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有什么可以改進的地方了。

    安琪其實根本沒有找到什么信件，從頭到尾都是推測。

    從戴文在飛行器上告訴她，希斯特生化所在開研討會時只分享數(shù)據(jù)，不分享實驗過程時，安琪心里就只剩一個可能性——人體實驗。

    如果在他們眼中新人類還算是人的話。

    在她讀過的歷史中，在國家觀念尚且流行的時代，有兩個國家曾在戰(zhàn)爭時期進行過人體實驗，后來他們的醫(yī)療水平長期超過同時期的其他國家。

    所以說其他研究所的科技成果必然比不過希斯特生化所，希斯特生化所也拿不出任何能見得光實驗過程。

    這么一來，這項實驗應該就是整個s盟當下最受重視的科研項目，而在《異種法令》頒布的當口，漢克姆教授依然不聯(lián)系女兒，很可能是卷入了這種高度保密的項目中。

    到此為止是安琪事先想好的，之后就全靠隨機應變。

    首先，由親身進入過希斯特生化所的戴文介紹大致情況，并將她們帶到生化所附近。

    然后，安琪和羅蘭用帶有新人類圖章的身份證明進入希斯特生化所內(nèi)部，士兵的反應告訴她，這里近來確實常有新人類進入。

    確定了這一點之后，就足以和希斯特談條件——這里演技很重要，她要冷靜到好像真的擁有一封寫滿了秘密的書信，好在這對安琪來說并不難——她早就習慣了油腔滑調(diào)，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再之后就是同希斯特本人周旋，畢竟安琪想要的也不多——她甚至沒打算破壞希斯特的“研究”，因為她不覺得自己有和整個s盟抗衡的本事——她只是想帶著自己的小團隊一起離開而已。希斯特不想節(jié)外生枝的話，應該不會拒絕這么簡單的要求。

    但是總有些事是安琪算不到的，她早說過自己沒有什么萬全之策。

    比如，她沒想到漢克姆教授并不是以研究員的身份被扣留在這里，而是已經(jīng)作為實驗體被進行了各種實驗——畢竟一般人很難能對昔日常見的同行同事下手。

    比如，她沒想到希斯特瘋狂到試圖向兩個“外人”炫耀自己的“杰作”——哪怕其中一個正是這杰作的女兒。

    比如，她沒想到羅蘭竟然知道怎么打開輻射艙——那個小個子研究員那么快的手速啊，安琪都沒看清楚她干了什么，羅蘭竟然就學會了？果然就是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

    不過這是在事后總結(jié)時安琪才能想這些有的沒的，在事發(fā)當時，她也完全愣住了。

    一般人很難有機會看到那么血腥的場面。

    希斯特死得該，但他大睜著眼睛，胸口附近一片血rou模糊的模樣，著實把安琪嚇懵了。

    同時，槍聲、慘叫聲、尖銳的嘶吼聲在外面的會客廳響成一片。

    當安琪向外望去時，會客廳內(nèi)已經(jīng)遍地血污，士兵們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還有幾個尚在驚恐中負隅頑抗。

    漢克姆教授——不，那個古怪的多肢生物，擁有著強大的破壞力和彈跳力，接連不斷的撞擊聲撞擊聲震得人幾乎耳鳴，就連合金天花板被她撞得變形破洞，已經(jīng)可以直通地下一層。

    此時此刻，安琪和那些士兵一樣希望多肢生物直接從那個孔洞爬到上面一層去，這樣他們或許還有條活路。

    當時安琪唯一想到的辦法是拉著羅蘭躲到輻射艙后面去，雖然沒法從內(nèi)部把輻射艙完全封閉，但是總能起到一定的抵御作用。

    就算這個可怕的生物能撞破合金墻，可事實證明它無法靠自己的能力從輻射艙逃出。

    但是她真的拉不動羅蘭，這家伙看著個子小，其實力氣可比安琪大多了。

    她現(xiàn)在既不敢上前去，也不想讓mama離開自己的視線，只是呆呆地立在門框那里。

    安琪在一片混亂中用力掰著她的肩膀：“跟我過來！你不記得希斯特剛剛說了什么嗎？它已經(jīng)沒有理智了，它已經(jīng)不是漢克姆教授了！”

    羅蘭掙脫開來，已經(jīng)滿臉都是眼淚，她像剛剛反應過來一樣尖叫道：“那你告訴我我mama在哪里！如果這不是她，那她到底在哪里！”

    “你這樣沒有用！你冷靜點！”

