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jié)
事實上,宋濂的煤窯開工幾年來,已經(jīng)出了很多起事故。 死了人就賠錢,來工作的大多是沒有靠山的可憐人,能拿到賠償款就不錯了,他們沒心思再去爭什么。 活著就已經(jīng)很難了。 但蔡雅雯不一樣,她一直執(zhí)著于為丈夫討一個公道,不管宋濂怎么說,蔡雅雯都不樂意松口。 宋濂甚至開出了高額賠償款,可蔡雅雯就是不答應(yīng)。 幾次交鋒后,宋濂動了怒,不再與蔡雅雯見面,而且還通過各種手段恐嚇蔡雅雯。 包括故意給他們家里斷電,往院子里扔死老鼠,還會讓小流氓去sao擾他們母子。 蔡雅雯擔心雷斌出事,只能收了幾百塊錢息事寧人,可背地里,蔡雅雯一直有想給丈夫找回公道的心。 蔡雅雯就是在這個過程中認識李大志的。 李大志從蔡雅雯口中了解到煤窯的情況,他曾試圖混進煤窯暗訪,但很快被識破。他們將李大志痛揍一頓,然后丟了出去。 蔡雅雯的境遇比李大志還要悲慘。 在宋濂的阻撓下,她連個正經(jīng)的活兒都找不到,去年她想自己支個攤子,去賣早點,剛有這個想法,就被宋濂嚇退了。 幾年的時間,蔡雅雯一直在擔驚受怕中度過。 蔡雅雯盡量地收集證據(jù),她不斷地寫信舉報宋濂,卻始終沒有結(jié)果。蔡雅雯不知道,她的信早已被偷走,直接放到宋濂的辦公桌上了。 蔡雅雯的一封封信,就是她生命的倒計時。 直到一個月前,雷斌也知道了此事。 他得知母親一直沒有放棄為父親申冤,心中動容。 在熱血沸騰以后,雷斌決定和母親一起為父親討回公道。 最近正是安全檢查的風口,雷斌和蔡雅雯的聲音越來越大,此舉惹惱了宋哲明。 宋哲明一直想做點兒事,能讓宋濂認可自己,他決定幫宋濂除掉麻煩。 宋哲明糾結(jié)了一大幫狐朋狗友,埋伏在雷斌上下學的必經(jīng)之路上。 “不是我們愿望宋哲明,案子發(fā)生以后,宋哲明偷偷去見過蔡雅雯一次,”李大志垂著頭,聲音波瀾不驚,不論是說到哪里,他的聲音都沒有任何起伏,“是在晚上,當時附近沒有其他人,所以蔡雅雯連個證人都沒有?!?/br> 晏昀問:“宋哲明說了什么?” “他說雷斌的死,是他送給蔡雅雯的禮物,如果她再不老實,還會送給她一份大禮?!?/br> “蔡雅雯當時就瘋了,她撲上去想殺了宋哲明,可宋哲明年輕力壯,蔡雅雯根本不是對手,反而被宋哲明揍了一頓?!?/br> “這幾年蔡雅雯的身上總是有淤青,表面上看,是她總?cè)巧闲×髅ィ鋵嵾@些人都是宋濂授意的。” “蔡雅雯過的那種日子,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但我理解,她的丈夫?qū)λ芎?,能吃苦耐勞,對蔡雅雯也體貼入微。他們曾經(jīng)遇到過洪災(zāi),當時蔡雅雯被困在家里,眼瞅著洪水就要來了,是她丈夫拼著命回去救她的。” “往高處爬時,她丈夫托著她往上抬,結(jié)果自己被沖走了。幸好他命大,被一棵樹攔下,才保住一條命?!?/br> “蔡雅雯一直覺得,她的命是丈夫救回來的,所以丈夫出事,她就算死也得為他討回公道。可惜她還有兒子,她不敢太明目張膽,只能偷偷寫信,她不知道宋濂這幾年一直在暗中留意她,她想寫信舉報的事情,當然也被發(fā)現(xiàn)了?!?/br> “我也曾試圖幫過她,但實在是沒有辦法,他好像長了很多雙眼睛,和他有關(guān)的所有事,他都能立刻知道。為此,我也被針對了,如果不是主任頂住壓力把我留下來,我早就丟了工作。” “我不能丟了這份工作,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br> 審訊室內(nèi)前所未有的安靜。 晏昀和林瑄禾都沒有主動提問,只是聽李大志慢慢訴說著。 他終于說到了嘴關(guān)鍵的案子。 “蔡雅雯……她的死,我無法評價?!崩畲笾酒铺旎牡靥痤^,看著晏昀和林瑄禾,“我不喜歡這種極端的方式,所以一直很反對,但對她來說,丈夫沒了,幾年來她一直被打壓,現(xiàn)在兒子也沒了,她的世界已經(jīng)徹底黑了?!?/br> 林瑄禾忍不住說道:“她決定自盡?以死明志?” “是的,但這太可笑了,除非她能確保先趕到的人是警員,而且還是不懼權(quán)勢的警員。她周圍有鄰居一直盯著她,一旦宋濂的人先到,把證據(jù)拿走,她就白死了?!?/br> “我勸她繼續(xù)活著,她沒聽。后來我接到一封信,是蔡雅雯給我寫的訣別信,她和我約定了時間,讓我?guī)е瘑T趕過去。我接到信以后,立刻過去了,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死了。” 晏昀問:“為什么沒有立刻報警?” “報警?誰知道報完警會是什么結(jié)果,如果如此簡單就能解決這件事,我一個記者,會被捂嘴到現(xiàn)在嗎?我決定把事情鬧得大一些,最好鬧到人盡皆知,這樣以來,宋濂就沒有機會再逃跑?!?