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峻川看她一眼：“那你喜歡什么？”

    “我一直都喜歡海，我還喜歡山，一座又一座的山?！碧A雨落跟顧峻川描述她家鄉(xiāng)的山，從前她最喜歡爬山，爬到半山腰就能站在云上，能看到被云層遮住的城市、鄉(xiāng)村、河流。她常想象她劃著一艘船從山下經(jīng)過，岸邊的草葉撫過她的臉頰。而她唱著歌。

    那簡直是世界上最美的事。

    顧峻川打斷她：“你還會唱歌呢？你給我唱一個?！?/br>
    “我唱歌跑調(diào)?！?/br>
    “唱歌跑調(diào)還想象自己唱著歌…”

    “顧峻川！”

    藺雨落氣極拍他胳膊，顧峻川大笑出聲。笑夠了才說：“回家實現(xiàn)不了，但劃船后海那片就行。玫瑰白塔倒映水中，現(xiàn)代文明和傳統(tǒng)建筑的沖撞，也不錯。劃過嗎？”

    “沒有?！?/br>
    “明天帶你去?！?/br>
    “明天要去北戴河呀?！?/br>
    “不是晚上出發(fā)嗎？”

    顧峻川笑她傻，當(dāng)即讓藺書雪找方柳劃課請假。于是下一天的行程變成睡到自然醒-超市采購-后海劃船-火車站集合看海。藺雨落因為這突如其來提前的假期有點開心，順口夸贊顧峻川幾句，夸他紈绔子弟非常會玩，請假劃卡成本高不眨眼，還夸他懂得合理安排時間。褒貶參半，顧峻川懶得跟她計較，只是到了晚上狠狠懲罰她一頓。

    第二天真的去劃了船。

    說是劃船，其實租到的是腳蹬電動船，兩個人剛蹬十幾米，就突如其來刮起一陣大風(fēng)。船在河面上被風(fēng)吹得打轉(zhuǎn)，轉(zhuǎn)眼就撞到另一艘。工作人員在岸邊大喊：“劃回來！劃回來！危險！”按道理說，刮風(fēng)就不租船，誰知會刮這么一陣歪風(fēng)。

    藺雨落很害怕，坐在那里緊緊抓著顧峻川的手，嘴唇直哆嗦：“顧峻川，你不會是故意要害死我吧？我掉下去你不救我，讓我淹死…咱倆是不是沒恨對方到這個地步啊？”

    顧峻川看她嚇那個德行，有心想嘲笑她幾句，可她眼角已經(jīng)有淚珠子了，他虛情假意抓住她的手：“藺雨落你聽我說，你別害怕。如果你有遺言，現(xiàn)在就告訴我，我會幫你轉(zhuǎn)達(dá)的?！彼f完在藺雨落額頭狠狠親了一口，大笑出聲。

    那陣歪風(fēng)突然走了，水面歸于平靜。藺雨落也平靜下來。她的手快把顧峻川手指頭捏折了，指甲還把他手背摳破了皮。

    她有點不好意思跟顧峻川解釋：“我水性不好，而且剛剛那陣風(fēng)太嚇人了。你看到了嗎？水面一直在動，旁邊那船上的人衣服都濕透了…”

    “水性不好你幻想自己在你老家山下的河里劃船？”顧峻川這艘船的發(fā)動機(jī)竟然壞了，他一邊罵罵咧咧蹬船，一邊給藺雨落指：“看到那個亭子了嗎？兩百多年吧?！彼f一通，藺雨落竟深信不疑。還認(rèn)真問他：“叫什么?。俊?/br>
    “金山寺。”

    藺雨落咀嚼一遍，終于意識到顧峻川在耍她，就用力捏他腿：“讓你胡說！”

    顧峻川低頭看了眼她的手，提醒她：“你自己看看你手捏的地方，合適嗎？”再向上一點就是他命根子，在別人看來，這對情侶怎么這么沒羞沒臊？

    藺雨落慌忙抽回手，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船卻不動了。

    顧峻川靠在那：“蹬不動了。咱們就這么飄著吧，看能不能隨緣飄到岸邊…”

    “我蹬?！碧A雨落讓他站起來跟他換地方。顧峻川站起來故意晃，船也跟著晃，藺雨落尖叫一聲坐下去，顧峻川又哈哈大笑。

    “怎么你才肯蹬？”

