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與皇親家的女眷們，對待她這個新嫁進(jìn)來不久的燕王兒媳，大體上都是差不多的態(tài)度：客客氣氣地，表面上禮數(shù)不缺，但心下想法不一。有人表現(xiàn)得親切熱情，實(shí)際上眼里未必真的親切熱情，或是假裝，或是有所求，反正真心的很少就是了。不過，那些態(tài)度稍微冷淡些的，也未必是對她有什么意見，只是因?yàn)檠巯戮┲芯謩莶幻?，燕王府卻很明顯跟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大和睦，不知未來際遇如何，因此大家都持觀望態(tài)度而已。

    這當(dāng)中，也有因?yàn)橹烊鸬纳硎勒f不清道不明，甚至有些不大體面，而對他和他的妻子懷有輕視之心的。這部分人，謝慕林就懶得去理會了。

    本朝宗室里頭，行事荒唐的大有人在，朱瑞是私生子，又算什么出格的事？就是燕王在戰(zhàn)事暫歇期間偷跑回京城見未婚妻，順便睡了她的丫環(huán)，也沒妨礙到正事。相比之下，宗室里頭還有更亂更不象話的呢。朝廷官員們大概也習(xí)慣了京城宗室的荒唐，所以對于燕王當(dāng)年的舉動，也就是意思意思參上幾本，都沒有盯緊了不放的意思——畢竟燕王干的那些不合“規(guī)矩”的事，跟其他宗室成員相比，壓根兒就不可同日而語！

    謝慕林在宴席間轉(zhuǎn)了幾圈回來，已經(jīng)感覺到了疲憊。趁著女客們都來得差不多了，大部分人都忙著跟相熟交好的親友說話聊天，或是去跟主人家汾陽王太妃與汾陽王繼妃打招呼，席間還算是空的，謝慕林帶著兩個丫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香桃很有眼色地給她倒了杯新茶，秋紋也機(jī)靈地替她換了手爐里的炭，她便抱著手爐喝了兩口茶水，再迅速往口中塞了兩塊小點(diǎn)心，好補(bǔ)充一下能量，歇口氣。

    這時候，佳媛郡主又晃過來了。

    她看起來有些不大高興，往謝慕林身旁一坐，便開始抱怨：“嫂嫂，你說有些人的臉皮為什么會那么厚？！明知道自己是待嫁之身了，卻還要整天往外跑，身為閨閣女子，偏愛往年輕媳婦堆里廝混，真當(dāng)自己已經(jīng)是三皇子妃了么？！”

    謝慕林眨了眨眼：“藍(lán)小姐來了？我方才沒留意，她幾時到的？”

    佳媛郡主氣呼呼地說：“剛剛才來的！真是的……客人幾乎都到齊了，她才上門，好象自己是個壓軸的貴客一般。她以為自己是誰呀？！壽昌伯府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人家么……”

    謝慕林轉(zhuǎn)頭往小姑娘們坐的席上眺望幾眼，果然看見了準(zhǔn)三皇子妃，壽昌伯府大小姐藍(lán)綾的身影。藍(lán)大小姐今天也打扮得華貴靚麗，艷光四射，感覺上穿戴行頭跟上回見面時相比，富貴了許多。她往席間一坐，周遭十來張桌子上坐的年輕水嫩小姑娘們，就全都變得黯淡無光，連往來行走送酒送點(diǎn)心傳話跑腿的丫頭婆子們，都忍不住時時扭頭去偷看她。但藍(lán)大小姐對于他人的視線適應(yīng)良好，由始自終面帶微笑，時不時跟人說笑幾句。而且，只要她露一回笑容，周圍的人群里就總會傳出一片低低的吸氣聲。

    朱佳媛小姑娘今天非常不走運(yùn)，她穿了一身跟藍(lán)小姐的衣裳同色系的衣裙，衣料與做工看起來還不如人家的精致華貴，就連頭上戴的珠花，那珠子大小仿佛都比人家的小顆一點(diǎn)兒。她往藍(lán)小姐身邊一站，簡直處處都被人比下去了，怪不得心里大不爽快，連東道主的職責(zé)都丟開不管了，扭頭躲到謝慕林這邊來呢！這是不想繼續(xù)做藍(lán)小姐的陪襯吧？

