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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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抹,就不止是個零頭。 徐甲眼也直了,看了一眼貨郎擔(dān)子道:“得!我瞧您眼生,不是這里走熟了街巷的貨郎,還怕您在這州府干不下去?,F(xiàn)在我服了,您開買賣一定能賺大錢!”哪怕這婆娘是個瞎子! 徐甲自己就是個鄰長,識幾個字,自拿了個租房的契書出來,往里面填幾個白字,講明了先租一個月,付押金、租金,等等。 一切弄好,徐甲邀祝三:“小兒郎,能喝一盅不?” 祝三從不飲酒,搖搖頭:“你拿鑰匙來,咱們先去房子瞧瞧,且安置下來。” 徐甲錢也收了,不怕人跑了,對著七折的房租忍不住有了點(diǎn)怨念,故意對祝三說:“你不怕鬼?” 祝三笑了:“你怕不怕窮?” 徐甲也樂了。 ……………… 不多會兒,就到了那處房子。這里連排三間,但是從中間隔開了,開了三個門,成了三個單間。 徐甲道:“你先來的,你先挑,挑中離手,不過我說靠頭這一間好!它的煙囪是原配的!” 進(jìn)了門,天已暗了,徐甲見祝三不動,說:“勞駕您了,這兒是您的屋子了,這燈油照亮,您看……” 貨郎擔(dān)子里這些東西是有的,祝三取了一截小蠟燭點(diǎn)了,四下一照,這里真是空空如也! 進(jìn)深倒還是深的,里間有張床,看著也沒有折了床腳、床板還在,一頂破帳子、一只門也關(guān)不嚴(yán)的舊木柜,有盆架但是沒有盆。外間一張瘸腳桌子、一條長凳,墻上釘著幾條木板,上面有幾只罐子,墻角一只水缸、一根扁擔(dān)、一只木桶、一個木盆、一副破舊的掃帚簸箕。 后門通向一個小巷,門邊一個土灶,當(dāng)然,鍋,也是沒有的。 中間本來應(yīng)該是一張布簾隔斷的,現(xiàn)在也沒有了。 祝三讓他把其他兩間也開了看了一下,還就是徐甲推薦的這一間更好一點(diǎn),于是選了這一間。 徐甲道:“這個價,也就是這樣啦。出門左拐走三百步,有口水井,都在那里吃水?,F(xiàn)在這里人少,你倒不用排隊(duì)了。以前有串巷的擔(dān)柴來賣,如今他們也不大過來了,不過你往前走兩條街,那里人還是很多的,可以買了擔(dān)來……”又說了一些生活必需的事兒。 張仙姑還在裝瞎,要不就得罵他了。好在祝三也不是個吃虧的人:“連押金再一月房租,我大幾百錢給你了!你連鋪蓋也沒有!我的押金押了什么?” 徐甲心里罵了八百回小買賣人難纏,最終說:“那鋪蓋是會有污損的,有新鋪蓋,誰給你?誰的鋪蓋不自己備的?” 祝三道:“我原想住一宿客棧的,所以現(xiàn)在沒有。也罷,我就湊合一晚。你先別走,告訴我哪家鋪?zhàn)拥尼樉€好?” 徐甲道:“你要訂做鋪蓋?” 祝三道:“針頭線腦,一些小玩藝兒,城里的比鄉(xiāng)下反而便宜。我販了往鄉(xiāng)下賣去。你告訴我一聲,我好有個數(shù)兒,賺了錢,也好長久租你這里。” 徐甲道:“怎么?是想在這里安家了?” 祝三道:“先試試。” 徐甲想了一下,這樣一個年輕男子帶著一個瞎老娘的,還真是個不錯的租客。不像那等浪蕩兒,不定帶些什么貨色回到房子里胡亂糟蹋房子。貨郎雖然買賣上精明難纏,總比不曉得哪里來的江洋大盜、小偷蟊賊之類被官府通緝的犯人要強(qiáng)!也不是那等裝神弄鬼的騙子,外頭犯了事,苦主再追過來鬧,打壞他的房子。 雖然比起老實(shí)巴交幫傭、拖家?guī)Э诶蠈?shí)干活的次一等,但也是可以的。 徐甲就對祝三講了何處的針線鋪?zhàn)雍?、哪里的雜物燈芯之類耐用,又哪家的脂粉頭油好:“女娘們都喜歡!這里果然是比鄉(xiāng)下便宜一些的,我婆娘回娘家就捎帶了一些。在鄉(xiāng)下,何止是貴呢?有錢也沒處買不是?” 祝三又問了他哪家店收土產(chǎn)的價格公道,徐甲也說了。 絮絮地說了很多,直到一聲梆子響,他趕緊說:“哎喲,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哎!聽到什么怪聲也別害怕,多半就是陳二公子了?!闭f完,扭頭就走,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將一把鑰匙扔了過來:“喏!鑰匙!” 這回可是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 祝三將門鎖和鑰匙都收起來,往桌子上一放,將門一關(guān),張仙姑就算蒙眼的黑布扯了下來!