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李大志不能死， 起碼現(xiàn)在不能死。

    林瑄禾還有太多想不通的點需要他來解釋，更何況，林瑄禾更在意的是，他在案子里到底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是貪圖錢財又頑固的記者， 還是砍下蔡雅雯頭顱的惡魔。

    林瑄禾跟著走上前， 她和晏昀一起給李大志做了基本檢查， 雖然呼吸微弱，但他的確還活著。

    林瑄禾貼在李大志的胸口聽了片刻，說：“感覺情況不太樂觀， 得送醫(yī)院?！?/br>
    話音落下，陳旭暉已經(jīng)找到一塊木板， 是李大志家從前的舊門。

    林瑄禾詫異地看了眼陳旭暉， 他考慮得倒是很全面。

    在晏昀和陳旭暉搬運李大志時， 林瑄禾提醒道：“我們得小心些，盡量不要用力搖晃他，以免再造成傷害?！?/br>
    幸好晏昀是開車過來的，晏昀和陳旭暉一起把李大志放到車的后排。

    車的位置不夠多， 陳旭暉給林瑄禾打開車門，說道：“你先過去， 我回家取些錢，我得替李哥交上費用。”

    林瑄禾沒和陳旭暉多客氣。

    上車后， 林瑄禾才問晏昀，“你有沒有覺得陳旭暉其實是個挺貼心的人？”

    “感覺到了，但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不安， ”晏昀睨了林瑄禾一眼，“尤其是想到你之前對他的描述， 就更不安了?！?/br>
    林瑄禾其實也覺得別扭。

    或許陳旭暉也有表演型人格，他將自己偽裝成謙謙君子，一個很好相處的謙謙君子。

    林瑄禾很難把現(xiàn)在的陳旭暉和殺人魔聯(lián)系到一起。

    林瑄禾琢磨著，她有空得好好研究研究通緝犯的檔案，說不準還會有其他收獲。

    到了醫(yī)院，醫(yī)生立即對李大志展開急救。

    他是昨天被毆打到了實處，內(nèi)臟破裂，索性送醫(yī)及時，還能保住性命。

    可林瑄禾很快發(fā)現(xiàn)，在李大志被推進手術(shù)室后，陸陸續(xù)續(xù)有來看病的人站在附近向手術(shù)室里張望。

    甚至還有護士停下來小聲議論。

    林瑄禾一直埋頭于案子，對外面的事情不太了解。

    看著這一幕，她隱隱有了不安的感覺。

    林瑄禾正想詢問晏昀，陳旭暉提著一包東西，大步跑了進來，“我想著李哥可能要住院，就帶了些東西過來，也不知道該帶什么好，不夠的話我再去準備?！?/br>
    林瑄禾已經(jīng)習慣了陳旭暉的體貼，她問道：“為什么大家都很關(guān)注李大志？”

    陳旭暉聞言，看了看四周，苦笑道：“你還沒發(fā)現(xiàn)嗎？”

    周圍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進去的就是李大志？他可真是活該，賺黑心錢，不要臉?！?/br>
    “是他，我看他快死了，死了也活該，這種人不配活著?！?/br>
    “唉，咱們的日子已經(jīng)夠難過的了，還有李大志這種人做宋濂的狗腿！”

    林瑄禾不用等陳旭暉的回答了。

    李大志在報紙上批評蔡雅雯這件事，已經(jīng)引起了眾怒。

    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還不發(fā)達，報紙是重要的傳播渠道，李大志一連發(fā)表了好幾篇抨擊蔡雅雯的文章，這件事已經(jīng)鬧起來了。

    只不過他們的意見沒有能匯聚到一起的渠道，所以林瑄禾沒意識到。

    李大志已經(jīng)攪動了輿論。

    林瑄禾心中五味雜陳，不知如何評價。

    她一時也說不出什么，悶悶不樂地走到圍墻邊等著手術(shù)結(jié)束。

    晏昀看著這狀況，眼睛瞇了瞇，閃過幾絲光亮。

    口袋里的bb機響了起來，晏昀掏出bb機看了一眼，接著不動聲色地走向林瑄禾，拽拽她的袖子。

    晏昀想和林瑄禾說幾句話悄悄話，他一邊留意陳旭暉一邊彎下腰。正要說什么，晏昀發(fā)現(xiàn)林瑄禾的耳朵離自己還很遠。

    晏昀只能又低了低，說：“該長長個頭了。”

    林瑄禾瞪了過去。

    晏昀輕咳一聲，道：“你和陳旭暉在一起待著，我先回一趟隊里看看是什么情況，馬上回來。”

