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榜-6
最后那道黃魚蒸千張只一人動了一筷子,言闕嘴里念叨著“太浪費了,罪過罪過”,嚇得頭都不敢抬,只悶頭就著其他的菜扒飯。 這是第一次自己出門,三人有意擺脫從前世家子弟嬌生慣養(yǎng)的身份,盡量注意去少點菜、少浪費、仔細花錢,可看著一盤子幾乎未動的魚還是覺得愧疚。 正巧一個半大的少年在店門口晃悠,林燮看他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但臉上倒是干凈,便向他招招手。 少年聽說這是三人不要的,連忙道了謝,拿起筷子吃個噴香,惹得言闕又給他單買了兩個饃饃。 少年收下了卻沒吃,只揣在懷里,朝三人一笑:“謝謝公子,謝謝姑娘的一飯之恩。” 言玥忍不住笑道:“你還知道一飯之恩的故事?小弟弟,看你說話條理清晰,不像尋常乞兒呀?” 少年朝他們拜了拜,行了個標準的學(xué)生禮,這才開口:“學(xué)生楊郊,其實我不是乞丐……不過也差不多快是了。我是紹城周邊柯橋鎮(zhèn)的村民,之前一直在學(xué)堂念書的,可去年冬天開始,我家阿婆就病了,在鎮(zhèn)上的醫(yī)館抓了藥也總是不好,醫(yī)館說阿婆的病是虛癥,半年下來光抓藥就花了十多兩銀子……” 言闕呼吸一窒,他往日在家已經(jīng)自認為節(jié)儉,可隨便買點什么也是幾百兩銀子,聽楊郊的語氣不難猜出這十多兩銀子估計是全家的積蓄了,不禁感嘆:“是因為看病,拖垮了家里?” 楊郊搖了搖頭,嘆氣道:“若只是生病,哪至于此。半年來,銀子也花了,一副副藥灌下去,阿婆的病卻絲毫未見起色。家中的錢快用完了,阿爹和阿娘上個月便外出去城里的飯館打工了,留我在家獨自照顧阿婆??墒蔷驮谇耙魂?,柯橋鎮(zhèn)來了個醫(yī)女jiejie,人特別好,給我們瞧病都不收錢,若是要抓藥,收的錢也比醫(yī)館要少十倍不止。醫(yī)女jiejie瞧了我阿婆的病,又聞了家里留下的藥渣,說是醫(yī)館的人給診錯了,藥渣也不對勁,醫(yī)館說的人參須,其實是草桔梗,還有好些藥材都對不上。我?guī)еt(yī)女jiejie去理論,結(jié)果醫(yī)館二話不說就打人,把醫(yī)女jiejie抓起來關(guān)著不說,還讓我家賠償他們店里的損失,我不同意,家里就被他們洗劫一空了。” 林燮聽得眉頭緊皺,怒氣沖沖道:“豈有此理!這哪里是醫(yī)館,簡直就是惡霸!那現(xiàn)在你阿婆和那位醫(yī)女如何了?” “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我本來想要去報官,但被村里的叔叔嬸嬸們攔住了,他們說那醫(yī)館老板就是仗著背后有大官撐腰,這才如此霸道,叫我出來找阿爹阿娘回家。我就拖他們幫我照顧阿婆,自己來了紹城找人,可誰知問遍了所有飯館,也沒找到我阿爹阿娘……” 言玥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問道:“你出來幾天了?” “今日是第三日了……若再找不到阿爹阿娘,我就得回去照顧阿婆了,還有醫(yī)女jiejie,還被他們關(guān)著呢?!?/br> 言玥抬頭,看向兩位兄長,未盡之言盡在其中。 言闕冷笑一聲,道:“當然要管,不然這么多年的就算是白讀了!” 管是要管的,但是也不能三個人都一股腦跟著楊郊回去。楊郊的父母還是要找的,村中的阿婆和醫(yī)女也是要救的,醫(yī)館背后的人也是要收拾的! 去救人肯定要林燮親自來,言闕和言玥就負責在城中尋人,等有些眉目了,稍遲一步再去。 問過了楊郊父母的姓名、年紀、大概裝扮,林燮就火急火燎地拉著楊郊走了。 言闕則拉著言玥往市集的張榜處走去。 “哥,你打算如何做,楊郊的父母不見得認字吧?” 言闕點點頭,來到榜下并未貼榜尋人,而是四下問最近這兩個月有誰家招工了,果然打聽出來,薛家上個月在城北新辦了個鏢局,房子都是現(xiàn)蓋的,招了不少工。 二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去城北,到了地方,見那房子已經(jīng)蓋得八九不離十了。工地外守門的人看著二人氣度不凡,生怕是誰家的小姐公子,聽說他們要找人,很好說話的差人去問,過了一會兒,果然陸續(xù)跑出一男一女。 “你們可是柯橋鎮(zhèn)楊郊的父母?” “怎么了?是我兒闖禍了?還是家中老母出事了?” 言闕三言兩語講了事情的經(jīng)過,讓他們兩個同管事的請了假,便拉著他們上了馬車,一同往柯橋鎮(zhèn)趕去。 一路上,夫妻二人既擔心老母和兒子,又對言闕兄妹二人誠惶誠恐,死活就是不進馬車,非要坐在外面駕車,也講了當時進城本來是想找個飯館做活的,但正巧看到了薛家的告示,就一個人做了幫工,一個人去做廚娘,本想得空了就回家告訴一聲,沒成想一忙就是一個多月。 馬車越靠近柯橋鎮(zhèn),言玥眼見著言闕的臉越來越沉,不禁小聲問道:“哥,你怎么啦?” 言闕咬著牙忍了一會兒,才沒說出自己是緊張。 沒錯,在陛下面前奏對不緊張,為了蕭選惹得其它親王不快不緊張,言辭犀利拿內(nèi)務(wù)府管事做擋箭牌不緊張,但是想到馬上就要面對破門而入救出被關(guān)醫(yī)女、與林燮后背相靠大戰(zhàn)醫(yī)館惡霸,…突出重圍但斷手斷腳?刀入心肺但志尤為悔? 等等等等,越想越緊張了。 言闕看了言玥好幾眼,既是道別,又是擔憂,頓了頓,還是囑咐道:“你一會兒站在外圍,若我與林燮大哥無力抵……” “一言,你們來啦!” 馬車還未停,林燮豪爽地笑聲 就遠遠地傳了過來。言闕一掀車簾,見他站在路邊沖這邊擺手,連個頭發(fā)絲都未曾亂。 “梅大哥?醫(yī)女呢?阿婆呢?惡霸呢?” 林燮哈哈一笑,摸了摸頭:“我也沒想到他們那么弱啊,我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把那名醫(yī)女帶出來了,被我抱到楊郊家休息去了!” 林燮跟著跳上了車,幾人徑直去了楊郊家,言玥推門進去的時候,就見那女子面色蒼白,嘴唇干裂,發(fā)絲凌亂,身著的瓷白裙子已經(jīng)遍布臟污,但她坐在床上,微微含著腰替楊阿婆診脈的樣子,氣質(zhì)清麗,似神女愛世人。 【靜靜,找到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