拖慢了。到了京城后，因為焦聞英的請求，他們還直接推遲了出發(fā)的日子，留在京中等候燕王大駕。若非如此，他們這時候極有可能已經(jīng)進入江北地界，而且多半會在揚州一帶遇上燕王府的船隊。

    宋氏還打算在揚州逗留兩天，跟老親家楊大老爺討論一下兒孫們的事。而黃巖知道他們在那里，找上門來也是自然而然的。只要謝顯之與謝謹之兄弟派人送信，安排黃巖住進謝家在京城的房產(chǎn)，這份人情就算到手了。謝璞還在信中提到，黃巖少年時曾經(jīng)揚州游學(xué)半年，他若是給謝家兄妹做個向?qū)?，說不定還能增加跟謝映慧的接觸，完成“相看”這個程序呢。

    謝璞高估了家人趕路的速度，也沒想到焦聞英會讓謝家兄妹滯留京城，才出現(xiàn)了眼下的偏差，但這個結(jié)果倒不壞，在京城，謝映慧同樣有機會與黃巖多做接觸，了解他的性情為人。

    謝顯之與謝映慧說了幾句閑話，便與兩位meimei告別了。謝映慧還想到休息室那邊瞧一瞧，看有什么沒準(zhǔn)備齊全的東西，卻被謝慕林叫住了，還摒退左右，神秘兮兮地拿出文氏的信給她看。

    謝映慧原本是一頭霧水的，可看著看著，臉就越來越漲紅，到最后恨不得把信直接扔了：“你娘在信里胡說些什么呢？！”

    謝慕林白了她一眼，把信拿回來收好了，笑道：“你害什么臊？以你的年紀(jì)，到了北平后就要開始說親，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兒了嗎？如今爹爹一片苦心，處處為你著想，千方百計替你挑了個樣樣皆好的女婿，還擔(dān)心你這個閨女看不上，非要你親自瞧過人，愿意點頭了，才上門說親。這樣的好事，哪里就是胡說八道了？爹爹怕你難為情，連給哥哥們的信里，也沒明言，只有我娘在信里跟我介紹明白了，叫我提醒你，這都是為了你的面子。如今屋里只有我們姐妹倆在，你不必在我面前扭捏了，只管跟我說實話，方才在前院見到那個人，你到底中不中意？”

    謝映慧啐了她一口，臉越發(fā)紅了，卻閉著嘴，半天不肯吭聲。

    謝慕林打量了她幾眼，猜測她心里應(yīng)該不是不喜歡，否則早就說“不”了，所以如今這模樣是……害羞嗎？

    于是謝慕林便笑道：“怎么？大姐看不上？那就算了。爹爹估計在給嗣祖母的信里提到了這件事，需要時可以請嗣祖母做主，替你們定親的。但你既然沒看上，那就告訴嗣祖母，讓她別在黃舉人面前提起吧。反正到了北平，肯定還有好的留給你呢！”

    謝映慧頓了一頓，猶豫半天才小聲道：“若是他……真的樣樣都好，他能看得上我么？”

    第723章 疑慮

    謝映慧對自己沒有自信。

    她原本是京城中身份最尊貴的名門淑女之一，雖然父親當(dāng)時只是一個小小的知府，但母親身為曹家嫡女，皇后親妹，足可彌補這一不足。她平日里與達官顯貴家的女孩兒們來往，要考慮婚配，也只會往最好的高門大戶里選人。若不是她自幼對表哥曹文衡生出了好感，估計說親時，會說哪家王府的小公子，又或是哪位長公主、大長公主的子嗣吧？比如馬玉蓉的兄長們，其實就曾經(jīng)是曹淑卿考慮過的對象。

    那時候的謝映慧，絕不會對自己有一絲一毫的不自信。她認為自己能與曹家的嫡子嫡女們平起平坐，半點都不必讓人，到了太子面前，也敢說自己想說的話，便是遇上宮里的皇子們，也是不怵的。

    可這一切，在謝家被抄，謝璞入獄那一刻起，就完全變了。她成了罪臣之女，仿佛一輩子只能倚靠外家過活了。等到她發(fā)現(xiàn)，曹家竟然是父親謝璞出事的罪魁禍?zhǔn)?，而親生母親曹淑卿又為了私心，要將她與兄長的未來置之不顧之后，她就更清楚地知道，她已經(jīng)不再是本朝最不愁嫁的名門貴女。

