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莫尼卡問:“那逃出去之后呢?” “繼續(xù)逃?!卑茬髡f,“出了這個實驗室,還有外面的包圍圈,出了包圍圈,還有千千萬萬不接受我們的人。逃出去之后,我們買不到食物,也買不到衣服,甚至可能因為外形奇特而被普通民眾舉報,到時哪怕我們?nèi)ネ等?,哪怕我們殺掉了一些比士兵無辜得多的人,也沒什么可以被指責的?!?/br> 莫尼卡眉頭緊皺,連帶著多出來的兩只紅眼也困苦起來:“你認真的嗎?” “是的,我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這么輕松,我終于可以進行最大程度的反擊,因為我已經(jīng)是這世上最大的受害者。”安琪說著,看起來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莫尼卡眼中有多么像一個精神病人,“我已經(jīng)很克制了,莫尼卡,我這個人真的很容易生氣,很容易被冒犯,我有的是辦法讓那些對我不好的人生不如死,但因為顧及他們不過是一些對新人類感到生理厭惡的普通人,我的所有報復都不得不收斂在一個適當?shù)姆秶鷥?nèi)。但是現(xiàn)在沒必要了,因為他們是真的想讓我死?!?/br> 安琪說:“受害者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時,可以進行合理的自衛(wèi)反擊。如果說我們應該體諒旁人對我們的生理厭惡,那么理應有人理解我們想要活下去的本能愿望?!?/br> “本能愿望?”莫尼卡重復著。 看著莫尼卡的反應,安琪終于松了口氣:“是的,沒人有資格指責一個人為了活著而做出的所有努力。末世時代,你死我活的時刻終將到來,我們不過是最早開始體驗的一撥人而已?!?/br> “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安琪說著看向了輻射室所在的方向,“我身上的痛覺在不斷加重,這意味著我們聊了這么久卻沒有士兵找過來可能不是偶然?!?/br> 莫尼卡聞言不得不將精神從感性中再次剝離:“這又是什么意思?” “你應該沒什么感覺吧?但是我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在被輻射物質(zhì)侵蝕,這就是說我們身邊的輻射物質(zhì)越來越多——而且是和你的身體相匹配的那種輻射元素?!卑茬髡f著緩緩靠墻坐下,在墻上帶出一片血污,嘴上卻毫不停歇,“如果是奧汀選擇了再次用輻射艙攻擊我們,那我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死了,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應該是,他們沒有關閉輻射室的門,導致我們剛才在輻射室里搞出的大量輻射物質(zhì)在源源不斷地外泄。” “這不可能?!蹦峥ê芸鞆膶I(yè)角度否決了安琪的論斷,“士兵們不會放任輻射室的大門敞開的,因為即便沒有被輻射光線直接照射,正常人的身體在高濃度的輻射環(huán)境下也撐不過五分鐘,他們不關門難道是想死嗎?” “那是輻射室,不是別的什么地方,士兵身上會有輻射室的鑰匙嗎?我猜只有研究員會有。” “可研究員難道會眼睜睜看著士兵們就這樣死去嗎?他們既然知道我們在‘生活區(qū)’,距離他們遠得很,那么從門縫遞個卡鑰出來總能做得到吧?” “他們做得到,但是這種行為對完全安全的他們來說過于冒險?!?/br> 莫尼卡不能茍同:“安琪,你不要把所有人都當成你。就算奧汀不同意,大多數(shù)人還是會想辦法把卡鑰遞出來?!?/br> 安琪瞥了他一眼:“是的,所以我并不是說他們不愿意,只是說他們沒必要冒這個險——你有沒有想過,即便輻射物質(zhì)在外泄,那些士兵也不會死去,因為他們有著我們所沒有的裝備。” 莫尼卡頓了頓,然后飛快地接道:“防護服?” 