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好?!卑转{忙不迭點,赤獒走后,他才開始大口喘氣?,F(xiàn)在,他不得不承認,赤獒給人的壓迫感確實要比麋鹿強得多。 * 三月二十,谷雨,焉谷語出生在這一日,因此得名。戚昉不喜“雨”字,便改成了“語”。 焉谷語十歲那年,算命先生說過一句話,她十五歲的生辰得在寺廟里過,這事陳魚記得很清楚,所以她三月初便備好了香火和貢品,打算順道為丞相府祈祈福。 三月十五的清晨,天還沒亮,陳魚就起了,親自安排下人將她備好的東西搬上馬車。 焉谷語獨自一人坐在前廳里用早膳,秀眉緊鎖,粥也沒喝幾口。 她心里思量著,是不是該讓攬月去斗奴場跟赤獒說一聲。不然一聲不吭消失幾天,他肯定生氣。但她一想上回赤獒那奇怪的模樣,又開始猶豫。 這兩下三下一想,時間便沒了。 “語兒,吃好了么。”陳魚進入前廳,關(guān)切道:“夏致已經(jīng)上車了,你若是沒吃好我先去馬車上頭等你?!?/br> “不用,我已經(jīng)吃好了。” 焉谷語起身,同陳魚一道上了馬車。 凌云寺坐落在帝都城外,南面方向,恰好經(jīng)過斗奴場。 馬車路過斗奴場時,焉谷語忍不住撩起車簾看去。 斗奴場大門敞開,一眼望不到底,更看不到暖閣一樓。恍惚間,她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放不下赤獒,不知是可憐他,還是擔心自己和丞相府的未來。 她搖搖頭,堅定地告訴自己,是后者。 這一想,她便放下了車簾。 焉夏致將焉谷語的一切動作都看在眼里,嘲弄地哼出一聲。她昨日找了焉問津三次,想說焉谷語去斗奴場尋樂的事,奈何焉問津?qū)嵲谔?,連用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見她了。不過她昨日去見了辛逐己,也將陸觀棋與焉谷語的事告訴了她。 她承認自己沒用,狠不下心去對付自己的jiejie,只能借助辛逐己的手。 “待會兒到寺廟里,我非要幫你們倆問問姻緣,看是何時才能嫁出去?!标愻~對兩人的婚事尤為看重,她們倆一及笄,她便cao心上了。 焉谷語扯起嘴角,溫柔地笑了笑。成婚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她還是有所期待的,月老究竟會將她的紅線系在誰手上。 第28章 打動她 換完傷藥后,赤獒平躺在床榻上閉目養(yǎng)神,腦中閃過無數(shù)次焉谷語的面龐。 她瞞著太子來斗奴場瞧他,究竟是有所圖,還是真將他當成已故的哥哥。 顯然是前者。 圖什么?這一點他想不通,難道麋鹿能做到太子都做不到的事? 赤獒從衣襟里拿出焉谷語的帕子展開,上頭繡著一簇簇綻放的薔薇,一看便是女子的東西。洗衣的婆子將手帕都洗得發(fā)白了,上頭卻依舊留了一層淺褐色的印子,難看得很,也礙眼得很。 可這是她的東西。 他仔細疊好,重新放入衣襟。 午飯時分,侍者沒來送飯,赤獒坐起身,自個兒走去食堂。途中,他再次撞著了獵隼和張落。 “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銀子?!闭f著,獵隼將手中的錢交給張落,下跪道:“求二管事放我出去,只要見我娘一眼,我立馬回來?!?/br> 張落拿過布袋子掂了掂,輕蔑道:“就這么點兒?獵隼,放你出去一次我可是要挨大管事罵的,還得罰錢,怎么著你也得再給五十兩?!?/br> 獵隼垂落在兩側(cè)手捏得緊緊的,說話的聲音沙啞而隱忍,像是有刀片含在喉間,“二管事,我之前已經(jīng)給過你五十兩了?!?/br> 赤獒靠著石柱子,聽得直搖頭。求張落放人,還不如自殺讓人抬出去來得快。 “你之前給的錢是之前的規(guī)矩,如今規(guī)矩長了,要一百兩。再說了,大管事最看重我,說不準,他發(fā)現(xiàn)我私自放你出去之后會直接踢了我。獵隼,你不能光考慮自己,也得給我考慮考慮啊。” 張落狀似苦口婆心地說著,實際還是要錢。 “二管事,我求你了,我娘真的病得很重,你就行行好,幫我一次吧?!鲍C隼一下一下地磕著頭,低聲下氣道。 赤獒心道,獵隼真是一根筋。這斗奴場里誰不知道,張落最會看人下菜,你急,他只會變本加厲。 不過如此也好,倘若張落是個好說話的人,哪兒還會有他的事。 “唉,別跪了,快起來。”張落裝模作樣地扶起獵隼,假惺惺道:“這樣吧,我問問今日來的客人,他們可愿點你遛彎,倘若沒有那便是你的命了?!?/br> “好?!鲍C隼使勁點頭,感激道:“多謝二管事?!?/br> * 然而事實是,直到日落,獵隼也沒等來張落的消息。 訓練時,他失手打傷十幾個陪練的斗奴。訓師體諒獵隼,也沒太過苛責他,只讓他早點回地牢歇息。 獵隼低著頭,跟個牽線木偶似的,麻木地走回地牢。他咬緊牙關(guān),一拳砸在墻上,直將墻壁打得凹陷進去。 “我可以幫你?!?/br> “誰?”聽得陌生的男聲,獵隼猛地轉(zhuǎn)過頭。赤獒是競場里獲勝場次最多的斗奴,在斗奴場里名氣最大,他自然也認識。“是你。” 赤獒斜靠在鄰房的欄桿上,雙手抱臂,挑眉看他。 獵隼沒搭話,徑自進了矮房,他不喜交朋友,也從不跟任何斗奴來往。 