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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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道:“這是公事,您先看?!编嶌湎瓤匆恍┩鶃淼奈臅?,祝纓都給整理好了,他很快看完批完。然后是添炭補(bǔ),鄭熹道:“你從哪里變出來的錢?五鬼搬運(yùn)?” 祝纓笑道:“哪有那個玩藝兒?這不,才查了一個碩鼠么?” 鄭熹批了。 祝纓又拿了關(guān)于女丞女卒的預(yù)算,鄭熹也批。批完了,嚴(yán)肅地說:“光錄用了人還不夠,要把這些人用好,不能出事。你這回鬧得有點(diǎn)大,給我老實(shí)蹲著!今年之內(nèi)你都不許生事!她們,也不能有事,有事,我唯你是問!” 祝纓這才拿出奏本,道:“您看看這個?!?/br> 鄭熹看了,說:“倒還說得通?!庇种更c(diǎn)她要寫得惶恐一點(diǎn),要檢討,要寫自己從中學(xué)習(xí)到了什么,以前是不知道的,現(xiàn)在知道治理國家之不易,要誠懇地拍皇帝的馬屁。 祝纓一向是個好學(xué)生,當(dāng)場就改了,鄭熹滿意地道:“遞上去后,就老老實(shí)實(shí)把這群娘子軍給我管好!” “是?!?/br> 第100章 主意 祝纓幾樣申請,鄭熹都給批了,她開開心心出去辦事了,琢磨著今天事情順利,還能空出點(diǎn)時間看點(diǎn)書。她記得冷云好像又往大理寺偷放了幾本小書,那她得去拿來看看! 鄭熹則坐著沉思。 他在祝纓身上花的功夫不算少,結(jié)果也很令人滿意,不過“一股王云鶴味兒”到底讓他不太開心了。昨天他有點(diǎn)小生氣,今天回來一看,人家跟沒事兒人似的,該干嘛干嘛,鄭熹生了一回悶氣,決定晚一點(diǎn)跟祝纓好好聊一聊! 祝纓對此一無所知。 她先把事務(wù)分了下去,接著去偷了冷云的小書翻完,然后把自己書單上的書看了半本。下午的時候又想起來,鄭熹上回讓買劉松年的文集,又把劉松年的新文集給拿過來認(rèn)真讀了一讀。 劉松年這本新文集里,有各種文體,有小文,有詩,也有一長篇述論。祝纓從他這本文集里又剔出一些自己沒聽過的、應(yīng)該是典故的詞句,都摘錄了出來。再把他這文章的順序研究了一下,一時沒看出名堂。只能確認(rèn)劉松年相當(dāng)博學(xué),還好述懷,懷古詩也寫了不少。他還滿世界的蹓跶,上一篇在江南,下一篇他又跑漠北去了,文字十分傳神,寥寥數(shù)筆就把一片風(fēng)光寫得令人深臨其境了。 祝纓神游其中,心道:什么時候也能夠去看一看就好了。 她的輕松時光也就這么一點(diǎn)了,第二天開始,她就得籌劃著怎么安排新來的女卒。由于女丞還沒有就位,現(xiàn)在女卒她就得給安排好了。 一是要從這八個人里選兩個頭兒,好分成兩班。牢里沒女犯人的時候,夜班可以不排。一旦有女犯人,獄卒就得兩班倒。安排一天一夜算一個班,遇到特殊情況的時候另算。當(dāng)然,這樣容易給還沒有就位的女丞添一些麻煩——上司才到,下屬們已經(jīng)抱團(tuán)了。 這就不是她要管的事了,讓她們自己去磨吧。 再來是女卒們的待遇,她還得安排裁縫。女丞的服飾以內(nèi)宮女官的樣式為模板,這個是已經(jīng)定下來的。