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29節(jié)
皇帝冷笑了一聲。 心腹太監(jiān)總管悄聲跟了上來,向他稟報(bào):“回皇上的話,奴婢都問過了,說是最初確實(shí)是太子妃召了王氏去問話,太子妃也確實(shí)是大聲責(zé)罵了王氏,但當(dāng)時(shí)瞧見的宮人都說,太子妃沒碰過王氏一根手指頭,她身邊的宮人也沒有對王氏做什么,王氏是自己摔倒在地上的。而王氏應(yīng)召而來時(shí),也確實(shí)是面色慘白,滿頭大汗,行走緩慢的模樣。她的房間,事后有宮人進(jìn)去查驗(yàn)過,發(fā)現(xiàn)了血跡,估計(jì)她應(yīng)太子妃召令前去拜見時(shí),就已經(jīng)有了生產(chǎn)的征兆,只是強(qiáng)行忍住了,到了太子妃跟前才發(fā)作,然后以此為借口,向太子告了太子妃的黑狀?!?/br> 皇帝又想冷笑了:“就這么粗淺的算計(jì),王氏做得出來,太子妃竟然就沒發(fā)現(xiàn)?!太子也沒問過實(shí)情,就直接對太子妃動了刀?!” 太監(jiān)總管也有些替太子尷尬,干巴巴地說:“太子妃估計(jì)也是慌了手腳,太子殿下還是頭一次對她動刀劍,以往都只是言語訓(xùn)斥罷了?!鳖D了頓,又補(bǔ)充道,“王氏房間里的痕跡一直留存到了奴婢過去檢查的時(shí)候,不過奴婢離開時(shí),王氏身邊的宮人已經(jīng)趕過來收拾善后了。只是從頭到尾,太子殿下的人都沒有來過?!?/br> 太子對王湄如一向都是盲目信任的。他但凡對這個女人有半點(diǎn)警惕之心,就不會為了她一再對原配正妃惡言相向?;实鄱疾幌攵嗾f什么,反正他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要廢儲,只要太子不再是皇儲,他要寵妾滅妻還是要執(zhí)劍殺妻,都只是發(fā)生在他自個兒后院中的私事,影響不到江山社稷。就算他犯的事大了,要從嚴(yán)處置,朝臣們也沒必要因?yàn)樗纳矸荻质_的。這樣就最好不過了。 皇帝頭也不回地離了東宮,遠(yuǎn)遠(yuǎn)瞧見承恩侯夫婦匆匆從宮門方向趕過來,想必是剛剛聽說了太子要?dú)⑵薜南ⅲ氐刳s進(jìn)宮來的吧?想到曹皇后為了曹家的利益,把好好的太子給教出了如今的模樣,皇帝就氣不打一處來。他連一聲招呼都懶得跟承恩侯打了,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皇帝可以不必理會承恩侯夫婦,但承恩侯夫婦瞧見了皇帝,還是要跪下拜迎的。他們見皇帝板著臉走了,理都沒有理會自己一下,便知道此刻皇帝心情不好。 承恩侯夫人皺著眉小聲問丈夫:“看起來皇上是剛從東宮出來,莫不是太子殿下又說錯了什么話,做錯了什么事,惹得皇上生氣了?!侯爺,你好歹多勸一勸太子吧!就算我們私底下讓人在朝中拉攏大臣,反對皇上廢儲,也擋不住太子一再觸怒龍顏呀!我們費(fèi)了那么多心思,太子殿下就不能多體恤一些,稍稍安分點(diǎn)兒,別總是惹出事來,惹皇上不快么?!他難道就真的不怕哪天皇上氣得狠了,不顧朝臣反對,直接下旨廢了他?!如今可不是咱們皇后娘娘還在的時(shí)候了!真的出了什么事,這宮里可沒有替他說話求情的人!” 承恩侯沉了臉,沉默了好半天才擠出三個字:“知道了!” 第1201章 戒心 太子見承恩侯夫婦來了,臉上的笑容頓時(shí)淡了下來:“舅舅舅母來了?可是聽說了我添了個千金的喜訊?我原想著明兒再打發(fā)人往宮外送信的,沒想到你們這么快就得了消息?!?/br> 承恩侯夫人聽說王湄如生了,也是一陣驚喜:“王姨娘生了?