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這個圈子盛產(chǎn)孽緣，再仔細想想，這又是最普通不過的境遇。

    在休息的時候藺雨落有心安慰李斯琳幾句，李斯琳卻對她說：“不用安慰我，我心里并不難受。人生么，總該什么都體驗一次。包括不被愛的苦，也吃一吃?！?/br>
    藺雨落看她想得開，就不再勸她。

    晚上公司的人把白天的修片發(fā)到群里，業(yè)余模特藺雨落滿目狡黠，笑得歡暢，像一個雪地精靈，小臉蛋兒被風(fēng)吹得紅紅的，別有一番天真的情致。

    正在給藺書雪過生日的顧峻川，在餐桌上看到藺雨落的照片，心里的鼓擂了一下，將手機扣在桌子上，仰頭喝了一杯酒。

    唱生日歌的時候也心不在焉。

    藺書雪看出他不對，小聲對他說：“你最好跟我說說你怎么了?！?/br>
    “唱歌了?！鳖櫨ǜ蠹乙黄鹋氖郑o藺書雪唱生日歌，打斷她的審問?；蛟S是場面太過熱鬧，顧峻川竟感覺到眩暈。

    那天他真是好好睡了一覺。

    夢里他身處一間木屋之中，外面是鋪天蓋地的雪，火爐里的火噼里啪啦地?zé)A雨落抱著暖手寶坐在床上，跟他抱怨外面太冷。

    他走過去，動手解她棉襖的扣子，她打他手罵他是狂徒，他將她拉進懷里，用力捏住一團細rou：“馬上就不冷了?！彼f。

    許是他的手太過用力，藺雨落細細的喘聲帶著哭腔，他聽不得那樣的聲音，咬住她的嘴唇，撕扯她棉襖扣子的手愈發(fā)地急，然而那該死的盤扣無論如何解不開。他快要氣死，惡狠狠地咬她脖子：“你穿的是什么破東西！”

    而她突然變得寸縷不著。

    細長的腿勾著，眼兒媚著，一聲兒又一聲兒的，叫魂兒一樣。

    顧峻川瘋了。

    他在黑夜里睜開眼，營地外面刮著風(fēng)，猛喘了幾口才靜下來。

    他又做夢了。

    一場又一場的夢。

    他太想要一個真實的熱乎乎的軟綿綿的任他揉捏的人了。

    藺雨落也做了一場夢，夢到自己救助的那只狗被開膛破肚掛在屋檐下，血把雪地浸紅了。她驚得一身冷汗，爬起來去看，那狗兒不知什么時候走了。推開門去，雪地上月光下，一排細細腳印向遠方，它消失了，像沒來過。

    返程的路上跟高沛文說起那只狗不免惋惜，擔(dān)心它會被凍死。而高沛文說：“生死有命。它或許也知道自己該去哪?！?/br>
    藺雨落想想也是這個道理，轉(zhuǎn)頭看看越來越遠的雪景，深感不舍。

    第71章 顧峻川：人格的魅力

    藺雨落又開始了忙碌。

    金秋購物節(jié)開發(fā)的續(xù)卡客戶都正式排了課, 瑜伽館幾乎沒有空閑的訓(xùn)練室，每個教練都很忙，就連前臺都每天跟打了雞血一樣, 客戶回訪一個都不落。

    大家的工資跟提成和課時費掛鉤，而這兩樣，只要聽店長的話, 就能做好，每個人的收入都緩慢爬升。

    商場王主任來過一次，看到瑜伽館的好生意，著實認真地夸獎藺雨落, 還說要請?zhí)A雨落給別的店長做個分享，講講究竟怎么能在東安商場里把生意做好。藺雨落嚇尿了, 頭搖得撥浪鼓一樣, 連忙拒絕。但王主任就是王主任, 轉(zhuǎn)眼就給她安排了分享的時間。商場也有自己的考量，有幾個位置的生意實在不好, 換了幾茬品牌都不行, 現(xiàn)在成了東安商場的老大難, 都著急租出去呢。讓藺雨落講講生意經(jīng), 讓大家明白生意不好跟位置關(guān)系也不算太大。

    王主任也跟顧峻川聊過，說你們綠野天天排大隊，剛好堵在扶梯口, 別人都投訴好多次了，不如你們就搬到角落里。顧峻川嗯嗯啊啊的不答應(yīng)，第二天就讓小鳥把排隊方向一換, 繞著中庭圍欄排, 誰也不耽誤。顧峻川還跟別家店長說：趁著我們在這排隊, 你們有什么好產(chǎn)品都拿出來曬一曬，辦法想一想，讓顧客們都看看。平常你讓人進店那么難，現(xiàn)在在你門口排隊呢，這機會多難得！怎么說都是他有理。

    反正他十天半個月來溜達一次，壓力就都給了小鳥。

    小鳥店長每天累得直不起腰，有時藺雨落不太忙，就幫忙組織組織，順道跟排隊的人聊一聊，調(diào)研調(diào)研市場。別的店鋪沒賣多少東西，藺雨落幫了幾次忙之后倒是攛掇著食客們要搞一個學(xué)生專場。