/br> “”但單純的刑事案件也不行,大家可能會關(guān)注一時,但世界上有無數(shù)可憐人,像蔡雅雯這樣的情況,大家充其量討論一個星期,很快就會被遺忘。所以我決定,用一個不會被遺忘的方法。” 林瑄禾輕聲道:“你決定站在宋濂的角度去抨擊一個可憐人,激起大家的怒火?” 李大志難得笑起來,“沒辦法,表揚宋濂的文章,可比批評他的文章更容易發(fā)表。” 砍頭、潑血,包括把蔡雅雯的頭掛到煤窯,都是李大志一人所為。 他準備地指出了丟棄繩子的地方,他本來直接扔進了河里,但是意外被石頭卡住,又被林瑄禾撿了回去。 至于房振天,在他的妻女被抓到后,他很快就招了。 是宋濂給他錢,讓他來頂罪,宋濂想盡快息事寧人,好應(yīng)付檢查。 審過李大志,林瑄禾總覺得心情很沉重。 就像李大志不贊同蔡雅雯自盡一樣,林瑄禾也不贊同李大志極端的做法。 可如果是她,在她甚至沒辦法將這件事傳遞給別人的情況下,她還有什么選擇? 林瑄禾不知道。 李大志自首后,系統(tǒng)自動為林瑄禾結(jié)算了積分。 一百積分成功入賬,林瑄禾卻開心不起來。 她將筆錄整理好,交給晏昀,嚴姿和田琳搶著拿去看。 每個人都和林瑄禾一樣,在看到筆錄后都沉默了。 死亡對于蔡雅雯一家人來說,似乎很容易。 死亡對李大志來說,不太容易。 接下來兩天,林瑄禾除了工作時間,基本都在悶頭睡覺。 她實在累壞了,就連中午都要抱著被子去晏昀辦公室。 午休時間結(jié)束,林瑄禾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離開辦公室。 晏昀剛好去分局取了兇器回來,“是宋哲明他們交代的傷害雷斌的東西,有棍棒有石頭,種類挺多的?!?/br> 林瑄禾盯著它們看了片刻,忽然聽到悠悠地嘆息聲,“他可是個乖孩子,我不想打他呢。” 說話的是一根不規(guī)則的木棍。 看起來就是隨便在路邊撿到的,興許就是雷斌上學的路上。 林瑄禾感慨道:“他們幾個可真夠狠的?!?/br> “都是些不學無術(shù)的人,仗著家境好,就無法無天?!迸徇h提到他們就心里憤然,“怎么能做出這種事?雷斌多可憐啊?!?/br> 林瑄禾笑笑,“是啊,好可憐?!?/br> 這種時候,才是林瑄禾最無奈的時候,即便破了案,人命也救不回來了。 雖然知道這與自己無關(guān),但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林瑄禾低了低頭,不想再討論雷斌的案子。 她正想回工位上整理檔案,嚴姿提著幾瓶飲料走進來,“瑄禾,阿姨來了,她說想見見你?!?/br> 林瑄禾一怔,“阿姨?哪個阿姨?” 嚴姿猶豫道:“就是……你的mama?!?/br> 是趙淑佳。 林瑄禾看了眼門外,心里奇怪趙淑佳怎么會過來。 不過現(xiàn)在畢竟是在局里,林瑄禾也不能一直晾著趙淑佳。 晏昀聞言看了過來,“需要幫忙嗎?” “不用,我去就好?!?/br> 林瑄禾走了出去。 警局門外,趙淑佳提著兩個布袋子,獨自一人站在冷風中。 烏云遮住了僅有的陽光,趙淑佳的身影更顯得單薄。 見林瑄禾竟愿意出來,趙淑佳眼底閃過一絲欣喜。 她急切地向前走了幾步,卻又被門衛(wèi)大爺攔住。 天氣偏冷,趙淑佳只裹了一件羊毛大衣,有些扛不住冷風。 她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朝林瑄禾招招手。 這一瞬間,她就像是在等女兒放學的母親。 林瑄禾遲疑地走過去,沒吭聲。 反倒是趙淑佳,熱情地走上前,拉住林瑄禾的手,然后對門衛(wèi)說道:“她真的是我女兒,我沒撒謊,我大兒子經(jīng)常過來,和小昀是好朋友?!?/br> 提起林清鈺和林瑄禾,趙淑佳滿臉自豪。 林瑄禾狐疑地看著她,不知她的轉(zhuǎn)變?yōu)楹稳绱酥蟆?/br> 她還會以林瑄禾為榮? 林瑄禾想著,趙淑佳大約是知道她在溪家的經(jīng)歷,才會有此改變。 這是在林瑄禾預(yù)想中的,她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 門衛(wèi)倒是和趙淑佳聊了起來,“還真是瑄禾啊,我們瑄禾可厲害了,你能養(yǎng)出這么優(yōu)秀的女兒,真不錯,教育有方呀!” 趙淑佳的眼眶紅了起來,她偏過頭,偷偷擦去眼角的淚。 這幾日,她日日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她迫切的想和林瑄禾聊聊過去的事情,她想知道,溪家人到底是如何對待她的女兒的??墒橇脂u禾不是太忙就是不愿意見,趙淑佳一直沒能找到機會。 時間拖得越久,趙淑佳越心力交瘁。 昨日,她去打掃林瑄禾的房間,看著她曾住過的地方,趙淑佳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