    謝慕林便笑著安慰朱佳媛道：“沒事兒，郡主若想坐在我這邊，只管坐就是了。藍(lán)小姐有那么多交好的朋友，想必也不見得會留意到你離了席?！?/br>
    朱佳媛聽到這話，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算了，我坐一會兒就回去。再怎么說，我今兒也是主人家，姐妹們那邊還得我去招呼……”說完了又忍不住撇嘴，“瞧她那得意的樣兒！打扮得再華麗又如何？真以為我不知道她那些好東西是誰給的么？！薛四那蠢貨，拿這些珠寶華緞去換取側(cè)妃的名頭，不惜身家，顯然所圖甚大，藍(lán)氏竟然真的信了，每每出門作客，總要把人帶在身邊，活象她已經(jīng)是三皇子妃，而薛四也是三皇子側(cè)妃了一般！若不是薛四如今要守孝，只怕她今晚也要繼續(xù)帶著人過來赴宴呢！她就不能矜持一點(diǎn)兒？！”

    謝慕林若有所思：“若是連永齊郡主都開始在宗室皇親中為三殿下說好話了，藍(lán)小姐幫著未婚夫拉攏宗室，也是正常之舉。”

    朱佳媛冷笑：“那也得三殿下看得上她才行！雖說是御賜的婚事，但三殿下明顯沒把她放在眼里。別看如今這席上有那么多人圍著她說好話，永齊郡主可沒正眼瞧過她。人家心里有數(shù)呢！真要讓三殿下贏了，藍(lán)氏能不能有命成為六宮之主，還是未知之?dāng)?shù)呢！”

    第1405章 宴罷

    朱佳媛這幾眼瞪過去，就把藍(lán)綾給瞪過來了。

    朱佳媛看著藍(lán)綾眉眼彎彎地笑著走過來，一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卻也沒能讓對方走慢一點(diǎn)兒。

    不過藍(lán)綾只是笑著跟她輕描淡寫地打了個招呼，接著注意力就都集中在謝慕林身上了。她客氣友好地跟謝慕林相互見禮，口稱“堂嫂”，說兩人一年多未見了，堂嫂風(fēng)姿更盛去年神馬的……總之說了不少好話。謝慕林從前跟她關(guān)系還算不錯，也客氣友好地應(yīng)酬回去，夸了一番對方的容光煥發(fā)。說起三皇子的婚期似乎已經(jīng)定下了，就在明年春天的時候，謝慕林也順道說了聲恭喜。藍(lán)綾意思意思地露出了幾分害羞的表情，寒暄完畢，也就告退回席了。

    離開之前，她含糊地跟謝慕林約了下次找個更合適的場合詳談離別后的經(jīng)歷。謝慕林回了個好說，再約，便目送她離開。

    朱佳媛被藍(lán)綾忽略了個徹底，臉都黑了，等人一走，就立刻向謝慕林抱怨：“她這算什么？簡直目中無人！”

    謝慕林啞然失笑，安撫她道：“想必她也知道在汾陽王府需要避諱些，所以不好與你太過親近了，怕叫人說閑話?！?/br>
    朱佳媛才不會接受呢：“她要是真怕人說閑話，壓根兒就不該來！”忿忿地輕啐了藍(lán)綾的背影一口，“都快要出嫁的人了，還這么四處亂跑，未過門便與夫家親族交際，還管嫂嫂叫嫂嫂，真是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好不知羞的東西，何家二小姐的婚事還沒傳開呢，她就不出門了，從前的何大小姐也是個懂規(guī)矩的，哪位皇子妃象她這么不講究？！”

    謝慕林輕咳了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好象快開席了。我瞧汾陽王繼妃在主桌上瞪你呢，郡主還是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吧?！?/br>
    朱佳媛回過神，果然看到繼母在往自己這邊看，沒好氣地說：“這母子三人如今看似溫順老實(shí)了，實(shí)際上沒少在私底下使見不得光的小手段。我只盼著他們以后攀上的靠山早日倒臺，也好叫他們知道自己只是在做白日夢而已！”

    她告別謝慕林，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繼續(xù)看著艷光四射的藍(lán)綾不順眼，偶爾跟要好的堂姐妹們聊聊天，又或是與關(guān)系不和睦的堂表姐妹們拌個嘴，一如往日里她所參與的每一場宗室宴席般。

