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不關(guān)我事。我媽準(zhǔn)你玩手機(jī)？]

    陳縱：[她非要去爭遺產(chǎn)，我爸正勸她呢。趁機(jī)偷玩手機(jī)。]

    子夜：[別給她發(fā)現(xiàn)了。]

    陳縱：[不會?。]

    子夜：[別讓她去。]

    陳縱：[我爸都勸不住，我哪里勸得?住？]

    子夜：[一會?兒我跟她講。最近都干了什么。]

    陳縱越發(fā)沒臉沒皮：[沒干什么，就想你。]

    外頭邱阿姨已經(jīng)在講結(jié)束語：“……你也自顧不暇，我總也要想辦法幫著你……你別管我，我自己?會?去找律師咨詢，到時候消息確鑿了，帶上律師一齊過去。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今天。他死了，我也沒什么可怕的了，啊。你放心?！?/br>
    陳縱將剛才的消息一條條刪掉，坐回沙發(fā)上剝橘子。

    邱阿姨掛了電話回來，看見?壁櫥里的手機(jī)亮了一下。狐疑地拾起?來，看見?一條：[高三了，別想了。]高聲質(zhì)問陳縱，“你哥叫你別想誰？”

    陳縱面不改色地講，“丁成杰?！?/br>
    “這么多年，還想呢，也真為?難你。你哥講得?對?，快高考了，也收收心，”邱阿姨感佩她的長情，同時又嘖嘖稱奇，“他還沒坐牢呢？”

    陳縱語塞：“邱阿姨，大過年的，別咒人行嗎？”

    “行，行行。”邱阿姨點頭稱是。電話鈴適時響起?，她步出房間接起?，“你也看到新聞啦？”

    陳縱豎起?耳朵。

    “什么別去？你曉不曉得?那是多大一筆款子？我看你就是沒吃過錢的苦——”

    “你還顧這個呢？你自己?學(xué)業(yè)顧得?過來么你！”

    “等你明?年畢業(yè)掙錢？你讀個哲學(xué)系本科，掙得?著幾?個錢？”

    “你陳叔為?你們兩個小的未來的留學(xué)費奔忙好?幾?年，一筆一筆養(yǎng)老錢投進(jìn)去沒個響，這會?兒也沒個著落……你以為?這世上錢是這么好?掙的？”

    “當(dāng)心他詐死？他快八十高壽，還能詐幾?回……”

    “不離婚，那是我的詐，不是他的詐！”

    “有詐我也得?去給他詐，總不至于我命還沒他長，熬我也得?熬死他——”

    “你別管了?！鼻穸鹑A講得?斬釘截鐵，“你只管好?好?念書，聽媽的話?！?/br>
    聽媽的話是邱娥華最嚴(yán)厲的教誨。過了這條警戒線，她便會?拿痛哭兼發(fā)瘋來達(dá)成道德綁架。

    子夜適時結(jié)束了通話。

    這件事卻遠(yuǎn)遠(yuǎn)沒完?！瓣惤鹕∥！被蛘摺瓣惤鹕M(jìn)重?癥監(jiān)護(hù)室”的新聞一年內(nèi)出現(xiàn)了四次還是五次，港媒要同陳金生家人確認(rèn)信息時卻永遠(yuǎn)不會?有下文，幾?次病危通知書卻都沒有確鑿死訊。邱阿姨反復(fù)搜索陳金生在任何公共場合露面的蛛絲馬跡，卻仍舊一無所獲的時候，她徹底忍不了了，覺得?是陳家人試圖侵吞、轉(zhuǎn)移屬于她的遺產(chǎn)的一種手段。那時候，她本就敏感的神經(jīng)已被折磨到瀕于崩潰，和陳縱草草作了別，拿起?證件、銀行卡和回鄉(xiāng)證，帶著律師離開了金城，自此再?也沒有辦法回到這里。

