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66節(jié)
回院子的路上,謝慕林眼瞅著大姐小妹都各進了各自的院門,她便開始追究謝映容了。 她斜眼望過去:“三meimei,聽你方才對周四姑娘看上我未婚夫的議論,你好象依舊覺得我的未婚夫不怎么樣呀?你還是覺得他是庶子,看不起他的出身嗎?” 謝映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謝慕林說的是什么事。天哪!她就是隨口一句話,當時說完就完了。在嫡母跟前,她的心思都放在苦惱冰嬉這個借口很可能派不上用場,思考是否能借著周家的喪事做些什么上頭了,根本沒想到,隔了這么久——差不多有小半個時辰——之后,二姐謝映真竟然還會拿她無意識的一句話來質(zhì)問她!謝映真難不成是真的被那個蕭瑞迷住了?從前為了落水的事計較,幾年跟她過不去,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連一句說蕭瑞是庶子的話都聽不得了?! 謝映容很想發(fā)脾氣,可是想到自己的親事還未定下呢,她還需要嫡母文氏的助力,自然也不好得罪了文氏的親生閨女,只得勉強微笑著回答說:“怎么會呢?誰能看不起蕭二公子的出身?論血統(tǒng)他自然是再尊貴不過的了,可是名分在那里,頂著庶出的名頭,難免要叫外人看輕幾分……” 謝慕林挑了挑眉,覺得她這應(yīng)該是下意識說出來的話,但似乎暗示著什么:“血統(tǒng)尊貴?你從哪里聽來的?” 謝映容頓時驚覺自己說漏了嘴,忙打了個哈哈:“蕭家是皇親國戚嘛,又是世代將門,論家世出身,自然是尊貴的?!?/br> 謝慕林懷疑謝映容可能知道蕭瑞事實上是宗室血脈,看來上輩子他的身世也同樣曝光了??芍x映容先前透露的蕭瑞未來下場不妙,又是因為什么緣故導(dǎo)致的呢? 謝慕林慢慢地說:“蕭家又算什么?他們待蕭瑞一點兒都不好。如今蕭瑞也分家出來了,成了燕王府的人,深受燕王殿下看重,未來自有大好前程,才不用倚靠什么蕭家皇親國戚的庇護呢!” 謝映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二jiejie說得是?!笔捜鹫撗y(tǒng)自然是尊貴無匹,可那又有什么用?!有那么一個見不得光的身世,就算是皇帝的骨血,也照樣不得好死!三皇子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人,連定下了燕王嗣子身份的四皇子,他都沒放過,自然不可能容許世上還有皇帝的子嗣存在,威脅到他的皇位。 就算蕭瑞這輩子的經(jīng)歷跟她所知道的上輩子不一樣,不但沒有成為三皇子奪嫡的重要輔助,反而遠走北平成了燕王府的人,結(jié)果也不會有多大區(qū)別。燕王府再過幾年就不成了,蕭瑞到時候自然會成為被殃及的池魚,生死不過是新君一句話的事。憑三皇子的狠毒手段,就算他眼下處境不佳,事事不順,也肯定會鏟除掉所有奪嫡路上的障礙,登臨九五的。其他的無論是太子、二皇子還是四皇子,誰能是他的對手?所以,該死的還是要死,蕭瑞逃不掉的! 謝映容自以為隱蔽地瞥了謝慕林一眼,心想自己已經(jīng)盡了姐妹的情份,警告過謝映真了,可對方堅持要嫁給蕭瑞,將來就算受他連累,沒得好下場,那也是她自找的。自己只要能嫁成萬隆,日后自然能安享榮華富貴,到時候應(yīng)該能保得住娘家人的性命吧?說不定謝家上下都要看她的臉色過活了,那才叫現(xiàn)世報呢! 