    她在世人眼中，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之女，母親不孝不悌，女兒的教養(yǎng)品行也好不到哪里去。曹淑卿越是聲名狼藉，她這個女兒就越是會被人看低。哪怕她一直在父親的家族中過活，還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叔祖母宋氏負責(zé)教養(yǎng)，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知道她底細的人，必定會嫌棄她；而不知道她底細的人，她的脾氣，又不允許她做出騙婚之事。雖然她常跟謝慕林說，這次北上，估計就要在北平議親了?？稍趦?nèi)心深處，她并不相信自己能嫁得什么好人家。

    估計父親隨便挑個家世清白又有點小才華的讀書人，把她許出去就算了吧？她也不指望自己將來能做什么官太太，夫貴妻榮了，只盼著這輩子再也別聽到別人拿她生母的事，傳播她的閑話，就足夠了。

    沒想到父親謝璞不但給她挑了個書香世宦人家出身的讀書人，對方還才華橫溢，前程似錦，她心里半點底都沒有。就怕這位黃舉人眼下勢弱，迫于父親官位權(quán)勢，接受了這門親事，心里也是不情不愿的。日后無論是黃舉人暗生不滿，嫌棄她，還是記恨父親的強勢，都不是好事。而她更怕，對方就算心甘情愿應(yīng)下婚事，日后察覺到她身后糾纏著多少流言蜚語后，也會感到后悔。到得那時，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謝映慧惴惴不安地對謝慕林說：“其實我沒想過，一定要嫁到什么官宦人家去，若是擔(dān)心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會辱沒了謝家門楣，那尋個爹爹交好的人家，挑個性情溫和的子弟定親，也就是了。我不指望能嫁得什么青年才俊，人家未來有大好前程，倘若因為我，飽受流言之患，豈不是我連累了人家？即使人家起初不在意，日子久了，也會感到不耐的?！?/br>
    謝慕林聽得訝然：“大姐，你這話的意思是……你對黃舉人沒什么不滿意的，但因為他有才華，前途似錦，所以你反而不愿意嫁給他了？你這想法也太妄自菲薄了些！你哪里配不上人了？你才貌雙全，年紀(jì)也正好，性情也不錯，人品也正直，我覺得你比很多大家閨秀都要強得多了。那黃舉人再好，也只是在考中舉人后，才被人當(dāng)成香餑餑的，從前可不見有誰看得上他。這樣的條件，你憑什么就配不上了呢？！”

    謝映慧抿了抿唇：“父親壓根兒就沒問過人家，若是人家心里不樂意，卻礙于父親的官位權(quán)勢與恩典，不敢推辭，日后豈不是要漸生怨懟？我看父親很是欣賞這位黃舉人，認定他前程無量，方才有意栽培，以結(jié)下善緣。若是因我之故，讓這善緣成了孽緣，就太不值當(dāng)了。”

    謝慕林哂道：“大姐你過慮了。爹爹讓你先見過人，覺得滿意了再上門議親，就是希望你能嫁給自己想嫁的人，而不是胡亂把婚事給定了。雖然爹爹在你身邊陪著的時間很短，對你也不是非常了解，可這份慈父之心，卻是不打折扣的。他如此為你著想，就是盼著你能獲得幸福，又怎會貿(mào)然強行結(jié)親，給你的婚姻留下隱患？再者，爹爹打聽這黃舉人的事，打聽得極仔細，對方不可能毫無察覺，多半心里有數(shù)，知道爹爹看上他做女婿了。他到了京城就直接找上門來送信，而不是把信交給毛掌柜他們轉(zhuǎn)送，可見心里不見得不樂意?！?/br>
    謝映慧還是搖頭：“父親有好幾個女兒呢，除了我，還有三丫頭不象話，你和四meimei都是該說親的年紀(jì)了。就算四meimei是庶出，年紀(jì)也小些，這不是還有你么？說不定那黃舉人會以為，爹爹是打算把你嫁給他呢？你無論出身名聲都比我強得多了，他又怎會不樂意……”

    謝慕林的目光虛了一下。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蕭瑞早就向謝璞提過親了，那還是他進京之前的事兒。這婚事背后還有燕王支持，謝璞斷不可能變卦。而四meimei謝映芬，早就盯上二房的外孫楊淳了，這事兒有宋氏與謝梅珺說項，也不知是否已經(jīng)通過家書，告訴了謝璞。謝家目前婚事還未有著落的女兒，就只有謝映慧與謝映容而已。后者在謝璞那兒有黑歷史，哪里及得上前者重要？