對于獵隼的冷淡態(tài)度,赤獒并不惱,輕聲道:“你想要錢,或是見你母親,我都能辦到。” 聞言,獵隼渾身一震,回身不敢置信道:“當真?” “當真。”緊接著,赤獒立馬接了一句?!安贿^我有個條件?!?/br> “什么條件?”獵隼兩步走出牢房,迫切地望著赤獒。 “買你一輩子的忠心?!背嚅嵋蛔忠痪涞卣f著。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也相信自己選的刀。 獵隼盯著赤獒審視許久,他猜不透他的心思,但眼下這不是他應(yīng)該考慮的事,他的當務(wù)之急是出去見病危的母親。 “或許你該知道一件事,二管事并沒將你的血汗錢帶給你母親?!蓖C隼遲疑的模樣,赤獒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 “你說什么!”這話一出,獵隼的雙眼一下子紅了,紅得仿佛要噴出火來。 “噓?!背嚅嵊檬种笁鹤∽约旱拇桨辏疽猥C隼小聲說話,盡管這會兒矮房里沒人,但還是小心為妙?!叭羰遣恍拍愦罂蓡枂柖苁?,你母親住哪兒長得什么模樣。一問便知?!?/br> 獵隼劇烈呼吸著,每呼吸一次,他的牙齒都會狠狠磨過后槽牙。 “我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赤獒直起身,似笑非笑道:“三日后的子時我在訓練場等你。” * 夜色一落,赤獒便開始等時間,他獨自坐在窗臺上,側(cè)頭望向遠方。 連著三日,焉谷語一日都沒來,莫不是又病了,但她那日瞧著精神尚可,不至于回去就生病,或許是被什么事耽擱了。 她處心積慮討好他,在沒得到想要的東西前必然不會半途而廢。 他煩躁地撥著碎發(fā),閉眼回憶那日她落水的畫面。曾幾何時,他也聽文人雅客念過詩,她出水的那一刻,他腦中便冒了一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長得這般美麗,愛慕她的人恐怕多如過江之鯽,比如那天的男人。 這一想,他果斷開始擬定新計劃。 等到子時左右,他從窗戶口跳下,直奔訓練場。 不出所料,獵隼早早等在那兒了。見他過來,獵隼蹲下身,單膝跪地道:“我愿意獻出一輩子的忠心,也包括自己的性命,只求你讓我見上母親一面?!?/br> “好,不過得等幾日?!背嚅峁烂晒日Z來的時間,沒將話說得太滿,她能來自然好,來不了,那他也只能犧牲自己了。 “求你盡快安排,往后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獵隼啞聲央求道。不見著自己的母親,他心口壓著的巨石便永遠不會落下。說完,他也沒待太久。 沒一會兒,白獅從通道里走出。 赤獒挑了最上層的石階坐下,比站著的白獅還高出一截。 白獅站在石階下,沒敢坐,“獵隼的母親得了肺癆,依我看,沒幾日活頭了。” “嗯。”赤獒應(yīng)聲,面上幾乎沒什么情緒。說起“母親”二字,他倒是想起了一個人。那個瘋女人,也不知她死了沒。 “你們苗疆有沒有可以轉(zhuǎn)移疼痛的蠱?” 白獅不明所以,思索半晌才道:“許久以前我確實聽人族人提過,有一種罕見的蠱,可以將一個人的痛苦和受到的傷害轉(zhuǎn)移到另一人的身上?!?/br> 赤獒“騰”地一下從石階上站起,一步跳下臺階,追問道:“你有么?” “沒,沒有?!卑转{被赤獒的急切嚇到,連連搖頭,“我養(yǎng)不出,不過我可以問問族里的老人,他們興許有?!?/br> 赤獒的面龐先是一沉,又緩緩放晴,“嗯?!?/br> * 三月二十三。 焉谷語回到帝都城,剛一進城門便聽人說陸贏為她辦了個生辰宴,她不由在心里慶幸,還好走得早。 以前去皇宮過生辰無所謂,現(xiàn)在的她是真怕見陸贏。 來去的路上焉谷語都在惦記赤獒,回府沐浴梳洗后便去了玲瓏閣。 畢竟上回她拿買布之事當借口,拿不出衣裳就是打自己的臉了。再者,她這么久不去瞧他,他多半會生氣,該哄還是得哄。 衣裳一買,她立馬坐上馬車趕去斗奴場。 便在前幾日,張寇錦轉(zhuǎn)了性子,特地吩咐張落,讓赤獒養(yǎng)好傷再回地牢。 暖閣朝南,日光尤為充足。 赤獒幽幽地望著帳簾,帳簾被日光照得金燦燦的,暖意十足。 昨晚他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又回到了兒時,那個瘋女人沒打他,甚至待他很好,為他梳頭,喂他吃飯……然而夢終究是夢,現(xiàn)實和記憶才是真。 “哐當”,侍者打開房門。 倏地,熟悉的藥味飛來,跌跌撞撞地進了他的鼻子,赤獒飛速看向來人。 焉谷語立在房門口遲疑,想著先看一眼,若是赤獒依舊奇奇怪怪的,她放下衣裳便走,誰想今日的赤獒并不奇怪。 她摘下面具,抱著衣裳欣喜地走過去,關(guān)切道:“你的傷好些了么?” “嗯?!背嚅嶙鹕?,直直盯著焉谷語,問道:“你這幾日很忙?” “去凌云寺祈福了?!毖晒日Z沒說過生辰的事,她也不打算讓他了解自己太多?!澳憧??!彼畔乱律?,從腰包里拿出個三角狀的平安符,“這是我為你求的平安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