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我要見王太后,我有事關(guān)王太后容顏之事與她老人家稟報,此事關(guān)系重大,我最多等她一個時辰,過期不候!” 說罷砰的一聲關(guān)上房門,也不管外頭究竟是何反應(yīng)。 從這里到岸邊,舒朗預(yù)計乘船最快得兩炷香時間,也就是說,一來一回,至少要半個多時辰,而他只留給對方一個時辰,本就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這會讓對方認定舒朗對當前情況沒有清晰的認知,從而降低警惕。 至于王太后會不會來,舒朗倒是毫不擔憂。 說起來,今早在差役的帶領(lǐng)下于王都閑逛時,舒朗聽了一肚子的八卦,其中便有當今王太后生□□美,本人更是特別擅長保養(yǎng)之道。傳聞她已經(jīng)六十又五的高齡,遠遠瞧著與四十無異。 眾人說的有鼻子有眼,差役當時也肯定了這個說法的真實性,還小聲告訴舒朗: “將來您若有機會見到王太后,可千萬別在她跟前說‘老人家’這類的詞兒,那會讓她非常憤怒。曾有宮人因這個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被王太后親自下令趕出王宮!” 舒朗當時只當奇聞軼事聽個新鮮,沒想到一轉(zhuǎn)眼就用上了。 這不,他方才又說事關(guān)容顏,又稱呼對方老人家,活似在王太后雷區(qū)瘋狂蹦迪,生怕對方不夠生氣一般,只要那位手頭有空,便不會輕易放過他。 兩個時辰后,已近傍晚,夕陽的余暉在河面上落下粼粼波光,四周有野鴨子來回游動,叫這方小天地安靜的好似被世人遺忘了一般。 終于,遠方客人的船槳劃破水面,打破這一方安靜。 彼時舒朗正搬了椅子坐在門口,懶洋洋的隔著門檻兒欣賞難得的美景,好似沒瞧見那伙兒人上岸,也沒瞧見為首的中年婦人在一眾仆從的簇擁下,蓮步輕緩而至。 仆從想說些什么,被為首的婦人阻止了,她吩咐人從房內(nèi)搬了一張椅子出來,坐在廊下與舒朗一道兒靜心欣賞落日之景,好似來此的目的便是為了享受此時此刻的寧靜一般。 天邊還殘留著最后一抹紅,舒朗借著落日余暉,偏頭打量這位傳聞中深受先帝喜愛,被先帝一生放在手心寵愛的女人。優(yōu)雅,從容,從面相上看,確實不似六十多的老人,說四十有些夸張,但瞧著最多不超過五十。 舒朗緩緩道:“您遲到了?!?/br> 那位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狠的威脅之語: “瞧見眼前這池子了嗎?這里頭的魚可是吃人的,若你拿不出叫哀家滿意的東西,就下去陪它們吧。” 舒朗將視線轉(zhuǎn)向湖內(nèi),一群鯉魚從眼前快活的游過,濺起的水花飛起又落下,他語氣輕快道: “據(jù)說這湖心亭是先帝當年送給您的三十歲生辰禮物,便是湖內(nèi)魚兒的品種,荷花的顏色,湖心亭的建筑樣式,以及岸邊水草的高度,都是先帝親手設(shè)計的。誰能想到,時至今日,斯人已逝,物是人非,此處卻被您老人家挖掘出了這許多功效,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這也是舒朗確定他落到王太后手里的主要依據(jù)。 他一口一個“老人家”,時刻提醒對方如今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即便王太后涵養(yǎng)再好,眉頭還是不自覺抽搐了兩下。 舒朗跟沒瞧見似的,用一個非常放松的姿態(tài),仰靠在椅子上,微瞇眼睛,感受空氣中潮濕的溫度,用一種充滿了好奇的語氣問對方: “能告訴在下,二公子楚玉白,究竟是因為什么投靠您老人家的?” 王太后也換上一個十分放松的姿態(tài)落座,同樣一個動作,在舒朗做來是灑脫懶散,在王太后做來,是說不出的優(yōu)雅高貴,她似笑非笑的瞧了舒朗一眼,輕飄飄道: “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并非大將軍楚然的親子?!?/br> 舒朗心頭一動,王太后這話說的可太有意思了。楚玉白知道他不是大將軍楚然的親子,那他知道他兄長楚玉景也并非楚然的親子嗎?顯然是不知道的。 否則他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眼下整個烈火國的局勢,大致可以分為三方。 以大王子為代表的,外家左相府,母親宛貴妃,以及與左相同出一脈的王太后及其勢力。 以二王子為首的,外家鎮(zhèn)國將軍府,母親王后及其身后勢力。 以國王為代表的勢力。 