    而謝慕林這邊，自打宴會正式開始之后，她就耳根清靜了許多。今天的壽宴是正式的大宴會，并不是什么賞花會茶話會之類比較悠閑的場合，所以每位來賓都有固定的座位，也沒什么請各家閨秀表演節(jié)目之類的才藝比拼，更沒有需要顯示各人才學(xué)的行酒令活動，大家就是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齊齊向主人家恭賀敬酒，說些道賀的話。私底下，大家頂多就是跟左右兩邊的鄰居聊個天，大部分人都不會離席竄門，不過各家的小輩倒是可以往長輩身邊去。

    汾陽王府請了京中有名的戲班子，給眾位上了年紀(jì)的女眷們表演熱鬧又喜慶的戲碼，不喜歡看戲的人可以專心吃菜品酒。謝慕林左右兩邊坐著的女客都是郡王妃，只是一個安安靜靜地專心吃菜，除了與自己帶來的丫頭小聲說話，不怎么跟人閑聊；另一位是跟著婆婆來的，戲一開鑼就跑到婆婆席上去侍候婆婆用膳，并給婆婆講解戲文了。

    謝慕林之前跟人應(yīng)酬來往，腦子已經(jīng)有些頭暈?zāi)X漲了，眼下也非常享受這片刻的寧靜。汾陽王府的菜色還是挺不錯的，難得的是這樣冷的天氣，上的菜明明不是鍋?zhàn)?，卻竟然多是熱的，連盤子都是溫?zé)岬?，顯然保暖措施做得很好。女賓席上的酒水都是果酒，并不醉人，聽說非常適合女子飲用，多喝還能養(yǎng)生，能讓人臉色紅潤。這話是真是假，謝慕林也不清楚，但酒不難喝，她也就意思意思地多喝了兩盞，只覺得身上暖乎乎的，倒是不覺得昏沉。

    這場壽宴中規(guī)中矩，期間沒有發(fā)生什么大意外，女賓之間發(fā)生個口角，撞掉個杯子，酒水污了裙擺之類的，那都是小意思了。反正汾陽王太妃帶著汾陽王繼妃掌控全場，沒有鬧出什么事來。

    這可以說是相當(dāng)令人欣喜的結(jié)果了。

    謝慕林準(zhǔn)備坐上馬車返回燕王府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但還未到宵禁時分。她笑著友好地跟今天剛認(rèn)識的幾位同輩堂妯娌道別，對永齊郡主以及她那一伙人的冷眼視若無睹，再跟馬家妯娌親親熱熱地說了一番話，方才離開了汾陽王府。

    回到燕王府后，她也顧不上回房梳洗，自忖身上并沒有什么難聞的酒味，人也還很清醒，便先去前院見了公公燕王。丈夫朱瑞也在場，早已備好了解酒湯，一見妻子進(jìn)門，就殷勤地捧著解酒湯迎了上來。

    謝慕林笑著先給燕王行過禮，方才坐下喝湯。

    朱瑞關(guān)心地問：“如何？今兒沒人找你麻煩吧？”

    謝慕林搖搖頭，放下湯碗擦擦嘴邊：“說不上找麻煩，有人待我冷淡些罷了，但我也同樣會冷淡回去。不過是客套地應(yīng)酬罷了，我又沒什么需要求著人家的，還用得著賠笑討好不成？”

    燕王點(diǎn)了幾家王府的名字，問：“這幾家的女眷可有為難你？”

    謝慕林便把那幾家王府的太妃或郡王妃在自己離開后的評論說了出來，道：“雖然有幾位王妃和郡王太妃沒有明著說我壞話，但聽她們的語氣，顯然也在習(xí)慣性地貶低王妃呢。就算夸我兩句好，也不過是為了捧一踩一，心里還是要拿王妃做個筏子。”

    燕王冷笑了一聲：“她們從前就跟王妃過不去?！?/br>
    這幾位王妃和郡王太妃雖然頭銜不同，但其實(shí)都是同輩的妯娌，同時也是燕王妃的妯娌，乃是在先帝末年參與過奪嫡的幾位皇子的遺孀或配偶。燕王妃的娘家有親屬昔日曾經(jīng)是其中一位皇子的屬官，那位皇子事敗后被賜死，屬官全都遭了殃，岳家被殃及池魚，幸好岳云笙得蕭明珠相助，嫁給了燕王為正妃，岳家人跟著離開了京城，前往北平安家，方才逃過一劫。