    這一天排隊的隊伍很長，小鳥給大家都發(fā)了椅子，還安排人送水。藺雨落勸隊尾的人別排隊了，線上買吧，說話間看到有人從椅子上慢慢滑下去倒在了地上。

    周圍有點亂，藺雨落腦子嗡一聲，腿瞬間就軟了，但還是下意識跑過去，顫著聲音疏散圍觀的人：“請讓開，不要擋著?！?/br>
    “得急救。”藺雨落想起急救課上顧峻川說的：“請大家散開?！奔本日n上顧峻川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她真的是一個好學(xué)生。

    小鳥是聽說過藺雨落對這種情況恐慌的，在她疏散的時候自己迅速到人跟前查看情況。她做過空姐，接受過更系統(tǒng)的訓(xùn)練。而藺雨落已經(jīng)默契地撥打了120電話，然后也走到那人身邊。

    藺雨落掛斷電話對她說：“待會兒我配合你?！?/br>
    “可以嗎？”小鳥問她。

    “我可以。我配合你?！?/br>
    藺雨落在一邊深呼吸好幾輪，覺得自己的心終于是沉落下來，抖得不那么厲害了，有人把她扯到一邊，她看過去，顧峻川來了。手里拿著一瓶葡萄糖。

    “的確是低血糖引起的休克嗎？”小鳥問他。

    “對。”

    人被救護車帶走了，綠野當(dāng)即掛了停業(yè)的牌子。藺雨落離開的時候看到顧峻川的臉色非常不好，隱約聽到一句他對綠野公關(guān)部的人說：“就直接說排隊暈倒，別弄那些虛的。”

    藺雨落覺得顧峻川是敢于承擔(dān)責(zé)任的，回到館里也給大家開了個會。她強調(diào)了幾點：1、所有人必須嚴格掌握急救流程；2、會員建檔前，必須問清疾病史，至少要有書面證明；3、如果有人來采訪綠野排隊暈倒的事，就說沒看見。

    藺雨落在東安商場泡了這么久，大概知道這件事會給綠野帶來什么樣的輿論影響。她自己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jīng)驗，總覺得這是天大的事。生怕瑜伽館也碰到這樣的事，于是當(dāng)即帶大家梳理了一遍會員檔案。

    兩個小時后綠野恢復(fù)了營業(yè)，有大的廣告牌掛出來，強調(diào)可以線上購買配送的事。同時官方發(fā)了公告，將事情的原委真實呈現(xiàn)，并放上了錄像資料。也表明因為這是突發(fā)情況，且在排隊期間發(fā)生，綠野將秉承一個企業(yè)的良心，全權(quán)負責(zé)因此產(chǎn)生的醫(yī)療費用。

    負面消息還沒來得及發(fā)酵，輿論就控制住了。

    尤其是小鳥店長施救的畫面太感人了，網(wǎng)絡(luò)上也順道聊起相關(guān)從業(yè)人員掌握急救技能的必要性。東安商場適時放出了關(guān)于商場要求所有店鋪都有人懂急救的要求，以及歷次培訓(xùn)的培訓(xùn)記錄。

    大家都見識到了顧峻川的雷霆手段，一點沒有拖泥帶水，沒有一個動作是多余的。并且透著十足的真誠和擔(dān)當(dāng)。

    “多少錢啊？”藺雨落偷偷給小鳥發(fā)消息。

    小鳥沒回她，快下班的時候跑過來偷偷對她說：“其實是排隊的人有嚴重的低血糖導(dǎo)致了休克。顧峻川來了之后給喝的葡萄糖水救了命。錢沒有多少，綠野除了醫(yī)藥費還給買了很多補品?！?/br>
    “原來是這樣啊。”

    “顧峻川怎么知道是低血糖引起的的？”

    “癥狀像，我當(dāng)時也在判斷，但沒他果斷。他真的厲害?！毙▲B說：“我回去啦，待會兒全國的店長要開會，顧總要罵人了?！蓖峦律囝^，走了。

    藺雨落下班的時候還是碰到了顧峻川。

    這一下午對他來說簡直是兵荒馬亂，再禁折騰的人臉上也有了倦意?？吹教A雨落首先對她致謝，然后說：“但你下次想?yún)⑴c急救的時候，先想想自己行不行。不行硬上會導(dǎo)致急救流程受阻。”

    “…我確定我沒問題。”

    “抖的跟篩糠似的，你確定你沒問題？逞什么能?！鳖櫨ǖ皖^看她：“晚上吃點助眠的東西再睡?！?/br>
    藺雨落一時之間分不清他是在責(zé)備她還是關(guān)心她，就為自己辯解：“我真的是確定…”

    “你知道疏散人群第一時間打120，已經(jīng)很棒了。”顧峻川說：“為綠野省了不少錢。”

    “…我…”

    “小鳥明天會代表綠野請你吃飯。”

    “不是！我…”藺雨落想說自己當(dāng)時就是確定自己可以才要求接手的，她雖然在抖，但她感覺自己能用上力氣。但顧峻川不給她機會說，分開的時候問她：“手涼嗎？”

    “什么？”

    “發(fā)作的時候手涼嗎？”

