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30節(jié)
太子還對王湄如嘲諷道:“承恩侯說母后給我留下的人手中,原本安插在御前的人,日前陸續(xù)被老頭子抓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身份暴露了。他問我到底讓這些人去做了些什么,還讓我別聽你的讒言。我心里覺得好笑極了!自打母后去世,他們一家子除了勸我老實待著,還做了些什么?!把手里的權(quán)柄都交了出去,對外也說要放棄權(quán)勢,只求富貴安穩(wěn)了。連我在宮中過得如何,他們也不再過問! “雖然私下里,承恩侯告訴過我,母后早有安排,會保住我的儲位,叫我不必擔(dān)心??晌页顺心菐讉€大臣反對廢儲以外,壓根兒就沒看到承恩侯府做了些什么!倘若他們真有計劃,跟我說一聲又有什么要緊的?我又不是三歲孩子,還能胡亂在外頭說去?!可見他們并非真心為我,不過是哄我罷了。你為了我謀劃,方才動用了母后留下的人手,承恩侯還要埋怨我,真真可笑至極!” 王湄如露出了驚慌的表情:“我們派出去的人手被皇上拿住了?!這……這可怎么辦哪!萬一他們供出我們怎么辦?!” “放心,母后能信得過這些人,手里自然有人質(zhì)可制約他們,不得出賣主子。”太子對此并不是很擔(dān)心,“雖然他們被捉,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也沒叫他們干什么出格的事,不過是弄了幾次‘意外’,算計小四罷了。事情沒成,小四也平安無恙,老頭子還能為此殺了我不成?!反正我原也沒打算做得太絕,只是想著小四若是傷得重了,留下殘疾,做不得儲君了,我坐穩(wěn)了太子之位,日后可以多賞他些金銀,保他個富貴,便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我沒打算下死手,老頭子就沒理由處置我。” 王湄如露出一個微笑:“殿下說得是。橫豎四殿下安然無恙,那些人若是聰明的,就該知道,絕不能承認什么。一旦承認了,他們就是個死,我們卻不會有大礙,倒不如他們咬緊了牙關(guān)不承認,還能喊聲冤枉呢!” 頓了頓,她又道:“只是這種事,說出來到底不大光彩。若能遮掩過去,還是盡量遮掩的好。別的不說,我們還有幾個人眼下正跟著四殿下在北平呢,萬一四殿下在北平有個頭疼腦熱,磕磕碰碰的,到頭來還算到了殿下頭上,那豈不是太冤枉了?!殿下還是要盡可能撇清才是!” 這話倒也有道理。太子遲疑了一下:“可我們在東宮出不去,就算手里還有幾個人,萬一再被老頭子發(fā)現(xiàn),那就越發(fā)沒人可使喚了!” 王湄如微笑道:“承恩侯若真有心要為殿下出力,殿下就讓他去做嘛!把殿下先前做過的事讓他知道了,也沒什么要緊的。殿下也不必擔(dān)心曹家的狼子野心。他們的野心想要實現(xiàn),還得先指望殿下登臨九五。等殿下登基繼位了,他們就得先把薛氏廢了,把曹家的女兒嫁進宮來做皇后,然后再設(shè)法讓皇后生下皇子,再養(yǎng)住了,可以立為儲君時,再考慮要不要對殿下下毒手,再奉幼主登基,曹家好趁機攝政。 “殿下想想,這還得多少年的功夫呢?眼下他們只會一心為了殿下出力,沒有殿下,他們的野心就只是白日夢而已!所以,殿下只管放心用他們。大不了將來順利登基了,再去清算也未遲?!?/br> 太子沉吟:“這話倒也有道理……”已經(jīng)被說動了。 王湄如露出一個微笑,眼中卻閃過一絲愧意,垂目低下頭去。 