可是生了位小皇孫?!” 太子臉上的笑容更淡了。 還是旁邊侍候的宮人回答了承恩侯夫人:“生的是位小郡主?!?/br> 承恩侯夫人臉上的喜色頓時(shí)僵住了,瞥見太子表情陰沉下來,她方才勉強(qiáng)擠出了一個笑容:“先開花后結(jié)果也好,小郡主乃是皇孫輩頭一人,福氣再大不過了!” 太子輕哼了一聲:“眼下雖說只是郡主,早晚會變成公主的。這會子就叫起來,也沒什么打緊。”說完又去逗孩子,“是不是呀,我的小公主?” 承恩侯夫人訕訕地笑著,承恩侯倒是正色勸誡太子:“殿下,如今還不是時(shí)候,您言行間還是謹(jǐn)慎些的好。既然您自己都說了,小郡主變成公主是早晚的事,那您又何必急著在人前顯露出心意來?方才臣瞧見皇上怒氣沖沖地從東宮出去,可是您又說話不留意,惹惱皇上了?!” 太子冷著臉道:“反正我的寶兒早晚會成為公主,趁早叫喚起來,她小小的人兒也好早習(xí)慣些,日后聽到我這么喚她,她便知道是在叫她了。這有什么不好的呢?我又不會在外頭這么喊。在東宮我自己的地盤上,還不能隨心所欲,那這日子也未免過得太無趣了些!” 他示意乳母與宮人抱著女兒下去了,然后甩了甩袖子,在正座上坐了下來:“至于老頭子生氣的事兒,舅舅也不用太過緊張。老頭子哪一回來東宮,是會眉開眼笑地走的?倘若哪天他沒有板著臉離開東宮,反而滿臉堆笑,只怕滿朝文武都該著急了,以為老頭子是得了失心瘋!” 承恩侯聽著他的話,也不由得頭疼起來:“殿下!眼下正是要緊時(shí)候,皇上對您不滿已久,雖說還有朝臣勸阻廢儲之事,但圣心難測!您若不想莫名其妙就被兄弟們?nèi)《?,有些事還是要謹(jǐn)慎些的好。您哪怕是多忍些時(shí)日,少觸怒皇上幾回呢!只要熬過這段時(shí)日,等朝中風(fēng)平浪靜了,您的儲位,便再無人可以動搖了。您明明知道形勢如何,為何就非得要在皇上面前沖動行事呢?!” “行了!”太子不耐煩地皺眉道,“該怎么做,孤心里有數(shù),不必你教訓(xùn)孤!別以為你是孤的舅舅,就能任意擺布孤,需知孤乃是一國儲君,而你只是臣子罷了!也別總是拿母后來壓孤,逼著孤聽從你這個所謂長輩的命令!你心里若真把孤這個太子當(dāng)一回事,真心為孤謀劃,就不會輕而易舉地讓出手中權(quán)柄,害得孤如今被困在東宮,想在外頭做些什么事都難!你為了自保,無視孤的利益,如今還為了自家能過得好受些,幫著老頭子來勸孤安分守己。孤看在母后份上,不與你計(jì)較,是孤厚道,但你別以為孤就真的好欺負(fù)了!” 承恩侯心中一陣憋悶:“殿下!你……”千言萬語都憋在心頭,沒法說出口。他有很多話想要解釋,可是太子都在他面前拿出“孤”這個自稱,以身份壓他了,他心里不由得發(fā)寒,很多話到了嘴邊,就猶豫著不知該不該繼續(xù)說出口了。 承恩侯夫人不知道丈夫的心情有多復(fù)雜,她只是為丈夫抱屈:“殿下這話可說得太過了!我們侯爺為了殿下,殫精竭慮,費(fèi)盡心思,雖說明面上退出了朝廷,可私底下從來沒斷過為殿下出力。若非如此,殿下如今的太子之位又怎會坐得如此穩(wěn)當(dāng)?!朝中早就有無數(shù)臣工為了討好皇上,上書力勸皇上易儲了! “雖說這些事都是皇后娘娘生前早有安排的,可我們侯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之所以讓出手中權(quán)柄,也都是照皇后娘娘的遺命行事。太子殿下怎能因?yàn)檫@個,就怨恨上我們侯爺了呢?!侯爺與殿下是血脈至親,只有為殿下好的??傻钕乱惨篮么醪攀牵》駝t我們侯爺辛辛苦苦,又是圖什么?!” “你們想圖什么,還不是明擺著的么?”