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大白天……大白天鬧鬼了!” 男生的聲音響徹不大的街道,瞬間整個 29 號就陷入了一片混亂當中。 短短幾分鐘內,坐的滿滿當當的一樓已經徹底空了,連帶門口等位的客人都直接消失不見,29 號就在那聲尖叫后徹底回歸了一個多月前的荒涼狀態(tài)。 黃粱一夢最終只剩下了我和我的三個員工。 “老韓!你沒事吧!” 我撲到廚房門口拼命砸門,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青天白日出來砸我場子,這種惡勢力想必換了林正英來都得低頭。 我心里頭這時已經不覺得可惜,畢竟就這么兩天,我眼睜睜看著何劍和宋楠師都吃了虧,絕對不能允許韓沙再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 砸了一會兒,門里傳來韓沙十分虛弱的聲音:“老板……不好意思,你的這些盤子沒能保住?!?/br> 我這時自然也顧不上裝窮了,沒好氣道:“老子一個富二代還差你這兩個破盤子的錢!讓你們跟我干活不是要你們真把命賣給我!我不開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下半輩子也能活下去,你給我把門打開!” 又等了一會兒,門里終于有了動靜,而在韓沙打開門的一瞬間,我整個后背都麻了。 韓沙的半張臉都是血,衣服上全是,地上也全是,整個廚房好似一個殺人現場,而韓沙的臉色慘白,看上去非但不像是兇手,還像是死而復活的尸體。 “你在搞什么……” 我倒吸一口涼氣,目光落在地上斷成兩截的桃木劍上頭:“你剛剛跟人家拼刺刀了?你還沒拼過?” 韓沙倚在灶臺上,輕聲道:“老板……聽我一句勸,這房子真的不適合做生意,你也不適合做生意,以后跟你家里劃清界限,不要和他們沾上關系,這樣的話,或許再過兩年,你就可以開店了?!?/br> 說到最后,韓沙整個人卻像是如釋重負,表情堪比在講遺言,我也不知道他身上有哪里受傷,上去把他拉起來:“先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出這么多血,你趕緊跟我去醫(yī)院檢查檢查,你畢竟還有個女兒……” 我越想越是懊惱,囑咐宋楠師和何劍把店里收拾一下就放假,拉著韓沙就要出門打車。 “老板……沒能保住你的生意,抱歉,我也不想?!?/br> 到了門口,韓沙像是個血人一樣竟然還在跟我說廢話,我一邊叫車一邊還得回復顧客群里爆炸一樣的消息,忙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平時也沒見你和我這么客氣過,不要突然搞得這么良心發(fā)現像要我臨終關懷一樣……告訴你,之后你還得給我介紹人接盤我的房子,現在你他媽絕對不能出什么事情?!?/br> “是嗎……” 韓沙苦笑了一下,不再說話,而我連著打了幾輛車都不肯繞到觀音里后門來接,正考慮要不要直接打給白柳的司機,結果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車的急剎,一陣急促的高跟鞋響由遠及近,我一抬頭,臉色陰沉的白柳已經到了我的面前,竟是連司機都沒帶。 “姐?” 我叫了一聲,但白柳根本沒有理我,她直接繞到我的身后,看著韓沙輕聲說:“韓老三,你真的不該來找我弟弟?!?/br> 說完,白柳一個耳光就扇了上去。 第20章 電視劇八點檔 白柳的手還沒挨到韓沙的臉就被我捏住了。 倒不是我搞清楚了狀況,只是我上次打人進派出所是被白柳撈出來的,這一回如果換了她進去,我可沒法打保票能把她也弄出來。 面對白柳兇神惡煞的眼神,我無奈道:“大姐,打人是要拘留的,而且這位是我的員工,就算要打也該是我來……我的力氣可是揉手套膜練出來的?!?/br> 韓老三。 這三個字我聽得清清楚楚,用小指頭想也知道是個昵稱,可以說我心里當即就涼了半截。 畢竟,按照電視劇八點檔的套路,像是我姐這樣的霸道總裁突然出手打人,來人輕則是她渣到家的前男友,重則是我爸流落在外的野生兒子,總之,短短幾秒鐘內我腦內滾過一連串要命的猜測,沒有一件是好事。 我cao,我該不會要叫韓沙大哥吧……我爸能搞出四十歲的兒子,他他媽還是人嗎? 