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沒想與他玉石俱焚。

    至于陸驚澤在她心里究竟有多重要，他并不想曉得。他只曉得一件事，時間一久，再深的感情都會淡。

    往后，他們會有幾十年的時間，他有信心讓她忘記陸驚澤。

    “語兒meimei，之前的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我不在乎，我們重新開始吧?！彼砷_手中的珠簾，一句句說著，溫柔而和煦，與方才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的要求你了，請你出去?！毖晒日Z別過臉，留給謝卓凡一張冷若冰霜的側(cè)顏。

    “好，我這就出去。你好好休息，等著做帝都城里最美的新娘?！闭f罷，謝卓凡轉(zhuǎn)身離開，步子邁得格外輕快。

    隨后，攬月從外頭跑進。見焉谷語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凳子上，她不禁嚇了一跳?！靶〗隳阍趺戳?？是不是那卑鄙小人欺負(fù)你了？”

    “我沒事?！毖晒日Z痛苦地?fù)u了搖頭。眼下，她只能答應(yīng)謝卓凡。

    *

    除夕夜，陸贏大擺宴席，特地邀了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進宮。

    晚宴定在太極宮，赴宴賓客眾多，幾乎將大殿都坐滿了。

    雖說是國宴，可焉谷語與焉夏致卻沒怎么打扮，渾身上下素的很，與那些個花枝招展的貴女們相比確實不惹眼。兩人都端一張心事重重的臉，一左一右坐著，誰也不出聲。

    她們倆如此，焉問津反倒更欣慰，他一向不喜女兒們打扮得太過，容易招事端，何況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jīng)沒能力護著她們倆了。

    “長晉公主到……”忽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是個尖細(xì)的太監(jiān)聲。

    焉谷語呆呆地看著桌上的菜肴，跟蔫兒了的小白菜似的，半點胃口都無，直到“長晉公主”的名字入耳，她豁然抬頭。

    陸祈寧拖著耀金色的華服從大門外踏入，長發(fā)全盤在腦后，斜插一根金簪，光芒四射，著實當(dāng)?shù)闷鹈廊伺判邪竦诙拿^。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長晉公主守寡多年，怎的不見她再嫁？”

    “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跟普通女子可不同，即便不再嫁也有大把人伺候，不愁吃不愁穿?！?/br>
    “興許啊，她心里頭還惦記著那個死去的駙馬。若真如此，倒真是個癡情人，就是可惜這幅美麗的皮囊了。”

    “我聽人說，她一次也沒去過駙馬的墳上。”

    ……

    嘈雜的人聲中，焉谷語仰頭望著陸祈寧。以前，她是十分敬重她的，然而曉得那件事后，再看她，她只覺得心情微妙。

    她怎么也想象不出，陸祈寧會喜歡陸贏，還與他生下了一個孩子。

    她不懂他們之間的畸形愛戀，但她也不覺得他們倆相愛便是大錯特錯，只是，她覺得他們倆害了陸驚澤。

    不過，若非他們犯錯，她也不會遇到陸驚澤。

    等等……

    按陸驚澤說的那個故事來看，陸祈寧深愛陸贏，既如此，她又怎會愿意嫁給其他人。再說那位短命的駙馬，成親后一年便染病死了。

    這一想，她竟覺得背后發(fā)涼。

    她使勁晃晃腦袋，制止自己往下想。

    焉谷語勾著鬢邊的碎發(fā)，側(cè)眸看向陸驚澤的位置，依舊是空的。她不由開始為他擔(dān)心。他近來該是很忙，上次分別后，他一次也沒來焉府。

    這些天里，她日日盼著他來，想與他說自己曉得了他的真實身世，想說自己不會嫌棄他。然而轉(zhuǎn)念想想，她又不愿意他來了。

    以他那瘋子一般的性子，指不定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許久之前，她全然不在意他的性命，甚至希望他早早死了，可喜歡上他之后，她一萬個舍不得他死。

    為了他，她甚至答應(yīng)了謝卓凡的要挾。

    就在昨天，謝家給全帝都城的人都發(fā)了請?zhí)?，至于去不去，那是后話，謝家不在乎，謝家只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

    她焉谷語要嫁給謝卓凡。

    “呵呵。”焉谷語苦笑一聲，看樣子，自己還是逃不脫夢中的宿命。

    她凄凄地思索著，倘若自己真嫁給了謝卓凡，他會如何，會跟夢中一樣折磨自己么？還是，會殺了她？

    一想，她的心口便開始抽，卻不疼。

    “六皇子來了?！?/br>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這么一句。

    下一瞬，陸驚澤迎著眾人好奇的視線行至座位上坐下，他姿態(tài)端正，溫和有禮，做足了一個皇子該有的模樣。

    良久，焉谷語慢慢挪動目光瞧他。她本以為他也會瞧她，不曾想，他并未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苦澀地勾起嘴角。

    他肯定收到了請?zhí)?，肯定曉得她初八那日要嫁給謝卓凡。

    可她不答應(yīng)又能如何，她不愿意看到他被世人唾棄，更不愿意看到他被處以火刑，那比讓她嫁給謝卓凡還要難受。

    第99章 除夕夜

    “皇上, 皇后娘娘到……”待殿內(nèi)賓客到齊，蔡允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野中。接著，陸贏與辛白歡兩人從大門口走入。

    眾人紛紛起身下跪, 異口同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br>
    一時間, 人聲洪亮, 響徹大殿。

    陸贏行至最前頭的龍椅上入座，揮手道：“諸位平身吧?！?/br>
    辛白歡坐于陸贏身旁，姿態(tài)高雅，面上始終噙著一抹端莊的微笑。

    “謝皇上。”眾人各自入座。

    蔡允站定，繼續(xù)扯著嗓子喊話, “晚宴開始……”