    謝慕林只能對謝映慧說：“大姐，你只跟黃舉人匆匆見過一面罷了，怎能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這樣好了，婚姻大事，關(guān)系到你一輩子，不能光靠匆匆一面決定，也不能全靠爹爹去安排。如果你對黃舉人印象還不錯，愿意去考慮嫁給他的可能的話，我們找個時間，跟這位黃舉人見一面，當(dāng)面說清楚這里面的情況，問他是否在意你的身世，是否愿意與你成親。如果他不愿意，一切免談。以爹爹對他人品的評價，估計他也不會隨便把這件事亂說出去。而如果他愿意，那就好辦了。你們仔細相互溝通了解一下，如果愿意成就一段姻緣，好歹也不算是盲婚啞嫁了不是？”

    謝映慧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二妹：“你是說……我直接找上他去問……”話未說完，她的臉又漲紅起來了，有些語無倫次，“不不不……不行！這象什么樣子？！他一個外男……我們又不認識！”

    謝慕林翻了個白眼：“你要是真的打算嫁給他，也不能光靠那匆匆一瞥呀？！當(dāng)面說清楚，有什么不好的呢？！只有了解清楚彼此真正的想法，才能確定他是否就是適合你的那個人。坦白說，大姐，爹爹能挑出這么一個人，不容易，你要是錯過了，將來未必還能找到更合適的了。你的婚配確實比較艱難，但沒理由因為你的生母，就放棄了自己的一生幸福吧？！有機會，當(dāng)然要爭取一下！如果爭取成功，你將來就有好日子過了。爭取失敗，你也沒損失什么。你不想向你的生母證明，當(dāng)年你沒跟她走，才是正確的選擇嗎？！”

    第724章 開宴

    謝映慧聽完meimei的話后，就陷入了沉思。

    她始終沒有給出一個答復(fù)，但謝慕林也不著急。這種事關(guān)系到謝映慧的終生幸福，豈是一時半會兒就能下決定的？況且桂園宴席近在眼前，謝映慧關(guān)心著胞兄謝顯之的終身大事，未必有心思卻考慮其他。反正謝家人暫時還走不了，黃巖要參加明年春闈，也同樣跑不掉。等過幾天，謝慕林再去問自家大姐的想法也不遲。

    接近傍晚的時候，承恩侯府來了兩個婆子求見謝映慧，說是替姑太太曹淑卿送秋衣給女兒來的。謝映慧前幾日才去過承恩侯府，雖然心里不耐煩見她們，但人家客客氣氣上門了，也不好直接拒人于門外，只好讓她們進來了。不過她聽著兩個婆子形容姑太太給表小姐做的衣裳如何精心如何華貴，再一看那衣裳的顏色款式，都符合曹文鸞慣常的喜好，心里就覺得好笑了。

    這才幾天的功夫？就是承恩侯府的針線上人日夜不吃不喝地趕工，也不可能為謝映慧專門做出一整套如此精致的華服來，但借花獻佛就容易多了。曹文鸞雖然高傲，倒也不是為了一身衣裳斤斤計較的人?？赡赣H想要做出慈母的姿態(tài)，哪怕隨便親手做件裙子、小衣都是無妨的，何苦拿出這樣華而不實的東西，半點不顯真心呢？

    接下來，那兩個婆子還隱晦地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用意：“大夫人與姑太太聽聞表小姐家的園子里明日有貴人設(shè)宴，想必表小姐也要出席吧？只是表小姐離京日久，眼下身邊也沒有長輩護持，獨個兒在貴人面前露臉，也不知道會不會害怕？大夫人說，可以讓家里幾位小姐來與表小姐做伴，那就遇到哪位貴人，都不用擔(dān)心了！”

    謝映慧臉上立刻就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何必如此麻煩？明日是永寧長公主借桂園設(shè)宴，我們兄妹雖是主人家，卻素來是不會到人家的宴席上去的。倘若貴人有召，我們也不過是去見個禮，說幾句客套話，就回來了，難道還能大喇喇跑去參加宗室皇親們的飲宴不成？我可沒有這樣的臉面。倒是大舅舅大舅母，原是皇親國戚，想必也是明日宴上的貴客，幾位表姐妹想去也是極容易的事，怎的還反過來打我的主意呢？大舅母與母親莫不是在與我開玩笑呢？！”

