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442節(jié)
謝慕林倒是聽出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萬隆怎么了嗎?你擔(dān)心他會犯渾?” “也沒什么?!敝烊鸩灰詾橐獾匦α诵?,“方才,他……還是忍不住向我試探了,我是否對儲位有想法。我自然是二話不說駁了回去,理由跟上次說的沒什么差別。他雖然看起來好象接受了我的說法,但我瞧他的神情……大約還是有些不以為然吧?他是一心為自己掙前程的人,只會覺得我明明伸手就能夠到天下最尊貴的位子,卻無論如何不愿意走出那一步,實(shí)在是太不可理喻了吧?” 謝慕林不以為然:“事情哪兒有這么簡單?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們?nèi)兆舆^得好好的,名聲也挺好,為什么要去戴那么沉重的王冠,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亂七八糟的呢?新君沒有這個執(zhí)念,儲君跟我們也相處得挺好的,太后娘娘已經(jīng)漸漸從悲痛中緩和過來,一家人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就行了。 “北平挺不錯,咱們在那里可以過得很輕松,就算過去有些愛給我們添亂的人,如今托新君的福,大概也不敢再惹事了。我們守在燕王府,愛干什么就干什么,上頭沒有長輩管束,也不必跟任何人勾心斗角,除了邊境發(fā)生戰(zhàn)爭的時候,要做好后勤工作,守好疆土,連地方上的民生行政都不必cao心,因?yàn)槲业鶗婺憬鉀Q掉的。這么想來,誰還稀罕做太子做皇帝?皇帝連出個宮門都有無數(shù)人攔著,太子也得小心翼翼看皇帝臉色,兩人都要成天忙于政務(wù),無論是感情生活還是妻妾兒女,都受到前朝的影響,不能隨心所欲。那樣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朱瑞聽得合掌大笑:“果然娘子就是我的知己,與我一體同心,事事都與我想到一處去了!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在北平做燕王,日子要自在多了,何必留在宮里處處受拘束?我小時候在宮里住的那幾年,可沒少吃苦頭。就算如今身份變了,皇宮也依然是那座皇宮,規(guī)矩也還是那些規(guī)矩,生活在里面的人,感覺是不會變的。想想大行皇帝,自認(rèn)為是明君,可他這輩子又過得好么?愛而不得,問心有愧,整天疑神疑鬼,最信任的人還一個接一個地背叛了他……相比之下,我父皇在北平可過得愉快多了。除了沒有親生的兒子,這輩子他什么都有了,豈不是比大行皇帝強(qiáng)十倍?!” 所以,朱瑞堅(jiān)決不肯去爭那個位置,他也不是有那種野心的人。萬隆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罷,都只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 他可是跟父皇都打過招呼了的,萬一有人打著為他好的名義去傷害儲君,父皇只管殺人,不用擔(dān)心大水沖了龍王廟。 所以,但愿萬隆千萬別犯蠢,老老實(shí)實(shí)去走他的光明大道吧! 第1661章 失望 萬隆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平昌侯老夫人與平昌侯夫婦剛剛從宮里哭靈回來,人人都已筋疲力盡了。 萬隆只需要草草往正院里請個安,給長輩們打聲招呼,就算是盡了禮數(shù)。眼下沒人有閑心理會他從哪里回來,反正也不過是從衙門下差罷了。萬隆這樣的七品小官小吏,還夠不上去宮里守靈呢,自然是要正常去衙門辦公的,不會有人覺得他出門奇怪。 之后他再往嫡母那兒點(diǎn)個卯就行了。 如今的萬三太太依然看他十分不順眼,卻也不會公然尋他晦氣了。如今不但遠(yuǎn)在北平的丈夫給她來了信警告,還是婆婆平昌侯老夫人再三鄭重叮囑,她都知道這個礙眼的庶子不再是隨她拿捏的人。