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八十年代,小型電動機需求量猛增,電動機的轉(zhuǎn)子就需要用壓鑄機生產(chǎn)。 可壓鑄機價格很高,大家都窮的不得了,哪里有錢上,于是,集思廣益之下,大家就發(fā)明了油壓機改壓鑄機的辦法,許如意曾經(jīng)度過這方面的報道和文章,自然知道。 她點頭:“是。這個可以告訴他?!?/br> 張維愣了一下,才知道許如意的“壞心思”,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好,不過他怎么打動你,我不管,你看行嗎?” 如果有人注意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張維不過寥寥兩個小時的談天,已經(jīng)跟許如意有了商量的口氣。 但這個改變很自然,張維尊重有本事的人,許如也意尊重優(yōu)秀的領(lǐng)導,所以,即便看穿了張維作為市局領(lǐng)導,再鬧心也想給鍛造廠謀福利,她也沒拒絕,反正主動權(quán)在她嘛! 告別了張維局長,直接出了辦公室,蘇國強早就不在接待室了,接待室里坐著幾位穿著半袖白襯衫的干部,一看就是來找張維反應情況的。 她往外看了看,就瞧見蘇國強和熊廣濤居然在一起坐著聊天。 她下去,蘇國強也看見她了,扭頭跟熊廣濤說了句:“你再想想?!本蜎_著許如意過來,“怎么樣?” 許如意比了個ok的動作! 這個動作蘇國強可沒見過,還伸手比劃了一下,也沒懂,“啥意思!” 許如意一激動就忘了,這會兒也收不回去,只能解釋:“沒問題的意思,這個是英文詞ok的手勢。” 事兒解決了可是值得高興,雖然他存著讓許如意去他們廠的想法,但也不能盼著燎原廠不好吧。 所以這會兒他也跟著開心,還學了學:“這樣啊,以后我知道了。走,上車,我送你回燎原縣。“ 熊廣濤自然瞧見許如意了,他不愿意搭理她,見她就扭頭離開了,許如意坐車上還問:“你跟熊廣濤說什么。” 蘇國強如今對許如意那是佩服又推崇,更何況熊廣濤那鄙視的話,讓人很難不聯(lián)想到他對大成廠的態(tài)度,所以蘇國強對他沒什么好話。 他不但故意說了許如意的能耐,還在熊廣濤的目瞪口呆之下,反問了一句:“就你們那難題,我看對她也不是個事兒,你沒聽她剛剛第一句怎么回復你的?” 所以,這么久時間,熊廣濤都是在質(zhì)疑與懷疑中呢,蘇國強說:“他一會兒覺得你不可能有這本事,一會兒覺得你可能有這本事,讓他愁去吧?!?/br> 從肅南市到燎原縣距離并不遠,車子開需要一個半小時時間,路上蘇國強本來還想多聊點,可昨晚上大家都是一夜沒睡,早上也沒多休息,這會兒繃緊的神經(jīng)一放松,外加車子顛簸,很快,兩個人就各自睡著了。 等著醒來的時候,都進了燎原廠門口的機械廠街道。 這會兒已經(jīng)四點多,快下班了。 廠區(qū)里都在忙著,沒什么人,不過吉普一停下來,王石頭立刻從門崗里出來了,沖著吉普喊:“許組長,您回來了?!” 許如意探出頭去,“回來了,王師傅幫忙開一下門吧!” 雖然燎原廠要分流了,但王石頭記得許如意的好,別人都束手無策,許如意解決了問題,給了他們希望,甚至,她都已經(jīng)從大成廠拿回了那么多錢和東西,只能說,他們燎原廠運氣不夠好。 所以,他對許如意那可是真心實意的感謝。 王石頭高高地應了一聲:“好咧!” 吉普車動靜不小,一進門辦公樓就聽見了,郭培生就等著她呢,一聽見聲音就下來了,許如意先打了個招呼:“廠長,我回來了!” 許如意的聲音又脆又亮,一聽就知道心情不錯,郭培生一直提著的心頓時落下了一些,可又不敢確定,畢竟分流這是多大的事兒啊,那天他們把能說的都說了,也沒什么用,許如意能怎么辦? “怎么樣?” 許如意一看就知道郭培生擔心了一天了,一點都沒打磕巴:“張局答應不分流了,沒事了!” 這話一落,郭培生身體就晃蕩了一下,許如意嚇了一跳,小老頭看著瘦瘦小小的,身體不太像很好的樣子,她怕刺激過頭了,連忙想去扶。 沒想到,郭培生卻搖了搖手,然后自己抓住了扶手,竟是慢慢地坐在了門口的門檻上,就跟半個多月前,許如意第一次見他那樣。 