第1205章 近侍 太子妃薛氏哆哆嗦嗦地在侍從的護持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卻成了驚弓之鳥一般,仍舊時時留意著外頭的動靜,生怕什么時候太子便再度暴起,拿起劍要殺自己了。 她從前雖然總是挨太子的罵,但太子對她刀劍相向,還真是頭一回,她膽子都嚇破了,人也有些恍惚起來。侍女們送了安神茶來給她喝,連聲安撫著她,她稍稍緩過神了,便忍不住掉下了委屈的眼淚。 她不明白太子為何能狠心至此:“我不過是召了王氏過去訓(xùn)話罷了,連跪都沒叫她跪一下,她要生產(chǎn)了,做戲陷害我,可我還有那么多侍從可以證明她是說謊,為何太子連聽都不愿意聽我辯解,就認定了我有罪呢?!好歹我也是他的元配正妻,一向?qū)λ磹塾屑?,我祖父也曾為他出過大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即使如此,我在太子心目中的份量也比不上王氏幾句讒言么?!他如此薄情狠心,如何做得了明君?!” 等到侍從來報,說是皇帝被太子氣走了,太子妃就哭得更傷心了。如今太后出了京,整個皇宮里,也就只有皇帝可以護著她了。可皇帝也不大喜歡她這個兒媳婦,會護著她,也只是純粹不希望太子鬧出寵妾滅妻的笑話來罷了。但即使如此,皇帝也依舊是太子妃寄予厚望的靠山。如今連靠山都被氣走了,太子若還要再傷害她,這東宮里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等到王湄如生下了女兒,宮人來報信,太子妃薛氏又生出了幾分希翼來:“王氏生的不是兒子!只是女兒而已!只要她沒有生下太子殿下的長子,那就仍舊上不得臺面?;噬鲜遣粫驗橐粋€孫女兒而赦免王氏亡父的罪過的!太子殿下不過是喜愛王氏年青貌美,如今王氏未能生出男丁,只要等她年老色衰,殿下就不會再寵愛她了!” 太子妃身邊的藍衣近侍看著她,欲言又止。等到王湄如年老色衰而失寵,太子又會有年輕貌美的新歡了,到時候太子妃一樣年老色衰,本就不得寵愛的她,又能好過到哪里去?說到底,太子妃之位再尊貴,也得要生下太子的嫡子,才算是真正站穩(wěn)了腳跟呀! 藍衣近侍咬了咬牙,決定要向女主人進言,哪怕是說話不中聽,也要讓女主人看清眼下的局勢。然而她身邊的青衣近侍拉了拉她的衣袖,使了個眼色,她便遲疑了,不明白同樣出身薛家的同伴想跟她說什么? 這時候,又有宮人來報,承恩侯夫婦聞訊趕到了東宮,正勸太子呢,太子妃薛氏頓時露出了喜色:“承恩侯是太子的親舅舅,他會教訓(xùn)太子殿下,讓他不要再對我刀劍相向的吧?!他本就不喜王氏,如今王氏又不曾為殿下生下子嗣,承恩侯是一定不會護著她的!” 她立刻命左右侍從為自己梳洗更衣:“承恩侯夫人也來了,一會兒她定會進來看我,到時候我得好好跟她訴訴苦才行!” 然而結(jié)果再次讓太子妃失望了。承恩侯夫婦與太子不歡而散,承恩侯夫人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到后院來見見太子妃,就跟著丈夫離開了東宮。 太子妃聽著宮人的回話,一臉愕然:“承恩侯夫人都進了宮,卻沒想過要來看我?!” 宮人小心翼翼地偷看著她的臉色:“回太子妃娘娘,承恩侯見過太子殿下后,便板著臉走了,承恩侯夫人也跟著走了,想來……是不好讓承恩侯一個人出宮的緣故?” 承恩侯從前來東宮,何時走得如此匆忙過?!東宮那么大,就算不在太子跟前,還怕找不到一個地方能讓承恩侯坐下喝杯茶么?!承恩侯夫人沒到后院見太子妃,甚至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只能證明她壓根兒就沒把這個外甥媳婦放在眼里。 