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為何突然想玩起這個，阮三也應(yīng)她，兩人就去御花園里。

    紙鳶是宮婢細(xì)細(xì)挑來，顏色鮮亮，又大小適宜，正合了心意。阮三是想兩人一齊拽著玩的，賀元不肯，要一人一個紙鳶，各放各的。

    等紙鳶一齊飛上空中，兩人跑得氣喘吁吁，招搖好會兒。

    誰想，半空中，兩只紙鳶忽的絞在一塊兒，阮三皺眉就讓太監(jiān)拿剪子來。他對賀元討好道：“元元我這個飛得高，我把你的剪了，我們一塊兒玩?！?/br>
    賀元才不肯，嘟起嘴，就把線丟給身旁的宮婢，又從太監(jiān)手中搶過剪子，竟將兩只紙鳶一齊剪下。

    阮三也不生氣，丟了過來戳她嘟著的嘴：“你看你小狗似的，元元你對他們也得對我這般呀，不然我不在他們欺負(fù)你怎么辦?！?/br>
    賀元看著掉落的紙鳶，跑了去。

    她是遠(yuǎn)遠(yuǎn)看見有個小小人影一閃而過，正要仔細(xì)看清，突然“啊，阮三”一聲叫出來。阮三帶著宮婢急忙跑來，卻是賀元捂著嘴，眼中含了水汪汪的淚水，她含糊道：“牙，牙掉了?！?/br>
    賀元門牙早就有些松動，沒想到竟這么掉了下來。宮婢自是去叫太醫(yī)，阮三憋了笑，哄她：“元元，你張嘴，我看看?！?/br>
    “嗚嗚丑，丑，不要?！辟R元搖著頭，阮三卻故作大人的正經(jīng)：“你前幾天還尿床呢，我曉得，我不笑你?！辟R元才難堪的張開了嘴，好好的菩薩身旁的玉女竟沒了牙。

    阮三卻覺得他的元元真是可愛死了，讓他歡喜得不行。

    這下兩人哪里還有放紙鳶的心，又往萃蘭宮回，臨到時阮三突然又被圣上叫了去，怕總歸是阮五告的狀。

    穆貴妃正和幾個嬪妃談笑，她生得是真的好，在這些姿色各異的嬪妃里也是拔了尖。

    賀元被宮婢嬤嬤們簇?fù)碇M(jìn)來，小小個人更是玉雪可愛，讓人一見就心生歡喜。穆貴妃面上就笑了開，她那涂了丹寇的手一招：“元元怎么你一人，三兒去哪了。”

    賀元過來蹭了蹭她的手，含含糊糊喊了聲表姑姑。

    幾個嬪妃堆著笑夸起賀元，她們難得看她一面，說賀元越發(fā)像那玉女仙童。賀元喜歡別人夸她，笑得連嘴也忘捂，將那剛空的門牙給露出，引起這些人一番大笑。

    賀元嘴巴一嘟，委屈不行，說告阮三去。

    “去，去給他告狀去?！蹦沦F妃一點賀元的腦門，嗔怪道。賀元一走，穆貴妃就似怨似賣弄講：“兩人好的跟什么似的，前幾日本宮就笑她幼時的趣事，三兒竟板起臉來訓(xùn)我，你們呀可得小心?！?/br>
    這些嬪妃無子也無寵，自是賠笑，說到底是一塊兒長大。

    第26章 26、臟死了

    賀元的舅舅瑞德帝，雖和明華龍鳳胎，生得并不相似。他太蒼白，又病弱，長年累月咳個不停，好似是從娘胎里就帶來的病。

    不像明華，比他康健，在前朝也遠(yuǎn)比他受寵。

    瑞德帝是喜歡賀元的，不僅免她禮節(jié)，見她都是抱在懷里。賀元卻有些怕，這是賀意教她的：“君是君，臣是臣，你得敬著。”

    他說給她聽，又是像是說給一旁的明華。明華不理睬，給賀元說：“別聽你爹胡說，那是你舅舅?！笨少R元小，被嚇著了，對著瑞德帝一點不敢放肆。

    就像現(xiàn)在，她也不敢去承金殿找阮三，只讓張嬤嬤抱她去了雙竹殿里。

    雙竹殿的人是看著賀元長大的，見她也親熱得很，都想逗她發(fā)笑，是從萃蘭宮傳來的消息，曉得這位小郡主掉了牙。

    賀元氣鼓鼓，邁著短腿一氣跑去內(nèi)殿往阮三的被褥里鉆，張嬤嬤哄她都不理睬。

    還是過了好久，賀元都要睡著，聽見外邊一陣喧嘩好不吵鬧，曉得阮三回來，才悄悄露出了一個小腦袋。

    張嬤嬤在旁直嘆氣。

    阮三風(fēng)一樣跑進(jìn)來，豁著嘴就笑起，他是有梨渦的，一笑一閃，讓娘娘們見了都?xì)g喜都想戳一戳。

    他今日這一笑卻不同，門牙竟也沒了一顆，笑著都漏風(fēng)。

    賀元一把坐起，眼睛亮亮的，嘴也不捂了：“你也掉了牙！”