原來的燕王竟然成為了皇上!萬隆的二連襟就從燕王之子變成了唯一的皇子,而且他跟萬隆的關(guān)系還挺好。她再故意找萬隆夫妻的麻煩,就算有嫡母的名分,拿孝道相壓,也保不住別人不會對她的丈夫、兒女與娘家親人出氣。更何況,在小女兒的婚事上,她已經(jīng)得罪過宮里了。哪怕眼下還覺得太子朱珞未必地位穩(wěn)當(dāng),朱珞的跟班侍衛(wèi)更是不一定有好前程,她也不會在這時候自找沒趣。 她頂多就是不見萬隆,讓這個庶子少在自己面前礙眼罷了。故意去為難他或是他的妻子,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萬隆很快就低調(diào)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這時候,謝映容正忙著呢。她腳上的傷還未“痊愈”,仍舊不便行走,整天都要坐在羅漢床上休養(yǎng),連給長輩們請安都無法保證,卻還有人來陪她說話,因此日子過得一點(diǎn)都不無聊。 今日來看望她的人,不但有素來關(guān)系就不錯的二房妯娌卞氏,連長房的兩位少奶奶和幾位姑娘們都過來了。長房、二房的姑娘們可不象三房的嫡女那般高傲,也不會象三房的庶女一般暗地里挑她的刺,個個都是性情討喜,說話知趣,親切又友好,還有她們帶來的心腹大丫頭們,也非常會說話,拍個馬屁都不顯粗俗,哄得謝映容心花怒放。 萬隆回來了,撞上這一屋子和樂融融的場景,還真是嚇了一跳呢。 眾少奶奶與姑娘們客氣地跟萬隆打招呼,又夸他勤勉,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差,又夸他媳婦長得漂亮性情又討人喜歡,只是略靦腆了些,還“警告”他別想著岳家離得遠(yuǎn)就欺負(fù)媳婦呢,因?yàn)樗齻兌际钦驹谒眿D這一邊的,見謝映容受了委屈,就會替她做主了。 萬隆干笑著應(yīng)酬這一眾大姑娘小媳婦們,瞥見謝映容嬌羞地捂嘴偷笑,還有些小得意的模樣,心中暗嘆一聲,找了個借口:“老夫人與侯爺、夫人都回來了,看起來似乎十分疲累的模樣。嫂子們不去瞧一瞧么?” 做孫媳婦、媳婦的聽說長輩們回家后很累了,怎么可能不去瞧?孫女兒、女兒、侄女兒們也是同理。于是這一大群大姑娘小媳婦就很利索地退了場,不過離開前沒忘跟謝映容約定,明兒再來說話。 等人走了,萬隆迅速命丫頭們把茶杯點(diǎn)心碟子之類的東西撤了,便摒退左右,坐到妻子身邊:“你怎么跟她們聊起來了?沒說什么不該說的話吧?” “我能說什么不該說的話?”謝映容心情正好呢,嬌嗔道,“就是說了些腳摔傷后要如何保養(yǎng)的話。她們還跟我打聽了北平的事兒。都是些家常閑話罷了。你放心,那個最要緊的秘密,我是絕對不會輕易向人透露的,我又不是傻子!” 萬隆心道,那只是因?yàn)槟悴徽J(rèn)為這些奶奶姑娘們對你有用處,又嫌人多不好說機(jī)密之事,才不向她們透露罷了,否則又怎會放過? 不過他沒有明白,只是問妻子:“今兒身體可好些了?沒有再吐了么?” “今兒好多了,就是藥太難吃?!敝x映容說到這個就想抱怨,“你上哪兒找的大夫?開的藥真的靠譜么?我長這么大,還沒吃過這么難吃的藥呢!” “藥豈有好吃的?”萬隆笑笑,“誰叫你莫名其妙就吐了呢?看了大夫,又說不是喜脈,也不知道是哪里身體不適了。這個大夫開的藥雖然難吃,但你好歹沒再吐了。你且忍一忍,多喝兩天藥,等身體徹底好起來了,再斷藥不遲?!?/br> “也只能這樣了?!敝x映容嘆了口氣。她剛剛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動就嘔吐時,還以為自己有喜了呢,歡喜得不行,差一點(diǎn)兒就想去給太婆婆平昌侯老夫人報(bào)喜了。若不是萬隆攔住了她,說是請個大夫來診脈,有了準(zhǔn)信兒再報(bào)喜更穩(wěn)妥些,也不容易叫嫡婆婆萬三太太挑剔,她也不可能沉得住氣。后來的事實(shí)證明她白歡喜了一場,但好歹沒讓嫡婆婆抓到把柄,也算是件幸事。吃藥固然是難受,但因?yàn)槎iejie的公公成了皇帝,她與萬隆夫妻跟著沾光,嫡婆婆與她生的四個兒女不敢再為難他們了,她又覺得這幾天的日子過得暢快許多。 