國王一心弄死二王子極其勢力的同時,還得防備大王子勢大,對他造成威脅。 情況相當混亂。 若是此時,王太后的人知道一星半點關(guān)于鎮(zhèn)國大將軍的昔年舊聞,告訴楚玉白他并非是大將軍楚然親子。 那在楚玉白看來,大將軍府力保的二王子是個常年不著家,醉心文墨,不靠譜之人,能不能斗得過大王子有待商榷。再加上王后病重,命不久矣,二王子又失一籌碼,未來將軍府獨木難支,他因此生出投靠大王子的念頭也算正常。 “這招高明!”舒朗贊道。 王太后冷哼一聲:“看來你知道挺多!” 這話頗有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意思。 王太后面色確實不好,可她始終沒真正將舒朗怎樣,舒朗便明白他拿捏住了對方的軟肋。 廢話不多說,他伸手從頭頂拔下發(fā)簪,一頭黑發(fā)順著椅背散下來,在夕陽余暉映襯下,多了幾分說不明的慵懶。 可惜無人欣賞這份獨特的美麗,舒朗自身也不在意,他從發(fā)簪頂端的祥云暗扣里,取出半枚幾乎呈現(xiàn)半透明的藥丸,只有筷頭大小,舒朗拿的十分小心。 在眾人莫名的視線中,舒朗緩緩道: “想來你們已經(jīng)查到我乃持燈國師徒弟之事了吧?實不相瞞,此藥名美顏丹,乃我?guī)煾笖?shù)年前偶然煉丹所得,因功效奇特,有違人倫天和,師父便暗中將其銷毀,被我偷偷留下一顆,這是其中一半兒,一直被我隨身攜帶,數(shù)年來從不曾離開我的視線?!?/br> 見王太后露出幾分好奇,舒朗再接再厲,滿臉真誠道: “師父稱其為美顏丹,可我更愿意叫它重返青春丹。當年我親眼所見,只服用一顆,七十老叟不出半日便能恢復(fù)三十歲樣貌,神奇不已。原本師父是特意為那老叟煉制治療心疾的藥,不知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竟意外叫他返老孩童。 當然,他的身體機能還是七十如許,只容貌瞧著年輕許多,師父怕傳出去鬧出亂子,人生第一次做了惡事,當場強迫那老叟隨他出家,毀了丹藥不說,還日日將老叟帶在身邊。 那老叟在師父的照料下,幾次從心疾中死里逃生,又掙扎活了三年,最后于江南十丈樓病逝,這些都有據(jù)可查,您老人家不信的話,可以叫人親自去查證?!?/br> 舒朗舉著那枚叫半透明藥丸,眼神迷離,神情中帶著幾分不自知的瘋狂,好似根本沒察覺王太后早已不再鎮(zhèn)定的表情: “這些年我私下沒少偷偷研究其中配比,可或許真如師父所言,這藥不該存在于人世間,因而一直未堪破其中關(guān)竅。” 雖未明言,但句句都在明示暗示,這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好東西,錯過了這個村兒,再沒有那個店兒。 舒朗說的過于天花亂墜,以至于王太后只稍微動容一下便恢復(fù)理智,冷聲道: “我如何確保你沒撒謊?” 舒朗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那顆丹藥,一咬牙將東西送到王太后手里,語氣又快又急,好似生怕自個兒后悔似的道: “叫人小心刮下一層細細的粉末,沖在水中喝了,一刻鐘便見分曉?!?/br> 在王太后疑惑的視線中,舒朗有幾分惱羞成怒道: “你以為這藥丸本身就這般小巧的嗎?” 言外之意,便是被他給刮一刮,硬生生刮小的。 “放心,我找人實驗過,服用一點點只會叫人看起來年輕個一兩歲,精神狀態(tài)好了許多,不會惹人懷疑的!” 王太后眼神一動,動作中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將藥丸交給信任的宮人,一擺手,自有人心領(lǐng)神會的退下。 一炷香后,宮人神情激動的帶了一個舒朗眼生的太監(jiān)過來,王太后一瞧見那太監(jiān)容貌后,當場激動的站了起來。 舒朗便知事情成了。 但他得為這件事加最后一個碼,他面上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十分鎮(zhèn)定,與四周壓都壓不住的驚駭,宛若若兩個割裂并存的世界。 “天下間傳聞,我?guī)煾改隁q不知幾何,最多可追溯至百年前??捎H眼見過他的人都曉得,他老人家瞧著不過四十,我曾懷疑與此藥有關(guān)?!?/br> 持燈實在太好用了,哪里需要哪里搬,舒朗嘴里一通跑火車,卻不怕被拆穿,自然是對他拿出來的美顏丹有信心。 想當初,他去尋五公主,要對方從“煩人鬼”那里強行兌換這東西,導(dǎo)致五公主顏值下降,當場變丑,最后他直接被五公主一腳踹出百寶閣的場景,歷歷在目。 