    兩個婆子的臉上都不是很好看。曹家當(dāng)然想?yún)⒓用魅盏墓饒@宴席了，如果能成功見到燕王，說服燕王把三皇子收為嗣子，那太子就不必擔(dān)心了，二皇子一個秋后螞蚱更是成不了氣候！誰知曹皇后與太子費了幾天力氣，都沒能弄到宴席的請?zhí)?，宗室里有子弟本來答?yīng)了要帶曹文泰去的，太后那邊就有話遞到曹皇后那兒，叫她管束好娘家子弟。曹家清楚，這是皇帝的意思，不愿意曹家摻和燕王府嗣子之事。承恩侯夫婦只好私底下從謝顯之與謝映慧兄妹這邊想辦法了。若是桂園的園主請了表親赴宴，皇帝還能說什么呢？

    誰知道謝映慧竟然看出來了，還直接拒絕。若是從前曹家風(fēng)光無限時，他們哪里受過這樣的氣？！

    然而兩個婆子也不敢對謝映慧甩臉色，出門前，承恩侯夫人就囑咐過她們，就算事情不成，也不能把表小姐給得罪了。謝家如今不比以往，能拉攏，還是該拉攏一下的，哪怕是能跟燕王府搭上關(guān)系也好。曹家與謝家有仇的是早已晾了的三房，并非長房與二房，借著兩家還有謝顯之與謝映慧這一層關(guān)系，彼此別鬧得太僵了。

    兩個婆子客客氣氣地說了些好話，見謝映慧完全沒有多談的意思，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辭了。等她們一走，謝慕林便得了信趕到，看了那身華服一眼，轉(zhuǎn)向謝映慧：“別放在心上，好歹曹家人如今還愿意與你和大哥交好，沒有把你們當(dāng)仇敵看待的意思。等我們到了北平，京城里的這些事就跟你們沒關(guān)系了?！?/br>
    謝映慧苦笑了一下，翻開那身華服的袖角，顯露出一個小小的繡紋來：“瞧，這是曹文鸞衣裳的特有標(biāo)記，母親想給我送件衣裳，裝出個慈母的模樣來，卻連這點表面功夫都懶得做，叫人說什么好？我如今是真真對她沒有半點指望了！反正她有曹家可以依靠，即使真的跟姓方的那人和離了，也依舊衣食無憂，生活富足。承恩侯府都愿意接納她回娘家過活了，我還替她cao什么心？！”

    “那就不替她cao心了！”謝慕林道，“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你母親有自己的夢想，也為實現(xiàn)夢想做出努力了，無論落得什么結(jié)果，都是求仁得仁。她自己都沒覺得后悔，你何必替她難過？你與她本就不是一路人，想法不同，未來的前程自然也是不同的，不需要受她的影響?！?/br>
    謝映慧看著謝慕林，苦笑著紅了眼圈，拉著二妹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

    謝慕林拍了拍她的手背，陪她坐了一會兒，方才拉她起身：“走吧，前頭該到擺飯的時候了。老太太今兒也不知會出什么夭蛾子，我一個可頂她不住，大姐來替我分擔(dān)分擔(dān)吧！”

    至于這一天的晚飯，謝老太太如何作，謝家兄妹幾個又如何與她斗智斗勇，就不一一贅述了。由于謝映容還在禁足中，她還成天念著平昌侯府的賞菊宴，算著時間，為自己很可能要錯過這個宴席而傷心難過，暫時還未察覺到，桂園那邊即將要迎來一場盛宴。謝慕林也有意識地對她封鎖了消息，不許家中下人多嘴。順心還在養(yǎng)傷，未能出院子，如意便是察覺到有什么異動，也不敢多問，因此謝映容至今還對桂園的事一無所知，倒也讓幾位兄姐們松了口氣。

    次日上午，桂園那邊都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馬上就要迎來貴客，謝謹之也及時坐馬車趕回家中。

    他把宋氏的囑咐都告訴了兄弟姐妹們：“據(jù)說皇上請動了好幾撥說客呢，咱們不過是小人物，只能做個添頭罷了。若真能見得著燕王殿下，有機會呢，就把焦大人囑咐的話說了，其他的一句不必多提。若是沒機會，也不必強求。祖母說了，讓我們安心，萬事有永寧長公主在前頭呢。倘若長公主殿下都說服不了燕王，誰還能怪罪我們幾個小輩？”