    原來書里寫的嬌妻帶球跑都不寫實，霸總追妻火葬場也是無稽之談。真正的上位者，永遠(yuǎn)不會?低下高昂的頭顱。世上也真的有人可以不動聲色，不發(fā)一語，便可以讓逃走的妻子全憑人之天性自動尋了回去。那時陳縱雖沒真的見?過他，卻已覺出他的可怕之處。

    那次事件后的四個月，邱阿姨還沒走，卻已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一點就著，一碰就炸。過完年后，高考之前，陳縱有心避著她，四個月沒有回家。幸得?沒被她情緒影響，考試沒出意外，還算正常發(fā)揮。一出考場，陳縱立刻尋到考場學(xué)校門口的小雜貨店，先借給爸爸打了個簡短的電話報喜，然?后打給子夜。

    “我買了去你那里的快車票。”

    這筆錢都是她從生活費里摳下來的，攢了有一陣子了。

    “過來我?guī)愠院?吃的?！弊右挂粋€多余的字都沒有說。

    “不，陳子夜，不要再?拿對?付小孩那一套對?付我?！?/br>
    他嗯了一聲，知道這番話在她心頭憋了很久，于是只管安靜聆聽。

    “我已經(jīng)十八歲成年，可以為?自己?說的話，做出的一切行為?負(fù)責(zé)?！痹撍赖模K于自由了。

    “然?后?！彼埶f下去。

    “我愛你，陳子夜，你很清楚，你不要再?裝作看不見?，”她一字一頓，講得?異常篤定，“你知道我要找你做什么?！?/br>
    “嗯，我知道?！彼Z氣聽起?來非常平靜，像在路上聽見?人們激烈討論他早知道試題答案。

    陳縱仍還有剛從考場上帶下來的亢奮，帶著命令式，特此通知他：“我要跟你做|愛?！?/br>
    這話立刻收獲了正在吃晚飯的雜貨店老板全家的側(cè)目及白眼，陳縱全都不管，全都不理?。此刻她就是她生命的主宰，她決定做個坦誠的磊落的斗士，她一定要當(dāng)眾講文藝作品里那些最直白的欲|望議題，她為?自己?驕傲，也還不懂得?究竟是誰給她的這種勇氣。

    子夜笑?了，像是聽見?一句生平最幼稚最孩子氣的話那樣，笑?得?無可奈何，卻也無法拒絕。

    “好?，我去開個房間。幾?點到車站來接你？”

    “晚上八點?！?/br>
    兩人就這樣波瀾不驚地聊完彼此為?身心做出的重?大決定。

    二十余小時的臥鋪車程，陳縱并?沒有睡太好?。她一閉上眼，便開始謀算著該從何處對?子夜下手。她是應(yīng)該循序漸進(jìn)，見?到他先給他一個擁抱，再?親他，再?深吻，然?后將他撲倒；或者直接一點，去酒店房間立刻將他撲倒？她盤算了子夜二十幾?個小時，完全功夫沒顧上自己?。

    子夜一早等在車站外，等來的于是是個蔫兒了吧唧的陳縱。此人全程就吃了一包小餅干，一瓶礦泉水，昨日凜凜威風(fēng)全然?不見?，短短十幾?分?鐘的車程，肚子響了不下十此。子夜也沒笑?她，叫師傅將車停在校門外，領(lǐng)著她先去將肚子填飽了。

    時間不算早，附近餐廳營業(yè)的不多，校內(nèi)也只剩一兩間食堂為?師生提供宵夜。陳縱點名要吃餃子，吃到第二盤才終于緩過勁來，嘀嘀咕咕地品評食堂以及子夜，“食堂這么好?吃，為?什么你還會?瘦？念哲學(xué)這么辛苦嗎?！?/br>
    子夜一直坐在對?面端詳她吃相，在她開口前就已笑?了起?來，“你先吃，管得?倒挺多?！?/br>
    第二盤餃子吃完，陳縱還沒饜足，拿了子夜飯卡去窗口點面條。有外校來參觀的游客，見?她吃飯香，也勾起?饞蟲，拿現(xiàn)金借飯卡打餃子。游客隊伍里有同齡年輕人，以為?這漂亮女孩是這所學(xué)校的大學(xué)生，頃刻刮目相看，上前問她電話號碼。陳縱指指不遠(yuǎn)處的子夜，“我男朋友看見?會?生氣。”