女卒的號衣是沒有定式的。祝纓得聯(lián)系裁縫,先打樣,這樣才好讓后來者能照著樣子來做。她先拉花姐做模特,讓裁縫給做個樣衣出來。 今天是帶花姐拿衣服去,如果合適,以后就是這個樣子了。 有正當(dāng)?shù)睦碛?,她就理直氣壯地離開大理寺,接花姐見裁縫去了。 路上,花姐很高興說:“我也能試穿一下號衣了!哎,對了,那付小娘子?” 祝纓道:“穿著外面的雜色衣服進(jìn)去不像話,她們家里安排好了,還得學(xué)些禮儀,地方我也借好了,不跟禮部借,就在京兆府找個地方,順便量體裁衣?!?/br> 無論她說什么,花姐都聽得很捧場:“嗯嗯!” 到了裁縫的鋪?zhàn)?,杜大姐陪花姐進(jìn)去換衣服,不多會兒就換了出來。不怎么好看,貼體、適合活動,顏色也不鮮亮,但是花姐說:“好精神。”祝纓讓她活動一下,行走坐臥都還不錯。 祝纓道:“衣服上再鑲點(diǎn)紅邊,半寸寬就好?!边@一套她也要了,另報了一套尺寸讓裁縫做。并且約定了,過幾天裁縫要留出時間來,她要給被取中的女卒量體裁衣。 裁縫給她做這一身就不肯收錢了。至少八套衣服,大買賣了,買八送一。祝纓笑著付了錢:“這些錢還是有的。” 出了裁縫鋪,花姐抱著衣服與祝纓一路說笑,回到家里,花姐回房去放衣服。杜大姐卻出人意料地到了西廂。 祝纓道:“我這里沒有什么要收拾的?!?/br> 杜大姐吞吞吐吐地道:“是、是娘子的事兒,她,她不好說?!?/br> “怎么?” 杜大姐也是猶豫再三,還是狠下心來說:“娘子好心,往那里送藥??山鼇砺牷ń稚嫌腥苏f,娘子也是不妻不妾的,卻又來盯著三郎的外室?!?/br> 祝纓吃驚了:“什么?我哪來的外室?哦,他們說小江?” 杜大姐道:“論理,我是仆人,不該說主人家的話??梢严露Q心在家里做一輩子的,就還是說了。那邊那位,已經(jīng)做一副坤道的模樣,她們都說她要修仙了。您有計(jì)較,早些弄清楚了。她們嘴賤,可也說得不差,女人都拖不起的,娘子現(xiàn)在住在這里,又說是jiejie,又……到底算什么呢?不妻不妾的!” 她鼓起這么多的勇氣,才說了這一篇子話,說完了,害怕得心噗噗直跳,然后跑掉了! 祝纓喃喃地道:“跑什么?我又不會打你?!?/br> 花姐放好了衣服出來,看杜大姐跑回屋里,也到西廂來問:“杜大姐怎么了?” 祝纓沒有回答,反問花姐:“大姐。你要不要考個獄丞?我教你怎么考!” “什么?!”花姐奇道,“怎么突然想起說這個了?” “我還記得你說過,我做了官就如同你做了官一般??磩e人做官,何如自己嘗嘗滋味?” 花姐眼睛一亮,旋即又安靜了下來,祝纓也不催她,也安靜地坐著,等她開口。 花姐想了一陣才慢慢搖頭,說:“且不說我考不考得上,我不要你為我開方便之門。瓜田李下,有人會說你。只說眼前正經(jīng)的,我一旦做了獄丞,就是一直在大理寺了。你是要高飛的,日后你升走了或是外放了,我們豈不是要分開?” “不必管我。我做官的時候也沒有管你不是?再說了,我為什么要外放?我就算在京城去了別的衙門,也還在皇城之內(nèi)的。” 花姐搖搖頭,她還是不愿意分離,升官的事兒,哪是她們能做得了主的呢?得看上頭的意思。她就寧愿這個樣子,祝纓到哪里,她就到哪里行醫(yī)。如果有一天要離開,也是她自己想要離開了?,F(xiàn)在,她覺得祝纓的家里還是需要她的。 祝纓的事就是她的事,祝纓的仕途一片光明,但是畢竟還是從六品,以后必然有許多難題,她不想就這么離開。 “誰說行醫(yī),就不是一件大事呢?”花姐說,“行醫(yī)是我想的。獄丞不是非我不可,給那些更需要這個官職的人吧!獄卒考核的時候,被黜落的人哭得那么的慘,她們除此之外難有生路。我在你這里,就已經(jīng)有生路了。多救一個人,也是好的。且我行醫(yī),如今也過得很好很好。” 祝纓定定地看著她,花姐也毫不退讓,她說:“我也不是什么菩薩心腸濫好人,自己好不下去還要救別人的,我正是活得下去,我現(xiàn)在做的事,也是件正經(jīng)事。你要覺得我應(yīng)該有自己的事,就該讓我自己去選。不是什么都替我安排,你在大理寺,我就考獄丞,你要去了太常呢?再給太常安個女官?恐怕不能吧?縱能,我再考過去?哪有這樣的事情?” 祝纓忙道歉:“我錯了。不該替你決定事情,你本來就是個有主意的人。” 花姐道:“好吧,你這句話說對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咱們是走在一起的,可也不能叫你背著我趕路不是?對別人也是這樣的。我既不叫你背,也會看著你,不會叫別人賴上你。” 祝纓笑了:“好吧。哎喲,你別板著臉,你這樣子,倒好像這是一件什么大事似的。我怎么會被人賴上?只有我占別人的便宜,誰也不能占了我的便宜?!?/br> 花姐道:“你總是這樣,自己挑最重的擔(dān)子,還要說,很輕?!?/br> 祝纓茫然了:“什么擔(dān)子?不是……你是說我現(xiàn)在?我還挺開心的?!?/br> 花姐笑了:“好吧,我現(xiàn)在這樣也挺開心的,那咱們一起開心,好不好?” 祝纓道:“咱們本來就一起開心的。對了,你去后街那邊送藥,她們說了不好聽的了?” 花姐一時沒想到是杜大姐說的,問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說你怎么突然叫我考獄丞了呢?凈瞎想!她們說兩句又怎么的?你沒誤會,我也沒心事,不就得了?只是那位小娘子……唉……” 祝纓道:“行了,既然咱倆把話說開了,就不管別人了?!?/br> “不管了?” “管什么?怎么管?不礙咱們的事兒就不用管。” 花姐道:“遇到了搭把手,沒遇到也不招惹,好嗎?” 祝纓道:“好!” ……—— 花姐不愿意備考,祝纓也就不再強(qiáng)求,她也正有事情要做——女卒們來報到了。 祝纓自己定的規(guī)矩,大理寺諸官吏不得單獨(dú)與女卒們接觸。她自己也必須做個表率,事到臨頭只好再拉上一個鮑評事、一個胡璉,三個一同辦事。先把她們帶到了跟京兆府借的房子里,裁縫叫上,裁衣服。然后是講解皇城的規(guī)則,讓她們都背下來。 再是禮儀。 禮儀果然是最麻煩的,因?yàn)樗齻兪桥耍@t等人知道的都是男子的禮儀,并且皇城當(dāng)差的,從來沒有婦人。宮城里的宮女,那不算皇城的人。 胡璉道:“這可怎么辦?” 祝纓道:“什么怎么辦?照咱們的來!什么男女之禮?咱們講內(nèi)外之禮!她們出來做事,就是在外,同咱們一樣了?!?/br> 胡璉道:“那這個好辦!反正獄卒也見不著什么大人物,等閑不會有人挑理!” 獄卒需要學(xué)的禮儀也很簡單,走路、從哪里走,要怎么避讓什么樣的人——只要是個官她們都避讓。大禮是什么樣的,萬一有機(jī)會晉見又是什么樣的,都不多。因?yàn)樾枰齻兂霈F(xiàn)的場合也不多。 沒兩天就學(xué)好了,她們的牌子也下來了,衣服也裁好了。 