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糯甜膩的聲音入耳, 陸驚澤神色微變, 一把將焉谷語拉到了腿上, 在她開口叫喊前，他先捂住了她的唇。

    “唔！”

    焉谷語驚詫地瞪大雙眼，她從未坐過男子的腿，羞得面上漲紅，隨即掙扎起來?？伤鄣镁o，她怎么也掙不開，于是更慌了，生怕他亂來。

    她想，他在皇宮里這么多日，肯定學(xué)過禮義廉恥。這般對她定是在懲戒她欺騙他。

    如此一琢磨，她便不掙扎了，強忍羞意坐著。

    “男女授受不親，請殿下放手?！?/br>
    陸驚澤巋然不動，他的手還捂著她的嘴，她一說，唇瓣便時不時摩擦著他的掌心，弄得他手癢，跟著，心也癢了，這似曾相識的滋味讓他想起了自己被下藥的那晚。

    一憶那晚，他的眸色便深了起來。

    他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扣在她腰上，一用力，她整個人都撲向了他。

    之前焉谷語還顧忌陸驚澤的身份不敢推搡，這一下過后，她忍不住了，兩手并用去掰他的手?！暗钕抡堊灾?！”

    陸驚澤任由她掰開捂嘴的手，扣在腰上的手倒是沒松，他譏誚地看著她氣呼呼的樣子，附身在她耳邊道：“你那晚抱我的時候怎么不說男女授受不親？”

    他呼出的氣息攜著素夏的熱，吹上耳廓時酥麻一片。焉谷語不自在地往旁躲了躲，面上愈發(fā)熱燙，“那晚，情況緊急，臣女不愿殿下難受，是不得已而為之。”

    “情況緊急？不愿我難受？”陸驚澤撥高調(diào)子，說完之后便笑了，笑在喉間，陰惻惻的。他湊近她的面頰，捏著她的下巴道：“讓我猜猜，主人費盡心機討好我這個斗奴究竟有什么目的。我看過你哥哥的畫像，我與他長得并不像?！?/br>
    語畢，他的氣息一下子冷了下來，尾音帶著一抹尖刻的戾氣。

    焉谷語不由咽了口口水，背后汗毛直立，以陸驚澤的性子，他猜到自己的目的之后定會更加瘋狂地報復(fù)她。

    這一來，她怕不是會死得比夢中還慘。

    “我……”

    沒等她說話，他的手指便壓上了她的唇，“噓。”陸驚澤輕聲吐出一個字，“別說話，讓我猜?！?/br>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焉谷語心跳得厲害，快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了。

    修長如竹骨的手指從她唇上緩緩摩挲過去，曖昧地撫摸上了她的面頰。

    很燙。他眨眨眼，似乎是不解，“主人的臉為什么這么燙，因為心虛？”

    焉谷語一咬牙，一狠心，直接下了猛藥，“不，因為我喜歡你。”

    “……”陸驚澤被這簡單的幾字鎮(zhèn)住，黑瞳閃電般地鎖住她，里頭墨色涌動。

    焉谷語故作羞澀地別過臉，繼續(xù)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該是我的，不知你在宮里可有讀過《摩鄧女經(jīng)》，女見佛門弟子阿難一面后便要嫁給他，佛問女，你愛阿難何等，女說……”說到此處，她重新看向黑暗中的人影，一片模糊，本欲撫他的臉，想想還是作罷，“我愛阿難眼，我愛阿難鼻，我愛阿難口，我愛阿難聲。”

    陸驚澤挑著長眉，并不說話，眸中情緒卻如易碎的琉璃一般。

    “你說得對，我確實早就曉得你的身份?！睘槭辜僭捖犞妫晒日Z便說了一部分真話，“起初，我接近你待你好是存了你將來能幫我的心思，但接近你之后，與你相處多次，我對你動了心。正如女對佛說的，我心悅你的臉，心悅你堅毅的性子，心悅你矯健的身手，心悅你為我擋雨的模樣……”

    “呵?！标戵@澤哼出聲，似是嘲諷。

    這些小意溫柔的話自然是好聽的，然而好聽的話都是假的。

    對方一句話都沒回應(yīng)，焉谷語內(nèi)心忐忑，于是大著膽子將他的手按在面頰上，她偏過頭，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柔情似水道：“六哥哥，我不要你日后如何了。我心悅你，你也心悅我好不好？”

    陸驚澤不作聲，也不動作，任由她在自己的掌心蹭，像只乖巧聽話的小貓，鉤出了他心里的一根線。許久許久，他才張開薄唇，冷聲道：“我不懂怎么愛一個人，你教我?！?/br>
    焉谷語被問住了，好半晌沒說話。她只愛過自己的爹娘，沒愛過男人。但他問了，她便借機說道：“愛一個人就是要對他好，關(guān)心他，關(guān)心他的家人，不做傷害他的事?！?/br>
    這叫愛？陸驚澤閉眼沉思片刻，隨后，他將她抱上床榻，頭也不回地走了。