    “有的時候會?！?/br>
    顧峻川從兜里掏一副手套丟給她：“冬天了，準備一副手套吧?！鞭D(zhuǎn)身走了。

    那手套綿綿軟軟還有溫度，比藺雨落的手要大一整圈。藺雨落要追上他還給他，但他的車已經(jīng)揚長而去。藺雨落不知怎么處理那副手套，干脆放進帆布包里，等下次見面的時候還給他。

    雖然下次見面遙遙無期。

    顧峻川把車開到路口等了會兒，看到藺雨落上了公交車才開走。他看起來是非常有“雄性氣質(zhì)”的“擅長掠奪”的人，但他其實也有很清晰的界限感。比如跟藺雨落，他絕不會送有男朋友的女性回家，尤其是這位女性跟他有過一層復(fù)雜的關(guān)系，而他自己心里一點都不清白。在他看來那等同于第三者，而他最痛恨第三者，他絕不允許自己變成第三者，形式上的也不行。

    到家后有氧加力量，還打了會兒沙袋，總之是把自己的力氣消耗殆盡才去沖澡，這一套流程他近來已經(jīng)非常熟悉。大不了周末再約一場激烈的橄欖球，身體撞擊有痛感，痛感有了，就能壓制躁動。

    他和蘇景秋討論過這個問題。

    蘇景秋說要他反正是要為鄭良守身，他找人算命了，他這輩子指定是跟鄭良有一段孽緣。顧峻川指出他們現(xiàn)在就是孽緣，蘇景秋則不同意：他所指的孽緣是兩人在一起后又分開，就跟你和藺雨落一樣。

    朋友關(guān)系好，互相扎刀子毫不手軟。

    而藺雨落回到家里，剛收拾好躺到床上，就聽到鑰匙響。她跳下床藏到門后，捂著嘴巴，忍著笑意。寧風(fēng)進門她跳到他背上，手臂緊緊摟著他脖子。

    寧風(fēng)呵呵地笑，把她抱到胸前，好一頓親她頭發(fā)臉頰。

    “你提前回來了！”

    “我們當(dāng)?shù)赝卤緛硪燥?，但我逃了，我想早點回來。

    “哼！”藺雨落哼一聲，問他：“外面冷不冷？”

    “冷，起風(fēng)了?！睂庯L(fēng)的指尖碰碰她手背：“涼不涼？”

    “不涼！”藺雨落拉著他手甩來甩去，又將頭靠在他胸口。她有很多話想對寧風(fēng)說，但寧風(fēng)的電話響了。

    寧風(fēng)mama病了，他得趕去醫(yī)院。

    “去嘛！”藺雨落說去嘛，卻抱著他胳膊，想跟他再抱上那么一會兒。寧風(fēng)抱著她，手臂緊了又緊，臉頰與她相貼：“對不起落落?！彼浅?nèi)疚，但不知道為什么，事情總要這么湊巧，他們兩個安靜呆在一起的時刻少之又少。好在他今天見到了她，也不算遺憾。

    “寧風(fēng)。”

    “嗯？”

    藺雨落靠在他耳邊耳語了一句，寧風(fēng)臉竟然紅了，指尖捏住她耳垂：“我買?！笔直塾钟昧?，將她的腰拉向自己。心里都轟隆隆亂響，卻又不得不分開。

    不管怎么樣，人是回來了??！

    藺雨落跑到窗前，看到寧風(fēng)的身影在夜里越走越遠，直到消失。

    而在下一天，孔青陽的最后一節(jié)課上完了。

    結(jié)束了課程后他沒有馬上走，而是跟藺雨落進行了一個簡短的告別?？浊嚓栂乱恢芫鸵ヒ惶嗣绹才拍沁叺纳盍?，這一周一直在安排郵寄和各種工作安排。卻還是抽空來練了一次瑜伽。

    “談戀愛快樂嗎？”孔青陽問她。

    藺雨落想了想，點頭。

    “這個要想嗎？”

    “啊？”

    孔青陽看她良久，搖搖頭，笑了。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他給藺雨落講他怎么破執(zhí)破癡?？浊嚓柖鄽q的時候談了一場極好的戀愛，心甘情愿談婚論嫁相守一生那種好。但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兩個人分開了?？浊嚓柺且虼顺蔀椴换橹髁x的。他說：“分手后總覺得任何人都沒法取代她，明明開始一段戀愛是很難的事，但只要她回頭，我總會在第一時間開始。我們分分合合三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問題。”

    “最后一次是我提出的再也不必聯(lián)系了，因為人總要向前看，不要總想把失去的找回來，以為那樣人生才會完整。”

    “所以，你就是我向前看的結(jié)果。雖然結(jié)局也不好，但至少證明我呀，這輩子還能愛上別人?！?/br>
    藺雨落認真聽孔青陽說話，她有想過給孔青陽上完最后一節(jié)課后該跟他說些什么，哪些話才能讓告別顯得不矯情不生硬不用力過猛。她想了很久，卻沒想到孔青陽如此坦蕩。

    真君子孔青陽，是藺雨落這一生中難遇的好人。她甚至覺得以后再也不會遇到比他更通透更智慧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