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跟了我們這么多年，一點偵查思維都沒有。大寶說，你所謂的確定的死亡時間，是建立在死者母親口供是真實的基礎上的。如果死者母親參與作案，說了假話，咱們豈不是被誤導了嗎？

    哦，對，也是啊。韓亮醒悟過來。

    是的，這不過是一個驗證口供的過程。我說，從這一起個案來看，并沒有問題。死者的死亡時間確實是在上午十一點左右，從尸體溫度、尸體現(xiàn)象和胃內(nèi)容物都能驗證。擺在桌子上的早餐成分和死者的胃內(nèi)容物成分一致，消化程度也是在末次進餐后兩小時左右，食糜剛剛進入十二指腸。

    顱內(nèi)沒問題，抓緊時間縫合吧，還有一具尸體呢。大寶一邊說著，一邊加快了縫合的速度。

    大寶縫合尸體的時候，我已經(jīng)將朱光永的尸體用推床推進了解剖室。秋嶺市公安局尸體解剖室只有一張解剖床，不能同時進行解剖，但是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們可以在推床上先對朱光永的尸體進行尸表檢驗。

    朱光永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是身體右側(cè)朝墻壁，左側(cè)朝房間走道的，犯罪分子進了房間以后，自然是面朝死者的左側(cè)。朱光永胸壁上的刀口，全部位于他的左側(cè)胸前。

    我先不觀察刀口形態(tài)，而是再一次仔細地檢查了死者的雙手和雙臂，說：現(xiàn)場尸檢看得沒錯，死者全身沒有任何威逼傷、抵抗傷和約束傷。

    這個知道啊。大寶一邊縫，一邊說，不都說了，他是熬了一整夜，又來和查洋那啥了，然后死死地睡過去了嗎？睡夢中死亡的。

    既然睡得那么死，為了錢的人，何必殺他？我說。

    哦，你的關注點在這里。韓亮點了點頭。

    我按照規(guī)程提取了朱光永尸表上的生物檢材，然后拿放大鏡看了看他胸口的創(chuàng)口，說：從創(chuàng)口反映出來的致傷工具的刃寬、背寬，尤其是創(chuàng)口尾部創(chuàng)角的弧形擦傷來看，殺死兩人的，是相同形狀的刀。

    在法醫(yī)進行致傷工具推斷的時候，尤其是銳器致死的案例中，法醫(yī)只能分析是同一類工具，而很少能確定是同一把兇器。這是因為同一類型但是不同形狀的刀，有可能因為刺擊的角度問題、人體損傷位置的問題，而形成一模一樣的損傷。但是在這個案件上，因為每一刀捅得都很深，刃末的護手都在皮膚上形成了弧形的痕跡，且兩名死者的皮膚上弧形痕跡一模一樣，那么就可以分析是相同形狀的刀了。

    如果不是兩個人買了兩把一模一樣的刀的話，那肯定就是一個人作案了。大寶說道。

    小高清理完現(xiàn)場，組合了所有的血足跡，目前只能反映出一種鞋底花紋和鞋底磨損形態(tài)。韓亮說，一個人作案是沒有問題的。

    既然是一個人作案，不存在約束的可能，那么就更加印證了我們之前說的朱光永是在睡夢中死亡的推斷了。我說完，見大寶已經(jīng)縫合好了查洋的尸體，就張羅著在解剖臺上換尸體。

    和查洋的尸體一樣，朱光永的死因也是銳器刺擊導致的大血管、臟器破裂而死亡。不同的是，他的胸口有九刀，有三刀導致了肋骨的骨折，另外六刀進入胸腔，幾乎每一刀都刺破了心臟。

    考慮到死者任何一點反抗動作都沒有做出來，說明兇手的第一刀就進入了胸腔，刺破了心臟，那時候就已經(jīng)導致死者死亡了。接下來的八刀，即便有三刀頂住了肋骨，導致肋骨骨折，同時導致兇手手部受傷，依舊沒能阻止兇手瘋狂的刺擊行為。

    一方面，給我們之前推斷兇手手部受傷提供了損傷依據(jù)。我說，另一方面，也進一步驗證了兇手泄憤的情緒。這具尸體上，比查洋的尸體上，泄憤表現(xiàn)更加明顯。

    朱光永的尸體檢驗，又進行了一個小時才結(jié)束，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兩具尸體的損傷類型十分相似，兇手作案的動作也十分相似。雖然從尸體檢驗上，只能印證出一些現(xiàn)場勘查發(fā)現(xiàn)的問題，但通過尸體檢驗，我更加確信了內(nèi)心的直覺。這種直覺，也是有證據(jù)依托的。

    偵查部門圍繞兩名死者的社會關系的調(diào)查工作還在進行，可疑物證的檢驗工作也在進行，市局的視頻偵查室輪番運轉(zhuǎn)，十幾名視頻偵查民警徹夜觀看視頻。這樣，我們這些工作結(jié)束的人，反而成了閑人。

    所以，當我們睡了一個好覺，在第二天天色大亮后才被叫去了專案組會議室的時候，看著整個專案組里除我、大寶和韓亮三個人外其他人疲憊的表情時，我們的內(nèi)心還是充滿了愧疚的。

    怎么？干局長見我們走進了臨時會議室，問道，聽說你們法醫(yī)部門，還是堅信這是一起因仇殺人？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干局長之所以這樣問，肯定是因為在摸排因財殺人路徑的過程中，遇見了困難。

    確實，我們再次詳細梳理了死者家的貴重物品和死者的債務狀況，都沒有發(fā)現(xiàn)疑點。干局長說，對于有侵財前科劣跡的人也摸排了，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

    肯定不是因財。我說，兩名死者身上的過度損傷跡象很明顯，沒有任何威逼、脅迫的過程，這很明顯不具備侵財殺人的特點。而且，還有一個關鍵點，不知道大家注意到?jīng)]有。那就是，時間點和地點選擇的問題。入室搶劫，通常選擇的是較為偏遠的地點，選擇晚間等人流量較少的時間點。而這個案子呢，光天化日，去的是很熱鬧的沿街商鋪的樓上。除非是有準確信息表明能搶到錢，否則誰會冒那么大的風險，大白天去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