謝映容翹了翹嘴角,心中隱隱有幾分興奮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泄露了不少秘密。謝慕林看著她的表情變化,已經(jīng)有了幾個推斷,但為了再確定一下,再次開口:“燕王府在北平周邊一帶可以說是權(quán)傾一地,軍、政一把抓,沒誰敢越過他們?nèi)ァQ嗤醯钕掠质腔噬系耐值?,兄弟情份一向很好,皇上也很信任燕王殿下,并不理會朝中某些官員的造謠中傷。有燕王這等貴人的青睞,蕭瑞的前程自然是看好的?!?/br> 謝映容笑笑:“二jiejie說得固然有道理,可做人也該把眼光放長遠一些的好。皇上對燕王殿下自然是信任的,可皇上還有兒子呢,等將來新君繼位了,又會如何看待燕王府呢?都說皇上富有天下,偏偏北平這一片,如今都是燕王府說了算的。倘若只是窮鄉(xiāng)僻壤,也就罷了,但北平城的繁華,你我姐妹都是看在眼里的,天知道皇上會怎么想?二jiejie,你看好未婚夫的前程,做meimei的沒什么可說的。但若覺得燕王府能庇護你們一世,也未免太天真了些?!?/br> 謝映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了。她難得有這樣可以反過來教訓(xùn)自家二姐的機會,心里別提有多爽快了。尤其是謝慕林并未反駁她,更令她覺得自己占了上風,連腰桿都挺直了些。 但謝慕林從她這番話里卻能推斷出,謝映容似乎認定了蕭瑞將來一定會出事,而且也覺得燕王府將來會倒霉,這一切似乎都是因為新君的緣故。新君是誰?從謝映容從前透露出的口風可知,應(yīng)該就是三皇子了。 這個三皇子本來就是小氣吧啦心胸狹窄還心思深沉慣會算計他人的貨色,為了一點小事就能對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表兄蕭瑞出手。如果他真的上了位,那還不得把得罪過他的人往死里逼呀? 果然不能讓這個三皇子有機會上位做皇帝! 若是從前,謝慕林絕不會認為自己有能力插手這等皇位更迭的大事。但如今,蕭瑞成了燕王之子,也就是皇家近支宗室的子弟了,將來手里還會有兵權(quán),又有太后、燕王夫婦、永寧長公主等人在背后可依靠。再加上三皇子如今也不象是受皇帝寵愛信重的模樣,否則也不會差一點被過繼到燕王府當嗣子了。眼下人人都知道,皇帝看好的繼承人是四皇子。只要提防著三皇子狗急跳墻,攔著他上位還是不難的。等到謝慕林將來嫁進燕王府,做了皇帝的侄媳婦,說不定還能在太后、燕王妃、永寧長公主等人面前使使力,讓三皇子離那把椅子越來越遠呢。 謝慕林回眸看了謝映容一眼,嘴角也露出一絲笑容來。 第938章 喪信 文氏剛剛才跟家里的女孩兒們說過,周老布政使怕是快不行了,喪事就是沒幾天的事。果然一語成讖。當天半夜,門房那邊就傳了話進來,說是周老大人歿了。 半夜三更的,周家忽然傳出了震天的哭聲,接著便是一片忙亂。不多時,一騎快馬出了大門,直往燕王府去報喪信,隨后又有數(shù)騎前往不同的方向,想必是往周家親友那兒去的。周家下人還開始在大門口掛白布與素燈籠。附近街區(qū)的門房但凡是聽到了動靜的,開門瞄上幾眼,誰還不知道這是周老大人終于咽了氣呢?各家當家人都對此早有準備,如何應(yīng)對都吩咐下來了,各家的門房立刻便往內(nèi)院傳信,免得自家主人主母得消息晚了,失禮于人。 謝璞得信的時候,才剛睡下不到兩個時辰,人還困得不行呢,但還是掙扎著起來了。文氏自然也醒了,連忙起床侍候他穿素服,又喊丫頭把自己的素色衣裳找出來,打算與丈夫一同到周家去。謝璞卻攔住了她,又把妻子按回到床上去:“大半夜的,我得了信趕過去問候一聲就是了,你不必跟著。