在正式進(jìn)入皇城之前,祝纓給她們講了她們之后的待遇: 有衣料,當(dāng)然,先發(fā)一身秋季的衣服,然后是可以領(lǐng)今年最后三個月的俸祿。俸祿分糧和錢兩樣,不多,但是與男卒等同。到了冬季還有衣料發(fā)下來,她們必須裁新冬衣,這關(guān)系到大理寺的體面。大理寺再有些額外的補(bǔ)貼,各大年節(jié)都有一些,馬上十月入冬,就是領(lǐng)一補(bǔ)新增的炭補(bǔ)。 再有,大理寺里固定有一頓午飯,伙食很好。如果有值夜,則一天一夜三頓飯都有了。 最后,祝纓說:“還有一些零星的,進(jìn)了大理寺就都知道了。” 除了吳氏這樣家里在大理寺當(dāng)差的“世家”,其他人都很振奮! 付小娘子算了算:只在庵里賃一間房娘兒倆住,一年也就兩貫錢!還能有余錢!祿米夠娘倆吃還有剩呢!可以帶小郎出門吃些rou補(bǔ)身子了!還能換副貴些的藥!還有布!小郎兩年沒裁新衣了,可憐他才三歲。 又一想,不對,還有柴炭,冬天可以暖和了。還有旁的補(bǔ)貼,連米和錢都能省更多。一時之間,她對生活充滿了希望。 另一位車小娘子則是公開的笑出聲來與她的朋友甘小娘子抱在一起:“這下可好了!” 甘小娘子也說:“這下我可以放心你了!” 又有一個好像時刻在準(zhǔn)備竄出去的周小娘子,她是第三個未婚的小娘子,也是有著明確名字的人,叫周娓,她一臉的躍躍欲試。 另還有跑步第一的婦人徐大娘,與付小娘子的神情也差不多。此外又有一個寡婦趙五娘,最后一個是屠戶的娘子霍二娘。 人人都高興,她們中的大部分人對大理寺的待遇并不知道得很明白,照著她們知道的京兆諸府縣的待遇預(yù)期的,之前聽到大理寺的規(guī)矩,也是硬著頭皮撐著的。她們各有各的難處,必須得抓住這一次的機(jī)會。難一點(diǎn)就難一點(diǎn),總比沒希望強(qiáng)。 聽到大理寺的待遇之后,真是意外之喜。 胡璉與鮑評事兩個人見她們這樣高興,也對大理寺生出許多的自豪感。胡璉清清嗓子,道:“既然如此,就都回去吧!明日不可遲到!” 鮑評事左看右看,自己官最小,只好由自己唱個黑臉,說:“且慢高興!能在大理寺做下去,這些才是你們的!若犯了規(guī)矩,被趕了出去,這些也就與你們沒干系了!選拔的時候你們也見著了,多少人盼著呢!可都要打起精神來呀!” 八個女卒一齊答道:“是!” 祝纓道:“好了,都回去吧。”她也與胡、鮑二人回了大理寺,最后巡視一下女監(jiān)的環(huán)境。女監(jiān)里也有牢頭們的住處,兩間房,一間是給獄丞的、一間是給獄卒的。獄丞有自己的單床,獄卒就只有通鋪。占據(jù)了整個牢房最靠外的地方,這里也是通風(fēng)比較好的。 胡璉道:“是該看看,別有老鼠。嚇著人?!闭f完又想起來,祝纓這個缺德鬼,往小黑屋里放老鼠來著,怕老鼠的人得分都不高…… 胡璉無語,片刻,道:“你居然還挺有道理的。” 祝纓道:“那是,我怎么會沒有道理呢?” 三人一笑,讓小陶把門給鎖了。 這一天祝纓回到家里,就問花姐:“又去慈惠庵了?” 花姐道:“嗯!我想看看付小娘子,她明天就去大理寺了呢?!?/br> “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多著呢!”花姐微有得意,“你猜,我都聽到什么了?” “我不猜,你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