還好,在我已經開始琢磨我和韓沙長得像不像的時候,我姐冷靜了下來,冷笑一聲:“你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吧,你這種男人可不是舍得讓自己流這么多血的人……就不用去醫(yī)院檢查讓我弟放心了吧?!?/br> 韓沙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神情恢復了往日的淡然無波:“白小姐如果不嫌棄,可以就這么和我說話?!?/br> “滾進來和我說話,否則你馬上見的就是我的律師?!?/br> 白柳把手從我這里抽走,又看了我一眼:“你也進來,過一會兒我給你機會,你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揍他。” 我們回到了黃粱一夢,正在收拾殘局的宋楠師看到白柳愣了一下,隨即竟是緊張地直接給她搬了張凳子,一副招待貴客的架勢:“您您您……您坐!” 白柳給逗得笑出聲,坐下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因為你小子占上漂亮姑娘便宜。” 我翻了個白眼:“你趕緊說正事,我現在生意都沒得做,心情真的非常差?!?/br> “我看到了,你們這兒白天鬧鬼的事情現在傳的到處都是,我已經在找媒體朋友幫忙了,但是估計很難壓得下去?!?/br> 白柳抱著胳膊冷冷看了一眼韓沙:“韓老三,你的目的達到了是不是?從來應聘開始你不就是想要搞砸我弟弟的生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這控訴可比我要叫韓沙大哥嚴重多了:“姐,你把話說清楚,說清楚了我一會兒好揍他?!?/br> 白柳勾起一個皮笑rou不笑的微笑:“你小子也不是第一次遇人不淑了,所以這回我?guī)湍阕隽艘幌禄镜膯T工背調。央子,你知不知道你店里這位道長來頭可不小,韓老三是被他坑過的人給他起的尊稱,真要說他十年前還和我們白家做過生意,雖然不是和我做的生意,本質也不是什么好生意就是了?!?/br> “……” 我越聽越是心涼。 給坑過這么多次,雖說我在坑面前基本還是個瞎子,但要說最大的長進,就是當我站在坑底仰望天空,我會對我怎么掉進去的有一種準確的直覺。 白柳稍微起個頭我就能猜到后頭的事情,畢竟…… 韓沙之前確實說出過我家的底細,其中甚至還有很多是我從未對外漏過只言片語的事。 為什么他會知道m(xù)ama已經不在了。 為什么他會知道我和我爸關系不好。 為什么他會知道,我爸之前造過的那些孽。 這些事情如果不是我的骨頭會說話,那有沒有一種更簡單的可能,就是說—— 他認識我爸。 韓沙不但認識我爸,他還就是沖著我來的。 漸漸的,這句話在我的腦內像是蛋糕糊一樣地被攪拌,然后重組成了另一句話—— 白央,你是不是個傻逼? 只有傻逼才會被這種小兒科的騙局騙到。 29 號里的空氣在此刻趨緊凝固,我看著面無表情的韓沙,想到不久前我還給他女兒做過蛋糕,只覺得耳邊嗡嗡直響:“姐……我覺得我這運氣可能是不適合做生意,好好在家里當個富二代不好嗎?” 白柳擰著眉頭看我一眼:“別想回來和我搶業(yè)務?!?/br> 我這時已經不想說話了,閉著眼揉了揉眉心,半晌只覺得手上被放了什么東西,一睜眼就發(fā)現宋楠師很自覺地給我遞來了兩根巧克力,怯生生道:“老板,客人桌上拿的,包裝都沒拆。” “……謝謝。” 我把桃木劍塞嘴里,心里卻想現在最應該去邪的確實是我的腦子,要不是他媽的腦子有病,怎么會到什么人都相信的地步。 如果說韓沙就是沖著砸我的生意來的,那么 29 號鬧了這么多天鬼也就不奇怪了。 畢竟,把老板嚇跑了,生意還能怎么做? 想到這兒,我惡狠狠地咬斷桃木劍,再一看,宋楠師還滿臉寫著一個懵字。 事到如今,估計也就這姑娘不知道我家里是做什么的,我無奈道:“小宋你放心,就算這店不開了,第一個月的薪水我還是會照發(fā)的。之后你如果找不到工作,我會想辦法給你介紹一個……雖然不是完全對口,但我們家這邊跟餐飲業(yè)還是有很多聯系的?!?/br> “直接找我?!?/br> 白柳恰如其分地插了嘴:“雖說這小子的店肯定還是要開,但是如果meimei你不想跟著他干了,直接來做我的助理……白家辣醬應該聽說過吧,我這個執(zhí)行總裁還缺個漂亮秘書?!?