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書溫忙回過神，低低應(yīng)了聲，飛快又慌亂地接連摁了幾?下快門。

    給余老師看過照片，他點頭之后，孟書溫大功告成，悄悄從?前門走了出去。

    她站在走廊里，背靠著墻壁，心跳無端有點快。

    怎么回事……

    不過是對視了幾?秒而已。

    孟書溫伸手摸了摸臉頰，竟隱隱有些發(fā)燙的征兆。

    -

    讓一個人改掉自卑是一個異常艱難的過程，孟書溫早已做好會遇見困難的心理準(zhǔn)備。

    更何況，也不是一點進(jìn)步的趨勢都看不見。

    最起碼有她在場的時候，岑放不會再對其他朋友說的話置若罔聞，雖然回應(yīng)也只有寥寥數(shù)語，但也算是前進(jìn)的一大步。

    晚飯過后，孟書溫習(xí)慣去cao場散散步消食。

    林璐之最近在減肥，直接免去吃晚飯的步驟，蔣云云嫌繞遠(yuǎn)路去食堂麻煩，去超市隨便?買了點零食，留在教室和林璐之聊天?。

    天?氣轉(zhuǎn)涼，日漸西?沉。

    傍晚微風(fēng)拂過，柳樹細(xì)密翠綠的枝條擺動，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孟書溫坐在長椅上，看著遠(yuǎn)處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問身邊的人：“岑放，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沉默許久，她聽?見意料之中的答案：“我不知道?！?/br>
    孟書溫側(cè)目，看著岑放的臉。

    在身后落日余暉的籠罩下，他微低著眼，臉上沒什么表情，卻像一座被霧靄籠罩著的，看不清輪廓邊緣的遠(yuǎn)山。

    孟書溫想?了想?問：“你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比如說特別感興趣的工作，或者很想?實現(xiàn)的愿望，又比方說……你以后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然而，回應(yīng)她的是他輕微震顫的瞳孔，和緊隨其后的靜默。

    好吧，或許現(xiàn)在這個階段，本身就是對未來感到?迷茫的時刻。

    孟書溫收回視線，又望著遠(yuǎn)處發(fā)呆。

    過了會，她低頭看了眼時間，差不多?該往教學(xué)樓走了。

    孟書溫站起來，身旁的人便?安靜地跟在她身邊。

    臨到?拐角，偏偏撞見一個不想?見到?的人。

    孟書溫本想?假裝沒看見杜秋，抬腳往樓上走，不想?杜秋卻先止步，打招呼：“學(xué)姐，好巧啊。”

    岑放的身體一瞬間緊繃起來，看著杜秋的目光帶著審視，如臨大敵。

    “學(xué)姐，我這次不是來糾纏你的，不用那么緊張。”杜秋笑笑，“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br>
    孟書溫：“好消息？”

    “對?！?/br>
    杜秋露出微笑：“學(xué)姐，恭喜啊，攝影比賽特等?獎的名單里有你一個。”

    孟書溫愣了一下，旋即反應(yīng)過來他話里傳達(dá)的內(nèi)容。

    短暫的空白過后，欣喜一下子涌上心頭。

    學(xué)生業(yè)余攝影比賽三年才舉辦一次，獲獎名額屈指可數(shù)，參與?的學(xué)生卻不計其數(shù)。

    初三那年，她滿懷希望參加比賽，最終卻與?獲獎失之交臂。

    今年本來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才參與?，她努力說服自己?不在意，不要太看重結(jié)果，準(zhǔn)備的過程才最重要，卻還是抱著隱匿的期盼，渴求這份機會。

    沒想?到?，這次她竟然真的獲了獎！

    這意味著，她很可能?得到?登上攝影報刊的機會。

    啊啊啊啊冷靜。

    強壓下涌來的情緒，孟書溫感覺自己?身體有些發(fā)抖，或許是因為獲得了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就連看眼前的杜秋都感覺順眼不少。

    她想?起什么，問：“你怎么知道的？”

    杜秋說：“今天?下午，獲獎名單送到?了教師辦公室，正好我當(dāng)時在辦公室問題，就看了一眼名單。恭喜啊學(xué)姐，這可不是一般的比賽。”