    皇帝登基之后，見那位亡兄的妻兒還算老實(shí)，為了表示新君的寬仁，便封了侄兒一個郡王頭銜，其母便也順勢成了郡王太妃，慢慢地把日子重新過起來了。只是吃了幾年的苦頭，這位郡王太妃回頭看見燕王妃進(jìn)京時的幸福模樣，想起自己年輕守寡，娘家?guī)缀醪皇Ｊ裁慈耍瑢Ψ絽s全家逃過大難，如今夫妻恩愛，一時心理不平衡，便拉著幾個同樣逃過大難的妯娌為難起燕王妃來。

    燕王妃當(dāng)初心中有愧，一直對這些妯娌忍讓有加，從不跟丈夫抱怨什么，頂多是受不了，便少到京城來就是?？烧l也沒想到，這幾位王妃、太妃如此執(zhí)著，即使燕王妃沒來京城，見了她的兒媳，也要隔空踩她幾腳。

    這就讓燕王有些不能忍了。

    第1406章 討論

    燕王微微笑了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沒有多說什么，但無論是朱瑞還是謝慕林，都能看出他心中火氣不小。不過，以燕王一直以來的習(xí)慣，他當(dāng)然不會去跟那幾個愛嚼舌的宗室女眷撕逼，畢竟好男不跟女斗嘛。只不過，他一旦決定了要做些什么去報復(fù)對方，對方家里的男人就得要糟殃了。

    只是吃點(diǎn)皮rou之苦，還算是好的，要是燕王下了狠手，直接拿對方的爵位來出氣，恐怕那幾位太妃或王妃今后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大概她們以后會在類似今天這樣的宴會場合里消失了吧？因?yàn)闆]有爵位之后，她們也不過是尋常宗室婦的身份，未必能再成為各大王府的座上賓。即使主人家下帖子相邀，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為了不受人奚落，她們也會主動躲了吧？

    謝慕林沒有多說什么，她對那幾位宗室女性長輩也沒多少好感，自然不會去阻攔燕王。她只是跟朱瑞交換了一個眼色，覺得他們作為小輩，興許也能幫上燕王的忙。

    燕王不一會兒又繼續(xù)問起了宴席上其他人的情況，謝慕林就把收集到的幾個情報都說出來了，其中包括汾陽王與世子、女兒佳媛郡主的不安和求助，還有兩位何夫人的動向，以及藍(lán)綾與永齊郡主之間的不和等等。

    她還注意到一點(diǎn)：“三殿下在京中為自己造勢，不但宮中侍從，只怕宗室皇親之中，受到的影響也很大。已經(jīng)有很多宗室成員被他蠱惑，以為他真的是那個會繼位皇位的人了。再這樣放任他拉攏宗室，在宗室皇親中傳播謠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兒。即使皇上有心要保護(hù)四殿下，但也可以適當(dāng)?shù)芈缎┛陲L(fēng)，讓宗室中幾位年高德重的長輩對于未來儲君人選心中有個數(shù)，也可以順便給自家晚輩們發(fā)個話，讓他們別湊到三殿下身邊去吧？否則再這樣下去，會有越來越多不明真相的宗室子弟站到三殿下這一邊，以為自己只是為了前程而提前討好未來新君，卻在新君人選定下來后，落進(jìn)了尷尬的境地，想要回頭也難了?！?/br>
    燕王若有所思：“這話說得不錯。我只知道三殿下愛與年輕的宗室子弟結(jié)交，倒是沒想到他已經(jīng)做到這個地步了……連汾陽王一家都為此感到不安么？往日三殿下行事也不是沒有過破綻，宗室中看他不順眼的想必大有人在。如今有那么多人以為他繼位有望，怕是都會感到惶恐吧？”

    朱瑞道：“我明兒去尋汾陽王世子說說話，興許能從他嘴里打探到汾陽王繼妃與其所生的兩個兒子都有些什么異動。那兩位王子很早就到三殿下身邊去了，哪怕是為了自家王府的世子之位，他們也不會輕易更弦易轍的。他們有身份有地位，多少還有點(diǎn)小能耐，或許會為三殿下做更多的事，也未可知。只要探聽到了他們的動向，我們想要探知三殿下的計劃，就更方便了。”

    謝慕林道：“永齊郡主那邊，真的就這樣放著不管嗎？她一直受太后娘娘與永寧長公主的關(guān)照，竟然不知感恩，反而還生出了幾分恩將仇報的想法。這事兒起碼得跟永寧長公主打一聲招呼，讓她提防著些才好?！辈贿^太后那邊，她就不一定要說實(shí)話了，就怕太后會傷心難過。

