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育大師不會讓聊天氛圍沉郁太久，該說的都說完了，便頓挫地總結(jié)升華道：“人不可貌相！小乖你也要記住，有些壞心眼的家伙會反過來利用第一印象，先讓別人放松警惕，然后就方便他使壞了，防不勝防！真正想要了解一個人，需要的是長時間的相處，不然為什么80后90后離婚率那么高？還不是因為只看臉，根本沒耐心去了解對方的內(nèi)心世界。”

    這段話充滿了江湖氣息，一定不是從《X城桃李園》學(xué)到的，更像是殷素素會對張無忌說的話。

    “mama說得對，但完全不看臉也不太好……”銀霽小小地辯駁了一句。

    “那是自然，長得好看心地又好的人也不是不存在，你得學(xué)會篩選，就比如，呃——”

    后視鏡里閃過一道光芒，是爸爸把期盼的眼神投向了右邊。

    “樓冠京醫(yī)生。”

    “想半天說了個女的！”氣得爸爸直拍大腿。

    車停在了姑姑家小區(qū)的側(cè)門。一家叁口去附近的良X鋪子采購了零食，由銀霽大包小包地拎回自己的住處。

    告別之前，mama看了一眼小區(qū)的名字，“哎”了聲，似是想起什么：“樓醫(yī)生出事之前，他們一家叁口還住在這里，我沒記錯吧，孩子他爸？”

    “是的，元勛跟小梅前后腳買的一期二期，后來他是為了孩子上初中才搬走的。”

    “也不知道他家老房子賣了沒?！眒ama陷入回憶，惆悵起來：“樓醫(yī)生回門的時候，我們幾個還跟著樓書記一起接過她……唉，都這么多年了，銀霽——”

    被叫大名之后通常不會發(fā)生什么好事，小乖后頸一涼，警惕的耳朵豎了起來。

    果然，mama溫和的眼神帶了些許犀利：“元皓牗現(xiàn)在怎么樣？是不是徹底讓他那幫狐朋狗友帶壞了？”

    轉(zhuǎn)班之后，因為要完成班級簽到任務(wù)，mama老早就知道了（18）班的管理結(jié)構(gòu)，對組織的松散頗有微詞，尤其不待見英語考25分的班長。領(lǐng)頭人都這副德行，家人可以容忍銀霽在新班級不擔(dān)任班干部，好在沒人會看出暈倒在cao場和轉(zhuǎn)去快樂火箭班的強相關(guān)性：一方面，mama相信是個人都怕麻煩；另一方面，虛假的隨機性又蒙蔽了她的雙眼。這么說的話，即將被公眾號轉(zhuǎn)發(fā)的那張合影會加重某些不良印象，于是，腿軟的人增加到第叁個。

    ……銀霽有什么好腿軟的，她的煩躁真心實意。

    mama忍了這么久才問，留出了充足的思考話術(shù)時間，應(yīng)付起來也不算難：“看著還行，很健康，別的我就……我跟他又不是一個圈子的，平時連話都說不上幾句。”

    此處盜用了余弦的人設(shè)。說得越多露餡越多，銀霽用哈欠打著掩護(hù)，爸爸卻還是要為老同學(xué)說兩句話的：“他們家敢敢好著呢，中考還不是正取進(jìn)二中的，人到底怎么你了，沒事就要貶兩句？差不多得了，又不是給你家挑女婿。”

    一個關(guān)鍵詞精準(zhǔn)踩中雷區(qū)，mama的冷笑就像一把帶著冰碴的砍骨刀：“他倒是想。小乖！你過來。”

    比叫大名殺傷力更大的，就是“你過來”叁個字。這下，銀霽真的腿軟了，勉強控制著雙腿走向車窗，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mama抬頭審視著她，眼睛半瞇起來：“我同事有一次在370看見你了?！?/br>
    原來是這件事啊。剛才那句話中設(shè)置了叁重陷阱：既不能馬上否認(rèn)，也不能問“什么時候的事”，更不能問“哪一次？”——無論掉進(jìn)哪個陷阱，謊言當(dāng)場就會被拆穿。

    對此銀霽也不是沒有經(jīng)驗，熟練地把眼珠往上看，似是回憶了一陣兒才找到答案：“哦，是的，我聽說那里有家板面很好吃，走進(jìn)去逛了一圈都沒找到，結(jié)果店就開在大門口呢?！?/br>
    “怎么是一個人去的呀？”