想到這里,謝映容便想起了正事,忙問萬?。骸敖裉炜梢娭叶iejie和二姐夫了?他們有從宮里出來么?!” “今天出來了?!比f隆嘆道,“等了幾天,總算找到機(jī)會,見了王爺一面如今二姐夫已經(jīng)是燕王了,你二jiejie也成了燕王妃??上闳缃裥袆硬槐悖终祰鴨?,否則你就能親自上門去道賀了?!?/br> 謝映容縮了縮脖子,目光閃爍著轉(zhuǎn)開了視線:“那你有沒有跟二姐夫說起那件事?” 萬隆頓了一頓,決定跟妻子說實(shí)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我試探了一下。王爺還是從前的想法,并不打算打東宮的主意。我看他心志頗堅(jiān),也不好多說什么,就怕惹惱了他,于是就告辭了?!彼D了一頓,“我看這事兒是不能成的。若是新君與新君之子無意,我們這些小人物就算想破天了也沒用!你還是打消了那個主意吧。其實(shí),我們?nèi)缃褚呀?jīng)過得不錯了,將來靠著皇上,也會有好前程的。今兒王爺就給我指了一條明路,我將來定會出人頭地,讓你過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你只管放心!” 然而,謝映容根本沒聽懂他最后那幾句話的意思,只是為了萬隆從朱瑞那兒試探出來的結(jié)果而失望:“怎么可能?!二姐夫他是瘋了么?!如果說從前他不肯打那個位子的主意,是不想讓生母名聲受損,如今他是新皇帝唯一的兒子,繼承皇位是名正言順的!這樣伸手就能夠著的太子寶座他都不肯要,他難不成是傻子么?!” 第1662章 決意 萬隆的眼神瞬間起了變化。 然而謝映容只顧著心急了,根本沒發(fā)現(xiàn)丈夫的表情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理解二姐夫朱瑞的想法:“他到底為什么要如此固執(zhí)?!他雖然從前身世不明,可也算是在外戚之家長大的,從小出入宮廷,想必也沒少見貴人。如今有希望成為地位最尊貴的那個人,他就一點(diǎn)兒都不動心么?!不可能的吧?正常人是不會這么想的。又不是要他去造反!他本來就是皇帝的兒子,除非皇帝又生了一個兒子,否則那個位子就應(yīng)該是屬于他的呀?!” 她想到了一個可能,看向丈夫:“會不會是他心里有那個想法,卻不敢輕易告訴你知道?他只是在你面前裝作對皇位毫不在意的模樣,其實(shí)心里還是另有打算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能證明她的丈夫萬隆還不是二姐夫朱瑞的心腹親信,萬隆還得再努力一點(diǎn)去表現(xiàn)才行。 萬隆這時候的表情淡淡地,已經(jīng)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異樣之處了:“王爺跟我說話時,可以說是推心置腹,看起來不象是不信任我。我覺得他正是因?yàn)榘盐铱闯闪俗约喝耍艜c我明言自己的想法。娘子,這件事已經(jīng)沒辦法強(qiáng)求了,你還是放棄吧。王爺無心去爭,也馬上就要準(zhǔn)備回北平去了。今后皇上與儲君在京,王爺在北平,鞭長莫及,本就很難施為,更何況王爺自己并沒有這個打算?儲君素來與燕王府關(guān)系融洽,而我們平昌侯府更與儲君身邊的心腹少詹事卞大人是姻親。我們?nèi)粝虢鑳?,也是借得上的。我的前程已是一片光明了,沒必要去強(qiáng)求做一個外戚。” 謝映容面上閃過一絲不耐,只是強(qiáng)忍著沒跟丈夫說什么氣話,但她還是表達(dá)了自己的想法:“即使儲君原本與燕王府關(guān)系融洽,如今換了燕王做皇上,他在東宮不可能安心的!我們會覺得二姐夫繼位是名正言順的,難道儲君不會這么想么?他只會為了自保而想盡辦法去除掉二姐夫!我們?nèi)舨辉缫徊较率?,到時候倒霉的就輪到二jiejie二姐夫他們了!” 萬隆笑笑:“事情哪兒有這么容易?儲君勢單力薄,他是不敢冒險去對付王爺?shù)摹;噬峡墒强粗?,還能容他傷害了自己的繼承人?” “皇上真的會護(hù)著二姐夫么?!”謝映容急道,“二姐夫又不是他親生的!” “既然你知道王爺不是皇上親生,那他與儲君誰繼承皇位,對皇上而言又有什么區(qū)別呢?!”