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jié)
婚期定在了十月。這樣新婦還有時間熟悉一下新家,方便新年的時候走動。 祝纓一得到消息,便將早已準備好的賀禮送到了鄭熹手上。三間鋪子,在她手上多呆了一個多月沒來得及給,這可不好! 她把房契送到鄭熹家的時候,鄭熹看起來心情還不錯,笑問:“這是什么?” “府上添人口,不得多些產(chǎn)業(yè)么?”祝纓說。 鄭熹打開一看,道:“我說你整天都在忙什么呢!將手上的事做好才是真的。這些事兒不是你現(xiàn)在最該干的?!?/br> “正事沒耽誤呢?!?/br> 鄭熹不過一提,說完也就過去了,轉(zhuǎn)而開起玩笑,道:“你現(xiàn)在就把這個拿來了,等到正日子那天,我看你拿什么來充門面?”他也知道祝纓沒多少產(chǎn)業(yè)。 祝纓道:“到時候呢,我就以大理寺的名義再送一份兒?!?/br> “噗!”鄭熹笑了,“淘氣!”然后很正式地對祝纓說:“你也該好好經(jīng)營經(jīng)營家業(yè)啦?!?/br> 祝纓道:“我今年又添了二十畝田?!?/br> 鄭熹搖搖頭:“多一點也無妨了。” “是?!?/br> 又問鄭熹正日子是什么時候,得到了確切的日子之后,祝纓問:“要我做什么么?” 鄭熹道:“到時候穿戴整齊,過來喝……不要喝酒就行了?!?/br> “誒?迎親不得有人跟著嗎?” 鄭熹嘲笑道:“你?迎親要挨打,要吟詩!”挨打,祝纓一準兒能躲開,然后把上司留下來挨岳家女眷的捶。吟詩……祝纓的文采在劉松年面前就是挨捶的料。要她何用?! 鄭熹已然借了幾位才子,連同自己的族弟鄭奕一起坐男儐相,應(yīng)該可以湊合湊合了。 至于鄭府迎賓之類,就更不能是她了。身為下屬為上司做事是應(yīng)該的,但是如果上司家族龐大家事不缺人的時候還跟著躥上躥下,仿佛在執(zhí)僮仆之役,那兩人一塊兒要挨罵。祝纓還要被罵得更慘一些。 祝纓頂好是跟邵書新他們一塊兒坐在那里充場面,與一些差不多的官員們同席,也算是為鄭熹做事了。 金良溫岳這樣的,是從鄭府出去的官員,倒是可以幫更多的忙,跟鄭府仆人一起干事都行,這叫“不忘本”。鄭熹也沒安排他們干粗活,而是讓他們跟著自家人一起迎賓。 到了婚禮這一天,大半個京城的權(quán)貴都來了,整個鄭府忙得一塌糊涂。祝纓沒有先入席,她先貓在一邊,跟邵書新站著聊天。邵書新道:“你怎么不去坐著?” 祝纓道:“你不也沒去?” 倆人都是土狗,祝纓只能認得一些近年來從宮門經(jīng)過的、上朝的大人,邵書新沒有一個楊六郎給他指著人說閑話,認得的更少。兩人都抓緊這個機會,聽迎賓唱名,好盡量多的記住一些人。 就算記下了他們,一時也難以搞清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兩人站在一起,直到被溫岳發(fā)現(xiàn)將二人趕去坐好:“你們倆干什么呢?快去入席了!” 他們才要走,就聽到一聲唱名——鄭熹他姑父也來道賀了! 祝纓道:“鄭大人有幾個姑父?” “廢話?!睖卦赖土R了一聲。就這一個,鄭熹的姑母跟段家散伙之后很快再嫁,今年跟著丈夫回京了! 這位“姑父”外任不是地方官,乃是一個駐扎的將軍,是以祝纓之前在大理寺也沒跟他打過交道。如今也湊不到人家跟前去——鄭家真正的親戚們個個身份不凡,不是她能湊得上去的。 她不必非在這個場合硬湊上去介紹自己,高陽郡王還讓她幫過忙呢,之后如何?也沒拿她多金貴不是? 她慢悠悠地坐著,吃飯!心說:反正今天沒我什么事兒!有事,也是以后的事了。天兒這么冷,誰耐煩迎來送往的?還是坐著吃些熱湯熱水的舒服! 