    任何時候，任何地方，搬出子夜勸退異性，永遠(yuǎn)成效最好?。

    這一回，陳縱講話比以往每一次都有底氣。

    回到餐桌邊，子夜問剛才發(fā)生什么。陳縱若無其事將貼了子夜寸照的卡片歸還，“這張小小卡片，居然?也給我加了額外價錢?！?/br>
    你本來就格外珍貴。鑒于她當(dāng)下的吃相，到嘴邊的話就成了，“養(yǎng)起?來是得?費點價錢?！?/br>
    食堂離校舍近，難免碰見?晚歸的同學(xué)。同子夜打招呼，又詫異非常地端詳陳縱，問，“喲，子夜，你meimei到了？”

    陳縱大聲宣布，“我是子夜女朋友！”

    同學(xué)立刻起?哄，問子夜，“女朋友大老遠(yuǎn)來找你，今晚還回宿舍嗎？”

    陳縱根本不給子夜講話的機(jī)會?，“當(dāng)然?不回！”

    她拉著子夜的手走在校園，大膽宣誓主權(quán)。懸了兩年的心至此總算落地，陳縱覺得?此刻自己?簡直是上天的寵兒。走到酒店短短幾?分?鐘路程，她又重?拾了那種亢奮的感覺。成為?子夜女朋友這個身份戰(zhàn)勝了她一切的快樂，陳縱一路喋喋不休，幾?乎快忘記自己?本來的目的，被他領(lǐng)上電梯，領(lǐng)到房門口，她還在為?剛才吃飯時小小的不滿為?子夜討價還價。

    “這一年我長了很多rou，”陳縱邊講，邊自動地先于子夜走進(jìn)房間，捏捏自己?肚子上的rou，“吃得?多，又不動彈，這會?兒估計有一百零三斤，比你走那年胖了將近十五斤……所以你根本也不算虧?！?/br>
    覺察子夜沒動靜，她主動退回去，想引著他來捏自己?肚子上的rou。

    房門在子夜身后自動合上。他立在門口，一瞬不瞬盯著陳縱，盯著她靠近。剛被她隨手插上房卡的燈火通明?的房間，被子夜按滅總開關(guān)，陷入一片黑暗。陳縱什么都看不清，腳步也不自主停下來。黑暗中，她覺察到子夜靠近，帶著他的氣味和熱意趨近。陳縱看不清他的身影，莫名害怕，莫名心跳如擂。試圖開口叫他，啟唇的瞬間，她感受到近處凌亂的呼吸。

    “哥……”

    陳縱唔地一聲，后半個字遭遇阻截，咽進(jìn)喉舌里。

    視物工具的失靈，直接造成了其余一切神經(jīng)樞紐的覺醒。陳縱恍然?間以為?自己?被遺棄了游走在外太空，唯一證明?她存活的觸覺只來自于子夜的唇。她被動而略顯凌亂承受著，漸漸地回想起?自己?來這里的目的。子夜似乎是特意想提醒她這件事的重?要性，而在其余一切感官上使她懸空，使她受盡折磨。

    “你是來找我做什么的？”

    她幾?乎能聽見?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第30章 子夜8

    陳縱腦中空白?， 懵了一下，下意識只知道回答問題， “做……”