    “……”焉谷語側(cè)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望著輕微搖晃的珠簾，心想，他是信了還是沒信？

    但愿他是信了。

    之前，她是假裝待他好，今后，她要假裝喜歡他。不管成不成，她得都試。

    *

    東宮。

    深夜，靜悄悄的，書房里還亮著燈，燈下映著一道修長的人影。

    赤獒入宮之事來得突然，像是平地起的驚雷，陸觀棋覺得古怪便命手下徹底查了一番。

    “殿下，宮里和宮外的多嘴之人已經(jīng)查到了。”一名穿著黑衣的侍衛(wèi)跪在書案前。

    陸觀棋握著朱紅色的筆，揮臂在宣紙上作畫，力道時重時輕，平靜道：“背后之人是誰？”

    侍衛(wèi)沉聲道：“是斗奴場的老板，張寇錦。另外屬下還查到一件事，張寇錦曾去過大將軍府上拜訪?！?/br>
    “呵呵?！标懹^棋輕笑一聲，燭光在他面上結(jié)了一層暖意的暈，他揮筆的動作漸漸加快，又重又狠，嘆息道：“他到底還是個生意人?？上В粏紊獠荒芏?。今晚月黑風(fēng)高，你知道該怎么做么？”

    “屬下明白?！笔绦l(wèi)點頭，當即起身離去。

    畫完最后一朵牡丹時，陸觀棋停住手，筆尖重重點在花心上，直將墨水滲入下一張宣紙。

    張寇錦動了其他心思，日后必定會反咬他一口。

    看樣子，他養(yǎng)的狗不怎么忠誠。而不忠誠的狗，只有死路一條。

    陸觀棋小心翼翼地拿起宣紙，默然欣賞著自己做的畫，畫上開了大片的牡丹，而牡丹中央坐著一位美人，人面牡丹相映紅。

    *

    出了丞相府，陸驚澤一人漫步在主道上，零星的燈籠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長得孤寂。

    他心底清楚，焉谷語說那一席話是在騙他，可他無所謂，她要能騙一輩子，那也無妨。

    假話雖假，但它確實好聽。

    自小到大，沒人教過他怎么愛一個人，他自然不知道該怎么愛一個人。但他知道怎么恨一個人，折磨他，殺了他。

    “窸窸窣窣”，忽地，旁邊的屋檐上響起動靜。

    陸驚澤眸光一閃，借力上了屋檐，只見一群黑衣人直奔一個方向而去。他心思一動，果斷跟了上去。

    子時一刻，烏云遮月，大風(fēng)呼嘯。

    黑衣人進了城南張府，進門就殺，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剛出生的嬰兒，一個都沒放過。

    他坐在不遠處的樹梢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黑衣人屠殺張府，殺得血流成河。不用猜他都曉得，是陸觀棋下的手。

    也好，省得他動手惹火上身。

    “啊?！痹鹤永飸K叫聲漫天。轉(zhuǎn)眼間，張府上下三十五口人便被殺光了，尸體倒了一地，到處都是血。

    完成任務(wù)后，黑衣人匆匆離開，找了一處地方自焚，半點證據(jù)都不留下。

    陸觀棋做事倒是干凈。陸驚澤冷嗤一聲，再次回到張府。

    “嗯……”張寇錦捂著鮮血直流的腹部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想走出張府，然而沒走幾步就跌在了地上。

    陸驚澤踩著滿地鮮血走過去，冷臉看著茍延殘喘的張寇錦。

    “是你……”視線中出現(xiàn)一雙精致的云紋白靴，張寇錦慢慢抬起眼，看清來人時，他恨恨道：“我待你不薄，你竟派人來殺我全家！”

    “不是我?！标戵@澤蹲下身，愜意地欣賞著張寇錦掙扎的模樣，“是太子動的手。張寇錦，倘若你將斷腸毒的解藥給我，我興許可以救你一命?！?/br>
    張寇錦別無他法，咬牙道：“在書房書架后的暗格里，救我。”

    陸驚澤站起身，笑道：“這里風(fēng)景不錯，你應(yīng)該跟家人一道欣賞?！?/br>
    “噗！”張寇錦氣血攻心，嘔出一大口鮮血，他伸手拉向陸驚澤的衣擺，顫聲道：“我，我讓白獅，給你，下了蠱，倘若我死了，你也得死……”

    看著那只污穢的手染上衣擺，將雪白的衣裳弄臟，陸驚澤擰起眉心道：“你不妨爬著去問問白獅，他到底有沒有給我下蠱。”