    誰想，跟在阮三后面的嬤嬤卻語氣古怪道：“殿下一回殿內(nèi)，貴妃都沒見，一聽娘娘們嘲笑郡主，轉(zhuǎn)身就把自己的牙硬生生給扯了，奴婢的祖宗，貴妃曉得要氣出病來！您這牙長不好可怎么辦。 ”

    阮三轉(zhuǎn)身理直氣壯道：“你不給母妃說，誰曉得，我這牙本就要掉！讓它快些罷了?！?/br>
    他這話說得天真，雙竹殿的事哪能瞞住萃蘭宮半點。

    張嬤嬤給嚇得不行，連問太醫(yī)可叫了，那嬤嬤看她眼滿是嘲諷。

    阮三一溜爬上了榻，見賀元被嚇得小臉發(fā)白，對著他要哭不哭，這才生了大氣，將榻邊物事一砸：“都滾出去?！?/br>
    嬤嬤們互相看了眼，行禮退出內(nèi)殿。

    賀元伸手想往阮三的嘴里摸，又有些怕，方才還亮著的眼剎那包滿了淚。她的眼生得不像她的爹娘，像瑞德帝，似帶了小勾，一含淚眼尾都是團(tuán)暈紅。

    阮三慌張起來，揮著手就給賀元抹淚，他的手帶了墨跡，將賀元抹成了花臉，一看笑個不停。賀元不曉得笑什么，擔(dān)憂問：“你以后長不出牙可怎么辦?！?/br>
    阮三臟兮兮的手接著往那暈紅處按了按，他覺得好看，聽此拍了拍胸脯保證：“長不出我就再不張嘴，你代我說話。”

    賀元苦惱極了，推他：“你話那么多，說起來可累?！?/br>
    兩人就又笑鬧開來，阮三笑她的花貓臉，賀元笑他的門牙。等止了笑，阮三才說瑞德帝方才叫他去練字，看了他抄的書氣得不行，不過沒練多少明華來了，他再沒比這時歡喜過姑母。

    賀元一聽明華進(jìn)了宮，就要去找，阮三卻不讓，兩人正拉扯，穆貴妃帶著好幾個太醫(yī)急匆匆進(jìn)了來。

    穆貴妃滿臉都是怒火，對賀元都有些遷怒。誰想一來，見兩人一個花臉一個傻樂，正嬉鬧不停。一腔火氣竟就這么壓下去轉(zhuǎn)成無奈。

    “你呀你真是要氣死本宮！”

    阮三偏還犟嘴：“那幾個娘娘再敢笑，我給她們牙也拔了。”

    真真?zhèn)€混世魔星，穆貴妃頭痛不已，讓宮婢去打水，又看太醫(yī)給他們分別上了藥。

    見太醫(yī)說無甚事，穆貴妃才放下心來，摟著賀元斥責(zé)阮三，賀元嘟起了嘴：“你真壞，把我臉都給弄臟?！?/br>
    阮三笑得臉泛紅，蹦下榻，討好道：“元元，別氣，咱們?nèi)グ蜒纴G了?！?/br>
    穆貴妃哪里看不透他是想出去混玩，她也縱他，將賀元往榻下一放，慈愛道：“元元，去吧。”

    待兩人領(lǐng)著宮婢嬤嬤往外一走，穆貴妃才復(fù)一臉沉色，身側(cè)的心腹劉女官小心翼翼發(fā)出聲：“太后是早生了此心，等她老人家回來，多半是要提的?！?/br>
    穆貴妃擺了擺手：“本宮不擔(dān)憂圣上，就怕明華心大了。”

    ·

    阮三帶著賀元往后宮里最高處去，那是座廢棄的繡樓，臨近冷宮，傳聞還是上朝時，鎖一個瘋公主的地。

    繡樓被數(shù)不盡的枝蔓環(huán)繞，遠(yuǎn)望去陰森可怖，早前路過此處賀元都怕，何況往這來。

    阮三卻有了理：“門牙是要丟最高的屋頂，才長得好呢。”

    身后幾個嬤嬤見他一本正經(jīng)笑不停，想要糾正他，那是下牙，可不是上牙。

    誰想此時從遠(yuǎn)處跑來一個衣著樸素的小孩，他臉上掛著淚珠，手里拿著小巧的紙鳶。

    正是阮七。

    到底是皇子，宮婢嬤嬤不敢攔，就看阮七急急得過來。他才走好路沒到兩年，跑起來一晃一晃，看得人心緊。

    阮七見了賀元，眼里都是喜悅，像是終于等到了，將紙鳶揮得不停給她看。

    賀元年紀(jì)小，忘性大，何況是這樣不重要的人，她哪里還記得與阮七一齊放過紙鳶。

    阮七花著臉嚷：“玩，陪我玩?！斌@得賀元不行，她看他就像看聽嬤嬤宮婢提過的小叫花，害怕得很。

    阮三一把把她扯在身后，對著阮七吼道：“你竟敢從冷宮偷跑?！?/br>
    一個小太監(jiān)喘著氣正跑過來，他猛地一把拉住阮七，腿一彎立時跪下給阮三求饒：“奴才沒看好七皇子，驚了殿下?！?/br>
    見太監(jiān)不停磕著頭，阮三卻一指阮七，不滿道：“他怎么不跪？”