原本是想用天下間獨一無二的東西,在烈火國尋個機會搞點事情,誰知陰差陽錯之下,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xiàn)。 舒朗對情緒久久無法平靜,還在圍著太監(jiān)打轉(zhuǎn)的王太后緩緩道: “忘了告訴您,這藥沒服夠一定劑量,兩個時辰內(nèi)容貌便會恢復(fù)原狀,甚至比原先更蒼老上幾分。另半顆我存在一個十分信得過之人手里?!?/br> 在王太后要吃人一般的目光里,舒朗仰靠在椅子里,笑的十分從容自信: “現(xiàn)在,咱們可以坐下好好談?wù)劻藛???/br> 作者有話說: 第69章 花言巧語 “我要大王子的命?!?/br> 舒朗說的云大風輕, 眼底卻迸發(fā)出不容人忽視的仇怨,他偏頭看向王太后,笑的有幾分病態(tài), 重復(fù)道: “我要大王子的命!” 王太后還沒說話,她身后的宮人已經(jīng)將舒朗團團圍住,以防他情緒激動之下做出什么不軌之舉。 王太后眼眸微瞇, 透過人群看向舒朗,語氣危險道: “收回這個找死的念頭, 看在持燈大師的面兒上,本宮或許能留你一命?!?/br> 這便是外頭如今傳言紛紛,說持燈國師十來年前收過一個親傳弟子, 至于那弟子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出身如何, 皆無處證實的好處。否則讓王太后快速將他與榮舒朗聯(lián)系起來, 他這會兒即便能舌戰(zhàn)群儒, 舌燦蓮花也白搭。 舒朗清楚王太后對他的身份還有所懷疑,可沒關(guān)系, 這并不重要, 收回視線, 無視了四周虎視眈眈的眼神, 仰躺在椅背上,緩緩道: “聽聞大王子府內(nèi)有個出身景朝的寵妾,大王子曾為她一擲千金,惹得國王不快, 還下旨申斥過一回, 王太后可知曉?” 王太后一揮手, 圍著舒朗的人呼啦啦退下。 “怎么?” 王太后出身大族,一進宮便被立為王后,被先帝捧在手心疼愛,可謂三千寵愛在一身。即便這樣,先帝后宮依然有許多美人,不過他們二人情濃,先帝與美人們廝混的少而已。若她與先帝沒有感情便也罷了,還能如常瞧著先帝三千佳麗坐享齊人之福。正因為有感情,便更加見不得其他女子的存在。 推己及人,王太后對什么寵妾姨娘,向來是沒好臉色的。當初大王子為了一個小妾鬧出那般動靜,王太后也有所耳聞,自然對那女子的存在甚為不喜,開口時便帶出幾分不悅。 舒朗似是沒聽出這話里情緒一般,語氣溫柔中帶著幾分叫人驚懼的殺意: “她叫陸明曼,我兩自小在江南十丈樓后頭的柳樹巷子一道兒長大,我虛長她五個年頭,算起來乃她一表三千里的表哥。家中長輩在她八歲那年便為我們定下親事,她十五歲那年我娶她過門。 后來機緣巧合,曼娘被久居十丈樓的弘法畫師瞧中,帶在身邊當半個弟子教導(dǎo),而我追隨師父天南地北四處學(xué)醫(yī),一分別便是近十載。期間一直書信不斷,我便以為家中一切安好,只管托人寄了銀兩回去,不叫他們生活困頓?!?/br> 說到此處,舒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身上滔天殺意瞬間四散,叫四周宮人汗毛直豎,防備不已。便是王太后此刻都毫不懷疑,仇人在眼前的話,舒朗能當場不顧一切的手刃仇人。 “誰知我去歲歸鄉(xiāng),才知三年前曼娘便被強人擄了去,憂心我知曉消息后勢單力薄找人拼命,沒了好下場,方提前備好書信,叫家中按時寄出,幫忙瞞著。” 舒朗笑的十分病態(tài),有種不顧一切的瘋勁兒: “索性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叫我找著了曼娘的下落!否則娘娘您真以為我堂堂景朝國師徒弟,會無緣無故,不遠千里,隨二王子前來為王后治???原本我是想另尋機會,一包藥下去,無聲無息解決了大王子府的所有人,悄悄帶曼娘離開,回去了再與師父請罪。不過來都來了,與您說也是一樣的?!?/br> 舒朗話里信息量太大,王太后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宮人上前,在她耳邊小聲嘀咕了什么,她再瞧舒朗的眼神里,終于帶上了幾分忌憚。 舒朗心說這就對了,他從十三身上學(xué)到了說謊話的精髓,那便是七分真,三分假,真真假假,誰都不曉得具體該相信哪句。 好比眼下,陸明曼出生江南柳樹巷是真,乃弘法畫師伺候筆墨的弟子是真,是被大王子三年前從江南強行帶回來也是真,她誓死不從說自個兒已經(jīng)成親,丈夫為了學(xué)藝久未歸家也是真,甚至她家中父母都是真實存在的。 只有舒朗這個突然冒出來要殺了大王子報仇,帶妻子歸家的丈夫,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