萬隆沉了臉,“皇上在北平時的名聲就一向很好,處事公正,為人又寬厚正直。你我在北平待的時間不短了,對此都是心里有數(shù)的。正因?yàn)榛噬鲜沁@樣的人品,他才沒必要多此一舉地?fù)Q繼承人。世人可不知道王爺非他親生,讓人說他違背了大行皇帝的遺旨,對他的名聲又有什么好處?!儲君若是自己犯了糊涂,自取滅亡,那自是沒什么可說的,只要有證明讓世人知道他有罪,那就算將他拉下儲君寶座也無人多言??伤且恢毙湃位噬吓c王爺,與王爺兄弟友悌,那無論是皇上還是王爺,誰對他動手都會陷自己于不義之地?;噬吓c王爺又怎會做這樣的蠢事呢?!” 謝映容被噎了一下,一時間無言以對,臉漲得通紅,滿面都是不甘心的表情。 萬隆見狀,也稍稍緩和了臉色:“好了,這件事就不需要再議了。王爺都沒這個想法,你我不過是外人,著什么急呀?倘若有朝一日,王爺對那個位置有了興趣,那我們自是要盡自己所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但在那之前,我們得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王爺對我的期望還挺高的,我不能讓他失望呀!你可知道,方才在燕王府,王爺都跟我說了什么?” 他想起從前妻子未嫁給他時,就曾經(jīng)勸他回京讀書考科舉,走科舉仕途正道謀求出仕。可惜那時候他被嫡母打壓,無法憑讀書出頭,只得投了燕王府。如今他終于可以重新走上那條正道了,想必妻子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吧?到時候她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走科舉路入仕的人,可不能跟“外戚”兩個字扯上太深的關(guān)系呀! 然而萬隆的好臉色在聽到謝映容接下來的話之后,又瞬間轉(zhuǎn)黑了:“只要有儲君在,出于大義,二姐夫都不會公然與他相爭的,新君也沒必要冒著讓人說閑話的風(fēng)險去易儲。三哥,你就是這個意思吧?這么一來,事情就好辦了。只要儲君自己出了問題,叫人抓住了把柄,那新君就有足夠的理由廢了他,而二姐夫也不需要擔(dān)心會有人非議,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入主東宮了!” 萬隆盯著妻子那張略有些興奮的臉,感覺自己的情緒已經(jīng)到達(dá)了一個界線:“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這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自然是有關(guān)系的!”謝映容根本沒發(fā)現(xiàn)丈夫的表情已經(jīng)變了,還覺得自己想了個好主意,“二jiejie與二姐夫要回北平,我們卻是要在京城久住的!我們可以想辦法,幫著他們尋找儲君的把柄,再找人宣揚(yáng)開來,又或是給儲君遞些假消息,讓他上當(dāng)受騙做出些蠢事來,叫朝中官員抓個現(xiàn)行……” 萬隆打斷了她的話:“我還沒有這個本事!我如今在京城的人脈,幾乎都是靠著燕王府結(jié)下來的。旁人愿意給我面子,也是因?yàn)槲冶澈笫茄嗤醺?。你若指望我能瞞過燕王府的人,往儲君身邊伸手,還讓他聽到我編造的假消息……不可能,我絕對辦不到!” 謝映容張張口,卻說不出什么話來反駁,不由得也有些泄氣。但她很快想到了一個主意:“若是二meimei或三meimei能想辦法嫁給小林侍衛(wèi),把他的心給籠絡(luò)住,讓他為我們所用的話……” 萬隆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兇光:“她們誰都沒有這個本事,就怕剛剛透出一絲口風(fēng),就會被小林侍衛(wèi)告到儲君面前了。到時候她們怎么辦?我們也會受牽連的!更何況,林家這門親事不結(jié)比結(jié)了強(qiáng)。太太那里明擺著不會松口,她拉不下這個臉。而老爺不在家,姐妹們的親事就全是太太做主,連老夫人都奈何她不得。