    拉扯之間，她們踢到了希斯特的尸體，希斯特腰間的配槍“啪”得一聲掉在地上。

    差不多同一時間，那種仿佛指甲劃過黑板的刺耳聲音戛然而止，在那之后槍聲還繼續(xù)響了兩聲。

    羅蘭和安琪因此停止爭執(zhí)，齊刷刷扭頭看去，只見那多肢生物龐大的身軀已經(jīng)轟然倒地，從眉心的彈孔處汩汩地向外流著血。

    幸存士兵只有兩個，不過都受了重傷，其中一個勉強還站得起來。

    不知道是突然失去多位戰(zhàn)友的沖擊，還是純粹對看到這樣一個生物的恐懼，他臉上有著明顯的淚痕，聲音也沙啞發(fā)抖：“cao！這、這他媽的是什么怪物！這就是異種的真面目嗎！”

    不過很快“異種的真面目”就和他沒什么關系了，因為在他被這個怪物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羅蘭抓起希斯特的配槍沖著他連開了三槍。

    安琪完全被羅蘭這一系列cao作搞愣住，她承認自己的腦子現(xiàn)在有些跟不上事態(tài)發(fā)展。

    眼看羅蘭的槍口已經(jīng)移向另一個奄奄一息的士兵，安琪只是張了張嘴，什么也沒來得及說，羅蘭就已經(jīng)開槍了。

    于是從會客廳到秘密實驗室，這個封閉的空間內(nèi)，終于只剩安琪和羅蘭兩個活著的生物。

    不對，也不能說是一個封閉空間，因為會客廳的天花板上還有個大洞。

    她們現(xiàn)在是在地下二層，地下一層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反正暫時還沒有人類或者“怪物”從那個洞里出來。

    那么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待在這里等人發(fā)現(xiàn)的話，那是坐以待斃，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要她倆自行從這里出去，似乎也不太可能，畢竟門口還有士兵把手。

    剛才動靜那么大，應該已經(jīng)有士兵在向這里接近過來了，時間非常緊迫。

    這么看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該直面死亡的時候。

    理清楚當下的情況之后安琪微微有些脫力。

    她的大腦終于能夠松懈下來，得到片刻的放空。

    所以說，人生就要結(jié)束了嗎？

    那么羅蘭是什么時候恢復理智的呢？

    是在她發(fā)現(xiàn)她根本不敢上前去抱住那個多肢生物哭一哭的時候。

    她開始意識到安琪說的沒有錯，那東西早已不是她的mama，漢克姆教授早就死了。

    她反應過來，自己并沒有把mama從輻射艙里放出來，反倒使他們錯失了逃走的唯一機會，她會害死一直試圖救她的安琪，甚至連安德魯他們也未必幸免。

    羅蘭的手開始發(fā)抖，怪叫一聲把槍丟到地上，就好像剛意識到自己開了槍殺了人。

    曾經(jīng)她埋怨過朱迪不愿拉她一把，她生氣朱迪屈服于槍械之下，拋棄了她這個朋友。

    她想著如果安琪是普通人類，在那種境況下一定不會放棄她，安琪總是有辦法。

    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了那個連安琪都帶不動的蠢人和昏蛋。

    但是她的大腦依舊空空如也，想不到任何彌補的辦法。

    巨大的恐懼之下，她還是顫抖著問出了那句混賬話：“安琪，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安琪這個人有時是有點愛面子的。

    她慣常自詡為智力過人，甚至難以以平等的姿態(tài)愛人。

    正因如此，她喜歡以無所不能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人前，畢竟神明就該有神明的樣子。

    就像過去一年里，讓她幫忙辨字和句讀的小姑娘絡繹不絕，她竟也來者不拒，這就多少有點這種心態(tài)在里頭。

    而近日以來所謂的“沒有萬全之策”，也不過是她自己給自己的壓力，她錯誤地把目標定位在了“每個人都能成功逃脫”。

    但是這難度太大了，逃亡之路，很難有不掉隊的。

    她看著羅蘭淚眼婆娑的樣子，一種神明對信徒般的憐愛油然而生。她總是難以抵擋這樣的求助，畢竟無所不能才是她本人。

    所以如果把思路拓寬一下，其實情況也沒到完全絕望的時候。

    “羅蘭，雖然成功的概率不大，但我想賭一把。”安琪說著，她知道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羅蘭的眼淚再次流下來，她渾身發(fā)著抖：“對不起安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想害死你?！?/br>
    “別說這種話啦，你沒什么需要道歉的?！卑茬髡f著向輻射艙走去，“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嗎？你干掉了罪孽滔天的希斯特，就是救下了無數(shù)可能遭他毒手的新人類；你殺死了兩個被洗腦洗到種族歧視嚴重、并且必將在不久的將來參與侵略戰(zhàn)爭的士兵，就是救下了無數(shù)的正義之師。我覺得已經(jīng)很不錯了。”