安琪環(huán)顧四周:“所以他們現(xiàn)在沒有專注于追殺我們,是因為環(huán)境中的輻射物質(zhì)越來越多,他們的身體吃不消,于是不得不先考慮自身安危,去取防護服去了。那么下一個問題——這些士兵每周從巨蛋趕到這里來工作,又從這里回到巨蛋中生活,防護服對于時常穿梭于沙漠中的他們來說算是一件生活必需品,這樣的東西他們一般會放在哪里呢?或者說,當他們發(fā)現(xiàn)環(huán)境十分危險,他們會躲到哪里去呢?” 莫尼卡看著她,喃喃應道:“士兵宿舍?!?/br> “沒錯?!卑茬魈撊醯匦π?,“你看,辦法總是會有的,現(xiàn)在把耳朵貼到地面上,好好聽聽哪里有腳步聲吧。是時候換我們?nèi)フ宜麄兞??!?/br> 第45章 報應,無聊,甩開了 阿爾文在禁閉室中待了許久,墻壁材料良好的隔音和防輻射效果使他對外面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他逐漸意識到一件事情——現(xiàn)在早已過了他的禁閉時間,卻沒有人來放他出去。 這在軍規(guī)森嚴的部隊里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除非他的戰(zhàn)友們已經(jīng)無暇顧及這里還有個被鎖住的人。 阿爾文想了想,在一片黑暗中站起來,用藏在皮鞋下的刀片挑開禁閉室的鎖芯,然后開槍打壞了禁閉室的門鎖。 幾乎是在門開的一瞬間,阿爾文便痛得腿腳一軟,全賴他反應飛快地扶住墻邊才沒有當場跪下。 下一秒他就把禁閉室的門重新關起來了。 周身重新恢復黑暗,只有身上的痛感提醒他剛才看到的一切不是做夢——他看到一個不太相熟的士兵倒在地上,脖子上被開了四個大大的血洞,不像是槍傷,倒像被野獸撕咬留下的傷口。 再聯(lián)系奧汀離開時說的話——要對安琪進行第三次照射——阿爾文合理懷疑那是安琪的手筆。 所以安琪是在第三次照射中失去理智了嗎?然后輻射艙厚重的透明墻終于也關不住她,被她給逃了出來? 這么說來,外面顯然瀕臨超標的輻射量也就有了解釋,大概是安琪破墻而出造成了輻射物質(zhì)外泄。 阿爾文嘆了口氣,坐回那張簡約的座椅上。 禁閉室離寢室并不遠,以他的體能,迅速穿過走廊到寢室取防護服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最多可以保證“不死”。 在高濃度的輻射下,如果遇上了發(fā)狂的萬能體,他是絕對無力招架的,或者說即便他順利取到防護服,也會因輻射傷而暫時失去行動能力,那么最好的選擇或許是繼續(xù)留在這間禁閉室內(nèi)。 以上是阿爾文作為一個士兵,在非常狀況下做出的判斷。 而作為一個有感情的人,他也飛快地梳理了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他們一手制作的怪物終于跑了出來,實驗室內(nèi)亂成一團;士兵、研究員死的死傷的傷,這或許可以算作是報應。 被打壞的門不再像之前一樣嚴絲合縫,輻射物質(zhì)在細細密密地滲透進來,同時阿爾文隱約聽見來自萬能體喉嚨中的那種特殊的嘯鳴聲,以及來自戰(zhàn)友們的慘叫聲。 他的皮膚表面開始疼痛,各種痛苦的聲音持續(xù)地鉆進他的耳朵。 阿爾文拉開了槍支的保險,戒備著隨時可能被打開的門。 或者說他還有一種想法,就是在無法承受的某一瞬間,用手上的槍進行最后的自我了斷。 與此同時,安琪和莫尼卡已經(jīng)隨機地進入了一間寢室,飛快地干掉了兩名正在里面穿戴防護服的士兵。 之后安琪從一張床下找到了裝有防護服的箱子,三兩下給自己穿了起來,這才松了口氣地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而莫尼卡無暇管她,只是翻找著每張床的床頭床尾,把所有疑似大門鑰匙的卡鑰全部搜羅出來。 可以發(fā)現(xiàn),根據(jù)職務不同,每個士兵所擁有的卡鑰不同,但是有三張卡鑰在每個士兵那里都重復出現(xiàn)。 “所以出去的門禁可能是三道?!卑茬鲹巫〈惭叵胍酒饋?,但雙腿就像打了麻醉一樣,已經(jīng)軟得幾乎失去知覺。 