太子妃薛氏失魂落魄地把宮人打發(fā)走了,繼而便呆坐在妝臺前,半晌沒說話。 兩名心腹近侍對視了幾眼,青衣示意藍氏到外間去,兩人低聲嘀咕了半日,太子妃薛氏仿佛全然沒聽見似的,只是坐在那里發(fā)呆。 半晌,兩名近侍回到她身邊,藍衣面色猶豫,遲遲開不了口,青衣卻更直截了當(dāng):“娘娘,事到如今,太子殿下對您的薄情寡意已經(jīng)很明顯了,就連承恩侯府都沒把娘娘放在眼里,娘娘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太子妃薛氏木然道:“我還能有什么想法?” 青衣低聲道:“娘娘,奴婢是薛家家生子兒,從小侍候您長大,奴婢自是一心為您著想的。有些話,娘娘別嫌奴婢說得難聽。奴婢是怕娘娘心中還有奢望,盼著太子殿下能回頭,結(jié)果卻糊里糊涂地叫王氏算計了!太子殿下如今已經(jīng)被王氏迷昏了頭,心都偏得沒邊兒了,哪里還記得您是他的原配嫡妻?!老太師又傷得那樣,無奈致仕,大老爺也幫不上您什么忙。若您還繼續(xù)象如今這樣,忍氣吞聲,一再退讓,就怕將來您丟了性命,后悔都來不及了!” 太子妃臉色都變了,抬頭瞪向她,卻沒說任何訓(xùn)斥或制止的話。 青衣頓時有了更大的勇氣:“娘娘,您是太子正妃。如今太子寵妾滅妻,有皇上在,尚有人可以護您周全。萬一哪一天,皇上不在了,太子繼位登基,還有誰能攔著他殺人?!太子殿下心里有王氏這個愛妾,定不會讓她居于人下。曹家又一心想著送女入宮,生下太子的子嗣,再延續(xù)幾十年的外戚富貴。他們都會覺得娘娘礙事,恨不得殺娘娘而后快。娘娘熬了這么久,好不容易能成為皇后了,難道就是為了成為別人的礙腳石,隨便哪一日就死得莫名其妙的么?!” 太子妃臉都白了:“別說了!我還不至于落得那般地步!好歹我也是太子正妃,我若死得不明不白,宮里宮外都不會視若無睹的!” “倘若曹家人使了jian計呢?!”青衣近侍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他們也嫌王氏礙事呢,萬一他們暗中殺了王氏,卻栽贓給娘娘,太子糊涂,難道不會一怒之下,就殺了娘娘出氣么?!到時候誰又會為娘娘伸冤?!” 第1206章 建言 藍衣近侍手忙腳亂地上前安慰太子妃,還用譴責(zé)的目光瞪向同伴,怪她不該說話太過直白,以致于傷了女主人的心。 青衣近侍低著頭,捧著干凈的手帕上前,輕聲道:“娘娘,奴婢不是故意嚇唬您的,實在是擔(dān)心您日后的安危,才會忍不住說了這些話。倘若您不想聽,奴婢再不說就是?!?/br> 太子妃哭了一陣,也稍稍平靜了些,哽咽道:“就算你不說,我身周的危機也不是就不存在了,我又何必做此掩耳盜鈴的蠢事?!只是你雖然說得明白,我也知道你的話有道理,可我卻沒有任何法子應(yīng)對,只能眼睜睜等死。如此這般,你倒還不如不提醒我,就讓我這么糊里糊涂地過日子,等到哪一天真?zhèn)€叫人害了,好歹還能少提心吊膽幾日,有幾天省心日子可過。” 青衣近侍跪下道:“娘娘,如今日子還早,未必就沒有應(yīng)對的法子了。若是裝作不知情,仍舊糊里糊涂地過日子,等著哪天別人把自己害了,那才是真的沒救了呢!您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您又怎么知道,前面就一定沒有路可走了?!” 太子妃無力地搖了搖頭:“我還能有什么法子?我是朝廷冊封的太子妃,這輩子都要跟太子綁定了,哪怕我死,也不可能擺脫這個身份。倘若太子殿下哪天不再偏寵王氏,眼里看得見我這個原配嫡妻了,不再對我喊打喊殺的,也愿意在曹家人面前維護我,那我興許還有活路可走。