    羅蘭怔住了，因為安琪已經(jīng)爬上高臺，站在了輻射艙的中心。

    羅蘭叫道：“你想干什么？”

    安琪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怎樣一副表情，但她已經(jīng)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你會使用輻射艙的cao作臺對吧？要不要賭一把，看我是不是萬能體？”

    第19章 士兵，黑影，茶話會

    “約克、阿爾文，你們倆的禁閉結(jié)束了！”前來通知的人語氣聽起來有些匆忙，“你們之前是被分到開發(fā)區(qū)那邊了吧？你們隊現(xiàn)在正緊急集合，好像是有個研究所出事了！”

    “阿爾文·文森特收到?！卑栁娘w快地應聲，蹬上靴子抓起配槍就跑。

    “喂，你就不能等我一下！”約克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但早已看不見朋友的影子。

    “草！”約克罵了一聲，一邊穿皮靴一邊按規(guī)矩應聲，“約克·德利斯收到！”

    所以阿爾文的這次禁閉，是在這樣的緊急集合中結(jié)束的。

    他原以為出事的是皮克西西研究所，畢竟他們的所長剛離開不久。但是出動之后才得知，是希斯特生化所有異動。

    而最詭異的是，沒人知道那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有十多個士兵同時失去了聯(lián)絡。

    按理說在尚不確定事件是否和新人類有關時，這事是該由正規(guī)軍去處理的，這時候讓緝查隊的人往上沖，其實就是在找炮灰。

    約克在軍用飛行器內(nèi)扇著領子，內(nèi)心的焦灼使他燥熱。

    為了不讓長官聽見，他小聲嘀咕：“老天，要是這次僥幸沒死，能把我再轉(zhuǎn)回正規(guī)軍嗎？替旁人去死也太憋屈了?！?/br>
    阿爾文扣齊了所有扣子正襟危坐，沒搭理他。

    約克不動聲色地往他身邊湊了湊，聲音放得更低了：“說真的，阿爾文，你沒什么想法嗎？那可是生化所，數(shù)十人同時失聯(lián)，你有沒有想起什么？我現(xiàn)在強烈懷疑是希斯特制造了某種可怕的生物，沒關好跑出來了——或者說，也可能是那十幾個人自身不小心變成了可怕的怪物?！?/br>
    阿爾文用余光瞄他，咽了口唾沫。

    約克進一步推測：“你還記得之前那個該死的新人類嗎？就是那個常青藤化學系的學生。雖然最后看來她和我們說話只是為了逃跑，但是現(xiàn)在我懷疑她說的是真的。”

    約克幽幽道：“普通人類與一些輻射物質(zhì)接觸時，可能真的會發(fā)生變異?！?/br>
    實際上在事先接受過安琪瞎掰的那套理論之后，約克會這么想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覺得既然新人類們已經(jīng)先天攜帶變異基因，有著自身的變異方向，那么如果希斯特生化所里出現(xiàn)了能干掉十個正規(guī)軍的東西，想必就已經(jīng)變異成了難以想象的模樣，這就和之前那個常青藤大學生說的對應上了——普通人類可以在輻射光線下發(fā)生可控的強制變異。

    而再進一步想，這么說來那十個正規(guī)軍也不一定是死了，有可能希斯特生化所內(nèi)用來做實驗的輻射物質(zhì)泄漏，把這些倒霉蛋搞變異了也說不定。

    約克越想越覺得完蛋：“狗東西，你給我點回應好不好?！?/br>
    阿爾文的視線卻被窗外的事吸引了：“孔頂?shù)拈l門在開啟?！?/br>
    約克也立刻探頭看去：“還真的是！不走隧道走孔頂，這是要去荒漠區(qū)嗎，這年頭除了研究員誰會往荒漠區(qū)跑？會和希斯特生化所有關嗎？”

    “有關的?！卑栁囊运险?guī)軍最高標準的視力確認道，“正在升空的那架飛行器上印著希斯特生化所的標記?！?/br>
    所以安琪一直認為，整件事情不幸中的萬幸是，知道生化所的地下二層發(fā)生了什么的人，在第一時間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