唯一的區(qū)別是,那會兒他一直抬頭看著鍋爐,而現(xiàn)在,他把兩手放在臉上,低下了頭。 顯然,他高興的難受起來。 兩個多月啊,兩個多月殫精竭慮,就為了活下去,如今,終于看到了希望了,誰能不激動,可誰又不心酸? 蘇國強也跟著嘆了口氣,上午才剛剛哭過的他,這會兒第一次和郭培生有了共鳴,他吸了吸鼻子,把眼中的酸澀壓了下去。 不多時,徐磊鄔匯雍他們都從樓上下來了,瞧見郭培生坐在那里,都問:“廠長怎么了?” 許如意想幫他遮掩一下,郭培生卻自己抬起了頭,他眼圈紅紅的,但不是哭的,是多少天熬夜熬的,他聲音有些沙啞,但透著力量:“我沒事,我就是太高興了,沒站住,如意說,咱們不用分流了!” 這一聲,比任何的言語都要讓人激動! 鄔匯雍是當天跟著郭培生開會的,他最是知道市局當天的態(tài)度,所以就算知道許如意跟著蘇國強去了市局,也沒報任何希望。 可現(xiàn)在居然成功了?! “真的?”他問許如意。 徐磊他們則不盡相同,徐磊作為技術(shù)人員,可太知道許如意的厲害了,所以他是抱有希望的,這會兒忍不住笑著說:“這有什么假的,如意說過假話嗎?肯定是真的!” 這是肯定的,就算是鄔匯雍不喜歡許如意提拔太快,他也跟著點頭:“是!可怎么說服的?不分流是徹底不分了,還是要看我們表現(xiàn)?” 這可是關(guān)鍵,一時間,連王石頭和徐磊都看許如意,許如意知道他們著急,直接說:“這事兒我得從頭說清楚,可關(guān)心這事兒的不止咱們,還有全廠職工,我看這東西都沒發(fā)呢,要不咱來個雙喜臨門,一邊發(fā)一邊說?” 這可是好主意,兩個多月了,全廠就沒高興過,如今該熱鬧熱鬧了! 大家立刻應了,沒多會兒,廠里的廣播就滋啦啦的響了起來。 今天燎原廠的職工可是心情各不相同,考慮多的,這會兒只想著分流的事兒,愁的不得了,心大的,這會兒想的是外面放著的米和油,盤算著能一個人能發(fā)多少,家里好幾天都沒吃點好的了,怎么說今天也要改善一下,當然還有那想的不多不少的,那真是一邊痛苦一邊高興,難受得很。 喇叭一響,有人就停了手里的活:“怎么這會兒廣播起來了?”“不是有什么事吧!”“我猜是發(fā)東西!”“我猜是說分流的事兒,許組長去市局,會不會已經(jīng)定了分到哪里?!?/br> 結(jié)果沒想到的是,廣播里傳來的不是廣播員林海音的聲音,而是許如意那又脆又亮的黃鸝聲:“大家下午好,我是許如意,我從市局回來了?!?/br> “現(xiàn)在,我通報給大家三個好消息,一個是市局張維局長已經(jīng)同意,我們不分流了!第二個是,四點半請大家在辦公樓前廣場集合,咱們發(fā)東西!至于第三個,我在現(xiàn)場宣布!” 不分流?發(fā)東西? 嘩! 幾乎立刻,三個車間都熱鬧起來。 “你聽見沒有,剛剛是說不分流了吧?!比囬g張紅忍不住問。 旁邊的穆曉敏這會兒已經(jīng)激動的要哭了,“是,我聽見了,不分流了,姐,咱們不分開了!” “哎呀,你說如意這是怎么弄的,她怎么這么厲害?” “我發(fā)現(xiàn)如意真是跟她的名字似的,干什么都如咱們的意,以后啊,她說什么我跟著干什么!” 三車間主任蔣成玉這會兒眼眶都紅了,他在這個廠子那么多年了,他舍不得啊,可他從來沒說出來過,畢竟,他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但現(xiàn)在,終于不用走了,他沒忍住,貓尿就流出來了。 太丟人了!他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流眼淚,這可太丟人了。 可一抬頭,就瞧見,車間里不少人,眼睛里都泛著淚花,這會兒誰能忍得住呢。 他大手呼啦一把,就喊了一嗓子:“磨磨唧唧干什么?趕緊走啊,如意說還有好消息,能比這兩條差嗎?趕緊走啊!” 這么一喊大家才反應過來:就是啊,這兩條都這么好了,后面那條肯定更好! 立時的,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東西,往這辦公樓前空地走去。 同樣的情況,還發(fā)生在其他的兩個車間,說是四點半集合,可許如意通知完十五分鐘,整個樓前已經(jīng)站滿了人。 