    “親我一口?！鳖櫨ò涯槣愡^來，等了很久，藺雨落的嘴唇落在他臉頰上。在她撤回的時候他的手臂攔住她，含住了她嘴唇。

    她靠在他肩頭，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很不自在，臉藏進(jìn)他頸窩。他的唇追過去，啃咬她嘴唇。淺淺深深，握著她肩膀的那只手愈發(fā)用力，攥得她肩膀要碎了一樣。

    顧峻川再次蹬船的時候說了一句他上學(xué)時候同學(xué)們常說的玩笑話：“不親嘴兒誰上后海劃船??！”

    他悠然蹬船，人是那么一個翩翩佳公子模樣的人，笑聲又是那么八面通透的笑聲，在旁船側(cè)目之下不見他收斂。藺雨落突然意識到為什么顧峻川的編劇女友希望他不得好死了。倘若他們的戀愛光景更甚今日，那顧峻川的突然叫停對那姑娘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不知要過多久才能痊愈。

    顧峻川簡直不是人。

    但這一次的劃船很開心。

    以至于在火車站見到早早就到的藺雨舟的時候，藺雨落的笑意還沒收斂。她遠(yuǎn)遠(yuǎn)對藺雨舟招手，姐弟倆在候車大廳里跑向?qū)Ψ健?/br>
    藺雨舟到了藺雨落面前把棗糕遞給她：“趁熱吃！皮兒是脆的！”藺雨落捏起一塊，真好吃。

    “然后歡迎我的jiejie跟我一起看海?！碧A雨舟舉起一張白紙，上面寫著：藺雨落的海。

    顧峻川站在一邊看著，突然生出一種感動和羨慕來。

    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么。

    第37章 藺雨落那片海

    “姐夫。”藺雨舟把棗糕也送到顧峻川跟前：“你也吃點?！彼踔临N心地拿出了一次性手套, 怕顧峻川有衛(wèi)生方面的擔(dān)憂。

    “你姐夫不愛吃這些?！碧A雨落想起昨天顧峻川被那下午茶點心膩住了，怕他拒絕藺雨舟太生硬，就攔住藺雨舟：“不給他吃。這都不夠分?！?/br>
    顧峻川拍她那只攔著藺雨舟的手, 捏了一塊棗糕出來：“這個我得吃，蘇景秋去排過隊，到他那鍋沒了?！?/br>
    “對, 是的，大家都很喜歡吃?！?/br>
    “我也喜歡?！?/br>
    顧峻川幾口吃了棗糕，從藺雨落的單肩包里翻出她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喝了口水順順，動作很自然。其他人也陸續(xù)到了, 在大廳里互相尋找。

    李斯琳看到了藺雨舟，大喊一聲：“藺雨舟！”遠(yuǎn)遠(yuǎn)對他擺手, 不顧他人的目光跑向他。藺雨落小聲問顧峻川：“李斯琳？”

    “嗯?！?/br>
    李斯琳跑過來, 對其他人擺擺手, 就笑著沖到藺雨舟面前： “怎么樣？是不是今天見了？”看到藺雨舟手里的棗糕眼睛亮了，主動去拿棗糕：“你排了多久隊？”

    “四十多分鐘。我姐夫之前說要去北戴河工作, 你們一起嗎？”

    “當(dāng)然, 我老板?！崩钏沽罩钢h(yuǎn)遠(yuǎn)走來的高沛文：“那也是我老板。都是我老板?！?/br>
    藺雨舟點點頭：“學(xué)姐的老板真多啊?！彼柚o藺雨落東西的機(jī)會站到藺雨落身邊, 別人沒看出端倪來, 聰明如顧峻川，看出來了。

    加上化妝師、攝影師，還有踩點來的蘇景秋, 一行七八人。顧峻川攬過藺雨舟肩膀給大家介紹：“這是我弟弟，雨舟?！碧A雨舟突然要被眾人圍觀，頗為不自在, 白面小生突然變成了紅臉關(guān)公。伸手跟大家打招呼：“嗨?！?/br>
    “不用不好意思, 都是你的哥哥jiejie?！鳖櫨ǘ核痪? 看到藺雨舟的神情就覺得好玩。又對藺雨舟的種種表現(xiàn)暗暗驚嘆。