否則,便是殿下不殺我,王氏也早晚會害我的,曹家更不可能放棄送女入宮,早晚要把我這塊擋路石給踢開。我根本就是死路一條!” 太子妃是越想越后悔。她好歹也是當(dāng)朝太師的嫡長孫女,如果沒有非得選太子妃,就算父兄都平庸,也能靠著祖父的名頭,說個不錯的親事,嫁個出身富貴、前程看好、性情溫和的夫婿,夫妻相敬如賓,生兒育女。哪怕身份遠遠不如太子妃高貴,好歹不用時刻擔(dān)心自己的小命不保。薛家也不必被綁在太子這棵不大穩(wěn)當(dāng)?shù)臉渖希群笤馐芨鞣N攻訐、陷害,祖父薛老太師更不會遇襲傷重,落得臥床不起的下場。 她當(dāng)初明明知道太子仁性,與生母、親舅皆有口角,還為了個王氏鬧得朝野不寧,為什么還覺得自己有本事轄制得住這位儲君,甚至還拿王氏做了籌碼,一口氣踢開所有競爭對手,上趕著與太子做了交易?! 如今她引狼入室,那王氏恩將仇報,不知為何非得跟她過不去,不但在東宮一再詆毀陷害她,令太子對她反感,還讓太子往宮外傳信,對付她娘家親人!她這回氣急敗壞地召了王氏過去訓(xùn)斥,就是因為收到消息,她父親原本那好不容易謀來的小官職,無緣無故被擼掉了,據(jù)說就是太子發(fā)的話!她知道是王氏進的讒言,才會生氣地叫人來罵一頓,沒想到又再次跳進了王氏的陷阱…… 太子妃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后悔,偏偏這條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她除了痛哭失聲,竟再無半點法子可想。這個事實令她哭得更傷心了。 藍衣近侍也不由得跟著她哭了起來:“娘娘,您別傷心,到了這一步了,大不了就去求皇上,就說您不想做太子妃了,讓皇上下旨廢了您吧!好歹能保住一條性命。有薛家在,您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不可能!”太子妃哭道,“我都做了太子妃,又怎能自請下堂?!家里人一定會反對的,連我爹娘都不會支持我!祖父都這樣了,爹又丟了官,再沒有了我這個太子妃,薛家在京中如何立足?!就算我娘愿意護著我,我爹也會著惱,三房四房的人更會怨恨上我,我即使真的回了娘家,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那我還不如就留在東宮呢!好歹我在這里還是主母,除了太子殿下與王氏,旁人還得讓我三分!” 青衣近侍挨近了她,小聲道:“娘娘,您用不著自請下堂的!您是太子妃,那是因為有太子殿下在!倘若太子殿下不是太子了,他便再也沒法傷害您了!就算皇上將來駕崩了,換了新皇上,也照樣有人管著太子殿下,不叫他胡來呢!” 太子妃的哭聲忽然停住,滿臉愕然望著她:“你……你在說什么瘋話?!” “奴婢沒發(fā)瘋!”青衣近侍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太子殿下如今還不能對您如何,就是因為有皇上在。如今您最需要擔(dān)心的,就是有朝一日太子做了皇上,就再也沒人能攔著他傷害您了,曹家那時也會更加得勢,為了讓女兒成為皇后,越發(fā)要將您視作眼中釘。可要是太子做不了皇上,曹家也沒有了權(quán)勢呢?!您仍舊還是太子的原配,皇上的兒媳,您既沒有子嗣,也跟太子沒什么情份,任誰成了新皇上,都沒必要跟您過不去。 “若是新皇上處處禮待娘娘,還能讓天下人看到他的仁慈呢!如此……娘娘反倒是安全的!倘若擔(dān)心太子殿下到時候脾氣不好,要拿身邊人出氣,大不了您稟告新皇上,再求求太后娘娘,讓您另尋他處休養(yǎng)就是了。