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元是才玩耍了過來，臉上泛著紅。比起只是清麗的明華，她生得更像賀意，還未長開就已看出將來的絕色。

    而臉上掛了傷痕的阮三更像穆貴妃，難怪太后歡喜他倆，說像極了菩薩前的金童玉女。

    一到了亭苑處，賀元甩開阮三汗淋淋的手，問他：“你干嘛欺負(fù)他?！比钊冻鲆豢跊]換完的奶牙，笑開道：“他那母妃又生事，我得讓他曉得，招惹我母妃一次，我就揍他一回，讓他幫他母妃長張教訓(xùn)?！?/br>
    賀元覺得阮三可威風(fēng)了！捂著嘴笑：“你小心被舅舅罰。”阮三滿不在乎：“比起那個書呆子，父皇可更喜歡我，怕什么，大不了又被禁足?！?/br>
    說此，阮三將手往身上袍子蹭蹭，又牽起賀元：“被禁足我不怕，就怕父皇像上回不讓你見我?！?/br>
    “那倒沒事，你可好陣子見不了我。”賀元道。

    “你能往哪兒去?！比钊恍?。

    這是亭子的西角，賀元站在一地的牡丹旁，興奮地連轉(zhuǎn)一個圈：“可遠(yuǎn)的地方！”

    阮三覺得她可愛，又覺得這些花可恨。一把拽下朵開得正盛的牡丹，在手里撕扯一片一片，他嘟囔：“我可去不了遠(yuǎn)地方，你就不能等祖母回來，她說了要帶咱們?nèi)デ鍧舅?，那也遠(yuǎn)呢！”

    太后一年要去好幾次佛寺，又不只到一處。被關(guān)在皇宮與長公主府的阮三賀元年年就等著太后發(fā)恩帶了他們?nèi)?，一年又一年，就是等不到?/br>
    阮三又有幾分羨慕：“那你可不用再聽小舅舅上課，他越發(fā)啰嗦。”

    皇子皇女的啟蒙先生正是寧國侯次子穆俞，他是世家里少見考過科舉的。雖然才學(xué)不是頂尖，但為人甚是老實穩(wěn)重，讓阮三這個嫡親侄子也耍不了滑討不了好。

    聽此，賀元一拍阮三被扯爛的袍子：“是呢，沒人陪你逃學(xué)?！?/br>
    兩人又接著嘀嘀咕咕好一陣，到要走時，賀元突然想起今天府里聽的新詞，問阮三：“什么是通房?！?/br>
    阮三揉著腦袋想半天應(yīng)她：“就那個討厭鬼阮七的娘，她就是通房！”賀元睜大眼，問：“阮五的娘也是嗎?！?/br>
    阮三搖搖頭：“阮五的娘又不是我娘丫鬟，阮七她娘是丫鬟呢”，賀元似懂非懂點了頭。

    等賀元回府，就出發(fā)。說是金都城外的莊子，到底沒有離開金都管轄。

    起先是騎馬，賀元坐在賀意的懷里，賀意給她說了好些素日沒聽過的話。

    “元元，那兒一點也不遠(yuǎn)，我只是想讓你看看四方城外的人景，你還小，哪能如她們一樣將心早早困在此處?！?/br>
    這個想法明華是知道的，明華卻譏諷他：“你去吧，你去了就曉得她到底是屬于哪，你怪我疏于管教她，可你想想你?！?/br>
    長公主府自是和別的府邸不一樣，賀意出不了仕，偏偏明華一身能耐。掌權(quán)者的調(diào)換，唯一的獨女竟還是給了奶嬤嬤教導(dǎo)。明華有什么法子，她得不了閑，難道還要家中那個本就委屈不行的駙馬好好相妻教女，別見天畫那些山水圖。