等到明兒早上,你吃飽喝足了,叫孩子們都穿暖和些,再帶著他們一塊兒去周家吊唁。記住,要等到太陽升起來后再去,不必趕得太早?!?/br> 文氏不解:“這是為什么呀?咱們家就在邊上,況且周老大人又是老爺?shù)纳纤?,一向等咱們家挺和氣的?!?/br> 謝璞淡淡地說:“我知道,所以我領(lǐng)老大人這份情,半夜里就趕去給他送行。可周家其他人心里未必樂意見到咱們家的人早早趕過去,倒象是合家都等著老大人咽氣,所以一得信便上門了似的。我的官職是自個兒求來的,蒙燕王殿下賞識,吏部下的調(diào)令文書,并不是周老大人恩賜。這些年,周老大人固然待我不錯,但我一直替他老人家分憂,他才能輕輕松松地做了幾年甩手掌柜,周家人也因此得利不少。我不欠周家人什么。 “若是顯得太殷勤了,連他家的人指桑罵槐的話都忍了,倒象是我全無脾氣,無論他家日后做些什么事,我都能忍讓似的。若是顯得太冷漠,又容易叫人說我涼薄,倒給了周家機會裝可憐,反咬我一口。因此,明早天大亮?xí)r過去正正好,那時候上門吊唁的人還少,也顯得我們足夠恭敬了,還不會累著你們娘兒幾個?!?/br> 文氏一向順從謝璞的意思,聞言便答應(yīng)了,但也提醒他:“你才睡了這一會兒,過去幫幫忙就算了,不必太過辛苦。周家子孫繁茂,不缺你一個呢。缺什么就打發(fā)人回家里拿,若是瞧著有空閑,回自家來歇一會兒也是好的。你出去時順便吩咐前院的人把花廳里的炕燒起來,拿怕是和衣躺上去打個盹,也比硬撐一晚上強?!?/br> 謝璞應(yīng)了,又把妻子壓回被窩,替她把被角掖好了,方才接過丫頭遞過來的純黑色厚斗篷,大踏步出了房門。 文氏這一覺雖然睡得不算安穩(wěn),但也睡著了,起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灰蒙蒙發(fā)亮了。她惦記著丈夫,連忙起身梳洗,問了馬路遙家的,得知謝璞去了周家待了大半個時辰后,曾經(jīng)回到自家花廳里,躺大炕上小睡了一會兒,臨到快天黑時才再出門去了周家,早飯也吃過了,方才放下心來。 馬路遙家的還向她稟報道:“萬太太、劉太太等幾位咱們布政使司六品以上官員的太太都打發(fā)人來送信了,問太太去周家的時辰,說到時候要隨太太一塊兒去。諸位太太都不常跟周家老夫人、太太、奶奶們打交道,不太懂得大家子的規(guī)矩,因此心里都有些怵,說跟著太太去,心里更有底氣些。” 文氏笑笑。旁人倒罷了,萬太太哪里是不懂大家子規(guī)矩的人?分明就是周家往日行事規(guī)矩太大了,架子端得太高,只跟北平最有權(quán)勢地位的官員、宗室皇親或世家望族來往,女眷們在中下層官員家眷的圈子里沒什么人緣,就算有人愿意攀上去巴結(jié)討好,也拿不到什么好處,所以大家都不愛跟周家人來往。如今周老大人一死,謝璞升任布政使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布政使司衙門屬下的官員家眷自然更樂于巴結(jié)文氏,而不是去貼周家女眷的冷臉啦。萬太太也跟著旁人一塊兒湊趣,不過也是抱著交好的想法罷了。 文氏沒有拒絕,還吩咐馬路遙家的跟其他幾家官眷約了時辰,再問了至今為止都有哪幾家上周家吊唁去了,得知除了謝璞與萬參議去得早些以外,就是徐夫人的女婿帶了隨從趕過來幫襯,但其家族代表并未出現(xiàn)。至于徐家本家族人、周老夫人與幾位周太太的娘家代表,都是在天快亮?xí)r,燕王府總管帶人來吊唁之后,才露面的。聽說燕王稍后會帶人來親自吊唁,但眼下上門的周家親友同僚真的不算多。