如此,便可避開太子殿下與王氏,隨他們?nèi)绾味鲪廴?,橫豎礙不著您過清靜日子!薛家若是再有出色的子弟,新皇上也能安心用他了,不必看太子與曹家的臉色?!?/br> 太子妃起初還真當(dāng)這近侍在說胡話,但聽著聽著,竟然還真的覺出了幾分道理。她低頭靜靜思考著,腦子里仿佛有兩個人在說話,一邊說的是太子登基,她便是六宮之主、正宮皇后,那是無上的榮耀,怎能輕易自行放棄?!一邊說的是太子做了皇帝,她也不可能跟著享什么福,反倒有可能把性命送掉,連娘家人也落不得好結(jié)果,既然如此,她還替太子著想什么?!他都要為了愛妾傷她性命了,又怎能怨得她為了自己的今后著想,背叛他這個丈夫?! 太子妃心中掙扎著,臉上表情變幻不定。 青衣近侍趁機提建議:“若是娘娘下了決心,咱們薛家里頭,二房的四姑娘似乎要成為三皇子的側(cè)妃了,這就是個不錯的選擇?!?/br> 太子妃皺了皺眉,沒有說話。她與薛四姑娘這個堂妹不熟,也沒多少好感,更厭惡三皇子導(dǎo)致了薛老太師的重傷,只要有選擇,她才不想看到三皇子坐在皇位上呢! 倒是皇帝,平日里多少露過些端倪。太子妃知道,四皇子才是那個最受皇帝青睞的儲君人選。這個小叔子年少溫和,對她這個長嫂更敬重些…… 第1207章 報告 京城發(fā)生的事,很快就通過萬隆手下的情報人員,快馬加鞭送回了北平。 朱瑞拿到情報后,先仔細審閱了一番,整理過頭緒,方才帶著它們?nèi)じ赣H燕王,向他稟報京中最新的消息。 燕王得知太子愛妾王湄如生了一個女兒,明明是足月的,卻聲稱是早產(chǎn),還順道黑了太子妃一把時,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王氏與太子殿下并非一條心。眼下如此重要的時刻,還要為了爭風(fēng)吃醋,故意給太子添亂,這不是存心讓外臣看太子的笑話么?!即使她生的是男丁又如何?生母身分不明,又是庶長,朝臣們頂多覺得太子有了后嗣,卻不會覺得這個孩子會成為太子的繼承人的。 “薛氏再無用,好歹也是薛老太師的親孫女兒。即使薛老太師重傷致仕,已經(jīng)無法在朝中給太子帶來任何助力,但他門下還有幾個追隨者,往日在朝中也算是有些威望。太子對待元配薛氏如此冷淡無情,朝臣們見了,斷不會有什么好感的。三殿下固然有偷襲薛老太師的嫌疑,但好歹還有個蕭家與他一同背鍋,多少還能洗刷些名聲。太子如今明晃晃地寵妾滅妻,哪怕算不得什么大過錯,在朝臣們眼里,也遠非明君所為。此事之后,朝中反對易儲的聲音,只怕會小許多。” 朱瑞早就看到了萬隆發(fā)過來的相關(guān)情報:“確實有幾位翰林學(xué)士與御史參了太子一本,認為太子偏寵庶妾太過,有寵妾滅妻的嫌疑,還有人建議太子貶斥王氏,將新出生的女兒交給賢良的太子妃撫育,以免皇嗣日后被王氏給教壞了。太子在東宮不得擅出,但聞訊之后,曾經(jīng)在人前大罵過那名臣子足足一個時辰之久,事后還給承恩侯府送信,要承恩侯教育那人。只是承恩侯府沒有動作罷了。” 因為這件事,御史臺普遍都覺得十分不滿,認為太子被王氏迷惑,已經(jīng)昏了頭了。王氏不但不能再留在東宮,最好直接處死,以免再惑亂君王。如果非要考慮她已為太子生下一女,誕育有功,那也必須把人送進皇家寺廟里出家修行才可以。反正,人是絕對不能再留在太子身邊的! 皇帝雖然覺得御史們的話很有道理,無奈太子癡戀王湄如,堅決不肯把人送走,皇帝只得由得他去了。大概也是因為皇帝本來就有心要廢了太子,所以并不打算在這種“小事”上頭計較太多,反正等太子被廢,他要不要偏寵王湄如,都影響不大了。 御史臺行動失敗,對太子的觀感差了不少。眼下似乎只缺了個廢太子的理由,他們就能直接上書皇帝,支持易儲了。