    還未褪去少年模樣的男子，舉手投足都是熱情善良周到。幫女士們拎重物、照顧攝影的機(jī)器，在火車上跑了三個車廂，把每一個人都安頓好。

    蘇景秋跟高沛文坐在一起，看著這個滿頭是汗的大男孩滿是欣賞。蘇景秋在心里譴責(zé)自己從前對藺雨落的口不擇言，以為她就是想躍階層的貪財女人。今天看到她的弟弟，就覺得事情大概不是他想的那樣。他小聲對高沛文說：“說實話啊，看到這個孩子我覺得藺雨落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至少有把弟弟培養(yǎng)成大好青年的本領(lǐng)。就這本領(lǐng)，我肯定沒有?！?/br>
    “你才發(fā)現(xiàn)啊？就你這腦子追不上鄭良活該?！备吲嫖穆N起二郎腿，亮晶晶的耳墜隨動作晃了晃，紫色短發(fā)光暈移動，很是好看：“我第一次見她就喜歡她?！?/br>
    “你讓藺雨舟過來坐，我公司的人是沒長腿嗎？”顧峻川看不慣藺雨舟照顧每一個人，好像他公司的人都是廢物。平常出來規(guī)律有序的團(tuán)隊，偏偏能被藺雨舟找出漏洞來：比如那機(jī)器的鏡頭怎么放安全、行李怎么擺放最節(jié)省空間、怎么提東西省力氣，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小竅門，被藺雨舟發(fā)現(xiàn)總結(jié)，今天用來幫助別人。

    “你別管他。”藺雨落制止顧峻川：“他是成年人，他有自己的處事法則。讓他去鍛煉。管那么多干什么？你看不到的時候呢？怎么管？”

    顧峻川覺得自己真是多余，替她心疼弟弟，她卻讓他不要管，順道把薯片塞進(jìn)他嘴里。顧峻川蹙眉：“這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吃的？我不吃?！?/br>
    “愛吃不吃?！碧A雨落轉(zhuǎn)過身去，想看看窗外的風(fēng)景。但外面漆黑一片，除了經(jīng)過城鎮(zhèn)鄉(xiāng)村能看到燈火，其余全都看不見。

    藺雨舟的位置與顧峻川隔過道，終于坐下后從背包里拿出兩罐啤酒，還有一個保溫飯盒。打開之后里面裝的是稻香村的醬牛rou，被他切成一片一片擺好，還有蒜腸。他的北京同學(xué)說很多北京小孩都喜歡這一口，他覺得顧峻川應(yīng)該也喜歡，就買來給他果腹。只有顧峻川有，是藺雨舟對姐夫的偏愛。

    “姐夫，給你?！彼哑【七f給顧峻川，也把餐盒給他。

    顧峻川接過去看了眼，笑了：“你也特意給我準(zhǔn)備了？”

    “對。我猜你不愛吃零食。”藺雨舟站到顧峻川的座位邊，跟他一起喝啤酒吃醬牛rou。

    顧峻川平時嘴很黑，但對藺雨舟卻格外溫和。他從藺雨舟身上察覺到一種類似于親情的溫暖，這多少化解了他身上的戾氣。而藺雨落驚奇地發(fā)現(xiàn)，顧峻川竟然記得藺雨舟做家教和在準(zhǔn)備比賽的事，他甚至記得細(xì)節(jié)。

    他問藺雨舟城市賽結(jié)束后什么時候進(jìn)行決賽、今年的決賽城市在哪里、帶隊老師有沒有給什么好的建議、現(xiàn)在是否預(yù)估了名次。他甚至給藺雨舟畫餅：只要決賽得獎，不管什么獎，他都送他一個禮物。他問藺雨舟想要什么，藺雨舟說自己的東西還都能用。顧峻川像沒聽到一樣，兀自說：“那就換個電腦吧。我猜你的電腦肯定卡頓。”

    “你姐夫要送你你就收著?！碧A雨落在一邊替藺雨舟收下禮物，卻在他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qū)︻櫨ㄕf：“真的不用你送，他自己可以換的。我也可以給他換。你不要…”

    “你們家的家風(fēng)是收別人東西會死是吧？那幾本書你怎么那么心安理得收了？”