天大亮后,謝家家眷再帶著布政使司衙門其他官員的家眷上門,已經(jīng)很給面子了,任誰都挑剔不了禮數(shù)。 文氏見丈夫所料不差,心中更加信服,便命人給家里的孩子們傳信,讓他們穿戴了素服后到正院上門來一塊兒吃早飯。除去隨二房宋氏與謝梅珺母子三人一塊兒前往昌平的謝謹之、謝徽之外,其他二子四女六個孩子,全都要去周家上香道惱。說起來這也是謝家孩子們來到北平后,第一次正式出現(xiàn)在公眾場合,文氏為了自家名聲著想,是不希望出什么差錯的,因此出門前還需要叮囑眾人一番。 不過她這也是多慮了。謝家的孩子們在湖陰老家住了幾年,平日里生活在大家族中,每年總要送走幾位老人,再吃上幾家喜酒、壽宴,一應(yīng)紅白大事的禮儀都是熟知的,更別說族學(xué)、閨學(xué)都有相關(guān)課程,先生與族里的長輩們幾乎是一個個盯著教了,絕不會鬧出不通禮儀的笑話來。連各人的素服,每年都是公中統(tǒng)一做上四套,對應(yīng)不同的季節(jié)換著穿。文氏的口信才傳下去,不過兩刻鐘,所有的孩子都已穿戴妥當,齊齊聚集到正院上門來了。 文氏仔細檢查了每個人的穿戴,確保沒出一點兒差錯,順便讓謝映容把手上捏著的帶繡花的手帕給換成了純白素帕,又給謝涵之換了一件更能御寒的厚斗篷,添上帽子,方才命人上早飯,大家一塊兒吃。這早飯也是特別預(yù)備的,都是沒什么異味又管飽,還含水量不高的面食,免得大家在周家待的時間長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早飯吃過,眾人一塊兒凈了手,該披斗篷的披斗篷,該戴帽子的戴帽子,各人還分了一個可以藏在袖子里的白銅小手爐。文氏前后查看一遍,確保無誤了,便招了招手:“走吧。還有別家的人也在等我們呢!”謝家兄妹一行六人便跟在她身后,浩浩蕩蕩地往大門外走去。 謝映容夾在姐妹們中間,雙眼露出了些許興奮與期盼之色。 第939章 相見 周家對這場喪事估計也是早有準備了,并沒有因為周老布政使半夜里去世,就亂成了一鍋粥。謝慕林跟在母親身后走進周家大門時,看到的是周家人井然有序地布置靈堂、孝棚,招待前來吊唁的賓客的情形。 別說是停靈的靈堂了,就連前院里專門搭給前來念經(jīng)的和尚道士的棚子,都已經(jīng)完工了,仆從們正往里頭搬大張的厚草席、蒲團、香爐等物,負責監(jiān)工的管事吆喝著命人去大門口等候邀請來的道士和尚隊伍。 住在附近的布政使司衙門各家官眷們在周家仆婦的帶領(lǐng)下,沿著長廊往靈堂走去。瞧見周家庭院里這井井有條的場景,文氏不由得對同行的其他官太太們感嘆:“真不愧是周大太太,辦事利落又周到,這么快就把靈堂搭好了。”其他官太太也都紛紛附和。就算是萬太太這樣素來看周大太太不順眼的人,眼下也說不出什么不好聽的話來。 各家官太太們走在一起,各家兒女們都落在后頭,基本是以一家一家為單位分隔開的。只是北平這邊對于男女大防,似乎要稍稍寬松一些,所以沒有什么下人特地把各家的少爺姑娘們隔開,稍稍走混一些,也沒什么人指謫。謝慕林姐妹幾個就能看到別家的子弟,只是當著許多人的面,誰也沒興趣做什么出格的事,引人議論。 倒是有一家官員的兒子趁機跟另一家官員的姑娘說了幾句話,旁人也不去攔他,聽那口風,這對小兒女似乎是定了親的。至于那沒定親的男女,相互間悄悄打量的也不少。同衙門里的官員,品階相差不大的話,相互聯(lián)姻是常有的事。往日大家都會趁著宴席或公開活動的時候,趁機相看一番。如今雖然是周家辦喪事,可周家又不是眾人的親友,沒心沒肺地趁機給自個兒挑媳婦或夫婿的,其實大有人在呢。 