她就看著新郎倌兒穿梭在酒席之間,與眾人應(yīng)酬,還往她們這一桌轉(zhuǎn)了一圈。對邵書新說:“成了,鄭大人今天再沒功夫過來理我們了,咱們吃完開溜?!?/br> 邵書新正有此意,道:“善!” 祝纓溜到一半,卻被甘澤給揪了回來:“七郎有話對你說呢。” “他裝醉的?。俊?/br> “噓——” 祝纓猜不出來鄭熹為什么要叫她,仍是去了書房。 書房里一股淡淡的酒氣,鄭熹的頭頸都泛著點粉紅的顏色,雖沒醉,也喝了不少的酒。他仰著面,陸超在拿一條熱氣騰騰的毛巾給他敷著解酒。 鄭熹忽然問祝纓:“我記得你的檔上寫的是正月二十七的生日?” “?。颗?,是啊?!辈贿^這個生日一般也不咋過,有時候就直接忘了。下一年想起來的時候再算一算自己幾歲了。 “明年就二十啦,該行個冠禮,取個字了?!编嶌湔f。 “誒?” 鄭熹撥開陸超,上下打量了一下祝纓道:“冠禮之后把須蓄了,才是個老成持重的樣子?!?/br> 祝纓:…… 第117章 說破 “你沒喝醉吧?”祝纓說。 甘澤和陸超兩人都偷偷地瞄她,又偷偷地瞄鄭熹,然后假裝什么也沒聽到。 鄭熹笑罵一句:“沒大沒小!都要長大成人了,還這么喜歡胡說八道?!?/br> 祝纓道:“您大喜的日子就別瞎cao這些心了,趕緊去陪新娘子吧。要是為了說這事兒,那我可回家了。” 蓄須什么的,是你一個上司該管的事兒嗎? 鄭熹卻沒有被她這一句話打發(fā)了,他的聲音帶微醺,話卻很明白:“自己心里先有個數(shù),有些事情不能等的?!?/br> 祝纓湊近了一點,問道:“不對勁兒,發(fā)生什么了嗎?” 鄭熹接過甘澤遞過來的釅茶抿了一口,看著祝纓的眼睛問道:“我到大理寺多久了?” 祝纓心里突了一下!眼睛微微瞪大了一點。 鄭熹道:“唔,還不太傻!我還以為你想不到呢?!?/br> 鄭熹再婚,賓客云集。與他身份相當?shù)墓賳T都沒有他年輕,而與他年紀相當?shù)娜私^大部分還在下面摸爬滾打,比他整低了一層。平常是同殿為臣,官面上說話得跟他客客氣氣的。今天是長輩參加他的婚禮,這些人在今日說的話也就分外的老氣橫秋。鄭熹在前半截賓客那里敬酒的時候陪著說話的時間就特別的長,誰的話他都要領(lǐng)兩句。 他們說,鄭侯真是養(yǎng)了個好兒子啊!說他年紀輕輕就是大理寺卿了,一干多少年,硬是沒出紕漏。鄭熹臉上微笑,口中謙虛,心里卻是一驚。 酒席吃得差不多了,就趁著自己還沒忘給祝纓說一句。祝纓一向是讓他省心的,只要提一句,祝纓就會記住并且自動把許多事情辦好,還能舉一反三。接下來的日子,鄭熹會有許多事情要忙,現(xiàn)在提一句,是為了讓祝纓心中有數(shù)。 祝纓也沒讓他失望,一句話就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竅。 鄭熹見她聽懂了,接著說:“唔,模樣是很重要的。所謂釋褐,不過是脫了布衣穿身官衣,人還是那個人,卻又不是那個人了。你如今也是這樣,既然管了大理寺的許多事,就要有威儀一些,模樣上符了,才能擔得起更重要的位子。我會盡力給你安排升一升,你也要準備好你自己。明白了嗎?” 祝纓道:“是?!?/br> “過些日子我要是忙得忘了,你記得提醒我?!?/br> “是?!?/br> “你還年輕,這很好。只恨你還是太年輕?!编嶌湔f著,也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又十分痛惜,祝纓沒有讀個進士科,否則,完全可以…… 祝纓心里沉甸甸的,躬身一禮,道:“大人,我先回家了。” 鄭熹擺一擺手:“去吧。” ………… 曹昌今天喝了一點酒,回去的路上話顯得有點多,騎著頭小毛驢,驢蹄子踩在地上嘀嘀噠噠的,他的嘴巴也不停:“三郎,今天場面可真大哎!”