所以朝中百官也并非個個都是死腦筋,利益攸關(guān)的時候,他們才不會管什么“廢長立幼不祥”的規(guī)矩呢! 燕王聽著朱瑞的稟報,冷笑連連:“太子這就是自幼被曹后與曹家人寵壞了,自以為儲位穩(wěn)固,無人可動搖,任誰都要圍著他轉(zhuǎn)呢!他未必不知道王氏有心機,太子妃冤枉,可他一心要寵著王氏,是非對錯在他心中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對太子妃又素來沒什么情分可言。只要王氏高興,他只怕半點兒不會把原配正妻的性命放在心上。這回也就是皇上攔住了,若皇上來得遲些,東宮侍從無力阻止,天知道太子妃是不是就真的送了命?!太子大約還以為,薛家無人,就算太子妃死了,滿朝文武也依舊會保他這個儲君的吧?!” 朱瑞自幼出入宮闈,對太子的性情早有了解,并不意外燕王的評價。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繼續(xù)對燕王說:“承恩侯夫婦入宮探望新出生的小郡主,不知道與太子談了些什么,雙方不歡而散。出宮后承恩侯夫婦就直接回了承恩侯府,接下來幾日都派人從后門和側(cè)門出府辦事。萬隆派去監(jiān)視曹家的人手不足,只跟蹤其中三人,發(fā)現(xiàn)他們?nèi)チ藘蓚€宮廷侍衛(wèi)的家,以及一名內(nèi)侍在宮外的私宅。萬隆設(shè)法打探過,發(fā)現(xiàn)這三人都在日前入了天牢,至今未有消息傳出,連他們的家人,也說不出他們到底犯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們很可能是觸怒了龍顏……” 朱瑞抬頭看向燕王:“算算時間,這差不多是在父王你的密信傳進宮中之后,想必是皇上發(fā)現(xiàn)了曹后或是三殿下安插在御前的秘密人手,就命人把他們抓了起來,嚴加審問,只是不知道是否審出了結(jié)果?!?/br> 燕王伸手問他要相關(guān)的情報,朱瑞遞過去了,前者仔細讀了幾遍,方才松了口氣:“這幾個人竟然都是御前當(dāng)差的人!只怕皇上中的毒,也跟他們脫不了干系。早些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真實身份,也是一件幸事,好歹避開了皇上遇刺的可能。這幾個人天天都能在皇上跟前侍候,若是繼續(xù)留他們在乾清宮,對皇上而言太過危險了!只是不知道,這些人是否就是全部,倘若有一二漏網(wǎng)之魚,還潛伏在皇上身邊,那皇上豈不是還有可能會遇險?!” 朱瑞道:“皇上既然能下令拿人,想必心中有數(shù),父王不必太過擔(dān)心了。那背后之人既然用了下毒的法子,自然是不想讓外人發(fā)現(xiàn)他的真實手法,還盼著皇上出事時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呢。他既然有這個心思,自然不會輕易使用行刺的手法,引得世人震驚。” “話雖如此,但弒君的事都能做得出來,我們也不能指望此人還有清明心思,即使陰謀落空,也依然能耐得住性子?!毖嗤踉较朐奖┰辏翱上н@種時候,我竟不能護衛(wèi)在皇上身邊……” 朱瑞頓了一頓,迅速提起另一份情報,轉(zhuǎn)移燕王的注意力:“萬隆算計了徐來順一把,將他籠絡(luò)的一批江湖人士坑進了應(yīng)天府大牢,以免他們暗中有什么陰謀。