    賀元生得嬌嫩，坐馬不過一小會兒就被顛得疼，只得回了馬車昏睡，這一睡幾天就到了莊子。

    這莊子是果園，靠著青山秀水，又臨著幾個小鎮(zhèn)，甚是繁華。

    賀意想讓賀元看看除了世家之外的生活，這對他也是第一次，他生于百年世家，雖早已敗落也在金都排的上名號。

    他們做了平民打扮，說是深入市井。沒幾日別說賀元呆不慣了，賀意也有些不自在。

    賀意只好將賀元丟給張嬤嬤，躲去莊里繼續(xù)畫那山水。他是瞧上了臨著莊子的座大山，他從窗間抬眼就能見。這山生得普通，偏在這窗下有別的意趣。賀元跑來撒嬌說無趣，他只好擱下筆，將她抱來，讓她看這窗外一景。

    看來看去，賀意又讓賀元下筆。這不是他第一次教賀元，賀元卻也真不是畫畫的料子，揮著筆墨玩耍起，讓賀意有幾分無奈。

    見面上畫紙成一片狼藉，兩父女你看我我看你。還是賀元提議，她說她畫不好山圖是因為沒仔細(xì)見過那座山，她要進(jìn)山里玩。

    賀意沒法子，又讓下人準(zhǔn)備好，第二日就帶了賀元上山。賀意畫山向來不愛深入里去，少了縹緲的遠(yuǎn)望哪來自得寫意，這一趟不僅他敗了興，賀元也沒得趣。

    賀元是在宅院里嬌滴滴長大，上山連腳也不肯下，何況長成的草木既沒天生長出奇特更無人工雕琢，遠(yuǎn)不成景致，只是一派荒蕪與凄冷。

    她自是畫不出來，又解釋：“這山長得太丑，我看爹爹你也下不了筆?！?/br>
    誰想這話倒成真，莊子這幾日，賀意的畫更是一個角也沒好，被他揉捏團丟了開。最后只得又帶著賀元灰溜溜回了金都城。

    明華偏又故意找賀意拿畫，說要看他帶賀元學(xué)的到底是什么百態(tài)。賀意難得變臉，與明華斗了嘴，說下次定要離金都遠(yuǎn)遠(yuǎn)。

    明華便跟明鏡似的嘲賀意：“我倒是知道元元隨了誰，你還是世家精心培育的嫡長子，這般天真。你當(dāng)你此行敗興只是因去的只是個莊子，我告訴你賀意，你的心在金都，你哪兒也去不了。”

    賀意甩袖離去。

    還是晚間，明華摟著賀元睡，待她睡著，低聲道：“你是我養(yǎng)成的人間富貴花，哪需曉得世間百態(tài)，你自會一直坐在權(quán)貴頂端受人百般寵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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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從這章開始少年故事。

    如果看不習(xí)慣我再想想要不要分卷。

    第25章 25、放紙鳶

    阮三曉得賀元回來后，一早就溜出宮來，去長公主府找賀元。

    賀元這些時日晨課停不少，但下午的騎射就算要停，賀元怕也不干。阮三知道賀元歡喜騎馬玩耍，他特地來接她去宮里。慶幸的是，明華早出門去了幕僚處，阮三是怕這個對自己有些刁鉆的姑母。

    賀元向來渴睡，現(xiàn)今還在秀水苑里睡懶覺，之前宮里上學(xué)時她老起不來。阮三熟練地一丟外袍就往里鉆了進(jìn)去。張嬤嬤見此有些發(fā)愁，常言七歲不同席，兩人還照著小時候來往總得有些不好，她想什么時候得提一提。

    他倆雖然同歲，阮三已比賀元高了小半個腦袋。他看著賀元緊緊閉著眼，紅唇微嘟，帶著嬰兒肥的臉蛋上還睡出了印子，覺得她再可愛不過。學(xué)著偷瞧過父皇母妃睡覺的樣子，將賀元費力摟在懷里，也閉起了眼。

    賀元是被熱醒的，一睜眼就瞧見將她箍得死勁、腦袋還靠過來的阮三。見動不了，眼珠子一轉(zhuǎn)，賀元就要使壞，往阮三手臂咬下一口，把阮三給疼醒。

    只著了內(nèi)衫的阮三卷起濕潤了塊的袖子，就見一個淺淺牙印，賀元還在那笑。阮三不服氣，從被窩里拽出賀元白嫩如藕的手臂，也要咬口?？此强谝舨坏敉甑难?，賀元嚇壞了，險些落眼淚。阮三這才作罷，又撓她癢癢，這回，賀元扭動不停，倒是笑出了淚。