除此以外她還覺得困,想睡覺,但很顯然這一睡可能要陷入永眠。 所以她倒也沒把這種想法說出來,她只是舔了舔嘴唇,在防護服里說道:“我好渴?!?/br> 莫尼卡看看四周,找到了士兵用的水杯和水壺,倒上水之后蹲下去從安琪腰側(cè)找到了進食管,把管子一頭放進水杯里,嘴上說著:“嘴邊那里有根管子,你可以喝水了?!?/br> 于是安琪便癱坐在地,靠著床邊喝了幾口。 水溫適宜,喝完之后困意更濃。 也不知是放棄了還是怎的,安琪忽然沖莫尼卡“咯咯”笑了兩聲,然后調(diào)笑道:“你對防護服的結(jié)構(gòu)很了解啊?!?/br> 莫尼卡幫她把進食管的末端塞回防護服里,敷衍道:“我畢竟還是個學化學的?!?/br> “不對吧,這可不像是市面上能買到的防護服?!卑茬髡f著低頭看看自己肩側(cè)的數(shù)字標識,“我進來前市面上售賣的是十代,皮克西西實驗室用的是十一代,而現(xiàn)在這件軍用防護服是十二代,從時間角度來看,你本不該在被抓之前接觸過這么新型的防護用具,除非……” 莫尼卡忍不住打斷她:“你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呢?只是為了證明你聰明嗎?” 他蹲下來,示意安琪到他背上去:“快點吧,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如果你說得對,那外面已經(jīng)布下天羅地網(wǎng),但他們應該也不會對‘寶貴的實驗品’直接開火,而是考慮活捉。或許我們可以有個談判的機會,說到底還是要你來,但愿你不要把我當成什么籌碼來換取自己活下去的機會?!?/br> 安琪哭笑不得:“怎么,我長著一張會殺了你的臉嗎?” 莫尼卡沒有否認:“你能毫不猶豫地殺了旁人,當然也能不擇手段地害死我。我早說了你就是個瘋子,你根本沒把自己當成人類的一份子,你覺得自己高于人類,從這個角度來看,你和皮克西西沒什么兩樣?!?/br> “看來你是不裝了,你對皮克西西確實很了解,沒猜錯的話你應該也知道不少關于普里克的事。”安琪始終靠床坐在那里,沒有動彈一下。 她說:“你走吧,你比我更有希望活下去。” 莫尼卡立刻轉(zhuǎn)回頭來,一臉的不可置信:“你在說什么?” 安琪費力地抬了一下手,然后又放下:“如你所見,我傷得太重,繼續(xù)跟著你只能成為拖累,最后兩個人都逃不出去?!?/br> 莫尼卡完全懵了:“你在說什么,我怎么可能丟下你一個人?而且我、我根本不知道出去之后該怎么辦,我……” 安琪沖他笑笑:“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也沒有把我當成人類,你好像認為我無所不能,而且還覺得我不會死。莫尼卡,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而且如果現(xiàn)在身受重傷的不是我,是別的什么人,你應該會顯得更關心他的傷勢一些?!?/br> 安琪看著莫尼卡,說出了一個事實:“莫尼卡,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快死了?!?/br> 莫尼卡的手腳開始發(fā)寒,他逐漸開始相信安琪真的不會給他任何幫助,剩下的路他真的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了:“不行,你說的話可一點也不像一個快死的人……” 安琪微微聳肩:“是的,因為我不在乎。人既然活著,就總要想法子給自己找事做,皮克西西想到的是挑起鐖武戰(zhàn)爭,結(jié)果就是把星球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成為世界的罪人。我可沒有他那股干勁和志向,我只想一步一個腳印地把自己的日子過下去,當然,如果過不下去,那就算了。我沒什么特別留戀的東西,這世界對我來說本就很無聊?!?/br> 安琪說:“我因常青藤大學的例行游學來到奇斯卡,又因空中大搜捕被滯留在西半球,我想過逃回家鄉(xiāng),但難辦的是在我的逃亡途中加入的人越來越多。