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思及此處,沈重心底那些對兒子的思念和心疼之情,頓時化成了nongnong的憤怒。他從鼻腔里用力地哼了一聲,宣泄著自己的不滿,同時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呵斥沈舒年道:“沈舒年,你還不認錯。” 話音剛落,沈舒年就撩起了自己的衣擺,利落地跪了下去。他的膝蓋磕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一聲響,同時響起來的還有沈舒年那有些悶悶的話語:“兒子知錯?!?/br> 看著沈舒年這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樣子,沈重就知道他那倔性又犯了。此時這樣利落的下跪認錯不過是安撫自己的緩兵之計,心底兒指不定是在怎么編排自己這個老頭子呢。 沈重輕輕地“呵”了一聲,卻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無比清晰。方硯知怕打擾到他們父子兩個敘舊,不僅將人全部遣開,還將院子里所有能發(fā)出聲音的活物都抓了個干干凈凈,生怕惹了沈重霉頭。 這憤怒的氣音落在沈舒年的耳朵里,讓沈舒年大概能猜出自己父親的心意。沈重心里怕是憋著一團火,正等著個好時機打算燒在自己身上呢。 沈舒年探出一截舌尖舔了一圈干澀的唇瓣,眼底的光彩暗了暗。他的腦袋低得更低了些,垂下來的額發(fā)遮住了自己小半個眼睛,同時也遮掩住了他眼底的情緒。沈舒年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跪姿,將自己恭敬認錯的態(tài)度擺了出來,等候著沈重發(fā)落。 果不其然,再開口時,沈重的聲音聽起來更顯憤怒。他的眼中像是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正迫不及待地迸射而出:“沈舒年,你不告而別一走了之,留我和你母親在京城擔憂,可有什么話說。” 聞言,沈舒年抿了抿唇,給堂上的男人磕了個頭,緩緩說道:“父親,我無話可說。當初兒子離家,確實存了一份叛逆心思??蛇@一路上,卻也見到了不少京城里無法看見的風土人情。” 看著堂下那個倔強的身影,沈重只覺得自己心中邪火更盛,恨不得拿起一旁的茶杯砸過去,好好給沈舒年一個教訓看。可是見沈舒年單薄的脊背,又不免想著他一路上吃過的苦,心底又悄悄軟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聲音像是蒼老了好幾歲:“父母在,不遠游,游則必方?!?/br> 聽到沈重那一貫嚴厲的語氣難得地帶上了幾分柔軟,沈舒年眼底的眸光閃了一閃。他眨了眨眼,將眸中情緒盡數斂去,恭恭敬敬地等待著沈重的后半句話。 “沈舒年,你讀了這么多年的圣賢書。我和你母親也養(yǎng)育了你這么多年,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難道不好嗎?”他像是有些失望,盯著堂下的沈舒年道,“難道你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舒年攥緊了自己的拳頭,他用力極深,指甲戳進掌心,帶來些許疼痛,卻換回頭腦幾分清明。他抿了抿唇,開口道:“父親,離家游歷一事,兒子無話可說,旦憑父親責罰?!?/br> 說罷,他便又朝沈重磕了個頭。這回他沒有直起身來,而是保持著磕頭的動作,俯趴在地上。 望著那頎長纖細又在微微顫抖的脊背,想著一年多不曾相見的思念之情。饒是沈重心里有再大的滔天怒火,此時也澆了個徹徹底底。更何況他本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自家兒子又是許久未見。 沈舒年的倔勁犯上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他的固執(zhí)??粗鴥鹤釉谔孟陆o自己磕頭跪拜的聲音,沈重心底憤怒的火苗消失了個干凈,只留下幾縷惆悵的青煙。 他嘆了口氣,從座椅上走了下來,走到沈舒年的身邊。沈重微微彎腰,將沈舒年從地上扶起來,將他引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自己則隔著一張桌子,坐在他的身邊。 這一系列流程下來,沈舒年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可是四目相對時,沈重還是看到了他微微閃爍著的眼眸,和眼底那一抹微不可查的淚花。 老友蘇眠的話又響在了自己耳邊,或許他說得對,沈舒年早已經不是那個任他揉圓搓扁的小孩子了。他在他和夫人的養(yǎng)育下長成了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和夫人干涉不了他的決定,也無法插手他的人生。 年輕人的路還是得年輕人來走,自己過早地給沈舒年安排好了一條自以為的康莊大道,卻未曾考慮過這個心思細膩的兒子,是否真的希望按照自己的路去走。 他又嘆了口氣,打算將這件事情徹底說開,從此父子之間再無隔閡:“舒年,我知道你不滿意我和你母親幫你做的決定,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們也反省了許久。” 聽到父親隱晦地對自己認錯,沈舒年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他瞪大了眼睛,眸中盡是不可思議。望著那澄澈的眼眸,沈重只覺得自己心里軟成了一塌糊涂,就連話語都不自覺地輕柔了起來。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你們年輕人的路還是得你們年輕人來走,我和你母親已經老了,未來的生活,還得你自己一個人思量著過。” 聽著向來嚴肅冷面的父親說出的這番肺腑之言,話語中的柔情落在沈舒年的耳朵里,成功讓他悄悄紅了眼眶。他剛想從座椅上起身給父親行個大禮,就被父親擺了擺手制止了。 沈重毫不在意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止住了他想要起身的動作,嫌棄地說道:“給我好生坐著吧,動輒站起來跪下,你不嫌麻煩我看著都累?!?/br> 話雖如此,可是沈重唇邊揚起的柔和笑意,卻是騙不了人的。這位向來嚴厲的父親,在許久未見的兒子面前,平日里那讓人退避三舍的氣質消失無蹤,只剩下父愛無言的拳拳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