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瞬間漫上了一層緋紅，在橙黃色的火燭照耀下，呈現(xiàn)出一種暖玉的光澤，與他眼中晶瑩的眸光相得映彰。在這樣的大場面下，方硯知后知后覺地害羞起來，松開了環(huán)住沈舒年的手，想要離他站遠一點。

    可是沈舒年卻不如他所愿。他雖然順應方硯知的心思放開了他，可是隱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掌卻順勢暗度陳倉，滑入了方硯知的衣袖中。雙手相互觸碰的瞬間，方硯知只覺得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略一掙扎一下，想要將自己的手掌抽出來?？墒巧蚴婺陞s難得固執(zhí)己見，非但沒有乖巧地松開他，反而手上巧勁一轉(zhuǎn)，不由分說地攥住了方硯知的手腕。

    蘇眠在自己身前站著，方硯知怕自己的動作大了，讓這個德高望重的前輩察覺到自己和沈舒年之間的異樣，便也裝作無事發(fā)生。兩個人的衣袖將那些隱秘的舉動遮掩了個徹徹底底，寬大的袖袍弧度像是奔涌起伏的海浪。

    蘇眠走上臺來，走到那猶不服輸?shù)耐跫疑贍斆媲啊Ｋ鬼粧?，眉眼之間一片冷氣。王家少爺本來還在掙扎不服，與蘇眠這無悲無喜地目光相接，立馬就害怕了起來，哆哆嗦嗦地垂下目光，不敢再去看著蘇眠。

    蘇眠冷哼一聲，見身邊護衛(wèi)已經(jīng)將鬧事者緝拿妥善，這才長袍一展。他修得的渾身文人風骨和位高權重者與生俱來的氣勢相互融合，一時之間竟無人剛與之違逆。

    蘇眠的眉毛壓得極低，一雙深沉的眼睛掃過臺下看熱鬧的人們。那些書生才子風流浪人被這樣的眼睛掃過，無聲而來的威壓讓他們個個都噤若寒蟬，生怕在這個緊急關頭觸了蘇眠的霉頭。

    “蘇某在長樂坊內(nèi)宴請賓客，本是造福百姓與民同樂的好事。”

    他的聲音極沉極重，幾乎聽不出喜怒，像是在闡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卻沒曾想有人敢公然在長樂坊內(nèi)鬧事，強搶民女，行毆打之舉?！?/br>
    “蘇某管理不善，讓長樂坊內(nèi)的賓客失了興致，實屬不該?？蓢袊?，蘇某必得將這小人行徑的主謀上報官府，震懾其余想渾水摸魚之輩?！?/br>
    話音剛落，那鬧事的王家少爺和帶來的家丁，有一個算一個，都被這不知從何而來的侍衛(wèi)押送出了長樂坊。方才他們有多神氣，現(xiàn)下就有多灰頭土臉。

    方硯知抬眼去瞧，押送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墒撬亩?，卻依稀還能聽到幾句，那王家少爺對自己綿綿不絕的咒罵聲。

    第101章

    本來以為事情了了, 方硯知剛松了口氣，伸手去搭沈舒年的手。他這顆七上八下的才剛落地，就看到面前的蘇眠對他投來了一個不咸不淡, 看起來沒有絲毫情感起伏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日這場鬧劇徹底砸了蘇眠的場子, 他看起來真的動氣了。蘇眠再也不像在包間里面和方硯知討論墨塊生意時那般和顏悅色。他的眉毛壓了下來, 眉心微蹙, 唇角也隨著面部神情的變化而垂了下去。

    他身上那股子懶洋洋的氣質(zhì)消失殆盡，好像方才的溫文爾雅只是方硯知短暫的錯覺?，F(xiàn)在的蘇眠, 渾身凌厲的氣勢爭先恐后地由周身散發(fā)出來, 不再是和藹可親的鄰家長輩, 徹徹底底成為了那個位高權重又恃才傲物的書畫大家。

    方硯知猝不及防和蘇眠的目光四目相對, 不知為何竟有些害怕。他的身子輕輕顫了一顫，手上也不自覺地用力，握緊了沈舒年的手。

    他突然一陣心慌，想著自己這樣救人水火的同時，也算強出了風頭?；蛟S蘇眠本來就有自己的盤算, 自己強出頭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將情境推向了更加糟糕的田地。

    方硯知的第六感從來沒有這樣準過。蘇眠看了一眼他和沈舒年，開口的語調(diào)卻是淡淡的, 聽不出任何的喜怒來。

    “你們兩個, 跟我來?！?/br>
    說罷, 他便干凈利落地轉(zhuǎn)身朝前走去，也沒有回頭去看身后的人是否跟上。方硯知擔心自己給蘇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怕今日這樁生意徹底黃了, 只得對蘇眠畢恭畢敬, 不敢違逆。

    他拉著沈舒年的手，趕忙跟上蘇眠的腳步, 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把人給跟丟了。沈舒年看他心急，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寬慰方硯知的緊張不安，可是長輩還在前頭，他也不好跟方硯知咬耳朵。

    還是方才那間包間，可是氣氛卻與一炷香前截然不同。前堂的賓客見沒了熱鬧看，依舊還是吃吃喝喝尋歡作樂。方硯知隱隱約約聽得見大堂內(nèi)的歡愉之聲，跟襯托得包間之內(nèi)一片寧靜。

    隨行的侍從低眉垂目，畢恭畢敬地給他們?nèi)松喜琛ＬK眠略一頷首，那領頭的侍從立馬心領神會，帶著一眾仆人退出了包間，還貼心地為方硯知他們關上了房門。

    這間包間里面現(xiàn)在只有他們?nèi)齻€活人，蘇眠沒有開口說話，沈舒年也沒有挑起話頭，方硯知這個由沈舒年帶來的關系戶就跟不敢在這對腹黑伯侄面前抖機靈。他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一句話說錯，就讓蘇眠在心上記上一筆。

    屋子里面安靜極了，只聽得見一旁的金猊香爐燃燒香料時細密的炭火聲。方硯知本來對蘇眠屋子里面的熏香敬謝不敏，現(xiàn)下心中緊張，竟連那撲面而來的熏香味都近乎聞不見了。

    蘇眠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杯中清茶，隨即將茶具放在面前桌案上。瓷器落在桌上，發(fā)出清脆一聲聲響，也像是敲在了方硯知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