他并沒有引起徐來順的疑心,還暗中查探了那些江湖人士的來歷,發(fā)現(xiàn)其中有兩人出身西南軍中,早年還曾經(jīng)在曹家心腹愛將麾下做過小旗,只是后來曹家兵權(quán)易主,他們被分配到了朝廷派去的將領(lǐng)手中,才因為犯軍紀(jì)被趕出了軍營,流落江湖,這些年一直做些不大見得光的營生,生活落魄,與曹家軍將領(lǐng)早已斷了聯(lián)系?!?/br> 燕王皺了皺眉:“這是巧合,還是三殿下有意為之?他召集這等與曹家有淵緣的江湖人做什么?!” 第1208章 后患 關(guān)于這一點,朱瑞倒是有自己的猜想:“只怕三殿下另有打算,將來需要時,會把這幾個江湖人推出來做擋箭牌、替死鬼。只要無人留意到他才是收留這些人的主兒,別人查到這兩個江湖人是西南曹家軍中舊部出身,恐怕就會把事情算到曹家頭上了?!?/br> “你是說,三殿下有意籠絡(luò)這樣的人手,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利用他們栽贓太子與曹家?!”燕王沉吟片刻,“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三殿下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朱瑞道:“三殿下到底有何圖謀,眼下兒子還看不出來,但有一件事,父王還不知道。上個月來到北平后,便假冒客商暗地里打探藥材消息的那幾個人,兒子讓北平知府尋了個理由把人拿住了,審問了好些日子。他們雖然不肯說出自己的真實來意,卻透露了些邊邊角角的消息。其中有兩個人,便是西南軍中出身的,與徐來順那兒落網(wǎng)的兩個江湖人是類似的來歷。事情哪兒有這么巧的?只怕這幾個人之間,還有些我們不知道的關(guān)系在?!?/br> 燕王皺了皺眉頭:“這事兒有什么不對么?京城那邊的幾個江湖人,是三殿下手下的徐來順在宮外招攬而來的。這一批來北平打探消息的人,又有類似的來歷,除了證明他們都有可能是三殿下派出的人手,又還能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的在于這幾個西南軍中出身之人以外的同伙!”朱瑞道,“來北平那伙人,兒子雖然命人尋了個借口將他們投入了北平府大牢,但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并沒有將所有人都拿住,而是留了其中一名鹽商子弟,又設(shè)法給此人傳了話,讓他誤以為同伴被抓,是因為有別的客商誤會他們要跟自己搶生意。這鹽商子弟只當(dāng)是自己行事不慎,招來了禍患,并不曾想到是身份暴露,因此特地聯(lián)系同伙,設(shè)法救人去了。可問題在于,他沒有找那些與他本家有交情的商家,反倒是跑去了天津……” 朱瑞頓了一頓:“他找的人手,正巧是父王去年查過的,曹家安插在當(dāng)?shù)氐亩款^子,原在天津開了家鋪子的,后來曹家處境不佳,此人便關(guān)了鋪子藏起來。若不是那鹽商子弟特地前去尋找,我手下的人又一直跟在他身后,還真不知道這曹家的耳目竟然藏在了繁華市井之間,而非藏身進了深山老林!” 燕王聽得愕然:“這是什么意思?!他們不是三殿下派來的人么?!怎么會與曹家的耳目扯上干系?!難不成是你弄錯了?!下毒的人果然是曹家派來的,與三殿下并無干系?!” 朱瑞剛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時候,也曾經(jīng)懷疑過自己的判斷出了差錯,但隨即他又想到,皇帝中毒,已經(jīng)是被證實了的,最有可能下毒的人,自然是曹皇后或其黨羽無疑。