這條路已是死路了!除非老爺發(fā)話,否則什么都免談!” 謝映容頓了一頓:“那……我們把事情告訴老爺如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太太得罪了儲君吧?” 萬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如今倒想起要把meimei嫁給儲君的心腹了??梢坏┩鯛攲《?,儲君的心腹要如何處置?我的meimei又要如何自處呢?” 謝映容有些心虛地避開了他的目光:“總會有辦法的……只要小林侍衛(wèi)站到我們這一邊就行了……” 萬隆沒有再說話。他想起了剛剛在燕王府時,朱瑞那幾句帶有敲打之意的提醒。他心里清楚,自己若真想要一個好前程,就真的不能再放任妻子了。 她已經(jīng)是他光明前路上的礙腳石。 第1663章 安定 謝慕林與朱瑞在燕王府短暫地休整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又要回到宮中,重新投入到忙碌的日子中去。 太后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也可以往大行皇帝靈前去哭上兩晚了。新君朱晟每每過來婉言相勸,不過最終結(jié)果往往是陪著老母親一塊兒回憶著大行皇帝生前的事跡,母子倆哭成一團(tuán)。 哭完之后,太后便提出,不能再傷心下去了,長子已經(jīng)去了,小兒子既然繼承了長子的皇位,就要把正事兒給做好。 于是,在太后的主張之下,新君便在乾清宮舉行了一個簡單卻正式的登基儀式,并向天下頒布了繼位詔書,宣告了自己已經(jīng)成為大明朝新一任的君主。 而在新皇的登基儀式之后,緊接著的便是儲君的冊立儀式。 朱晟為自己的小侄兒舉辦的立儲儀式遠(yuǎn)比大行皇帝在重病之中為愛子所辦的要盛大隆重許多??梢哉f,與剛剛結(jié)束的新君登基儀式相比,立儲儀式明顯要更加正式與隆重一些。滿朝文武與宗室勛貴看在眼里,只會覺得新君對于大行皇帝所冊立的儲君沒有半點(diǎn)不滿,反而十分重視,更象是把自己當(dāng)成了一個皇位傳承的過渡,儲君只是因?yàn)槟昙o(jì)太小未到可以臨朝理政的年紀(jì),需要他的保護(hù)與教導(dǎo),才會暫時屈居如今的位置,但只要成長起來,就會順利地成為一位合格的君主。而他甘心做一個保護(hù)者的角色,半點(diǎn)沒有讓自己的兒孫取而代之的打算。 朱瑞身為新君名義上唯一的子嗣,從頭到尾都表現(xiàn)得十分平靜,與儲君也是相處融洽,看起來也從側(cè)面證實(shí)了眾人的感覺似乎并不是虛假的。 無論滿朝文武與宗室勛貴們心里怎么想,新君父子如此清晰的表態(tài),都讓原本有些動蕩不安的朝廷迅速安穩(wěn)下來。儲君看起來對自己的皇叔與堂兄都頗為敬重與信任,那么原本站在他這一邊的官員宗室們也自然心定了許多,不用再為新君父子的想法而煩惱了。至于原本有心要在各方勢力間挑撥離間、不懷好意的人,也迅速被新君以各種理由撤職、懲罰又或是敲打過了,通通都消停了許多。 隨后,新君便命工部開始修整東宮房舍了。雖然前任主人前不久才從那兒搬走,可畢竟那里發(fā)生過許多不太吉利的事,也出過好幾條人命,新君希望在儲君正式入住東宮之前,工部能把那里的宮殿先做個翻修,若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也能及早發(fā)現(xiàn),以免被有心人有機(jī)可乘。 儲君朱珞雖然覺得,父皇的靈柩還在宮中未曾移靈,他這個做兒子的不該先考慮房舍翻修的事,但朱晟卻說服了他:“你已經(jīng)是儲君了,一直住在皇子所住的西五所里不象話,也容易讓前朝的臣子產(chǎn)生疑慮,很該盡快入住東宮。可既然要住進(jìn)東宮了,自然是要住得舒服自在,安全穩(wěn)妥才好。東宮畢竟是曹后與廢太子經(jīng)營了二十年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否留下了什么隱秘之處,借口翻修重新細(xì)細(xì)搜查一遍,也省得日后不小心中了他們的算計(jì)。