    他話音方落, 樂師即刻撥動手中的琴弦，霎時, 殿內(nèi)便響起了歡快喜慶的絲竹聲, 盈盈繞耳。

    期間，辛白歡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陸贏, 柔情似水, 仿佛怎么也看不夠陸贏。

    身旁那道目光強烈, 陸贏略顯不自在, 他總覺辛白歡近來有點古怪, 日日給他燉湯不說，還時常來御書房看他給他捏肩，甚是明里暗里表示自己想與他同寢, 真真是天下紅雨了。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心情好時正經(jīng)應(yīng)付一番, 心情差時直接趕她走人, 丁點面子不留。

    縱然他喜怒無常，辛白歡也不惱，該如何便如何。

    十幾日下來，陸贏開始反省，他思前想后，覺得自己確實做得過分了些。所以昨日他喝了辛白歡燉的雞湯，至于同榻而眠，他是萬萬做不到的，畢竟他的心已經(jīng)不在她身上了，提不起興致。

    說到興致……

    陸贏情不自禁往焉谷語所坐的位置瞧去，縱然素容素裝，依舊鶴立雞群，他一眼便能看到她。此刻，她正低著頭，一臉悶悶不樂。他猜，她定是在為初八的婚事煩憂。

    他也不喜謝卓凡，懦夫一個，連陸觀棋都比不過，如何能同他比。

    可偏偏是這樣一個懦夫即將迎娶帝都的第一美人。

    每回想起那日的荒唐事，陸贏對辛白歡的惱怒便會深一分。若非她多事，他早就逼得焉谷語嫁入后宮了。

    “皇上，臣妾為您斟酒?！闭f著，辛白歡拎起酒壺為陸贏斟酒，斟酒之后又親自端起酒杯遞到陸贏唇邊。

    陸贏瞇眼看著辛白歡，她定是有所圖謀?！盎屎螅憔烤瓜胱鍪裁矗郧澳銖牟挥懞秒??！?/br>
    他說得冷淡，甚至有幾分嘲弄的意味。

    辛白歡輕輕一笑，并不在意陸贏的語氣，她單手挽住陸贏的臂彎，柔聲道：“臣妾發(fā)誓，自己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珍惜時間與皇上好好處處?！?/br>
    “呵?！标戁A不置可否，畢竟是在眾人面前，他也不好下她的面子，便接了酒杯一飲而盡。

    *

    半個時辰后，歌舞唱罷。

    “嘭嘭嘭！”一束束煙花飛至半空炸開，絢爛迷人，瞬間便將夜空照得透亮，最后，化成千萬星辰墜落。

    眾人被繽紛的煙火吸引，齊齊抬頭仰望歡呼。

    焉谷語在心頭感嘆，好美的煙火啊。而美景，該與心愛的人一道欣賞。她下意識朝陸驚澤看去，然而陸驚澤的位置空了。

    她心頭不由涌起一陣失落。

    之后，眾人輪番上前說吉祥話，從皇子們開始，皇子之后是皇親國戚，皇親國戚之后是文武百官，倘若說得陸贏開心，他便會給出紅包。

    沒一會兒，陸驚澤重新出現(xiàn)在座位上。

    他懶洋洋地捏起酒杯，不經(jīng)意間往人群中的趙寅哉瞥了眼。宴會周圍全是禁衛(wèi)軍，六人一組，來回巡邏。

    隨后，他將目光鎖定在一名平凡女子的面龐上，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趙寅哉的心上人，狄楚楚。

    她便是他等了許久的契機。她不來，今晚的戲就唱不成了。

    陸驚澤好玩似的晃動酒杯，眸光迷離。

    這皇宮里最能干事的定然是禁衛(wèi)軍，他們直屬陸贏，不用聽命于他人。而其中最核心的人，是統(tǒng)領(lǐng)。

    倘若趙寅哉叛變，陸贏的皇位多半岌岌可危?？哨w寅哉對陸贏向來是忠心耿耿，任誰威逼利誘都不好使。

    他垂落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光潔無暇，有白玉之感，絲毫看不出剛剛被毒藥浸過的跡象。

    “兒臣祝父皇文成武德，千秋萬代，來年開疆?dāng)U土，一統(tǒng)天下?！焙龅兀邦^響起了陸觀棋的聲音。

    陸觀棋說后，陸贏笑著給了紅包。

    待陸觀棋回身，陸驚澤整整衣衫站起。他行至過道中央，朗聲道：“兒臣祝父皇母后來年身體安康，祝彧國國泰民安，繁榮昌盛?！?/br>
    “嗯。說得好。”陸贏曉得陸驚澤文采一般，對于他的賀詞自然說不上期待。眼下一聽，確實平平無奇，但他還是給了紅包。

    他一招手，蔡允便矮下身子，將托盤端到陸贏身前。

    陸贏從托盤上隨手拿了一個紅包，示意陸驚澤道：“驚澤，你過來?！?/br>
    “是?！标戵@澤大步上前，彎身從陸贏手中接過紅包，交錯間，他故意用指尖碰了陸贏的手，“兒臣謝父皇賞賜?！?/br>
    *

    回到座位后，陸驚澤往一旁瞧去。這時，獵隼從狄枕頭那頭走來，朝著他稍稍點了點頭。

    他一點頭，陸驚澤心里便有數(shù)了。

    臺上咿咿呀呀地唱著，臺下觥籌交錯，人聲喧嘩，熱鬧得很。一個多時辰后，晚宴進入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