    小太監(jiān)一聽忙道：“殿下還小，奴才的錯，是奴才的錯”他磕得又狠又響亮，生怕阮三逼著阮七下跪。非如此，他還要分心拽著阮七。偏阮七不停往賀元這兒掙扎，手中的紙鳶還越舉越高，好似怕賀元看不見。

    幾個嬤嬤就要出聲打斷此鬧劇，卻被阮七橫了眼，不敢說話。

    那太監(jiān)沒幾下就磕破頭，出了血。賀元慌張不安，扯著阮三的后腰，不停說：“走了吧，走了吧?！?/br>
    阮三卻不干：“元元，這是犯錯，他活該。”

    哪知此時，阮七借著小太監(jiān)受傷力一松就跑至兩人面前，想繞過阮三去尋賀元玩。他是急得不行，又在落淚：“陪我玩，大了，玩?！?/br>
    阮三本就不喜阮七，此時更加不耐煩，就要抬腳踢去，賀元見了忙將他往后一拉，朝阮七推了把，聲音大幾分：“誰和你玩，你臟死了！”

    她力氣丁點大，偏阮七還是個小小人，一屁股往地坐了下去，哇哇大哭起來。

    阮三見他哭得吵人，準(zhǔn)備拉著賀元走，這才對還一直磕著頭滿腦門血的小太監(jiān)發(fā)話：“讓他給我磕個頭你們就滾。”

    小太監(jiān)抬起滿頭的血，眼神閃過掙扎，最終一步一步爬著往阮七那去，將他按著跪了下來。阮七哪里曉得什么狀況，哭得不停，小太監(jiān)還在那強(qiáng)笑：“七皇子曉得錯了?！?/br>
    阮三這才滿意離去，被他拽著的賀元轉(zhuǎn)頭一望，咬了咬唇。

    嬤嬤宮婢看得更是凄涼，不敢說什么，冷宮的主子不如奴，也就這種命了。

    等阮三一行人走遠(yuǎn)，小太監(jiān)才敢起來去拉哭得越來越大嗓的阮七。阮七一起又發(fā)脾氣將紙鳶往地上扔去，狠狠踩了幾腳。小太監(jiān)不顧傷痛，抱著他，又撿起了小紙鳶，嘟囔不停：“哪里能丟，尋不到您得哭掉奴才的命，上回您偷跑去御花園就險些被發(fā)現(xiàn)，哎，那樣的貴人哪里肯看您一眼。以后咱們老老實實就在冷宮里玩?！?/br>
    阮七在他懷里哭：“騙，騙子?！?/br>
    ·

    阮三沒扔了牙，面上不開心，他的嬤嬤哄他：“三皇子，這上牙是得丟榻底，咱們回殿?！?/br>
    阮三卻給她踹了一腳，他生得壯實，這一腳倒踹了嬤嬤發(fā)疼。

    “今天殿里就你話多”阮三還記著這嬤嬤進(jìn)殿嚇到賀元的事。嬤嬤捂著腿痛都不敢叫，賀元看不慣了，甩開阮三的手。

    “阮三，你怎么越來越愛打人了！”賀元又是不滿又是不解。

    阮三卻掐了把她的臉，埋怨道：“你還要教我，你剛可是想幫那野種。元元你被教壞了，你怎么忘了這些人可和咱們不一樣?！?/br>
    他又拽著賀元往小道旁的石桌石椅上去，不許宮婢嬤嬤們跟來。

    賀元被阮三的話嚇到，乖乖在椅上坐好，聽阮三說話。

    阮三說了好大通不滿：“祖母都說了，咱們是天下最尊貴的人，你怎么能看他們眼色，怕這個怕那個。你連阮曼阮青兩個都要怕，她們算什么東西，叫我聲弟弟都不配，這宮里也就阮五能讓我挨著打下。你再這么膽小下去，我可不和你好了?！?/br>
    賀元玩著自己的手指，低頭道：“我娘說了宮里?！?/br>
    阮三抓住她又小又白的手，擠眉弄眼：“你還聽姑母的，元元，姑母可是對我父皇也敢發(fā)脾氣。今天我才看見，奏折都被她丟了。元元他們都想你學(xué)姑母，那你就該做姑母這樣的人?！?/br>
    賀元最是崇拜明華，聽得眼神迷茫起來，阮三還在那兒說：“奴婢算什么，沒了一個還有，她竟敢吼你，你不打得她明白她早晚欺負(fù)你?！?/br>
    他又說：“奴婢的兒子也是奴婢，最下賤不過，你可不許看他，臟得很?！?/br>
    賀元抬起臉，卻帶了氣：“曉得了曉得了，你不是不和我好，你走，看誰和你玩。”

    阮三將她抓得緊緊的，嬉皮笑臉道：“我可離不了元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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