    燕王卻輕描淡寫地表示：“下回進(jìn)宮時，瑞哥兒媳婦只管把自己在汾陽王府上聽來的事告訴太后，只當(dāng)是在說笑就好了。太后娘娘雖說會生氣，但那又不是自家骨rou，生氣完了就完了，以后不再召永齊進(jìn)宮就是?！币粋€沒有了父兄可依靠的宗室郡主，夫家也靠不住，全憑太后與永寧長公主的庇護(hù)，才能在宗室中如魚得水。一旦失去了庇護(hù)，誰會把她當(dāng)一回事？她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么？！

    謝慕林明白燕王的意思，笑著應(yīng)下了。

    燕王接著又問她：“今兒可遇見仁和縣主了？”

    謝慕林怔了怔：“兒媳沒留意到……自打兒媳到了汾陽王府后，但凡是進(jìn)門的女客，儐相那邊喊了人的，兒媳都有留意，應(yīng)該沒有仁和縣主在其中。但她若是在兒媳之前進(jìn)門的話，兒媳就不可能知曉了?！辈贿^她覺得，仁和縣主應(yīng)該沒有來，否則那么大的場地，人也不是很密集，她怎會沒瞧見對方的臉？

    燕王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謝慕林好奇地看向朱瑞，朱瑞無奈地笑笑說：“仁和堂姐進(jìn)京之后，過得不算很好……雖說儀賓順利得了個官職，只是七品，但也比在北平閑置強(qiáng)些。可仁和堂姐除了跟儀賓同僚家的女眷往來，與宗室中人的接觸并不多。哪怕是太后娘娘召她進(jìn)過兩次宮，永寧姑姑也曾邀請她到家里做客，她也依舊沒有在宗室中結(jié)交到什么朋友。她自己似乎也不大熱衷于這些事似的。那些與順義郡王生前有仇怨的人家不搭理她，也就罷了，汾陽王府素來與我們燕王府一系關(guān)系融洽，對她也算是客氣的了，這回是給她下了帖子的，她竟然也沒有去……”

    如果只是因?yàn)楦篙吔Y(jié)下了仇怨，仁和縣主不想跟父親生前政敵的家人后代來往的話，這是人之常情，誰也不能說什么?？梢沁B態(tài)度友善的宗室王府下帖子邀請，仁和縣主都不理會，那她將來恐怕很難融入京城宗室的圈子了。

    她從前在北平宗室圈子里，算是人人都要讓她三分的小公主。京城的情況與北平大不相同，這邊的宗室圈子肯定不會用同樣友好的態(tài)度對待她?？伤沁m應(yīng)不了，就索性不去適應(yīng)了，消極面對所有人，那對自己又有什么好處呢？難道她進(jìn)京城，就真的只是為了讓她的丈夫能做個七品閑職小官嗎？她就不去考慮未來了？

    燕王對此搖了搖頭，囑咐兒子兒媳們：“我們家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接下來要看她自己。倘若她覺得現(xiàn)在的日子就挺好，不想再進(jìn)一步，那我們也沒必要逼她什么。她那個儀賓不是什么人品正派的好東西，倘若他不甘心做個閑職，想利用仁和的宗室身份往上爬，倒過來欺凌仁和母女，我們再替她出氣也不遲。其他的，那是她自己的事?！?/br>
    第1407章 偶遇

    汾陽王壽宴的第二天，朱瑞在街上“偶遇”了汾陽王世子。

    當(dāng)然，在朱瑞的認(rèn)知中，他們是偶遇的，在對方的想法里就未必了。那條街并不是汾陽王世子慣常會流連的地方，而朱瑞進(jìn)京之后幾乎每天都會路過這里，很難說這是不是對方打聽到他的行蹤之后，故意制造了這場“偶遇”。當(dāng)時朱瑞就想起了妻子謝慕林所言，說佳媛郡主當(dāng)時表示要先跟父兄商量過后，再決定要不要去燕王府“喝茶”。如今看來，佳媛郡主一個小姑娘未必會出面，汾陽王世子身為切身利益受三皇子威脅的當(dāng)事人，先冒頭了。