兩人把前后門都掩了,張仙姑又痛罵一回城里人jian詐,這樣的破房子,這大幾百個錢夠在縣城住仨月了之類。 最后說:“罷了,先扒個窩出來吧!” 祝三先把后門檢查了、插好,又看了看水缸、水桶,對張仙姑道:“我先提點(diǎn)水過來,你別出去啦,叫人看著你裝瞎就壞了?!?/br> 擔(dān)了一桶水,倆人從床上揪了把稻草,將桶和缸都刷干凈,祝三又去擔(dān)水裝了半缸,說:“插好門,我去取鋪蓋!” 等她從客棧的房梁上把娘兒倆的鋪蓋取回來的時候,張仙姑已經(jīng)勤快地將屋子打掃得干干凈凈了,正在僅剩半截指頭的蠟燭底下清點(diǎn)貨郎擔(dān)子里的東西。 床也掃干凈了,祝三將鋪蓋往床上一放,把手里的東西往到前屋的桌子上,見水缸見底了,就說:“娘,你鋪床,我再去擔(dān)些水來。” 張仙姑心疼她,說:“你又忙什么?趕緊吃了,吃吃睡覺,有天大的事兒,明天再說。就你有力氣!” 祝三道:“也不費(fèi)什么力氣的。還撐得住,明天我想多睡會兒,不想早起,今晚就都干完了。” 她又提水把水缸裝滿。張仙姑已經(jīng)把路上從茶棚買的吃的擺了出來:“就和著吃點(diǎn)吧?!彼龥]再提朱神漢的事兒,事實(shí)上,她是越來越后悔,不該心軟跟女兒回來的!她心里沒底。 祝三倒很安心,吃飽了很快就睡著了。兩人才睡著,就聽到陳二公子的叫聲了。陳府畢竟是大宅,能傳出來的聲音已經(jīng)不大了,然而斷斷續(xù)續(xù),平添了幾分詭異凄涼!這倒不能嚇到母女二人,她們分辨幾聲:“哦,是人聲。”依舊接著睡了。 第二天果然沒早起,祝三歇夠了才起身,早飯就只有兩只二餅了,祝三道:“我去弄點(diǎn)吃的吧?!?/br> 張仙姑道:“錢省著點(diǎn)兒花!” 祝三出門走不多遠(yuǎn),居然遇到鄰居了!她住這一條,那個中年漢子住另一頭,兩人打個照面,中年漢子問道:“你是昨晚過來的人?” “聽著動靜了?” 這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咳!”沒敢開門看。掩飾地問了一句:“不怕鬼嗎?” 祝三問道:“你自己的房兒?” “租的?!?/br> “多少錢租的?” 那人道:“咳,便宜!是哩,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又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人也只好忍一忍鬼了!” 祝三嗤笑一聲,道:“錢給足,我能幫鬼推磨?!?/br> 那人大笑。祝三問他姓名,知道他叫李大,倒有個妻子也在這里,他在城中米鋪給人扛活,他老婆在家縫縫補(bǔ)補(bǔ),也接些針線活做,勉強(qiáng)度日。祝三道:“以后還請多關(guān)照了?!毖胨鹿r捎一袋糙米回來,付了定錢。 一個上工,一個去買早飯。出了巷子再轉(zhuǎn)過一個街口,就是一片繁華的景象了,這是祝三比較熟悉的州府了。 祝三匆匆買了點(diǎn)簡單的早飯,問挑擔(dān)的買了一擔(dān)柴自己擔(dān)了回來。 回家吃過早飯,問張仙姑:“還要置辦什么不?” 張仙姑道:“你還真在這兒過日子了?” 祝三道:“那總得有個住人的樣子嘛。” 張仙姑一邊刷碗一邊想:真要能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倒好了。 祝三道:“等我去把土產(chǎn)賣了,再弄點(diǎn)針頭線腦的來,裝也要裝個樣子出來。還能順手賺點(diǎn)錢呢?!?/br> 張仙姑說:“小心點(diǎn)兒,別叫人認(rèn)出你來。你在這街面上走動過,又得罪過人,你給于大娘子找回那一注錢,肯定結(jié)仇了!” 祝三道:“我明白的!你看我現(xiàn)在!”她現(xiàn)在就是個灰不溜湫的小貨郎,與之前那個小富人家的贅婿可不一樣。再者,她要去的地方,可不是那伙騙子常去的,是不容易遇到的。 張仙姑又說:“多長個心眼兒,徐甲說的店不定就便宜,貨比三家……” 祝三都安靜聽了。她在這城里逛過,心里其實(shí)有個差不多的數(shù),昨天晚上問徐甲,只是想確認(rèn)這個房東是不是個老實(shí)人、街面熟悉不。聽他說的,雖然不是十分內(nèi)行,但也沒有故意騙自己去潘記那等地方,就知道這房東為人還行,暫時可以放心讓張仙姑住在這兒。 