/br> “白家辣醬?”宋楠師睜大眼,“不會是那個……” 她下意識望向廚房,很顯然,在一般人的概念里,不會存在第二個白家辣醬。 而天底下也不會有比這更磕磣的,揭露自己是富二代的橋段。 “是,就是那個?!?/br> 我垂頭喪氣地說出了我平生最不喜歡讓人知道的事情:“我們家是做辣醬生意的,就是那個和老干媽打擂臺的競品,你天天拌飯的那個……說起來我自己也不信,自家的辣醬我吃一口就能進醫(yī)院?!?/br> “別說的像是辣醬有質量問題一樣,那可是mama的手藝……你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代表什么?!?/br> 白柳不客氣地打斷我,又對韓沙道:“確實,我父親當年開始做辣醬生意的時候手段不太地道,但這不是你來找我弟弟麻煩的理由,畢竟,我弟弟現在沒在做白家的生意,做生意的是我,你也該來找我?!?/br> 白柳的聲音愈發(fā)得不客氣,在我的印象里,她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潛臺詞就是,“你已經死了”。 都開到第八家店了,居然還要親姐出來這么兜底,我的眼睛又不爭氣地酸了起來:“姐,當年到底發(fā)生什么了?小說里要這么隱姓埋名報復后代的可都是殺父之仇?!?/br> 就我對我爸的了解,在人品方面,他確實不怎么樣。 騙走了mama的手藝又不回家,連她得了癌癥都忙著在外頭和人喝酒談生意,mama過最后一個生日,卻連個蛋糕都沒有……從小我和白柳就說好,永遠不會原諒他。 但是,即使是這樣,我都不覺得我爸那種人會有膽子犯罪。 我深吸口氣:“他他媽要是做過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我早該把他大義滅親了,還能讓人報復到我頭上?” “你先冷靜一點央子,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br> 大約是聽出我已經在崩盤邊緣,白柳又嘆了口氣,看向韓沙:“反正都查出來了,給你個機會,自己告訴他怎么樣?坦白不一定從寬,但抗拒……老娘會讓你死的很難看。” 一時間,屋子里寂靜了下來,我焦慮地啃著桃木劍,心里正在考慮一會兒聽完我是該上去給他一拳還是直接頭槌,而甚至還沒想出個結果,一陣熟悉的笑聲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是剛剛那個女人在笑。 我倒吸一口涼氣,卻見韓沙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細長的錄音筆,輕輕按了一下,那只筆便又像是個女人一樣,尖利地譏笑了起來。 “你……” 雖然早有預料,但切實看到韓沙臉上那得逞一樣的笑容,我還是感覺一股熱血沖進腦子:“你他媽的……弄成這樣就為嚇走我的客人?” 韓沙長舒口氣,緊跟著又從身上掏出一只干癟的袋子,雖然破了一個很大的洞,但還是能看出它的內壁被染的血紅。 韓沙吹了口氣,那只袋子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同時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老板,你真的太好騙了……我沒想到白一鳴的兒子會這么傻,難怪你之前會投資失敗這么多次,你真的不像你爸這么會占人便宜,他以前不是你這么做生意的?!?/br> 韓沙笑得很冷,加上一身血,我估計這時如果店里有年輕的客人,會覺得他是“墮入魔道”了。 “冷靜?!卑琢@時輕聲提醒我,“自己要聽的真相,原地爆炸也要聽完。” 我心想你一個上來就要給人家一個大逼兜的霸道總裁還好意思說我,強忍怒火地開口:“繼續(xù)說,你還干了什么。” “我還干了什么,你現在要是再想不明白就是蠢了?!?/br> 韓沙微笑著,從口袋里又摸了一根煙點上。 “要怪只能怪這個店確實底子不好,老板,我和你說的是實話,這兒不適合做生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