    他倆在床榻里鬧騰，外間的嬤嬤丫鬟也聽見，就要打水進(jìn)來伺候。

    見賀元被丫鬟碰這碰那乖巧不行，阮三幾分心動：“元元，你好久沒住我的雙竹殿，下午騎了馬你別回府，晚上我給你洗臉梳頭?！?/br>
    賀元橫他一眼：“你去拿你大姐的娃娃玩去，我才不要你伺候，娘早說了不許我和你一塊兒睡?！?/br>
    一聽明華的名字，阮三就有些膽怯，不敢再提，只嘀咕：“還是以前好，咱倆見天睡一塊都沒人說?！?/br>
    等擺了午膳，又看賀元吃完，這才進(jìn)了宮。

    進(jìn)宮還早，兩人先去了萃蘭宮。

    穆貴妃在處理宮務(wù)，幾個嬤嬤不停匯報著什么。見他倆一進(jìn)殿，面上就笑了開，她手一招：“我當(dāng)是哪來的一對寶貝，元元出去玩得可好?！?/br>
    賀元懵懵懂懂搖頭，說一點不好玩。穆貴妃一點她額頭，又從果盤里拿出一個小橘子，也不叫宮婢，自個兒用那磨得仔細(xì)涂滿丹寇的十指剝開。

    橘子滲出點汁水來，在穆貴妃手指上格外刺眼。穆貴妃將它遞給賀元，又拿了手絹輕輕擦拭。賀元捧著橘子，分了阮三一半，兩人乖乖坐那，又有宮婢伺候吃起其他的果兒。

    穆貴妃又將頭轉(zhuǎn)向嬤嬤們，示意繼續(xù)。

    “到底沒皇子跟著進(jìn)冷宮的先案，不曉得這份例?！币粋€嬤嬤小心翼翼問道。

    穆貴妃眼神流轉(zhuǎn)，溫聲道：“按往常吧，圣上子嗣少，可別輕慢。哎到底是個奴婢出身哪懂得什么寵愛輕重，她進(jìn)冷宮也無妨怎么給耽誤了孩子。”

    阮三嘴里還沒咽下橘子，興奮開口：“我曉得這個，這個叫通房?！蹦沦F妃卻變了臉，斥他：“你既是帶了元元去學(xué)課，作什么懶，還不趕緊走?！?/br>
    賀元不曉得狀況，就又被阮三拽了出去，阮三是聽穆貴妃話的。

    見他們一走，穆貴妃將周遭的果盤一揮而落：“主母的丫鬟那叫通房，我一個妾的丫鬟?！?/br>
    騎射課在宮里的御場，授課的是阮五舅舅，李將軍的二子李熠。他比穆俞好，還會開玩笑，就是對阮五格外嚴(yán)厲。

    可憐愛書的阮五與愛武的阮三沒換個家室。

    穆貴妃出自世家，賢妃是將門之后，再加早些年逝去的清貴出身皇后，今上倒是給后宮安排的四角俱全。

    路上，賀元問阮三：“你打他那事舅舅不知道嗎。”

    阮三當(dāng)即大人似的嘆口氣：“父皇怎會不曉得，他連解釋都不聽我講，就逼我照著舅舅給的書卷抄。你走那幾天我抄成了個傻子不說，李熠還曉得我欺負(fù)他侄子，特意騎射課上折騰我，也幸得我啊有天分?！?/br>
    賀元踢他一腳，嫌他自夸不停。

    突地，阮三停下來，拉著賀元往側(cè)旁看去：“元元你曉得那是什么?！?/br>
    他指的地方陰深深，遠(yuǎn)遠(yuǎn)望去到處枯木雜草，連個宮婢也無。

    “是冷宮，元元，欺負(fù)我娘的小通房進(jìn)去了，等她那寶貝兒子大些我就要收拾他?！?/br>
    賀元恍惚想起紙鳶，又一閃而過，她笑著朝阮三手打去：“小心被舅舅罰?！?/br>
    等到了獵場，李熠已換了騎裝。阮五與阮青阮曼正跟著牽馬奴走來，見他們過來，阮五冷哼一聲掉頭而去。