    聞言，張寇錦瞪大眼，瞪得幾乎眼珠子都要出來了。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吐出一口鮮血，“你，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

    他死死地拉著陸驚澤的衣衫，依舊不敢相信白獅會背叛自己。

    “你弄臟了我的衣裳。”陸驚澤并指成劍，速速往下一劃，直接割開了張寇錦拉著的那段衣擺。他徑自進入書房，找了斷腸毒的解藥，以及張寇錦存錢的收據(jù)。

    而他出來時，張寇錦還剩下最后一口氣，正要往外爬，眼看便要觸摸到大門了。

    陸驚澤行至院子里的梧桐樹下，伸手輕輕一推樹干，“嘩嘩嘩”，落葉從上頭悉數(shù)落下，他順手接住一片落葉飛速擲出。

    落葉快得帶起一道流風(fēng)，瞬間便割斷了張寇錦的咽喉。

    他又接了片落葉，置于唇邊輕輕吹了起來，曲調(diào)低沉悲傷，像是一曲挽歌。

    *

    翌日，張府滿門被滅的消息傳到皇宮。

    陸贏得知這事的時候甚為驚愕，立馬讓蔡允將陸驚澤叫來了御書房。

    “驚澤，你老實告訴朕，張府滅門一事是不是你所為？”

    “父皇，此事絕非兒臣所為，兒臣可以對天發(fā)誓?！标戵@澤跪下身，舉手做發(fā)誓狀，“昨晚兒臣哪兒也沒去。這幾日太傅大人和大將軍教的東西太多，兒臣實在學(xué)不會，腦子發(fā)脹，便早早睡了?！闭f著，他擺出一副羞愧難當?shù)哪??！霸僬撸瑑撼寂c斗奴場淵源頗深，張寇錦要是死了，旁人看來一定是兒臣下的手，兒臣即便要殺他也不會挑這個時候?！?/br>
    “你倒是誠實?！标戁A拿眼睛細細打量陸驚澤，他面容真切，確實不像是在說謊，何況他本就不信這事是他做的。這幾日，徐也來他跟前提過，說陸驚澤資質(zhì)平平，記性也一般，怕是成不了才子。

    “唉?！标戁A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你是個皇子，朕沒讓你文韜武略，才貌雙全，但你起碼得會認字，也得懂做人的道理，下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盡管問太傅大人，他不會嫌棄你的。至于杜老將軍，他的脾氣是不大好，但人是好的，你也不必怕他。起來吧。”

    “是，兒臣明白，兒臣一定好好學(xué)?！标戵@澤用力地點著頭，起身道：“父皇，張府真的被滅了么？”

    陸贏沉下臉，他心里倒是有個答案。辛白歡。“一家三十五口，一個都沒逃出去，兇手也沒留下什么痕跡，查無可查?！?/br>
    “那可真是造孽?！标戵@澤低頭感嘆，期間，他瞥了一眼陸贏，問道：“父皇，既然張寇錦死了，那斗奴場怎么辦？關(guān)了么？”

    經(jīng)陸驚澤一提醒，陸贏倒是想起了叫他過來的緣由，斗奴場在帝都城里經(jīng)營了數(shù)十年，每年上繳的稅賦可多，就這么關(guān)了著實可惜。

    “驚澤，朕想聽聽你的意思，你打算如何處置斗奴場?！?/br>
    “這……”陸驚澤斂眉思索，小聲道：“若是父皇沒其他打算，兒臣想親自打理斗奴場?！?/br>
    “你？”陸贏愕然。

    陸驚澤站直身，正色道：“父皇，兒臣如今是陸驚澤，不是赤獒，也不怕進斗奴場。何況斗奴場每年掙的銀子不少，想必上繳的稅賦也多，關(guān)了可惜。倘若兒臣接管它，兒臣定會將所得營收全部上繳國庫?！?/br>
    陸贏盯著陸驚澤看了許久，他想，這個兒子確實得找找自信，將斗奴場交給他或許是個不錯的決定?！昂?，斗奴場暫時交于你打理。”

    “謝父皇?！标戵@澤雙眸一亮，滿臉欣喜。他躊躇片刻，糾結(jié)道：“父皇，兒臣，還有一件事想同父皇說?！?/br>
    “何事？”陸贏隨手拿了本奏章翻開批閱。

    “兒臣，想娶親。”陸驚澤如實道。

    “娶親？”聽得這個詞兒，陸贏放下奏章，打趣道：“你這年紀不用急著娶親，再等等，等你學(xué)會太傅教你的那些東西，有些文采了，朕為你辦個晚宴，到時適齡的貴女都會到場，你若是有心儀的姑娘，朕便為你賜婚?！?/br>
    陸驚澤抬起眸子，眼尾慢慢展開，也不多說其他，“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