    汾陽王世子大聲抱怨著朱瑞昨天沒有到自家去吃他父親的壽酒，表示當(dāng)時好多堂表兄弟們圍攻他一個，他連個幫手都沒有，被灌得爛醉，差點(diǎn)兒就當(dāng)眾出丑，為此還被他父親臭罵了一頓。他表現(xiàn)得仿佛朱瑞是他極要好的朋友似的，只要朱瑞昨天去了壽宴，就必定會幫他擋酒，他就不會落得那般狼狽了。

    朱瑞對他的來意有所揣測，聞言也順著他的口風(fēng)，意思意思地賠了幾句不是。汾陽王世子隨即要求他請客賠禮，便拉了他到附近一座園林式酒家去了。

    那是汾陽王元妃生前陪嫁的奩產(chǎn)，如今依然由她的陪房打理著，算是汾陽王世子名下的產(chǎn)業(yè)，佳媛郡主也能分得兩分紅利。對于汾陽王世子而言，京城里大概沒有比這里更讓他放心的談話之處了，搞不好比汾陽王府都更令他安心。

    朱瑞跟著汾陽王世子進(jìn)了一個單獨(dú)的小院子，四周花木繁茂，與其他院子都隔開了一個相當(dāng)?shù)木嚯x，還有流水溪道在院子與院子之間流淌著。等兩人在屋中盤腿坐下，侍從上了早就備好的酒菜，便退了下去，接著整個一畝大小的院子就只剩下汾陽王世子與朱瑞兩人了。

    汾陽王世子沖朱瑞笑了笑，親手替他倒了杯酒：“嘗嘗？店里今年新釀的桂花酒，與別家的方子不同，別有一番風(fēng)味，還不易醉人?！?/br>
    朱瑞很給面子地喝了一口，便放下酒杯：“說吧，今天特地與我偶遇，有何用意？”

    汾陽王世子一哂，放下了酒杯：“你這人真沒意思！酒才開樽，菜還未嘗，你就直入正題，盯著我聊正事兒了，不覺得太過辜負(fù)了這美酒佳肴么？”

    朱瑞笑笑：“我父王還在家里等著我回話呢，你以為我象你這么閑？更何況，如今著急的難道不是你么？否則，昨兒那等人多眼雜的場合，你怎么就讓meimei找我媳婦問那等機(jī)密之事了？她們又不是很熟，我媳婦聽你meimei張口，心里還嚇了一跳呢，都不敢多說什么?！?/br>
    汾陽王世子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沒用，自己什么法子都沒有，倒害得父王與meimei都替我cao心。佳媛那丫頭也是個蠢的，不知道找誰去打聽，撞上你家郡王妃，覺得她大概不會向三殿下告狀，便立刻說出了心里的想法。她哪里知道什么忌諱？也虧得你娶的媳婦是個明理又機(jī)靈的，才沒有賣了佳媛。如今我們王府的那些女人，只當(dāng)是你媳婦脾氣好，新嫁娘又殷勤靦腆，才會忍受得了佳媛的絮叨，還叫佳媛多向你媳婦學(xué)習(xí)呢！”

    說著，汾陽王世子的表情就有些落寞：“其實(shí)這樣也好。近來佳媛在宗室姐妹中也感受到了人情冷暖。與其繼續(xù)去受別人的氣，還不如讓她多跟你媳婦一處廝混，能學(xué)得斯文些也是好的。”

    朱瑞的眼神虛了一虛，輕咳了一聲：“我媳婦也不是天天都這么閑。若是宗室皇親中已經(jīng)有人因?yàn)槿钕履沁叿懦鰜淼娘L(fēng)聲，覺得你的世子之位不保，改站在你繼母和弟弟那邊，連佳媛都要看人臉色了，那你們還不如關(guān)起門來躲幾天清靜，別跟那些人再往來呢！”

    “不往來也不行?！狈陉柾跏雷佑行┞唤?jīng)心地說，“真的與那些人斷絕了往來，我又要上哪里打聽消息去？就算有刀懸在我頭頂上，早晚要落下來，我也得知道它幾時落下，好找準(zhǔn)時機(jī)躲開呀，難道還能主動把脖子送到刀口下不成？”

    他抬眼看向朱瑞：“其實(shí)我今兒找你是為了什么事，你心里也有數(shù)。宮里的機(jī)密之事，不是我們宗室該打聽的，我不會勉強(qiáng)你告訴我。但你得讓我知道，三殿下是不是真的如他和他的同伙所宣揚(yáng)的那般，眾望所歸？”

    朱瑞問他：“若真的是，你打算怎么辦？主動退位讓賢么？”