    孟書溫輕笑：“謝謝。”

    “那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學(xué)姐再見?！倍徘镞肿煲恍?。

    目光偏移，杜秋忽然看見站在她身邊的岑放，帶笑的眼神一瞬間變得不善。

    四目相對，他如無聲博弈般投去一個示威的目光，頗為刻意道：“學(xué)長，再見啊。”

    手攥成拳，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

    岑放緊繃著唇瓣，心神不寧地望著男生離開的方向。

    直到?少女清甜的聲音將他叫回現(xiàn)實。

    孟書溫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語氣疑惑道：“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幾?聲?！?/br>
    她看了眼杜秋離開的那條路，視線又重新回到?岑放臉上，納悶地問：“你真的不認(rèn)識杜秋嗎？我怎么總感覺你一遇見他就變得很奇怪?！?/br>
    好像很緊張，很不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靜止。

    某些克制已久的膽怯和私欲被無限放大，如同回響著警報聲卻又不定?時引爆的炸彈，一聲又一聲敲打著他的理智，讓他難以喘息。

    岑放垂著眼睛，臉色蒼白，睫毛不住地顫抖，壓抑無聲，整個人陷進(jìn)一種痛苦又抑制的狀態(tài)。

    想?到?未來的某些可能?性，他瀕臨崩潰。

    孟書溫從?來沒見過岑放這樣，一時心底騰起不安，輕聲問：“岑放，你……你還好嗎？”

    他遲緩地望向她。

    半晌。

    她聽?見少年低聲問：“阿溫，我……該怎么辦？”

    孟書溫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他啟唇，一字一句地說：“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br>
    “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沒有優(yōu)點?！?/br>
    “我永遠(yuǎn)比不上別人。”

    眼睫泛起潮濕。

    少年垂眸看著她，有些費力地呼吸著：“我什么都沒有，我不知道該靠什么……才能?永遠(yuǎn)留在你身邊?！?/br>
    “岑放，你……”

    “阿溫?！?/br>
    他聲音顫抖，好似在哽咽，抬起眼，紅著眼眶對她說。

    “如果我的未來，是沒有你的未來?！?/br>
    “那對我來說，就是沒有未來了。”

    第28章 澀霧

    在此之前, 孟書溫曾幻想過有一天岑放會站在自己面前，一口氣說很多很多話。

    他一直是一個太不自信的人，所以她總是?鼓勵他?。

    “岑放, 你的聲音很好聽, 你要多說說話。”

    “我喜歡聽你的聲音?！?/br>
    “聽見你說話，我會覺得很開心?！?/br>
    然?而?, 此時此刻。

    岑放無力地垂著雙手，站在她面前, 鼓起勇氣將全部?心聲宣之于口。

    卻無端的，讓她想逃。

    即便孟書溫一直是?一個在感情上比較遲鈍的人，在這一刻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岑放對她的感情, 早已遠(yuǎn)遠(yuǎn)超過朋友的界限。

    甚至, 已經(jīng)到了離不?開她的地步。

    怎么會這樣呢？

    孟書溫慌亂無措地別開視線，低眸看著自己的腳尖，心里直打鼓。

    是?什?么時候出了差錯嗎？

    眼下的情況不?應(yīng)該發(fā)生的。

    又或者, 發(fā)生得時機太?早, 打得她措手不?及。

    若是?面對其他?任何一個人，孟書溫都可以將拒絕的托辭脫口而?出, 即使不?留任何余地，也絕對不?會有任何心理?負(fù)擔(dān)。

    然?而?唯獨面對岑放, 她束手無策, 心跳如擂，甚至想原地遁逃, 短時間不?要和?他?見面。

    但不?行。

    絕對是?不?行的。

    孟書溫做了一次深呼吸, 緩慢地抬起頭, 對上他?漆黑又忐忑的眼睛。

    她知道，對岑放而?言, 說出這些話已經(jīng)鼓起了極大的勇氣。

    若是?她臨陣脫逃，那么從前的所有努力都會功虧一簣，從此變?yōu)樗?心里再難越過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