    阮青阮曼兩人都是近十歲的年紀(jì)，已有了婀娜少女姿態(tài)，她們對阮七不錯，也不得罪阮五。這大抵也是因為自己母妃位份不高的緣由，對賀元卻沒那么殷勤。畢竟她們出身不顯但好歹出自皇家，賀元雖是公主之女，到底父家非宗室。

    此時賀元也不過梳著包包頭的女童，雖生得貌美還一團孩子氣，阮青與阮曼面上才不稀罕給賀元難堪。

    賀元倒是有些羨慕她倆擅長詩詞。她若是如此，定不會讓賀意雞同鴨講、一身的才氣竟沒個傳人繼承。

    因兩個公主已初顯少女風(fēng)華，李熠不敢放肆，都是讓身旁的女官代為教導(dǎo)。賀元還小，他伸手就要撈她起來上馬，被阮三跳腳阻止，阮三似個護食的崽子，對李熠吼：“七歲不同堂，李先生你得注意些，那不是還有女官嘛，叫她們來。”

    李熠聽得一愣一愣，滿額青筋暴跳，若不是皇子，他早拿手上的鞭子抽去。

    阮五在旁添油加醋：“你當(dāng)個寶貝，我舅舅哪里稀罕，我舅舅可是歡喜愛文雅的女子，哪里如她，筆墨半點不通，丟死賀大家的臉。”

    李熠一鞭就抽去他侄子的馬上，讓他被馬奴牽著趕緊滾蛋，這狗屁不通說得他臉都發(fā)熱。偏賀元還瞪大眼睛，對阮三告狀：“阮三他罵我?！?/br>
    馬上的阮三咬牙切齒，一腳踢了馬奴，讓往前去，又放狠話：“元元，一會兒我揍死他?！?/br>
    還當(dāng)著人家舅舅的面呢，李熠搖了搖頭不準(zhǔn)備去管。

    因這群皇子皇女還小，再小的馬也不敢讓他們親自跑去，馬奴牽了幾圈就又回來。

    阮三不樂意，不肯下馬，大嗓門鬧：“李先生，我要單獨騎馬，要單獨騎馬?！辟R元也覺得不痛快，跟著就要吵嚷。

    阮青面色不適，她不怎么喜歡騎馬，就拿小馬鞭一戳阮曼，等著阮曼給她出頭。誰讓阮青是今上的頭生女，阮曼只得做了跟班。

    “元元表妹，先生教哪我們學(xué)哪，出了事可怎么辦，你別任性?！比盥簧担桓胰ゴ淋浭磷淤R元。

    賀元一聽，低了頭，就不敢再跟著阮三起哄。

    明華常說，雖你是我的寶珠子，但得也有些分寸?；适易铀脽o論受寵與否都是你舅舅的孩子，可別去惹事。

    誰想，一馬鞭朝阮曼打來，也幸得馬奴拉得快，阮曼才沒挨了上去。阮曼臉色發(fā)白驚慌失措看著阮三，阮三高昂起頭：“元元哪里任性，你們才任性，非耽誤李先生授課，要不是你們，我們早學(xué)得更多呢。”

    阮五卻要幫阮曼出頭：“阮三你又要被罰抄書了！”

    “告狀精”“打人精”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對罵。

    阮青不開腔，李熠表情也不耐煩起。阮曼曉得阮三的母妃與母家她是一個指頭也得罪不起，只得暗咬下唇強笑道：“三弟說得對?！?/br>
    這事兒就算了了。

    不過騎馬一事，到底李熠沒同意，又說等他們再大兩歲。這空許諾倒是讓阮三安靜些，緊緊跟著賀元，怕她又被欺負(fù)了去。

    一下課，阮五還記得阮三的狠話，溜得直快。氣得阮三給賀元講：“這個書呆子越來越卑鄙，果然是書看多了，像我那小舅舅。”他說了一半就不說了，眼睛直溜溜轉(zhuǎn)，像是對抄書的恐懼。

    賀元晃著他的手：“你下回收拾他，我們?nèi)シ偶堷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