萬大姑娘就緊緊跟上了謝家兄妹的隊伍,十分熟稔地跟走在最后的謝映容與謝映芬打招呼,又向謝映慧和謝慕林問好。只是說話間,她視線總?cè)滩蛔呦蛑x顯之。謝家姐妹有三人不大熱衷于在別人家里跟她搭話,但謝映容卻很熱情,還不忘向萬四姑娘問好。 然而萬四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身體不適,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理都不想理她。萬大姑娘嗔了meimei一記,便笑著向謝家姐妹們道歉:“四meimei昨兒晚上沒睡好,早上就打不起精神來,讓眾位見笑了?!苯忉屚旰?,又捏著帕子感嘆一番,“真沒想到周老大人就這么去了……明明前些天還聽說他的病情已經(jīng)穩(wěn)下來了的,半夜里聽說了噩耗,真叫人不敢相信!”說著還拭了拭眼角的淚痕。 謝慕林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只覺得萬大姑娘哀嘆得有些假。這條街上誰家不知道周老大人已經(jīng)快不行了?萬太太自打想把女兒許給周三公子卻失敗之后,就格外看周家人不順眼,她一天到晚不知要嘲諷周家人幾回,當中沒少罵周老大人老不死的時候。身為她的女兒,萬大姑娘還能對周老大人的死感到吃驚? 不過謝慕林也不會拆人家的臺。不就是在辦喪事的人家面前裝出哀傷的模樣嗎?就是親友哭不出來,也還要找點姜汁做引子,更何況萬大姑娘只是說幾句難過的話呢?謝慕林跟著嘆了幾聲,附和兩句,卻很謹慎地沒有露出一絲笑容,只作肅然狀。 但萬大姑娘并不以為意,還要繼續(xù)拉著她說話,又或是拉著謝映慧說話,只不過是說話時總是往謝顯之那兒瞧罷了。謝映慧看在眼里,恨不得翻個白眼給她看,只是礙著人多,怕叫兄長丟了臉面,才隱忍下來,心里已經(jīng)生出了明年等馬玉蓉來北平,就要向她告一狀,好好說說萬家姐妹閑話的念頭。謝慕林則有一句沒一句地應(yīng)和著萬大姑娘,盡可能約束著她把聲量降低一些,至少別蓋過前頭的官太太們?nèi)ァK齻儺吘故莵戆菁浪廊说?,不是來赴宴的,該有的態(tài)度還是要擺出來。 謝映容一時被冷落了,卻并不在意。她悄悄轉(zhuǎn)頭往身后側(cè)的方向偷窺著,想找到自己中意的萬隆的身影。 因為各家子女都混走在一起,只是大概能分得出哪家是哪家罷了。萬家兄妹身后跟著的是另一家參議的子女,謝映容全都沒見過,也不確定萬隆身為庶子,是否也出現(xiàn)在了周家的喪禮上。她只能推斷,走在萬四姑娘身后的兩位衣著比較華貴還披了皮毛斗篷的少年,很有可能是萬家嫡子,那跟隨在他們身后,那衣著相對不那么起眼,還披著燕王府衛(wèi)隊制式斗篷的清瘦少年,估計就是萬隆了吧? 謝映容在北上途中,見過燕王府衛(wèi)隊中人的冬裝打扮,蕭瑞來謝家時,帶著的隨從也是這么一身裝備。而萬家兄弟中,只有萬隆進了燕王府。那定然就是他了! 她心中暗自竊喜著。雖然是兩輩子頭一回見這個新的“心上人”,但他生得還挺好看的,容長臉,細長眉,五官清俊,稱得上是英俊了。盡管比程篤還差著些,可能比江家兄弟都不如,可一想到他將來會飛黃騰達,謝映容就不由得紅了臉。 這就足夠了!她很滿意這樣的夫婿。程篤與江紹良倒是生得英俊文雅,可他們都沒眼光,看不上她,那又有什么用?! 謝映容忍不住再次回頭,偷偷看萬隆。萬隆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覺,也轉(zhuǎn)眼望了過來,兩人對視了一眼。謝映容立刻露出含情脈脈的眼神,沖他微微笑了一笑。 