    “怎么可能？”汾陽王世子嗤笑一聲，“那位殿下可不是什么寬宏大量的主兒。雖說當(dāng)日是他算計我在先，但我事后向父王告狀，父王又帶著我進(jìn)宮告狀，確實(shí)叫他吃了掛落，他怎么可能會讓我好過？！我若還是汾陽王世子，將來再襲了父王的爵位，他抓不到我的把柄，興許還能由得我自生自滅去。一旦我失去了世子之位，淪為普通宗室，甚至被他隨便定個罪名貶為庶人，只怕這輩子就沒有以后了。我明知道他不會給我留活路，還能主動送死么？！自然是想辦法先一步把我家那兩個弟弟給解決了。除非三殿下決定無故將汾陽王府除爵，否則他就得繼續(xù)容忍我！”

    比狠，汾陽王世子表示自己也不是軟柿子。他甚至連繼母和兩個弟弟的把柄都暗戳戳打探清楚了。

    朱瑞對此無語，只得實(shí)話實(shí)說道：“我才到京城，不知道三殿下那邊的人是如何為他鼓吹的。但就我所知，無論是父王還是我，由始至終只聽過陛下提到，圣意所屬的儲君人選，乃是四殿下?！?/br>
    汾陽王世子忙問：“那四殿下為什么一直不回京呢？！這是皇上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用意？！京中宗室對此議論紛紛，皇上再不把人召回來，只怕大家都要相信三殿下那邊的說辭了！”

    朱瑞挑了挑眉：“三殿下那邊說了什么？”

    “他們說……四殿下去普陀山禮佛期間，因?yàn)樾兄共欢?，觸怒了佛祖，離開普陀山之后不久就病倒了！”汾陽王世子看起來憂心忡忡，“因?yàn)樗牡钕碌牟∫虿惶w面，還有可能帶來不祥的晦氣，所以皇上只能讓他在京外休養(yǎng)，遲遲不肯接他回宮。至于儲位歸屬，早已旁落，不可能是四殿下的了！太子大勢已去，二殿下出繼多時，四殿下再有了這么大的污點(diǎn)，除了三殿下，還有誰能繼承大位？！”

    第1408章 困惑

    饒是朱瑞早有心理準(zhǔn)備，聽到汾陽王世子的話后，也嚇了一跳。

    三皇子這是真把人都當(dāng)傻子了嗎？！皇帝還沒改主意，四皇子還好端端地待在揚(yáng)州，他就在京城的宗室皇親圈子里放這種謠言，是真的吃定了不會有人跑到皇帝面前告他一狀么？！

    朱瑞氣得都要笑出來了：“這種荒唐的謠言……三殿下說得出，竟然也有人會信？！”

    汾陽王世子嘆息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說實(shí)話，信這些謠言的人，原本也沒幾個?？墒悄筒蛔∷牡钕乱恢睖粼谕獠换鼐?，而宗室里又始終有永齊郡主這樣的人不停地跟人絮叨，漸漸的，原本不信的人也開始懷疑了?！?/br>
    懷疑的人倒不覺得四皇子是真的在普陀山那邊行止不端惹怒了佛祖什么的，畢竟當(dāng)時沒有任何類似的負(fù)面消息傳出來。倒是普陀山附近有不少人盛贊四皇子禮佛時十分虔誠，對僧人與平民都十分溫和有禮之類的。那一帶有不少富戶，亦有子弟在京中求學(xué)或是做官，家人書信往來間沒少提起這件事，連四皇子身邊的內(nèi)侍為了給四皇子搜羅新鮮瓜菜做晚飯之，卻被四皇子訓(xùn)斥過于興師動眾之類的秩聞，都是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朱瑞事后聽說，還有些懷疑是這皇帝安排的人在故意為四皇子造勢，好在民間給這位長年居于深宮中的小皇子塑造一個溫和知禮、善良孝順的聰慧少年形象。

    至于后來四皇子奉皇帝急詔，速往北平為太后侍疾，他一路急馳而去，可見身體上也沒什么大毛病。宗室這邊同樣收到了消息，知道當(dāng)時身體不好的是太后娘娘。而且四皇子到了北平之后，一直在行宮中為太后侍疾，過后又參加過堂兄永安郡王與堂姐永平郡主的婚禮。若說他曾經(jīng)因?yàn)橛|怒佛祖而身體染恙，又怎么可能在離開普陀山后，還一直活蹦亂跳地做了那么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