太子絲毫不為承恩侯夫人的話所動,反而冷笑道,“從母后在世時(shí)的行事,孤就很清楚,曹家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權(quán)柄罷了。承恩侯是孤的舅舅不假,可他對孤的真心又有幾分?還不是想靠著孤的身份,為曹家爭取更多的權(quán)勢么?!老頭子為什么一直戒備曹家?不就是因?yàn)椴芗覄荽?,隨時(shí)有可能威脅到皇權(quán)?! “如今承恩侯倒是為孤出力了,要保住孤的皇位,可真等到孤繼位登基的那一天,難道曹家就能甘心功成身退了么?!還不是要往孤的后宮里塞人,欺盼著再生出一個曹家外孫來做太子,好保得曹家世代富貴!這么一代一代傳下去,將來坐在龍椅上的人,到底是姓朱還是姓曹,可就不好說了!” 承恩侯夫人聽得臉色蒼白,心中又驚又懼:“太子殿下慎言!” “這有什么好慎言的?!”太子冷笑,“這里又沒有外人,趁早把話說開了,也省得你們在孫面前繼續(xù)裝好舅舅、好舅母的模樣,企圖唆使孤照你們的心意行事了!” 承恩侯夫人氣得渾身發(fā)抖,心里卻越發(fā)冰冷。這皇位還沒到手,甚至太子還沒擺脫廢儲的危機(jī)呢,他就這樣對待親舅舅、親舅母了。等到將來太子繼位登基,他眼里還能有曹家么?!倘若曹家在看自家不順眼的當(dāng)今皇上手中,尚能得保富貴,卻折損在了親外甥手里,那他們曹家折騰地么多事,又圖什么呢?!姑太太曹皇后連自己的一條性命都折了進(jìn)去,又值不值?! 她心中甚至有些慶幸,當(dāng)初陰差陽錯,自家女兒沒能嫁入東宮,否則這會子還不知如何被太子與王湄如那賤人搓磨呢!自家想要脫身,也難上加難了! 與承恩侯夫人的激動相比,承恩侯的心情顯得平靜許多。他看著太子那滿臉的譏誚之色,又左右看看屋內(nèi)沒別人,便直接開了口:“殿下既然對臣早有戒心,那想必也早有準(zhǔn)備吧?不知殿下是否介意跟臣說一說,前些日子,殿下私下調(diào)動了娘娘留下的人手,還不止一次,到底都讓他們做了些什么?!” 第1202章 舅甥 聽了承恩侯這話,太子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變了臉色,原本譏誚間帶著輕慢之色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不大自然,還目光閃爍地扭開了頭:“孤還能讓他們?nèi)プ鍪裁矗浚∷麄儽緛砭褪悄负罅艚o孤的人手,到了孤手下,自然要盡他們的職責(zé)了!” 承恩侯逼近一步:“殿下為什么不坦然回答臣,到底讓那些人都做了些什么?!殿下可知道,皇后娘娘在世時(shí),在宮中經(jīng)營十?dāng)?shù)年,方才積攢下了這些人手,為了這一回的大計(jì),已經(jīng)舍了不少出去。留給太子殿下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皇后娘娘不放心殿下安危,方才特地將他們的名單交到殿下手中。只要殿下能把這些人用好了,再配合娘娘生前定下的謀劃,那殿下的儲位便會穩(wěn)如泰山,用不了多久,還會大位有望!就算殿下不相信臣的忠心,也當(dāng)相信娘娘對殿下的一片慈愛之情吧?!娘娘留給殿下的人手,都是有大用的,殿下無事不該指使他們?nèi)プ鲂o謂之事,一旦暴露身份,讓皇上知曉他們是我們的人,殿下今后還有什么人可用?!” 太子起初還聽得有些愧色,到得后來,已經(jīng)變得十分不爽了:“承恩侯又怎么知道,孤讓那些人去做的,就是無謂之事?!人既然是母后交給孤的,那自然是聽從孤的號令行事。他們曾受母后大恩,才有今日,那即使為孤獻(xiàn)出性命,也是他們的福氣!他們自個兒都沒覺得依孤命令行事有什么不好,怎的承恩侯反而啰嗦起來?