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身
“寧覺!”李元卿偏過頭,推搡著。 寧覺的手護住她的側(cè)臉,讓其不得不承受自己兇得叫人疼的吻。他的另一只手向下隔著布料肆無忌憚地撫摸著李元卿的腰身。李元卿被抱坐在桌面,后背貼在冰冷的墻面,雙腿被寧覺的膝蓋抵開。 門戶大開,極其令人不安的姿勢。 本就未能忘記的記憶迭上最新的創(chuàng)傷,無中生有的污蔑、無能為力的困局、無力回天的病癥和無法扭轉(zhuǎn)的頹勢,重重加碼,李元卿的精神前所未有地錯亂。我已經(jīng)在寧家面前跪下了,取悅寧舒和取悅寧覺有區(qū)別嗎?還故作清高干什么,不如聽話些,還能少受些折磨。 再說了,李元卿,你敢說你一刻都不曾為寧覺心動嗎? 其實她應(yīng)該慶幸吧,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跪在寧舒面前的。如果沒有寧覺,李家連求情的余地都沒有。 內(nèi)臟抽痛,隨即有腥甜氣用上喉頭,果然,她的全身心都無法與這種想法共存。 “小偷,強盜,強jian犯?!崩钤漤泻鴾I,如水中月,依舊不肯低頭,“終于裝不下去了?披著人皮的畜生。” 寧覺輕笑一聲,屈起指節(jié)輕柔地撫摸她腫脹的唇瓣,唇角上揚,說:“我看,你挺有伺候畜生的天賦的?!?/br> 李元卿的呼吸很急促,促到過分淺了,她死死地看著寧覺,盈盈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胸口堵得生疼,全身都如灌了沙、墜得她的皮rou與骨撕扯著分離。憑什么,李家要一次一次地被寧家碾在腳底,她要一次次被踐踏。 應(yīng)該是要心疼,是要憐惜的??蓪幱X做不到了。這十一年來他一次又一次的熱忱,得到的只是冷嘲。長平的饑荒不是他害的,狀元不是他搶的,虹州不是他選的,李家的困局也不是他做的,他也在試圖贖罪,在給出他能給的最好的東西。 可李元卿,反倒對一切罪魁禍首俯首稱臣。 既然能忍、能俯就,為什么不能是自己。 憑什么這么對我。 “現(xiàn)在畜生要cao你?!睂幱X仍舊在笑著,第一次,用俯視的眼神看李元卿。 一口氣沒緩上來,李元卿顫抖著扶住自己的心口,失去意識的那刻,鮮紅的血不斷從唇角溢出。點點落在衣裳上,好一個傲雪紅梅。 “元卿,元卿!”寧覺抱住癱軟的李元卿,試探其呼吸,沖著門外大喊,“叫御醫(yī)!快叫御醫(yī)!” 太醫(yī)令譚豐摸著花白的胡須把了好一陣脈,瞇起眼仔細看了看李元卿,又看了看屋內(nèi)的眾人。 “寧大人,借一步說話?!?/br> “怎么了?你快說啊。” 寧覺急得不行,他恨不得抽死自己。李元卿向來心氣高,他又不是不知道,非得爭這個氣干什么。 “病人無大礙,只是過度疲勞,又加上氣火攻心。好好將養(yǎng)著,不會有太大的后遺癥…”譚豐思忖著,說,“不過,若寧大人真在乎會卿姑娘,還是莫要她再受刺激為好?!?/br> “會…”寧覺罵人的話堵在喉嚨里。譚豐,太醫(yī)令,南國醫(yī)術(shù)最高之人,不可能診錯性別,況且李元卿并不是女兒家打扮。 “會卿姑娘有些天生的缺癥,腎氣不足,發(fā)育不良,胞宮萎縮,葵水枯竭。不孕是小事,恐會早衰。婦科并非下官所長,賤內(nèi)粗通些醫(yī)理,來日或可上門瞧瞧?!?/br> 寧覺眼波熠熠生輝,笑著送走了譚豐,又托人送去了拳頭大的金元寶。 賀含真是逢場作戲?qū)Π?,寧舒也只是蜻蜓點水。 她是女子。 …… 宣示的雙手大拇指輕輕刮過剛滿百天的李元卿的眉骨,說:“情緣淺,子孫緣無。”李家人常態(tài)。 接著,宣示將祖?zhèn)鞯你~鈴放在她面前,觀察她的眼睛和手:“官緣華,翰林院中有一席,含元殿內(nèi)有貴人?!比A但虛,貴人不淑。 “此子,必成南國架海金梁。”卻夙愿不成,抱憾而死。宣示的每一條皺紋都柔和溫雅,看著李元卿的眸中滿是憐愛,她問,“取過名字了嗎?” “姑婆的建議是?”李新化問。 宣示揉了揉李元卿的小手,看著他們,無言地嘆口氣,說:“叫,李元卿吧?!?/br> 含元殿的元,卿士的卿。 “這孩子,生來是有命的,想來是星官轉(zhuǎn)世。其負重極,無可轉(zhuǎn)卸。我心余力絀,無可奈何。”她揭開銅鈴的紅繩,系在李元卿的腳腕上,“只一事相勸,她之決策,諸位當(dāng)全力以赴支持?!?/br> “只能說到這了,你們走吧。” ……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百姓俱歡顏?!?/br> 宣梅停靈的七日,李元卿反復(fù)念著她的遺言,來撐過每個要被淹沒的瞬間。李新化數(shù)次哭昏時,她只遠遠地站著,安排人維持基本秩序,再慢慢看一眼看著母親的靈柩。 一遍一遍又一遍。 臨長管救濟糧的人餓死了。在萬千雙殷切期盼的枯瘦眼睛前倒下了。 她沒有mama了。 不要哭,不能倒下,還有很多事要做。在更多的人餓死前,還有事能做。還有mama活著。 去、去弄清一切。 誰殺了長平百姓,誰殺了我mama。 …… “這孩子,才思敏捷,小小年紀說話極有條理。日后定是我南國大才。”正值壯年的皇帝伸手抱了抱李元卿,掂了掂重量,又愧又愁地摸了摸她的頭,“這么輕…你們受苦了。是朕無能,引狼入室,如今實權(quán)旁落,覆水難收。害得你們…如今連為好好你們討個公道都沒法。” 皇帝轉(zhuǎn)過身,手握成拳頭在唇邊輕咳一聲,壓制住顫抖的聲線。 “失道者寡助。寧家作惡多端,早晚有檣傾楫摧的那天?!卑藲q的李元卿說,“為此,草民萬死不辭。” …… 李元卿睜開眼睛時,晨曦穿過朱窗,落在床頂?shù)牧鹆裆希鞴庖绮?。這不是她家。 “你醒了!”寧覺放下藥碗,聲音帶著笑,眸子中又泛著水氣,握緊她的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不好。你打我罵我我都認?!?/br> 他眼下泛著青色,含著失而復(fù)得的喜色的眸子神采奕奕。 “…”李元卿猜到發(fā)生什么了,遲早有這么一天的,她把自己的手抽回,看著他,“寧覺,或許有些事不是真的,但我對你的討厭,不是假的。” 像是往炭火上澆了盆冷水,明火霎時熄滅,大量水汽蒸騰而上,寧覺死咬著自己的內(nèi)唇才不至于讓眼淚掉出來。他深吸一口氣,艱難擠出的笑容苦澀無比,連聲音都有氣無力。 “先把藥喝了。” “我想回府?!?/br> “好?!睂幱X幾乎發(fā)不出這個音。 —— 注:mama的稱呼設(shè)定為長平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