    藺雨落有心跟顧峻川掰扯幾句，但又覺得這個時機(jī)不對，于是轉(zhuǎn)過頭去吃零食，把顧峻川晾在一邊。顧峻川不愿受冷落，抓住藺雨落手拉到自己腿上，享用他的醬牛rou和啤酒，有點漫不經(jīng)心地對藺雨落說：“看到藺雨舟，我覺得有個弟弟也不錯。我也會對這個弟弟很好?！?/br>
    “你有弟弟。同父異母?！碧A雨落懟了他一句，他們兩個之間講話百無禁忌，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把顧西嶺的混蛋事拿出來調(diào)侃。顧峻川關(guān)節(jié)照著她頭頂敲了一下：“閉嘴?！?/br>
    “把小舟借你用幾天?！碧A雨落說：“讓你感受來自弟弟的關(guān)愛?！?/br>
    “我已經(jīng)感受到了?！?/br>
    顧峻川指指啤酒和醬牛rou，不是什么稀罕東西，但至少證明一點：在搞這些東西的時候，藺雨舟心里是想著姐夫的。這種被人惦記的感覺很不錯，讓顧峻川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他承認(rèn)自己很喜歡藺雨舟。他一直喜歡聰明人，而藺雨舟不僅聰明，還勤奮、正直、善良，像一顆亮晶晶的星星。

    “藺雨落的海。”他念了一句，嘴角扯了扯，看著藺雨落：“你其實這輩子不談戀愛不結(jié)婚也行，其他男人能做的你弟弟也能做，而且更走心。”

    藺雨落的海。

    怎么想起來寫那張白紙的？還要在公共場所拿出來，一點都不嫌丟人。

    “我今天應(yīng)該在船身上貼上：藺雨落的船，括號發(fā)動機(jī)壞了。浪漫是這么玩的？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喜歡這么玩？”

    藺雨落被顧峻川的碎碎念逗得差點嗆到，咳了幾聲接過顧峻川遞給她的水喝了，好了以后打顧峻川腿：“你自己不浪漫，還要嘲笑別人。你這人怎么這么不思進(jìn)取。”

    藺雨舟從衛(wèi)生間回來，顧峻川問他當(dāng)下年輕人都流行些什么浪漫玩法？藺雨舟撓撓頭：“我也不太清楚，我…”

    “你還沒談過戀愛是吧？”

    “…”藺雨舟紅著臉點點頭，坐下去。顧峻川轉(zhuǎn)向過道，身體探過去，對藺雨舟勾手。藺雨舟臉湊過來，兩個人小聲聊天。

    “談戀愛要趁早。你大學(xué)時候不談戀愛什么時候談？不談戀愛的大學(xué)是不是白讀了？”顧峻川故意逗藺雨舟，他倒是很喜歡看藺雨舟急得說不出話。

    “我…”

    “有女同學(xué)喜歡你嗎？”

    藺雨舟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看不出來。要么你教教我？”藺雨舟的眼睛亮了一下，目光帶著一點狡黠，也是會開玩笑的人呢。

    顧峻川拍了下他腦袋：“年紀(jì)輕輕，好好學(xué)習(xí)吧！教你談戀愛你姐會弄死我。”

    “我姐不管我，我姐也鼓勵我談戀愛?！?/br>
    有人經(jīng)過，兩個人坐直身體避讓，等人經(jīng)過又湊過去。顧峻川問他：“那你怎么不聽你姐的？”

    “我想等以后，我自己有能力承擔(dān)了再談戀愛。要對喜歡的人負(fù)責(zé)任，不能一味沖動?！?/br>
    “怎么算有能力？”

    “至少像姐夫一樣，能給予我jiejie愛情，也讓她免于受苦?！?/br>
    藺雨舟看著顧峻川，他的目光頗有深意，不知真的在肯定顧峻川還是在回答自己心里的某些疑慮。顧峻川跟他對視，神情坦蕩，伸手拍拍他肩膀，笑了。

    他心里有點難受。欺騙一個這樣的人會不會遭報應(yīng)？

    車廂里陸續(xù)有人站起來，藺雨落趴在車窗向外看：“到了?！?/br>
    “走吧?！鳖櫨嬷A雨落的背包，拉著她的箱子，背著自己的旅行包。蘇景秋和高沛文嘲笑他狼狽，他就說他們這些單身的人不懂這種甜蜜的負(fù)擔(dān)。幾個人一直拌嘴出了站，然后齊齊看著跟在身后的藺雨舟。

    “要坐一輛公交?！碧A雨舟拿出手機(jī)，打開電子地圖給他們展示：到這里，換乘。然后老板會來接。之所以定在這里，是離我們音樂節(jié)會場近，而且那附近有很多小餐廳，晚上可以吃海鮮。最重要的是，明晚有煙花秀，這里觀景最佳。諸如此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