曹后雖說已死,廢太子也被圈禁在冊庫島上了,可曹家在宮中是否還有人手,誰都說不準(zhǔn)呢!” 朱珞頓時就不再多言了?;适迥苤匾曀?,這是好事兒,起碼他心里能添些底氣,知道皇叔是不會對他不利的。 近日就連他的生母喬賢太妃都不再質(zhì)疑新君圖謀不軌了,反而開始在他面前說起太后與長嫂謝氏對她生活上的關(guān)照,覺得長兄朱瑞與長嫂謝氏都是好人,對他們母子沒有壞心,可見新君也是好人,是個好皇叔了。 偶爾喬賢太妃還會向兒子打聽前燕王妃、如今的新皇后岳氏是什么樣的性情,有著什么樣的喜好?喬賢太妃已經(jīng)確定了會入住慈寧宮,與太后相伴,今后在宮中長久度日,與新君的皇后必定是要經(jīng)常打交道的。尤其聽說新君后宮里除了岳皇后再無他人,僅有的一個妾還是養(yǎng)大了朱瑞的李瑤枝,已經(jīng)在北平出家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跟著皇后進(jìn)京。倘若新君日后也打算繼續(xù)做傳說中的癡情人,不會再往后宮添新妃子,那偌大的皇宮也未免太冷清了些!慈寧宮倒是前所未有地?zé)狒[起來,新的太嬪們搬進(jìn)來后,只能保證一人一個屋子,連單獨(dú)的院子都沒有,也住不下太多侍女,聽著就擠得慌! 喬賢太妃覺得自己日后還是多跟岳皇后打交道的好,少在慈寧宮跟那些小太嬪們接觸了。在她自己的兒媳婦或兒媳婦們進(jìn)東宮之前,她怕是要過幾年無聊的日子,若是跟岳皇后處不來,那就太難受了! 儲君朱珞只能干笑著應(yīng)付母親的詢問。他對嬸娘岳氏其實(shí)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那是個溫和寬厚但身體偏弱的慈和婦人。應(yīng)該不難相處吧?但他一想到斯文多才的嬸娘岳氏,與經(jīng)常做出令人頭大行為的生母,將來在一個皇宮里天天見面,是否會發(fā)生什么沖突,就不由得頭痛起來了。 若是可以,朱珞真的很想盡快娶媳婦,好讓妻子去替他應(yīng)付這種麻煩。 然而兄長朱瑞私下找到了他,提醒他不要急著娶妻:“你年紀(jì)還小,身體又偏弱,去年患的那場病雖然看起來沒留下什么后患,卻也需要你多調(diào)養(yǎng)兩年,才能把失去的元?dú)庋a(bǔ)回來。眼下最要緊的是保養(yǎng)身體,所以不要急著娶妻,更不要沉迷于女色!你若是時常留意宗室里的消息,想必也能發(fā)現(xiàn),宗室子弟若是娶妻太早,長子長女往往容易夭折,若是成年后再有生養(yǎng),更容易生下健康的孩子。我與我娘子就約好了,要滿十八歲以后再有子嗣,所以我們成婚這么久了,都沒著急過。你也不要著急,最要緊的是將來能生下健壯聰明的嫡長子。你媳婦年紀(jì)也小,但她身體健壯,又有好幾個兄弟,只要調(diào)養(yǎng)身體得當(dāng),將來一定會為你生下健康的皇嗣?!?/br> 若是朱瑞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了子嗣,興許朱珞還會胡思亂想。但既然朱瑞自己都不急著生兒子,朱珞自然是信他的話的,紅著臉表示他一定不會心急,也不會去接觸女色,會好好保養(yǎng)自己的身體,清除掉身體里的所有隱患之后,再去迎娶他的太子妃。 他已經(jīng)見過自己的未婚妻幾面了,從最開始的排斥到如今的真香,小少年已經(jīng)開始幻想將來兩人成婚時的情形,臉常常會浮現(xiàn)出害羞的紅暈來,讓身邊侍候的人誤以為他是被夏天的悶熱熏著了呢! 第1664章 新開始 盡管大行皇帝的靈柩還停留在奉天殿里,可無論是皇宮還是前朝,人們都已經(jīng)開始了新的生活。 隨著新君朱晟一次又一次地作出加固儲君地位的安排,無論是宮中還是朝廷上下,都清楚地認(rèn)識到了儲君地位不可動搖的事實(shí)。對于新君人品的稱頌,也越來越多了。過去曾經(jīng)大力指謫過新君為人的高閣老,哪怕依然是位受人敬重的老臣,在朝中的處境也變得越發(fā)尷尬起來。 他已經(jīng)向身邊關(guān)系比較親密的至交與門生透露了致仕的打算。等大行皇帝的靈柩被運(yùn)往皇陵下葬,整個朝廷開始進(jìn)入新君的時代之后,他就會呈上自己的辭呈了。 