萬隆怔了一怔,隨即迅速回了她一個微笑,而且笑得十分有魅力。謝映容頓時覺得心頭小鹿亂撞,腳下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來。 然而,不等她等到萬隆湊近,身邊就已經(jīng)先湊過來一個男子,不知是萬家嫡子中的哪一個,輕佻地沖她擠了擠眼睛。謝映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萬隆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他竟那么不湊巧,被后頭劉家還是哪家的子弟拉住了說話,竟沒看見她的處境。謝映容漲紅了臉,眼看著那個萬家嫡子擠了過來,卻不敢跟他翻臉,生怕影響了自己與萬隆的婚事。 還是謝映芬在前頭喚了她一聲:“三jiejie。”她應(yīng)著聲快走兩步,方才避了過去。 萬興見謝映容匆匆走開,無趣地扯了扯嘴角,回頭輕蔑地看了仿佛什么都沒發(fā)覺的庶弟一眼,嗤笑了一聲。 第940章 內(nèi)斗 謝慕林當然沒留意到身后謝映容與萬家兄弟的小小互動,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母親文氏與其他官太太們的交談上。 官太太們已經(jīng)在周家仆婦的帶領(lǐng)下進了靈堂,周大太太帶著幾個妯娌都跪在里頭哭靈呢,見她們來了,都齊齊收了淚,轉(zhuǎn)頭望了過來。周家的靈堂執(zhí)事迅速把職責交給了另一個體面的仆婦,后者接手了賓客的接待工作,引著文氏等一眾官太太們上香祭拜,周家妯娌一一回禮。 等官太太們拜完,就是各家子弟上前行禮了。這一次就輪到周家孫子輩的幾個男孩子出面答禮。然后就是各家的女孩兒上前拜祭,回禮的乃是周家姑娘們。謝慕林發(fā)現(xiàn)周四姑娘在當中只站在第二位,排頭位的是位沒見過的少女,不如周四姑娘美貌,倒是別有一番端莊氣度,書卷氣挺濃的。 這種場合也沒什么私下交談的機會。謝慕林與姐妹們一道,行過禮后便退到了邊上,等候文氏等官太太們與周家女眷寒暄。 由于又有賓客上門了,文氏也沒多啰嗦,只說了些節(jié)哀的客套話,周大太太便命人把她們送到靜室去看茶了。布政使司衙門的人可以算是周老大人的部屬,他們的家眷早早上門吊唁,當然不可能上完香就走人了,還需要多留一陣,說說話什么的。周大太太這會子騰不出空來,只能請眾人先去喝茶。 于是謝慕林等人又隨著文氏等人轉(zhuǎn)移陣地,去了靈堂后方一處院落的廂房。這里離靈堂有一段距離,隔著兩三面高墻,比較安靜,但又寬敞,足夠坐下這么多人了。周大太太派來的人還十分細心,領(lǐng)他們一行人去的這處廂房是一明兩暗的三間屋,正屋由官太太們坐了,男孩子與女孩子們則各占一個次間,各自相安無事。屋里還配備了身著素服的小丫頭倒茶跑腿,又燒了好幾個火盆,把客人服侍得妥妥貼貼的。 有某家少爺跟小丫頭說要更衣,小丫頭也利落地領(lǐng)著人去了??催@位少爺來回所用的時間,顯然凈室也離得不遠,大概就在這處院子里,倒也方便。 謝慕林跟姐妹們坐在一起,只是離母親、兄弟們有些遠,但也不在意。這里的環(huán)境還不錯,周家下人也禮數(shù)周到,同屋的女孩子們還是很有幾個性情并不惹人討厭的。謝慕林與謝映慧就先跟對門幾戶鄰居家的女孩兒搭起了話,謝映芬也在旁湊趣,只有謝映容一心跟萬家姐妹攀談。 這一回,她總算發(fā)現(xiàn)一同前來吊唁的還有兩位庶出的萬家姑娘了。原來進門時,她們落在最后,幾乎被她當成是劉家的女兒了。她聽大金姨娘提過,說萬隆有一個同胞妹子,乃是萬三姑娘,也不知是哪一位。