    子夜又親上來。

    她講一個字他就親她一下。她下意識承受他的?吻就?好像人本能要呼吸，一呼一吸間，一顆心也跟著節(jié)奏跳動。

    子夜還要循循善誘，“再講一次?！?/br>
    他分明提出?了問題，陳縱一個二字答案講了三次都沒能講完。這一次陳縱剛出?聲，音節(jié)盡數(shù)攪碎進(jìn)口腔。

    身體也被?推抵進(jìn)床里。

    子夜超乎想象地有攻擊力。像天然的?夜巡動物?，沒有技法， 全憑本能，檢視著闖入領(lǐng)地的?未名獵物?身上的?一切形狀氣息。

    “哥……”陳縱什么也看不?清， 只感受到?身上隱約的?廓形，莫名害怕。

    ……

    陳縱混亂之中像一只掙扎著脫不?開繭絲綁縛的?蝴蝶，分明坦誠， 卻又無措。她從沒想過事情是這么開始的?， 以至于有點想哭， 感覺自己像是最終被?自己斷肢絆倒的?羚羊。她對他的?一切想象來自于回溯的?記憶，那雙沉靜的?眼永夜的?眼漆暗的?眼，她時常不?敢凝視的?眼，正在暗處一寸寸侵略她。

    陳縱捂著眼， 只剩下唯一哀求， “……你別看我。”

    “不?看你……”子夜垂下眼睫，視線隨之往下。

    “又不?能講話惹你。”他埋下去，吻像蜻蜓落在原本一處處靜態(tài)的?水面，輕易激起一紋紋漣漪。

    “那還剩什么可以做？”

    ……

    原來肌膚才?是人的?性?|器官， 陳縱心想，大腦也是。解碼他的?聲音， 自動解讀為催|情的?工具。根本不?需多余動作?，她雙手自動環(huán)繞上去，像解救溺水的?自己。她被?他聲音所惑，疑心他是真的?喜歡聽，又知?道?他不?會真的?讓她講完。

    ……

    吻的?存在感太強(qiáng)烈。她后知?后覺地嘗到?他嘴里的?味道?，是某款叫得出?名字的?漱口水，熟悉的?清新?，還有點甜。子夜刷了牙出?門?，是有備而?來的?。

    好笑的?是，他們兩一個在電話里信誓旦旦，一見?他卻忘了要做什么；一個準(zhǔn)備充足，卻遭遇第一次滑鐵盧。

    前戲漫長得像酷刑，他們兩都毫無技巧章法，像那種令人慌張的?游戲，兩雙手在黑暗中摸索細(xì)小鎖眼，遍尋不?得法門?。渾身濕透淋漓，交錯的?呼吸像混亂的?鼓點，亂敵的?戰(zhàn)曲。

    “不?行……”

    子夜適時放棄，自我總結(jié)，“太緊張了?！?/br>
    陳縱渾身黏膩得似一灘爛泥，一面想不?明白?是什么不?行，一面試圖講點什么安慰他，子夜垂頭沉思片刻，忽然知?道?了另一種解法，頃刻滑了下去。

    子夜在撥一把琴，習(xí)一把弓。

    漆黑的?眼盯緊她一絲一毫的?變化，寫字的?手精準(zhǔn)揉捻古琴承露，啟唇試著跟隨琴音定調(diào)。

    陳縱是繃緊的?弦，滿張的?弓。還沒開口，就?已吟出?聲，聲音變得很滑膩。透過窗簾映到?天花板的?霓虹在視線中輕輕晃動。

    .

    陳縱被?他整個傾瀉到?被?子上。她知?道?使自己變成這樣?的?不?是他并不?全然得要領(lǐng)的?技巧，而?是子夜本身。她是被?打撈上岸的?一缺水的?尾魚，一呼一吸，神智漸漸回歸，模糊看見?子夜撐在上方，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的?表情，似乎在等待一句點評。

    她像發(fā)了場高燒，給燒糊涂了，不?知?怎么講了一句，“你不?用這樣??！?/br>
    “不?用怎么樣?。”子夜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