曹家肯定不會是冤枉的,因為旁人下毒都有極大可能造成替人作嫁的結(jié)果,曹家有太子,目前地位雖然不大穩(wěn)當(dāng),卻暫時還未被廢,他家才最有動機干這種事! 可對皇帝下了毒的人,完全沒必要再多此一舉去給四皇子下毒!這不但是畫蛇添足,還有可能對曹皇后本來的計劃帶來變故。一旦四皇子出事,皇帝大怒之下,以此為由廢了太子,直接捧三皇子上位,太子與曹家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犯得著去冒風(fēng)險嗎?! 這么一來,給四皇子下毒的人,有大概率是曹家以外的勢力,那除了三皇子,還能有別人嗎? 可如今,朱瑞認定是三皇子派來的人中,卻出現(xiàn)了與曹家關(guān)系密切的人,這里頭到底是怎么回事?!總不至于是太子與三皇子聯(lián)起手來,單單對付四皇子一個吧?! 朱瑞此前跟未婚妻謝慕林討論過相關(guān)的問題,謝慕林認為太子的愛妾王湄如行事不對勁,很有可能與三皇子有勾結(jié)。如今他回想起來,越發(fā)覺得未婚妻的猜想并非空xue來風(fēng)了。倘若三皇子果然利用王湄如之妹威脅王湄如,得到了太子方面的情報,甚至讓王湄如吹耳邊風(fēng),指使太子一方的人手去做些不利于四皇子的事,將來皇帝就算發(fā)現(xiàn)了,估計也會把責(zé)任算到太子頭上吧?!只要王湄如不提,誰會知道背后有三皇子的手筆? 朱瑞將這個猜測跟燕王說了,燕王皺著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的猜想聽起來有道理,但畢竟沒有證據(jù),為父也不好直接將你的話上報給皇上。萬一當(dāng)中有什么差錯,皇上沒有拿住三殿下的罪證,這事兒就不好收場了!日后叫三殿下知道此事是你進的言,就怕他那小雞肚腸,越發(fā)要與你過不去了。你將來是要繼承我燕王府的,哪怕帶兵的不是你,你也有鎮(zhèn)守邊疆的責(zé)任。一旦君主記恨,你將來的日子難過著呢!” 朱瑞聽得愕然:“父王何出此言?!皇上看中的儲君……不是四殿下么?!” “眼下是這樣沒錯,以后是什么結(jié)果卻很難說?!毖嗤躅D了一頓,“你近來常在外頭奔走忙碌,已有幾日沒去過紫竹院見太后娘娘與四殿下了,所以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四殿下體內(nèi)的毒已經(jīng)拔除了七八成,接下來只需要靜心休養(yǎng),慢慢的就會好起來的,只是當(dāng)初為了解毒,老太醫(yī)用了兩味重藥,解毒效果挺好的,可用在四殿下身上,可能會有些后患。這后患很可能會影響到四殿下的壽數(shù),甚至……有些子嗣上頭的問題?!?/br> 朱瑞驚訝地問:“當(dāng)初我怎么沒聽說有這樣的事?!太醫(yī)與府醫(yī)們都是醫(yī)術(shù)出眾的杏林圣手,難道當(dāng)初就沒想到這一點么?!” “誰會想到呢?”燕王嘆氣,“太醫(yī)與府醫(yī)們以前用過此藥,但都是用在成年人身上,即使有些什么后患,慢慢吃藥調(diào)理,也就沒有大礙了。可四殿下如今才十二歲,身子骨還沒長開呢……用了重藥,即使眼下看著沒什么問題,卻難保將來不會有后患。眼下老太醫(yī)還在京中為皇上解毒,太后娘娘與四殿下的意思是,暫時不要上報此事。等到皇上體內(nèi)的毒解清了,再緩緩告知,即使那時皇上盛怒,老太醫(yī)好歹還有救駕的功勞在,總能保住性命的。” 這是太后對于侍奉自己多年的老臣,四殿下對于救了自己性命的老人,最大的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