那些人,我不得不依靠他們才能生存,但是為了能讓我們的團體最大限度地逃離,最終我總要做些自我犧牲。這我已經(jīng)挺習慣的了。” “但是我也沒想過多地進行什么自我表彰,因為我確實在拯救別人的過程中獲得了巨大的成就感。有時候覺得如果我活著就是為了這個,那倒是也不錯,所以拜托你不要向我道謝,更不必覺得有什么對不起我?!?/br> “我還是那句話,是因為你向我求救,我才決定了要救你。是你說你必須為你的恩人而活,我才帶你一起找出路?!?/br> 安琪說著閉起了眼睛:“快點走吧,可能你也不能比我多活多久,又或者你依然會被抓回來,但反正帶你到這里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說起來我倒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把你教育得如此正直,但這和我也沒什么關系了?!?/br> 莫尼卡趕忙晃了晃她的肩膀,說話明顯在抖:“不要,安琪,你不要睡覺,醒醒……” 而安琪只是最后說道:“比起我來說,像你這樣的人活著,才能讓世界更有希望一點吧?!比缓蟊闵碜右煌?,因失血過多而陷入了深度昏厥。 莫尼卡曾無數(shù)次想過如果安琪丟下他一個人跑了,他要如何死死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被甩掉。 但是他沒想到真正掉隊的會是安琪。 確定安琪已經(jīng)叫不醒了之后,莫尼卡站起身來,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這里是士兵宿舍,再不行動起來很可能被堵在這里出不去,而他手上有著大門三道門禁的卡鑰,他確實可以離開這所實驗室。 但是安琪說得沒錯,外面必然已經(jīng)布下軍隊,他的速度即便再快,在被腳鏈牽扯的情況下能否突出重圍并甩開追兵? 這聽起來有點扯,但他現(xiàn)在真的想不到更靠譜的辦法。 至于沖出去之后的出路,莫尼卡倒是明確——這也算是安琪給他的提醒,他在s盟頂尖的科研團隊中是有熟人的。 同在這片無輻區(qū)內(nèi),有著一片鎖水劑試驗田,在大轟擊后將他抱上飛行器的沃爾夫先生就在那里參與試驗工作。 只要能活著見到沃爾夫先生,他就安全了。 這么想著,莫尼卡站起來做了幾次深呼吸,低頭看了看防護服面罩下安琪毫無血色的臉龐,然后揣著三張卡鑰離開了這間士兵宿舍。 尋找實驗室的正門其實并不難,因為那些穿戴好防護服的士兵大多已經(jīng)集中在正門附近,端著槍四下戒備。 莫尼卡這才意識到這所實驗室內(nèi)遍布監(jiān)聽設備,他和安琪所謀劃的一切可能已經(jīng)被聽了個七七八八。 但是在現(xiàn)在的礷輻射環(huán)境下,再多槍支彈藥都沒有意義。莫尼卡在這里就是無敵的,他只需要撕破士兵身上的防護服,便可以讓他們失去戰(zhàn)斗能力,并在五分鐘內(nèi)痛苦死去。 所以他確實這么做了,但是其實看見那些士兵驚恐的表情,看著他們倒在地上身體扭曲,便足以讓莫尼卡精神恍惚。 他會開始思考面對這樣的一個世界,活著究竟還有沒有那么重要。 安琪確實比他更清醒明白,或許正是因為早早知道這世界有多么令人絕望,所以她才下得了狠手,而對于一個早就愿意舍去生命的人來說,一切當然會趨近虛無,于是便沒什么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那么接下來,是時候面對更強大的敵人了。 莫尼卡從懷里掏出卡鑰,準備去刷開第一道門禁,但在卡鑰的磁點和門禁匹配上之前,他的手突然瑟縮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現(xiàn)在這算不算是被安琪給甩開了? 第46章 追殺,歡迎,油煙味 “你自己就沒有腦子嗎?” “我說什么你就要信什么嗎?” “沒人有資格指責一個人為活著而做出的所有努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