    “約不到人嘛，她們手速慢，晚上七八點了作業(yè)都沒寫完。”

    mama點點頭?？磥磉@一關(guān)是有驚無險地挺過去了，晚風(fēng)拂過后頸的冷汗，銀霽強忍住一個寒戰(zhàn)，壞心眼地暗暗祈禱杜甫愛好者能給下屬增加一些工作飽和度。

    能否完全取信另說，盤問的根本目的是提出新要求：“以后別去了，370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下次想吃板面，mama給你做?！?/br>
    “我知道，我再也不去啦！”銀霽乖巧地幫mama補充論據(jù)，“而且我聽說那個販毒的店重新開業(yè)了！新聞怎么說的來著——哦，他們還故意把那些毒品賣給女孩子，也不知道要控制她們?nèi)ジ墒裁?，實在太可怕了！?/br>
    “這倒害不到你，不用擔(dān)心。”

    “……嗯？”

    “能讓他們有機可乘的全都是小太妹?！眒ama輕蔑地蹙起眉，“你就是個普通學(xué)生，他們不會把你當(dāng)成目標(biāo)的，少跟這種女生來往就是了。”

    “哦……我知道了?！?/br>
    mama是這樣想的嗎？

    銀霽從沒感到此刻般深重的孤獨。

    ***

    在高密度比賽和嚴(yán)格作息的空當(dāng)，殷莘總算冒出海面喘了口氣：“有人在嗎？趁我爸晚上去見戰(zhàn)友，趕緊講點有意思的聽聽！”

    尤揚正愁找不到訴苦對象：“我跟你說，銀霽強吻我！”

    “就你？我才不信，肯定是你自己把那張碧蓮湊上去的。”

    “不開玩笑，她真的強吻我！當(dāng)時沒來得及拍照，反正，反正她瘋了！救命??！”

    “晚上好啊殷莘?！?/br>
    “晚上好阿霽，你們兩個是不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沒有，是尤揚自己在發(fā)癲?！?/br>
    發(fā)癲癥狀有加重跡象：“你怎么還翻臉不認(rèn)人了！！再這樣我要叫警察調(diào)監(jiān)控了！”

    “非得娶了你才肯罷休是吧？”

    殷莘這邊已經(jīng)在走蓋棺定論的流程了：“單身久了是這樣的，扶他一把就等于強jian了他?！?/br>
    尤揚發(fā)來自拍：“你們都不信我，看，我哭了?！?/br>
    銀霽和殷莘雙雙掏出尺寸最大的表情包，合力刷走了辣眼圖，談話這才進(jìn)入正題。

    “尤揚，我問你個事?！?/br>
    “你走開，我不想跟sao擾犯說話?！?/br>
    “殷莘，你幫我問尤揚個事……”

    “你倆煩不煩??！你問，我就把他綁在這里，跑不掉的。”

    “我們約桌游那天，元皓牗領(lǐng)了一坨人過來，其中有個女生——就是跳起來捏他臉的那個，叫什么名字?。俊?/br>
    聽到和組織的任務(wù)有關(guān)，尤揚暫且放下了私人感情：“哦，你現(xiàn)在想起來要暗殺她了？”

    暗殺什么就暗殺啊……“不是，我下午在肯德基碰到她了。”

    這就是全局視力變好帶來的弊端。

    “你怎么還跑去肯德基了？中午沒吃飽？”

    殷莘有點不高興：“哎，你們怎么背著我約飯呢！”

    “不是我約她，是有個帥哥約她，我怕帥哥被她吸干精血，所以……”

    “什么什么，阿霽有桃花了？你從頭講起！”

    銀霽頭痛道：“你們一會再私聊，先回答我的問題，尤揚，你認(rèn)識她嗎？”

    “附中的人我哪認(rèn)識，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金惠媛?！?/br>
    果然如此。能坐著賓利來買肯X基，確實不是一般老百姓。

    尤揚卻完全會錯了意，急急忙忙解釋著：“元皓牗跟她什么都沒有，真的！捏臉是我們的老傳統(tǒng)了，就是他長高之后越來越捏不到，我們才停止了這項娛樂活動……別說是捏了，你不是還嘬我臉嗎？難道這就能說明我們倆有一腿？”