莫非你心里其實(shí)把這些人都當(dāng)作是自個兒的,見孤使喚了人,就覺得心中不痛快了?!” 承恩侯氣急:“殿下還不明白這事兒有多么重要么?!您平日里多早晚過問這些人的情形?!您可知道他們當(dāng)中有許多人昨日都被圣上下令捉進(jìn)了天牢?!如今他們困在牢中,與外界消息隔絕,也不知道是否供出了什么。臣連他們到底是因?yàn)槭裁床疟蛔阶〉亩即蚵牪怀鰜?,只能想到,是殿下這邊出了問題。殿下!你到底讓他們都做了些什么呀?!” 太子的臉色變了變,抿著唇遲遲沒有回答。 承恩侯見狀便再逼近了幾步:“殿下,此事關(guān)系重大,您不能再瞞著臣了!若是現(xiàn)在立刻告訴臣是怎么回事,臣還來得及去做些善后,以免被皇上懷疑到殿下身上!” 太子的目光閃了閃,再次避開了承恩侯的視線:“舅舅多慮了,我真沒讓他們做些什么,只是讓他們待在原本的位置上,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老頭子會把人抓起來,想必是他們行事不慎,露了痕跡,叫老頭子發(fā)現(xiàn)了吧?我們什么都不該做,還要盡可能撇清才是。反正我們手里有那些人的家眷,諒他們也不敢胡亂招供。你只管放心,就當(dāng)作不知道好了。” 承恩侯立刻發(fā)覺到不對勁了,就算太子對自己有再大的戒心,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太子要是聰明的話,就該將實(shí)情坦白相告。他們舅甥之間有什么矛盾,以后再談也不遲,現(xiàn)在自然是先解決了眼前的危機(jī)最重要??墒翘訁s還是拒絕說出真相,為什么呢?有這個必要么?難道他讓那些秘密人手去干的事,是自己這個舅舅會反對的?! 那還能有什么事?! 承恩侯猶自猜測著,承恩侯夫人卻已經(jīng)有了某種聯(lián)想:“太子殿下,您讓那些人去做的事,真的是您自己的主意么?該不會……是王湄如從旁調(diào)唆的吧?!” 承恩侯一震,迅速看向太子,見他表情不自然地?cái)嗳环裾J(rèn):“舅母休要胡言!沒有的事。” 然而自小看著太子長大的承恩侯卻沒那么容易被太子的話迷惑過去,反而覺得豁然開朗:“果然是王氏慫恿殿下去做了什么事,才導(dǎo)致了皇后娘娘留給殿下的人手暴露了身份?殿下!您不該如此糊涂!皇后娘娘留下的人手,都是身份藏得極隱密的,皇上此前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當(dāng)中有的人是借蕭家或林家的路子進(jìn)宮當(dāng)差的,還有人曾經(jīng)參與過查抄曹家親友的案子,若沒有這回的事,皇上斷不會懷疑這些人有什么問題! “可他們待在皇上身邊,一旦哪日發(fā)現(xiàn)了皇上做出對娘娘、殿下與曹家不利的決定,就能立刻把消息傳出來,讓我們有時(shí)間做應(yīng)對。必要的時(shí)候,他們甚至能成為殿下放在皇上身邊的一把尖刀!這些人,輕易是不能動用的,要用在鋼刃上!當(dāng)日娘娘曾囑咐過殿下,對這些人的名單,要連太子妃都得瞞著,您又怎能透露給一個侍妾知曉?!” 太子不耐煩地說:“王氏自然與旁人不同,她是一心一意為我著想的。舅舅不知道,就別總說她的壞話了。太子妃是個蠢貨,這些事當(dāng)然不能告訴她??赏跏铣宋?,便一無所有,平日里又從不見外人,她還能背叛我不成?!“、” 承恩侯一時(shí)啞口無言。雖然他不信任王湄如,但太子有一句話,他是贊成的,那就是王湄如今日的富貴全靠太子得來,一旦太子出事,她只會死無葬身之地,只怕太子妃的下場都要比她強(qiáng)百倍呢。