許如意這會兒剛和財務科科長徐長海算好了每個人要發(fā)的東西,郭培生直接過來說:“都到齊了,不等四點半了,現(xiàn)在就說吧,你來開這個會!” 她開? 可不是得她開嗎? 沒有任何疑義的,就是她開。 許如意就這么被推到了臺前,她一從辦公樓里出來,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首先看見的亮亮的天空下,滿是笑臉的人們,聽到的則是,不知道從誰開始鼓起來的掌聲! 啪啪啪!啪啪啪! 那掌聲并不整齊,甚至還夾雜著大家的說話聲,“如意,我們真不分流了?”“許組長,東西怎么發(fā)啊?”“第三個好消息是什么?” 許如意深深地吸了口氣,才開始講話:“先說發(fā)東西,省的大家惦記,一人兩袋米一桶油,除此之外,每人補發(fā)半個月工資!” 前面的大家心里有數(shù),大致就該這么多,畢竟東西和人數(shù)都是定了的,可誰也沒想到,居然會發(fā)工資! 最近誰家不缺錢啊。 立時,掌聲就響了起來,有人還喊:“如意,這就是第三個好消息嗎?這消息不錯!” 都是好事兒,誰能不高興,更何況,還在這樣的氛圍中,立時,人群里一片笑聲! 許如意也跟著笑,“是不錯的消息,但不是第三個好消息。我第二件事說我們不分流,原因是我們不但解決了技術(shù)問題,鍋爐報還要對我們進行多期跟蹤報道,如果我們做得好,我們不但會擺脫臭名聲,說不定還會成為榜樣標桿!“ 大家就知道來了個鍋爐報的編輯,可她能做什么,有什么意義,職工們其實是不了解的。 但從臭老鼠到榜樣,他們是知道的。 “真的嗎?” “就我們?行不行???” 聽了這些否定,徐磊都忍不住了,站起來說:“怎么不行,原先我們技術(shù)科水平差,現(xiàn)在如意來了,技術(shù)水平提高了,咱們新鍋爐的圖紙都設計出來了,我覺得行?!?/br> “我也覺得行!”二車間主任叫郎紅英,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存在,“咱們技術(shù)上其實并不多差,只是工藝沒達到,如意心里有數(shù),她說咱們練唄!難不成路給指了,我們還練不好?” 這質(zhì)問誰能受得???! “那肯定能練好!” “我們又不是不能吃苦,我們就是不知道怎么吃苦而已!” “我同意!” 就是這樣,許如意還記得小時候跟著爸爸在車間里的事情,她記憶里的工人們就是這樣樸實熱情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做不好。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很多氛圍都變了。 如今,她終于又感受到了。 許如意都沒發(fā)覺,自己的聲音都有些激動的變音了,“第三個消息是我跟張局長說好了,我們將要改造二車間沸騰爐,將熱效率從65%提高到85%,如果成功了,張局長會帶著全肅南市需要改造的廠家,來我們廠參觀?!?/br> “工友們,我們不但不分流了,我們有活干了!” 與此同時。 京市《現(xiàn)代鑄造》雜志社,編輯陳許興奮地跟對面的同事推薦:“這篇稿子寫的真是到位,咱們前幾期不是刊發(fā)了幾個鋼鐵廠去國外考察的結(jié)果,認為國外進行機床鑄造的時候,已經(jīng)不在使用時效處理,這不就有人反駁了,寫的是有理有據(jù)很不錯啊?!?/br> “我看看?!睂γ媪治闹覍⑿偶埬眠^來,稿子的題目就叫做《低應力鑄造并不具備可行性》,題目起的很是直接,不過他一看內(nèi)容,就立刻投入了進去,二十分鐘后才抬起頭,“這人很厲害啊,觀點明晰,論證準確,很站得住腳?!?/br> “就是……”他盯著信紙上的落款:燎原縣機械廠許如意,有點摸不著頭腦,“她一個機械廠的同志,怎么對機床鑄造這么清楚?” “很多機械廠業(yè)務范圍很廣的,說不定他們也承擔這方面的訂單。我認為稿子只要有道理,不用在意作者的單位。單位可是會調(diào)動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