    “別緊張，我就隨口一問?！?/br>
    “誰緊張了！問完了是吧？你不許再跟我說話了，殷莘，走，我們私聊！”

    “不早了我先睡了這個生物鐘啊實在沒辦法886……”

    “你們！（哭臉自拍x2）”

    銀霽“啪”的一聲熄了屏幕，這種時候小太妹會罵什么？她也要學(xué)起來。

    ***

    周一，主要功能是考試的大機器更新迭代了數(shù)據(jù)，同校生自殺事件再也不會拖累任何人的做題速度。

    此外，事件本身的影響還不如官方通報大，就比如，敢在光天化日下并排走的情侶，從校門口到教學(xué)樓走廊、再從cao場到食堂，在銀霽一整天的活動范圍里，是一對也看不見了。

    只有排隊時，肢體上的接觸無法避免，有人借機偷偷把手伸進(jìn)男友的袖子里，卻因炒菜師傅一陣猛烈的咳嗽，又觸電般分開來，達(dá)成了此地?zé)o銀叁百兩的觀感。

    “全面回到大清朝了?！蹦慷玫竭@個畫面的韓笑做出評判。

    銀霽剛說個“但”字，身側(cè)的隊伍里響起了敖鷺知的笑聲。

    “這下遂了你的意?！彼€有心情開玩笑，“學(xué)校都不需要成立風(fēng)紀(jì)組了?！?/br>
    敖鷺知拿著打包好的東西離開了食堂。黃思誠望著門口的方向，喃喃道：“恐怖才是自由，君臨才是解放……是你，Satsuki！”

    至于那條百衲圍巾，最后由黎萬樹作為代表，用獻(xiàn)哈達(dá)的方式獻(xiàn)給了大家的英雄甘愷樂。劉心窈？她只是出了個材料啊，織圍巾是（18）班的集體行為，一份純潔的心意而已，都是為了獎勵甘愷樂在游戲賽事上取得的勝利！被教導(dǎo)主任叫去“了解情況”時，孔秋是這么解釋的。

    校園風(fēng)紀(jì)的工作重心早已轉(zhuǎn)移，流程上，說好的生命安全教育在晚自習(xí)間就著急忙慌地安排上了。全校師生都在cao場上席地而坐，橫幅沒掛牢，被風(fēng)卷得獵獵作響。銀霽用暖寶寶貼著兩只耳朵，和同班女生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后排高叁的學(xué)生才是最不耐煩的，實在輪不到她們來抱怨。

    好在考慮到天氣因素，整場講座精簡了不少，先由一位失獨母親聲淚俱下地講述了兒子的遭遇，“謝謝大家”剛落地，她就被寒風(fēng)裹走了。不給聽眾留出消化情緒的時間，接下來馬上進(jìn)入“警察的話你要聽聽”環(huán)節(jié)。天光還亮著的時候，銀霽用余光掃到各位阿sir都穿著正式的制服，多半是加絨的，一定很暖和吧，就是稍顯臃腫——除了剛剛上臺的這位。明明是統(tǒng)一制式，穿在他身上倒比臺下縮成一團的年輕人挺拔許多，看來還是人的問題……

    “快看，這個好帥！”劉心窈搖著韓笑的胳膊。

    制服能給人帶來顏值加成，這無可厚非。奇怪的是，韓笑只是平靜地“嗯”了一聲，幾乎沒做出任何反應(yīng)。

    銀霽忽然產(chǎn)生了某種預(yù)感，雙眼聚焦，仔細(xì)一看主席臺——哦？還真是老熟人。

    主持人正在介紹他的身份：“讓我們有請市公安局副局長、2011年重大跨省拐賣案的偵破者——余成榮先生，為大家發(fā)表講話！”

    中國有十幾億人口，姓氏只有五千多個，很多時候，姓不能作為判斷人際關(guān)系的依據(jù)。然而，這個準(zhǔn)則在銀霽刪繁就簡的生活中并不起效。

    揚子江龍王對她從不吝嗇輔助信息，正如金惠媛和賓利車是一起出場的，在銀霽斜前方的（2）班，余弦正僵著胳膊朝臺上揮手，腿上的書掉在了草坪上，讓風(fēng)卷走老遠(yuǎn)，靠五六個女生接力賽才搶救回來。

    是啊，聯(lián)想到深夜里榮哥怎么都對不上焦的姿態(tài)——肢體不協(xié)調(diào)本來就是可以遺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