因此,旁人不好說,王湄如卻是絕對沒有理由背叛太子的,兩人一損俱損,除非她是個瘋子,才會做出不利于太子的事。 可即使王湄如不會背叛,也難保她不是個蠢貨,自以為聰明地做了害太子的事。 承恩侯依舊要追問太子與王湄如都干了些什么,太子被逼得緊了,索性翻臉:“承恩侯就別問了,事關(guān)重大,孤是不會告訴你的!反正沒有你,孤也照樣能坐穩(wěn)太子之位,照樣能繼位登基。你若是覺得我給你臉色看了,心里不高興,那就回家關(guān)門過你的小日子去好了!反正你本來就是個膽小鬼,今日能為了自保,不顧外甥在宮中孤立無援,將來孤做了皇帝,你也不必貼上來沾光??丛谀负蟮姆萆?,孤會保你全家一個太平富貴的,旁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承恩侯聽得臉色鐵青,不死心地再問一句:“殿下近年來為何對臣生出猜疑之心,全然不顧多年的骨rou親情?!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殿下耳邊進(jìn)讒方,敗壞殿下與臣的甥舅情份?!” 太子卻不想再跟他啰嗦下去,連聲招呼都不打,轉(zhuǎn)身就走了。 承恩侯目送太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面色陰沉得墨。承恩侯夫人眼圈發(fā)紅地上前問他:“侯爺,殿下太過人了……” 承恩侯擺手制止她繼續(xù)說下去:“我們走!” 第1203章 威脅 王湄如醒過來的時(shí)候,床邊侍候的兩名宮人立刻就撲了上來。 其中紅衣服的宮人是她的心腹侍女,殷勤地向她介紹著眼下的情況:“小郡主身體康健,哭聲可響亮了!已經(jīng)讓乳母喂了奶,眼下睡著了。太子殿下抱著小郡主都舍不得放手,愛得跟什么似的,半點(diǎn)兒都不嫌棄她是個女孩兒,還說先開花后結(jié)果也不錯!” 王湄如抿了抿唇,沒有多說什么,但心中并不覺得失望。如果她這一胎是兒子,以太子如今的處境,將來要是真的從儲君之位上下來了,怕是一家大小都沒得好下場,太子的子嗣就更危險(xiǎn)了,天知道新君能不能容得下他?!但如今生下來的既然是女兒,那就安全多了。一個女孩兒能做什么呢?新君但凡不是個糊涂人,都會樂于拿這個侄女充作自己仁慈的牌坊,保她一世富貴平安的。 王湄如心里慶幸著,自己生下來的是個女兒。 她低聲問紅衣宮人:“孩子在哪里?還在殿下那兒?” 紅衣宮人笑著回答道:“殿下抱走了,不過剛剛已經(jīng)交回給了乳母,這會子正在隔壁屋子里睡覺呢。姨娘若是想見小郡主,奴婢這就過去抱過來?” 王湄如柔聲道:“你去瞧瞧,孩子是不是醒著?若是睡著了,就別擾著她。若是她醒著,你再抱了來我看看。我也就是生孩子的時(shí)候匆匆瞧了她一眼,便暈過去了,都沒來得及仔細(xì)看清楚她長的什么模樣呢?!?/br> 紅衣宮人笑著應(yīng)聲退了出去,一直站在床邊沉默不語的綠衣宮人捧過一碗?yún)?,坐在了王湄如床邊:“姨娘喝點(diǎn)參湯潤潤喉吧。方才一定辛苦了?!?/br> 王湄如盯著那綠衣宮人,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了:“我不渴,你下去吧?!彼み^頭去,半點(diǎn)不想見到這名宮人。 那綠衣宮人卻并不慌張,反而還淡定地笑了一笑,低聲道:“承恩侯夫婦剛剛到東宮來了。他們不是聽說姨娘生產(chǎn)才過來的,而是得知太子與太子妃又鬧起來了,才匆匆趕進(jìn)宮中。承恩侯還得了消息,知道皇后娘娘生前在皇上身邊安插的幾個秘密人手,都被皇上抓起來丟進(jìn)了天牢,便擔(dān)心是什么地方露了破綻,叫皇上發(fā)現(xiàn)了,又怕皇上會從那些人嘴里問出要緊消息來,所以特地進(jìn)宮詢問太子,到底讓那些人做了些什么,好預(yù)備著幫忙善后?!?