她有心要跟這位未來小姑多親近親近,無奈萬大姑娘看庶妹不順眼,萬四姑娘說話又不復(fù)先前的客氣,叫她心里躊躇萬分,不敢跟萬三姑娘多說什么,生怕得罪萬大姑娘與萬四姑娘,進而惹惱萬太太,影響了自己與萬隆的婚事。 萬三姑娘萬麗娘也很想跟這位謝三姑娘多親近親近。雖然嫡姐嫡妹們不樂意,可當著那么多外人的面,她們也不會做得太過分,頂多就是事后回家挨罵禁足罷了,就算是餓兩頓,她也習(xí)慣了。但謝三姑娘很有可能會成為她的親嫂子,她當然要多了解一些的。眼看著謝三姑娘頻頻望過來,卻沒有跟她說話的意思,她心里也有些著急呢。 萬二姑娘萬美娘便小聲對她說:“別著急,三哥早有準備的。一會兒你我一同說要去更衣,咱們出去了再說話?!?/br> 萬麗娘疑惑地看向她,猶豫了一下,點頭了。 萬家兩個庶女要去更衣的請求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萬四姑娘輕蔑地瞥了一眼,覺得她們才出家門就在別人家里提這種要求,實在是丟盡了平昌侯府的臉面,心里打算回到家后,一定要狠狠告上一狀了。萬大姑娘則眼角都沒掃庶妹們一下,一心拉著謝映慧說話,煩得謝映慧不行,若不是還有謝映芬?guī)兔Υ驁A場,她當場就能拉下臉來了。謝映容倒是很想跟萬大姑娘多親近,無奈當后者發(fā)現(xiàn)她對兩位嫡兄并不十分親近時,就立刻失了跟她談話的興趣,只專心攻略謝映慧去了。 謝慕林瞥見周大太太的身影在窗外走過,立刻解救自家大姐:“喪主到了,我們先別說話吧?!比f大姑娘這才住了口,也把目光投向了正間。 周大太太帶著周三太太過來與一眾官太太們應(yīng)酬。從前她是周布政使的大兒媳婦,對著公公下屬的妻子們,還能撐起架子來。但如今,謝璞馬上就要接任布政使一職,周大太太就不可能再對文氏持同樣的態(tài)度了。她如今變得客氣、親切許多,非常感激文氏與眾官眷們前來吊唁。大家齊齊坐下,說起周老大人生前的病情變化,以及他老人家臨終時的情形,都忍不住感嘆萬分。 周老夫人因為驟失老伴,這會子已經(jīng)躺在床上了,無法起身理事,所以周家如今里里外外都是周大太太在打理。上門吊唁的賓客們,也主要是周大老爺帶著兄弟、子侄們在招呼著。文氏還打聽到,自家丈夫謝璞這會子在另一個院子里,說是幫周家招呼來賓,其實就是坐在暖和的屋中,陪著上門來吊唁的本地世家代表與幾位宗室、將軍們說話呢。 文氏與謝慕林兄妹幾個都暗暗松了口氣。 談話期間,不停有人來請周大太太示下,而且大部分的人不是領(lǐng)了“二太太”的命令,就是替“四太太”捎話來的,或是要銀子,或是要東西,或是抱怨哪里缺了人手,需要周大太太做決定的事情還越來越多,鬧得她竟一時不能得閑,連跟文氏等人多寒暄幾句,都要耽誤整個喪禮的節(jié)奏了。 周三太太坐在一旁,臉色有些難看。周大太太倒是神情無異,可眾位官太太都是見多識廣的,又怎會不知道,這是周家兒媳們在跟長嫂過不去呢? 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周家竟然還有人不肯消停,在上門吊唁的賓客面前搞內(nèi)斗,看來真是氣數(shù)將盡了。 幾乎所有官太太們都不約而同地對周家的未來有了共識。 文氏素來是個溫厚和善的好人,見狀知道周大太太艱難,便主動提議對方先去處理正事:“都認識這么多年了,家里當家的又都是一個衙門里的同僚,你有難處,難道我們還能跟你計較這些瑣禮不成?你先忙著吧,不必顧及我們。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也請盡管開口。