    謝顯之聞言，頓時就松了口氣。說實話，他的心理壓力是最大的，身為長兄，他要引領(lǐng)弟妹們?nèi)グ菀娧嗤酰枰f什么話，也該由他開口。倘若一個不慎，引得燕王震怒，連累了父親，那就太糟糕了！如今有了叔祖母宋氏的話，他才覺得肩頭的重量輕了些。

    謝慕林見狀笑了笑，看了眾手足們一眼，拍拍手：“好啦，人都到齊了，咱們趕緊換好衣裳，到休息室等候吧。桂園要開宴了，雖然不知道燕王殿下與永寧長公主什么時候會召見，但早些準(zhǔn)備好，總是沒錯的。”

    第725章 晉見

    等候是一件很枯躁的事。

    不過，有謝慕林未雨綢繆，謝家兄妹幾個在休息室的時光倒也不算太枯躁。

    休息室里有桌椅有長榻，有取暖設(shè)施有御寒衣物，有吃有喝，有各種書本可以給他們打發(fā)時間，也有圍棋雙陸之類的消遣用品供他們玩樂，連用屏風(fēng)在偏屋里隔出來的凈房都分男女兩間，準(zhǔn)備得再齊全不過了。謝家兄妹在此，根本就不用擔(dān)心會無聊。謝顯之看了半個時辰的書本，甚至還打起了新文章的稿子，謝謹之直接練起字來，越發(fā)平心靜氣了。

    謝慕林與謝映慧不緊不慢地下著圍棋，說幾句閑話，還有些遺憾沒能把幾個弟妹（三妹謝映容除外）叫過來做伴。謝慕林最可惜的就是三弟謝徽之死活不肯過來，還一大早就溜出門去了。謝映慧便哂道：“那小子別的稀松尋常，心倒是很細。他固然能跟著哥哥們?nèi)x見貴人，可這就落下小四一個了。他倆同是庶出，不患寡而患不均。就算小四不在意，宛琴也要啰嗦死。謝徽之哪里耐煩聽她的閑話？更不想叫小四尷尬，不去也是人之常情?！?/br>
    謝慕林能明白謝徽之的想法，但覺得他太多心了：“四弟是自個兒不樂意去，并不是我們不讓他來。琴姨娘當(dāng)時沒說什么，又哪里有臉怪罪三弟呢？”

    謝映慧撇嘴：“曹家出來的人，別人吃虧是應(yīng)該的，一旦自己吃了虧，何曾跟人講過理？宛琴若真是個善心正派的人，你以為她能得我母親重用這么多年？！”

    謝慕林啞然失笑，往棋盤上放了一子，隨即提走了謝映慧七八個子。謝映慧頓時變色，嗔道：“多早晚設(shè)下的圈套？我竟然沒發(fā)現(xiàn)！”說完就再也顧不得謝徽之如何了，專心致志地思考起應(yīng)對之法來。

    午飯隨便用了些少湯水好克化又不留碎屑，還不會留下異味的點心，勉強填了個八成飽，就對付過去了。兄妹幾個飯后用了些釅茶，以免犯困，謝映慧又讓丫頭點燃了香爐，放了些提神醒腦的香，讓所有人的精神又振奮起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眼看著平日里早就養(yǎng)成了良好作息習(xí)慣的兄妹們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打盹了，桂園那邊總算來人傳了話，命他們四人前去晉見。

    顯然，永寧長公主與燕王殿下也是用過午飯，閑聊完后，才有空見他們呢。

    謝慕林兄妹幾個連忙重新洗了臉，女孩子簡單敷了層薄薄的脂粉，把衣裳頭飾重新整理一遍，便跟在兄長們后頭，迅速穿過自家的通道，前往桂園了。

    永寧長公主與燕王這時候都在水閣里消閑，身邊除了幾個心腹侍從外，再無他人，似乎是姐弟倆正單獨聊些家常話。謝家兄妹到達水閣后，在閣外湖邊的岸上空地里稍候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方才得到允許，得以入閣拜見。

    謝慕林早就跟著自家大姐習(xí)練過無數(shù)次拜見宗室貴人時的禮儀了，前頭又有兄姐們帶領(lǐng)，自然是沒出一點兒差錯，還顯得舉止優(yōu)雅端莊，很有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呢。

    燕王對她自然是陌生的，永寧長公主雖見過她，卻已經(jīng)沒多大的印象了，今日再看，倒是夸了她兩句，還說：“你jiejie在京中時，常常來找玉蓉玩耍。你分明亦在京中，怎么不跟著你jiejie一塊兒過來呢？”