等祝三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兒,把土產(chǎn)出手、買回零碎,又拎了口鍋,買了些碗碟、筷子之類放到鍋,上頭扣一只銅盆,往擔(dān)子里一放,再往另一頭放些集市上買的菜蔬之類,一個小小貨郎帶著瞎眼老娘進(jìn)城討生活的小窩,就置辦得差不多了。 祝三給張仙姑扔了一只小小的布包,說:“喏!” 張仙姑打開一看,居然是胭脂水粉:“你又亂花錢!瞎子要什么胭脂?” 祝三道:“那個,頭油,你看看?!?/br> 張仙姑嘆了口氣:“你才是該打扮的年紀(jì)吶!” 祝三翻了個白眼。 張仙姑道:“我去收拾吃飯?!?/br> 天黑后,祝三讓張仙姑關(guān)好門,自己一路躡手躡腳來到了陳宅墻外靜靜聽著墻內(nèi)的動靜。確認(rèn)里面沒人,輕輕一躍,跳上了墻頭! 第20章 夜探 陳府占地不小,里面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兩個公子及伺候他們的仆人等,人數(shù)必然比府衙的后衙多,里面恐怕也有巡夜的,所以祝三很小心。祝三選擇了從前院的左側(cè)圍墻翻進(jìn),主人休息都在后院,這宅子的前院人少且更安靜。 她伏在墻上等了一陣兒,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才靈巧地從墻頭一躍而下,落地幾乎沒有什么聲音,又停了片刻,才沿著墻根樹影往有燈亮的房間摸去。 守夜人一般會在門旁不遠(yuǎn)的小屋子里。 像陳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就肯定安排守夜的人了,至于仆人能不能恪盡職守,就看這家主人的能耐了。再能耐的主人,也不能叫仆人整宿都在院子里游蕩不歇歇的。 果然,小屋子里人沒睡、聊得正起勁。 幾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都沒有酒意,你一言我一語說些閑話提神。先說了點(diǎn)府里仆人的家長里短,什么二房的小子還拎不清,敢搶咱們的先之類的。接著是說,聽“守衛(wèi)府邸”的差役說,新的查巫蠱案的欽差這幾天就要到了。 另一個就問:“前幾天就說要到了要到了,怎么現(xiàn)在還沒到呢?” “那你管這么多?反正咱們大郎不受虧就行!” “還不受虧呢!自打前頭咱們夫人過世,相公娶了后來這個,大郎就被打發(fā)回老家,流放的一樣!連房好妻也不肯為大郎說!” “呸呸呸!瞎說什么?大娘是個肯陪丈夫吃苦的好人吶!這次來的欽差還有個副手,你道是誰?” “誰?” “說是咱們夫人娘家那頭的人!” “豁!那可好了!” 幾個七嘴八舌正開心著,后院又傳來陳二公子詭異的哭腔。前頭說出很多信息的那個聲音說:“呸!晦氣死了!本想今天有好消息了,今晚饒過他,他偏又來!走!你們誰去嚇?biāo)粐???/br> “大郎這活計(jì)派的,都給他嚇傻了,還去么?”有人不樂意了,“他叫,就是瘋著還沒好!” 前頭那一個說:“你懂什么?大郎說了,為了防他裝瘋,不能松懈!裝得多了,也就真瘋了!” 祝三也沒指望這些仆人能夠告訴她巫蠱案的真相,只是希望從他們的聊天里知道這里面的兩個主角,陳家的兩位公子都住哪兒,從他們那里或許能夠聽到點(diǎn)什么東西。萬萬沒想到呀!居然還有這樣的豪門秘辛! 心道:怎么知府不做人,這相府家里也沒幾個喘人氣兒的呢? 人們就有一種誤解,人一有錢有權(quán)了就什么都有了,事實(shí)上,有錢只是有錢,有權(quán)也只是有權(quán),至少它不代表有道德,很多時候也不代表有智慧。很多人可能只是像陳二公子一樣,有爹。 祝三見識過縣城富戶家的恩怨,也見識過知府、周游的嘴臉,對陳二公子也沒什么預(yù)期,但是沒想到,受害者陳大公子居然也…… 好么,這府里還有個干凈人么?等新欽差的副手來了,怕不又是一場熱鬧!可得趕緊趁他們到之前,把自個兒親爹摘出來! 祝三隱在柱子后摒住呼吸,等提著燈籠的人走了,又聽小屋里幾個人說了幾句“大郎七歲上就被放到這里來,快二十年了,可算熬出頭了!”以及“后頭那個還想嚇唬大郎,虧得大郎機(jī)靈裝作被夫人的死驚到失了神,才能活到現(xiàn)在……” 說不幾句,那個話最多的人說:“都別睡了,出去巡一圈兒,別tm跟府衙似的走了水叫歹人有了機(jī)會!” 祝三的耳朵動了動,往窗戶那兒湊了一湊,門“吱呀”一聲,她連忙往陰影里收攏了一下身形。只見幾個穿著長衫的人紛紛提著燈籠走了出來,差點(diǎn)照到她。她不敢動,這個時候一動反而容易暴露,不動就不顯眼,倒有機(jī)會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