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府上千萬別跟我們外道才是?!北姽偬珎兌技娂姂?yīng)和。 不管是不是真心感激,周大太太都露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來,還讓弟妹周三太太代自己繼續(xù)陪眾人安坐閑談,自己則轉(zhuǎn)身帶著人出了廂房,臉上表情立刻冷了下來。 第941章 周三太太 周大太太如何去應(yīng)對給自己找麻煩的妯娌們,屋中眾人都很好奇,但眼下喪主家尚有一位周三太太在場,大家也不好議論什么閑話,便都把好奇心強行按捺了下去。 周三太太一向很低調(diào),在周家女眷中,是出了名不愛交際的人物。但她的出身并不低,乃是北平本地世家望族之女,而且外祖父還來歷不凡,是前兩代燕王的庶子,只因不是嫡出,被從皇室過繼來的先代老燕王奪走了繼承權(quán)。論起血統(tǒng)來,算是燕王府血脈比較近的旁支后代了。當初她嫁進周家,夫婿還是上一代周家子弟中難得的才子,年紀輕輕就考得了秀才功名的,也一度成為城中熱議的話題。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議論,認為周老布政使為自己最出色的兒子之一締結(jié)這么一門婚姻,是存了交好燕王府旁系的主意,興許還有更深遠的謀劃。 可惜,后來周三老爺?shù)姑梗馔馐軅?,以致于腳上落下了輕微的殘疾,別說出仕為官了,就連繼續(xù)考科舉都成為了妄想,周老布政使便是有再多的謀劃,也都只能作罷了。周三老爺從此深居簡出,寄情詩畫,周三太太也低調(diào)得幾乎成了周家的隱形人。 她與娘家關(guān)系平平,跟徐夫人那邊的來往也不多,雖然是宗室后代,卻很少往燕王府去做客。偶爾幾次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都是跟隨婆婆、妯娌們一起行動。她是個文雅的婦人,言行舉止都很端莊有度,話不多。別人提起她,一般只會夸她是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十幾年來一直細心地照顧殘疾的丈夫,教養(yǎng)出的子女也知書達禮。若不是丈夫明擺著不會有什么前程,周家如今又前景不明,興許早就有官眷起意要與她結(jié)親了。但她看起來也不著急,哪怕長女已經(jīng)及笄,也沒有四處安排相看。如今周家要守孝,這些事就更不必提起了。 此刻周三太太代替長嫂招待前來吊唁的布政使司衙門眾官員家眷們,也是不緊不慢、不慌不忙的。她面上帶著恰當?shù)陌葜?,與文氏、萬太太、劉太太等人談的都是公公喪事的相關(guān)安排,北平城中哪家寺廟、道觀的弟子擅長念經(jīng)做道場,棺材用什么材料最妥當,哪家鋪子的香燭紙札好,還有哪座山的風水最上乘,可供先人下葬等等,都是些合適又不容易出錯的話題。 眾位官太太們也都很知趣地跟她就這些話題進行交談,氣氛既不熱絡(luò)也不算冷清。也有人試圖從周三太太嘴里探知周家是如何分派工作給幾位太太的,她們妯娌間又有些什么矛盾,但周三太太嘴非常緊,聽起來象是回答了所有人的問題,其實什么消息都沒泄露。在她口中,周家內(nèi)部十分和睦,沒有一點不和。 官太太們心里自然是不滿意的,但也知道不可能再從周三太太這里打探到什么了,只能回頭另想辦法打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