    謝慕林能說什么？自然是謙虛一番，委婉地表示不敢貿(mào)然登門之類的話。永寧長公主倒也不是真要給女兒找一個新朋友，況且謝家人不日就要前往北平，交了個朋友轉(zhuǎn)眼就離開，對女兒來說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就沒有多言，只道：“在京城時，多跟你jiejie一塊兒過來吧。你玉蓉jiejie也沒幾個要好的手帕交，平日里無事可做，鎮(zhèn)日喊無聊呢！”

    謝慕林自是連聲應(yīng)是。

    接下來，永寧長公主又轉(zhuǎn)向了兩個男孩子。謝顯之她是熟悉的，另一個謝謹之要面生些，卻也不是沒見過。她問了幾句他們的學(xué)業(yè)，得知謝謹之亦是秀才，還比謝顯之早兩年考中，面上贊許的笑容就更深了幾分，看得謝映慧都有些不安了。

    還好，接下來永寧長公主就沒有多說什么了，輪到燕王開始詢問幾個孩子，主要是問兩個男孩子的課業(yè)，這一路從湖陰到京城的見聞，以及到了北平后，有什么計劃、打算，等等。

    燕王的態(tài)度很是和藹，他的形象也是位斯文俊秀的英挺中年男子，不大象是名將、名帥，卻很象是個讀書人。今日他雖是前來赴宴的，但因為東道主是自家親姐，所以穿著打扮都不大華貴，透著家常氣息，跟街上隨便能看見的讀書人沒多大區(qū)別，仿佛就是隨便來找jiejie聊個天的模樣，卻更突顯出平易近人的氣質(zhì)來。

    其實，他才跟謝家兄弟聊了兩句，謝家?guī)讉€孩子便都放松下來了，半點不見先前的緊張拘謹。

    永寧長公主看著他們這副模樣，暗暗忍住笑意，嗔怪著瞥了兄弟一眼，知道幾個孩子都被他糊弄住了，都將他當(dāng)成是和氣的老好人呢！若是知道他真面目，估計會大為吃驚吧？

    燕王殿下不為所動，仍舊是一臉和煦寬厚的模樣。這又不是對待敵人，或是暗藏心機的朝廷臣工，不過是幾個孩子罷了，還是他屬下心腹重臣謝璞的兒女，當(dāng)然要和氣些，否則他難道還能擺出威勢，嚇唬幾個孩子么？

    趁著燕王如此溫和，心情似乎也不錯的當(dāng)口，謝顯之就開始琢磨著要把焦聞英囑咐說的話說出來了。可他有些煩惱，不知該從何提起。不等他想出法子，謝謹之已經(jīng)先一步露了口風(fēng)：“嗣祖母常教導(dǎo)我們兄弟，要多多歷練世事，不能把自己拘在屋中讀死書就算了，因此上京途中，也時常帶我們兄弟去拜訪故交親友們，學(xué)些人情世故，官場規(guī)矩。我們這一路見了好幾位大人……”就這么一路把幾位見過的世交叔伯名諱都說出來了，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焦聞英。

    謝顯之暗暗一喜，正想順著二弟的口風(fēng)，說出焦聞英的話時，燕王已微笑著擺擺手：“行了，我知道你們想說什么。皇上也真是的……前前后后，都派了七八撥說客來了吧？就這么心急？待我明日入宮，自會與皇上分說明白的，你們就不必多言了?！?/br>
    謝顯之與謝謹之不由得面面相覷。

    第726章 相見

    謝家兄妹聽不懂燕王這番話是什么意思，永寧長公主同樣覺得一頭霧水：“你在說什么呀？什么圓滿的法子？私心作祟……你是在暗示些什么么？”

    沒想到燕王反而不愿意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了：“這事兒我得先跟皇上商量，等皇上點了頭，才能告訴jiejie。橫豎用不了幾天功夫了，jiejie就稍稍忍耐一下，容弟弟賣個關(guān)子吧？”

    永寧長公主嗔了他一眼：“你既然不打算告訴我，何苦非要在我面前提起，叫我心里癢癢的，卻得不到答案呢？！你這不是在耍弄jiejie么？！”

    燕王哈哈大笑，沒有直接回應(yīng)，只轉(zhuǎn)向謝家兄妹幾人，道：“好孩子，不必擔(dān)心。你們想說什么，我都知道。明兒我就入宮去見皇上，好不好的，總會給皇上一個答復(fù)的，到時候皇上就不會再煩惱這件事了。這件差事叫你們?yōu)殡y了吧？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