/br> 她頓了頓,低下頭,湊近了王湄如耳邊:“可太子殿下一來是不清楚詳情,二來也是為了維護(hù)姨娘,因此沒有回答承恩侯的提問。這會子舅甥倆不歡而散,一會兒太子殿下估計(jì)就會來看姨娘了。姨娘到時(shí)候可得好好跟太子殿下商量商量,要如何在承恩侯面前把事情搪塞過去,還得讓承恩侯自個兒愿意盡心盡力地為太子殿下善后才好!” 王湄如憤然回頭瞪向綠衣宮人:“事情都是你們做出來的,如今還想指望我們善后?!” 綠衣宮人輕輕笑了笑,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們殿下讓奴婢稟報(bào)姨娘一個好消息,二姑娘那兒,已經(jīng)換了一位大夫,是一位致仕了的老太醫(yī),最是擅長治風(fēng)寒咳嗽的。二姑娘吃了他開的藥,三劑下去,晚上就咳得少了許多,已經(jīng)可以睡足兩個時(shí)辰了。大夫說,繼續(xù)調(diào)理下去,二姑娘的身體會慢慢好起來的。若是一切順利,過得兩年,二姑娘也就跟一般姑娘家沒什么兩樣了?!?/br> 王湄如聽得動容,眼圈兒微微紅了,眼中再也沒有了先前對綠衣宮人的憤恨:“你說的是真的?!meimei的病情果然有了好轉(zhuǎn)?!” “自然是真的?!本G衣宮人微微一笑,“奴婢騙你做什么?反正你才生下了小郡主,洗三那日程二太太定要進(jìn)宮來看你的,到時(shí)候你一問,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王湄如深吸一口氣:“好,若你們主子果然能治好我meimei,再保得我們姐妹與小郡主三人的平安富貴,我自然不會讓他失望!” 綠衣宮人低頭一拜:“姨娘放心,我們殿下言出必行。與他將來能得到的相比,姨娘與二姑娘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小郡主更是我們殿下的親侄女兒,他只會更加疼愛關(guān)懷。只要姨娘照著我們殿下的意思行事,你所求的東西,都會實(shí)現(xiàn)的?!?/br> “但愿如此吧。”王湄如淡淡地道,“反正我已經(jīng)幫了他一個大忙,他若真有誠意繼續(xù)與我合作下去,那想必也不介意讓我多看看他的誠意?薛氏傲慢無禮,薛家人更是可惡至極!我meimei的身體就是被薛家人害成這樣的,橫豎他家也沒什么用處了,不如你們主子幫我給他們一點(diǎn)顏色看看?至少也要出點(diǎn)人命,才能讓我出一口氣呢!” 綠衣宮人皺了皺眉頭,心中生出幾分不耐煩來。 王湄如的用處雖然挺大,但做的事有沒有效還是未知之?dāng)?shù),如今倒是早早就宣揚(yáng)起自己的功勞來了!薛家雖然不算什么,但薛四姑娘卻是他們殿下的要緊幫手,明年就要跟著藍(lán)氏一塊兒嫁進(jìn)來做側(cè)妃的。他們殿下還有許多需要用錢的地方,這門婚事不能出什么差錯。薛家若這時(shí)候出了人命,天知道薛四姑娘是否需要守孝,耽誤了婚期?!王湄如功勞不大,架子倒是大得很。但他們殿下斷不可能為了哄一個王湄如,便壞了自己的大事。 于是綠衣宮人便勸王湄如道:“姨娘若真想薛家出人命,想必最希望出事的,還是那個害得二姑娘落水生病的紈绔子弟吧?只是二姑娘如今病情才有好轉(zhuǎn),等她大好了,讓她親自看著仇人咽氣,豈不是更加大快人心?薛家老太師如今傷重在家,我們殿下不好接近他,也不好派人去接近,下手不大方便。但等到老太師歸西,薛家人就泯然眾人,想什么時(shí)候去對付他們,都沒問題了。姨娘便是想親自動手,也是無妨的!” 王湄如冷笑著看向那宮人,心知這不過是對方的搪塞之言。