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方硯知吃了一驚,本來以為沈舒年這種別別扭扭的性子,非得和他斗智斗勇上幾個來回之后才能把人真心話給套出來,沒想到這人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直接大大方方地坦白了。 難得的八卦不聽白不聽,反正林洵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身在何處,更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唯有一室寂靜和屋外樹上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做伴,方硯知眼神閃著驚奇,打算繼續(xù)追問下去。 “那你那個心上人知道你的心意嗎?” 方硯知原先就喜歡到處聽樂子,先前是因為須得關(guān)在家中研究制墨手藝,不得已與世隔絕幾天。等事成之后,他便如魚得水一般鉆入了大街小巷之中,將鄰里之間的閑話瑣事聽了個飽,才滿足地一路踢踏著石子,晃晃悠悠地回安慶村去了。 在沈舒年看來,這些閑談無甚可奇,甚至當(dāng)?shù)蒙弦痪錈o趣,覺得方硯知這樣有些虛度光陰??墒菍τ诜匠幹@種莫名其妙掉落在這個朝代的人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的心理慰藉。 他在此處無根無萍,只有這一點飽含煙火氣的閑話家常,才能讓他偶然想起自己那縹緲虛無的曾經(jīng)。 在方硯知這般熱烈的目光下,沈舒年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他放下茶盞,認(rèn)真點評了一句:“唇齒留香,回味悠長,是好茶。” 方硯知對茶水怎么樣沒興趣,在他看來,再好的茶水也就是普通涼白開加了一點淺淡的味道罷了,幾乎都是一個樣。他自認(rèn)為是個俗人,品不來這等高雅情趣,不如沈舒年這種徹頭徹尾的古人對茶水研究的多。相反,他更想讓沈舒年回答自己的問題。 “他不知道,我也不會讓他知道,他不會關(guān)心我的想法。在他看來,我就是一個普通朋友?!?/br> 沈舒年垂下眼睛,修長挺翹的睫毛在眼瞼下方留下一片小小的陰影。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來有什么情緒波動,可是方硯知還是覺得,此刻的沈舒年,該是十分落寞的。 話已至此,方硯知也知道,他若是繼續(xù)追問下去,不僅不太禮貌,還會戳中沈舒年不愿提起的心事。雖然沈舒年總是會包容他的一些任性妄為,可是朋友之間,張弛有度才是交往之道。 “沒想到你小子濃眉大眼的,居然還是個搞單戀的。”方硯知驚訝地上下打量著沈舒年的外貌,心中涌起無限感慨。 沈舒年稱得上一句清秀俊美,眉眼修長舒朗,身姿挺拔,氣質(zhì)出塵。這樣的人放在娛樂圈里,高低都得是一個出道的愛豆。更何況他性格又溫柔,待人極隨和,也有些家底在身上。 沒想到沈舒年這種條件的人居然也在搞單戀,方硯知著實有些遺憾,同時思緒翩翩,忍不住去想沈舒年看上的人,該是何方神圣。 他這邊浮想聯(lián)翩,沒有注意到沈舒年的小動作。沈舒年雙肩耷拉下來,下垂的眉眼掩住眸中一絲不明的情緒。他的右手搭在左手上,摩挲著手腕皮膚,微不可聞地發(fā)出一聲不滿的嘆息。 道是無情最傷人。他看著方硯知坦然自若的模樣,越發(fā)覺得自己心上這點腌臜心思見不得人。當(dāng)他第一次意識到這種感情時,卻發(fā)現(xiàn)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早已經(jīng)將他整個人嚴(yán)絲合縫地包裹其間。 沈舒年在所有人的期望中出生,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大家正途,按照父母親朋的期盼一步一步走在既定地安排好的路上,半步不敢逾矩。若不是一次任性出游卻慘遭匪徒,他或許還會在這條康莊大道上永不回頭。 直到遇到了方硯知。這位異世界的闖入者心思澄澈,也不怕他是壞人,就照顧收留了他。雖然條件是幫他做事,可是對沈舒年來說,卻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和方硯知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沈舒年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生可以有另外一種活法。一種灑脫,隨性,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方硯知因為原主早早從家中搬離,沒有人拘著他,所以才可以這樣無拘無束,任性自由。 沈舒年曾經(jīng)偷偷羨慕過方硯知,那段時間內(nèi)一度偏執(zhí)地認(rèn)為父母家庭是身上牽掛,唯有拋棄一切才能達(dá)到理想中的生活境界。這種想法如燎原烈火,燒得沈舒年不知所以。 而當(dāng)他在一個寧靜溫和的夏夜里,發(fā)現(xiàn)方硯知不知何時搬出了一把凳子,獨自一人孤單地坐在院子。對月獨酌,對影成三,沈舒年恍惚之間,竟在此人身上看到了久違的思鄉(xiāng)之情。 那天晚上他隱在暗處,看著方硯知的一舉一動,沒有現(xiàn)身打擾。方硯知一個人在月光下喝著酒水,寂寞地仰著腦袋去瞧天上月色,之后便安安靜靜地回到了屋內(nèi)。 沈舒年無法回憶起當(dāng)時心中所想,只覺心神激蕩。自那時起他便大徹大悟,不再對父母家庭怨天尤人。 他所有的生活條件都離不開父母和家庭的支持。他之所以可以享受二十年的富貴人生,都是厚實家底帶來的底氣。第二天,沈舒年瞞著方硯知給家中寄去了一封書信,說明了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情況,讓二位長輩不要憂心。 他仍記得這封家書最后的一句話,是時至今日,他依舊在追求的東西。他二十年的生活順風(fēng)順?biāo)瑓s時常迷失在京都的富貴繁華之中。京都往來皆是權(quán)貴,久而久之,竟忘了自己究竟為何而活。 他說,他要先去看看眾生,最后找尋自己。 方硯知的出現(xiàn),給沈舒年展示了另外一種生活情境。安慶村里的農(nóng)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似京都燈紅酒綠,而方硯知也與他往常交往的狐朋狗友有著云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