“三郎,你什么時候娶新娘子?。俊薄叭?,他們府上人可真多哎,咱們家什么時候能再添個廚娘啊?” 祝纓隨他叨叨,自己在馬上一搖一晃的,心情并不很好。 回到家里,家中四人都沒有睡著,曹昌把從鄭府帶回來的喜餅等物交給杜大姐,有點神氣地說:“這是那邊府里的喜餅!還有酒!好些人沒有酒呢,咱們家就有!” 杜大姐也笑吟吟地:“我長這么大,還沒吃過侯府的東西呢。大娘子,一會兒也分我一塊喜餅。” 張仙姑道:“拿一整個!” 祝纓道:“他們家的也是外頭訂的呢!像這樣的場面賓客又多,他們廚房再大也做不過來?!?/br> 祝大道:“那不管,反正是侯府里出來的?!?/br> 祝纓笑道:“那您趁新鮮嘗嘗,今天吃不完就明天接著吃?!?/br> 張仙姑道:“我們就這么沒出息了?今天都吃完飯了呢!” “行,您拿去,隨您安排。”祝纓說著,回了后面臥房去換衣服睡覺。 天冷了,狗崽子也長大了一點,曹昌也顯得很可靠,她就回后面睡了。時已十月,該點炭盆了,書房里書籍紙張也易燃,不如回臥房。 她的臥房算大的,但是冬天為了取暖,就又取了架屏風把臥房一分為二,再點炭盆的時候床邊會更暖和一點。她在屏風后面換好衣服,抱著外衣出去,說:“杜大姐,明天太陽好,就拿到外面晾一晾,去去味道?!?/br> 一般人家也不常洗名貴面料做的衣服,料子不經(jīng)洗,易破還易掉色。今天吃酒,穿的是繡衣,各種酒氣之類熏到了衣服上,太陽好的時候拿出去曬一曬也能散味兒。冬天的太陽也不烈,不至于曝曬壞掉了。 花姐來收了衣服,說:“她燒水去了。你就放在屋里,我記著了明天給你晾曬。” “行,水還沒好,咱們先去把門都鎖了、栓了?!?/br> 兩人把家中幾個門都檢查一遍,衣服放著,杜大姐很快燒好了水,祝纓洗沐完了,坐在床邊泡腳,對杜大姐道:“你也去歇了吧,水我自己倒?!?/br> 杜大姐道:“你甭倒啦,擱屋里吧。燒著炭盆兒會起嗓子,擺盆水還好些,明天早上我再來倒?!闭f完就走了。 等偏院的門一關(guān),花姐就過來了,說:“今天不太好么?” 祝纓道:“怎么不好了?” 花姐道:“說不上來,看你就是不太對?!?/br> 祝纓拍拍床邊,道:“來坐。哎,你洗了嗎?洗完咱們再來說話,有件事兒有點難,得細細地說。” 花姐笑道:“那我就不回去啦,也在你這兒泡腳。” 說著,除了鞋襪,拖了張椅子過來,兩人對坐著泡腳。四只腳在水盆里撩著玩兒,花姐笑出了聲,然后問:“今天怎么了?” 祝纓道:“鄭大人說,我二十了,該行冠禮,蓄須了?!?/br> 花姐的兩只腳靜止了。她吃驚地看著祝纓,問:“他喝得神志不清了嗎?有上司管下屬的胡須的嗎?”人家還沒滿二十呢!就算滿了,這事兒也不是一過二十就辦的。也有十六、七歲就拼命蓄須裝大人的,也有二、三十歲還刮了胡須裝嫩的——尤其是騙婚的時候。 花姐心里有點慌,她說:“哪有就把年紀掐得這么準的呢?他到底什么意思呢?還是要為你說親?” 祝纓搖搖頭:“他并不是為了他個人的喜好而胡亂提的這件事?!?/br> 花姐道:“他當然不是那樣輕易就拿得力干將胡鬧的人。必是有什么謀劃的!我就怕他的謀劃會危害到你。否則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該關(guān)心你胡須的嗎?” 祝纓道:“莫慌,我說了你就知道了。這也是要與你先商議的事——以外官三年一任來計算,他在大理寺的任上干了這是第三任了。他能干幾任呢?還能在大理寺呆上幾年呢?” 花姐對官場上的事半熟不熟的,原本沒計較過這件事,經(jīng)祝纓一提,就說:“好像是不能在一地任太久?。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