雖然也有不少人委婉地勸他留任,但事實(shí)上大部分人只是在客套而已。大家心里都清楚,高閣老留在朝中對他本人沒啥好處,能平安離任、告老還鄉(xiāng)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既然新君沒有找他算賬的意思,可以說是十分寬宏大量了。高閣老已經(jīng)在熟人圈子里承認(rèn)自己可能弄錯了一些事情,“誤會”了新君的為人,儼然是認(rèn)了慫,那么他繼續(xù)留在朝中,只會讓自己尷尬罷了。 就算新君不跟他計(jì)較,那些曾經(jīng)信任他、選擇跟他站在同一立場上向新君發(fā)難的內(nèi)閣成員與文官們,如今的處境比他還要艱難些,心里只怕沒少埋怨他。他們可沒有自信,能擁有與高閣老一樣的威望,能讓新君輕易放過。本來都已經(jīng)在朝中混出個人樣兒了,如今卻要面臨被貶斥的危機(jī),還不是因?yàn)閳?jiān)持正義而被迫害,而純粹是帶領(lǐng)他們?nèi)サ米锶说母唛w老“弄錯”了而已。這個認(rèn)知讓他們無比憋屈,就算想安慰自己,讀書人的氣節(jié)比官途更重要,也絲毫沒有底氣去跟人辯駁。 有些人會反省自己是不是過于盲從某些名臣、老臣了?但凡他們多打聽一些細(xì)節(jié),仔細(xì)根據(jù)事實(shí)思考一下,都不會輕易認(rèn)定新君是個有心謀逆的惡王。如果當(dāng)初沒有輕信高閣老,如今他們就不會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了吧? 不過大多數(shù)的人不會反省自己,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們只會覺得,是高閣老誤導(dǎo)了他們。有良心的人可能只會覺得高閣老是聽信了旁人的讒言,稍稍自私自利一些的人,已經(jīng)開始懷疑,高閣老興許真如大行皇帝臨終前所指責(zé)的那樣,其實(shí)早就跟庶人朱玏有所勾結(jié)了,是為了保朱玏繼位,才會故意攻擊燕王,打壓儲君朱珞的。不過大行皇帝慧眼如炬,絲毫沒有上當(dāng),為了確保他的陰謀無法得逞,才安排了燕王暫時繼位為君,力保儲君日后能安穩(wěn)地登基為帝。 高閣老還在撰寫自己的致仕奏折,絞盡腦汁地想讓自己離開得體面一點(diǎn),卻已經(jīng)可以感受到文官圈子里的風(fēng)向變化。他不由得心中哀嘆,一方面為了新君其實(shí)沒有世人以為的那么寬宏大量而苦笑,另一方面也有幾分慶幸,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報(bào)復(fù),那么日后頂多就是他家中的子侄后輩或是門下學(xué)生們在仕途上艱難一些,卻不會傷及性命,倒也沒什么要緊的。 文官圈子里對高閣老的威望日漸受損一事,大體上還算是平靜的。他們暫時沒空去理會那些小事。眼下大行皇帝移靈的日子已經(jīng)定下來了,大熱的天氣里還要在宮中待足百日,大家都要跟著進(jìn)宮跪靈,本來就挺辛苦的。但誰也不敢在這時候松懈,因?yàn)榈鹊酱笮谢实壅奖辉崛牖柿?,便有兩件文官圈子里的大事等著他們?nèi)幦×恕?/br> 一件是東宮屬臣與太子太傅的擇選。既然太子地位穩(wěn)固,那朝中但凡是有點(diǎn)名望的文臣們,自然是想要爭一爭這幾個離太子最近的位置的。 另一件則是高閣老致仕之后,還有另兩位曾經(jīng)追隨他指責(zé)新君的閣臣也會相繼致仕了。內(nèi)閣里一口氣要空出至少三個位置來,但凡是在朝中資歷比較深的大臣,誰不想再往前一步呢? 本來都已經(jīng)安排好外放的江侍郎,不知有多么后悔自己太早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正在想方設(shè)法回朝爭取內(nèi)閣之位呢! 至于原本受大行皇帝信任的大理寺卿左肇知等人,則收到了新君朱晟的暗示,知道自己即將入閣,心中不由得對新君更添了幾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