薛老太師重傷了幾個月,雖然不見起色,但也遲遲沒有咽氣,偶爾還能醒過來跟家人說幾句話。天知道他會不會養(yǎng)著養(yǎng)著就好起來?萬一他遲遲不死,太子卻先一步被廢,她王湄如對三皇子而言,又還有什么用處呢?! 她湊近了綠衣宮人,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管你們主子對誰下手,又用什么法子下手,反正我要在十天之內(nèi),聽到薛家死人的消息,否則……你猜我會不會對太子殿下說些什么?反正我為他生了個女兒,他如今正寵我呢,未必會介意我做了些什么!” 第1204章 讒言 綠衣宮人臉上露出了愕然又惱怒的表情。 但還不等她說些什么,屋外的宮人已經(jīng)高聲稟報(bào)太子來了。 綠衣宮人只得端著參湯退到床邊,佯裝成普通侍女的模樣,心里盤著著等太子離開后,再給王湄如一點(diǎn)顏色看看。 可太子進(jìn)屋后,先是把一直勸他別進(jìn)產(chǎn)房的嬤嬤給罵了出去,繼而便直接坐到王湄如床邊,問她身體感覺如何了,累不累?疼不疼?然后便瞧見了綠衣宮人佇在一旁,皺眉道:“你在這里做什么?”看向她手里的碗,“這是要給姨娘吃的么?是什么?” 綠衣宮人正要回答,王湄如便搶先開口道:“是參湯。她說是拿來給我潤喉的,可我嘗著覺得有些涼了,便不想喝,剛罵了她兩句。” “那確實(shí)該罵?!碧拥闪司G衣宮人一眼,“虧你還是姨娘身邊侍候的呢,竟敢把冷了的參湯呈上來給姨娘喝,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綠衣宮人憋了一肚子的氣,無奈她方才只顧著跟王湄如說話了,手里那碗?yún)_實(shí)已經(jīng)涼了下來,她再怎么辯解也是無用的。太子素來在王湄如的事情上最愛較真,而且沒有理智,她若是頂撞回去,只怕要挨打。若是丟了這個要緊差事,耽誤了主子那邊的差使,那就太不值當(dāng)了。 于是她立刻跪下請罪:“是奴婢疏忽了,奴婢這就去換了熱的來?!?/br> 太子正忙著跟愛妾說話,沒功夫發(fā)作她,揮揮手就把她趕了出去。 綠衣宮人出門時(shí),回頭望了王湄如一眼,正好與她四目對視。王湄如露出一個譏諷的表情,便迅速把視線轉(zhuǎn)回到太子身上。綠衣宮人忍了忍氣,方抿著唇出去了。 她走了,王湄如與太子說話便少了顧忌:“殿下,聽說承恩侯夫婦來了?他們可見過小郡主了?他們喜歡小郡主么?妾身未能為殿下生下皇孫,承恩侯一定很不高興吧?” 太子柔聲安撫她道:“別擔(dān)心,承恩侯夫婦聽聞我有了孩子,只有恭喜的份,又怎會不高興呢?況且我這一回添了個女兒,明年再添一個兒子,也是一樣的。先開花后結(jié)果,還更吉利呢!至于承恩侯夫妻心里是不是真的高興,我也不理會。只要不是曹氏女子生下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對他們來說都是一樣的。興許看到你生的是女兒,承恩侯心里還更慶幸呢。” 承恩侯夫婦一直想的都是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太子的妻妾,為太子生下可以繼承皇位的子嗣。他們興許會樂意看到太子有了兒子后,儲位更加穩(wěn)當(dāng),但并不代表他們對這個孩子會有多少喜愛之情,心里只怕是利用的心思更多些。一旦讓他們曹家的女兒成了太子的妻妾,生下子嗣,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只怕性命就堪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