    林瑄禾點點頭。

    晏昀獨自一人先回了隊里。

    就和他預想的一樣，郭局已經(jīng)等在晏昀的辦公室。

    一見晏昀進門，郭局立刻起身道：“上面說了，這起案子影響太惡劣，案子就交給你，一定要盡快破案，不管是宋濂還是趙濂，只要犯罪，就要找到證據(jù)實施抓捕，明白了嗎？”

    晏昀神情嚴肅，“知道了，已經(jīng)在辦了?！?/br>
    郭局笑道：“總算如你小子的意了?！?/br>
    晏昀的臉上卻看不到什么高興的意思，他靜默了幾秒鐘，問：“郭局，所謂的鬧的太大，指的是李大志發(fā)表的那幾篇文章嗎？”

    “是啊，”郭局說，“多虧了他一直榜宋濂說話，引起了大家伙的逆反心理，越看文章越氣，現(xiàn)在聲討李大志和宋濂的聲音很大，正好借著這股風，把宋濂的事清算干凈?！?/br>
    世上值得同情的人很多，同情能夠激起的水花遠不如憤怒來得大。

    晏昀心情沉重，去隊里重新布置了任務(wù)。

    這一回，不僅是宋哲明，隊里要連帶著宋濂一起查了。

    “宋濂周邊的所有人都要走訪到，另外最近可能有很多舉報，凡是群眾舉報的，一定要一一核實，只要是宋濂做的事情，都必須付出代價，但不是宋濂做的事，也不能渾水摸魚。懂我的意思嗎？”

    在見識到宋濂的囂張跋扈后，隊里所有人都斗志昂揚，養(yǎng)精蓄銳太久，早已做好準備。

    晏昀將任務(wù)一一布置妥當。

    布置好后，他立刻趕回醫(yī)院，雖說現(xiàn)在宋濂估計要面對很多麻煩，已經(jīng)焦頭爛額，但是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如果林瑄禾被報復，他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安心。

    晏昀回到醫(yī)院后，李大志的手術(shù)已經(jīng)結(jié)束，只不過他打了麻醉，現(xiàn)在還沒醒。

    林瑄禾與陳旭暉都守在李大志的病房門口，李大志涉及到刑事案件，現(xiàn)在住著單間。

    見晏昀回來，林瑄禾立刻迎了上去，“怎么了？”

    “上面的意思是嚴查宋濂，”晏昀看了眼病房門口，道，“李大志的哪幾篇報道很有效果，現(xiàn)在大家罵得很嚴重，為了平息怒火，要盡快破案?！?/br>
    林瑄禾默了一秒，說：“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br>
    在李大志昏迷的時間里，舉報宋濂的信陸陸續(xù)續(xù)送到了警局。

    宋濂做過的事，罄竹難書。

    除了已經(jīng)知道的煤窯的安全問題導致的工人死亡，還有許多其他事情，譬如，他是如何用非法手段吞并小煤窯，如何威逼利誘、甚至找人圍堵普通商戶的。

    平頭老百姓他更不會放過，凡是不和他的意的，他都會暗中報復，報復的手段五花八門。

    宋哲明的狠，完全是跟宋濂學的，父子倆一脈相承。

    大廈將傾，從前與宋濂狼狽為jian的人紛紛棄暗投明，甚至主動交代犯罪事實，以求自保。

    一連好幾日，林瑄禾忙著整理和宋濂案相關(guān)的材料，忙得焦頭爛額。她晚上會直接在隊里留宿，白天臉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已經(jīng)有好幾日沒能好好休息過。

    第五天，林瑄禾實在有些撐不住了，被晏昀逼著去休息。

    她抱著被子，打算去晏昀的辦公室里躺一會兒，院子外忽然傳來嘈雜聲。

    林瑄禾走到窗戶邊向外看去，警局門口竟圍了一群人。

    都是普通老百姓，他們振臂高聲說著什么，似乎是在征討誰。

    可他們將那人圍得水泄不通，林瑄禾什么都看不到。

    她看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隨手丟下被子，火速跑了出去。

    其他警員們也跑出來維持秩序。

    被圍住的人正是李大志。

    他穿著一件打了補丁的牛仔褲，上身是古老的灰色襯衫，袖口洗了又洗，已經(jīng)被磨得泛白了。

    李大志垂頭站在人群中，默不作聲，任由他們責罵。

    更過分的，還隨手撿起石塊往李大志身上砸。

    他沒有任何反抗，只是平靜地站著，好像早就想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天。

    林瑄禾快速走過去，正要阻攔他們，李大志抬起了頭。

    他似乎特別做過發(fā)型，還噴了發(fā)膠，只是他臉上蒼老的痕跡實在太明顯，一切的準備好像都很滑稽。

    林瑄禾張張嘴，嗓子有些干，沒能問出什么。

    還是李大志咧咧唇，說：“警官，我來自首?！?/br>
    周遭霎時安靜。

    審訊室內(nèi)，李大志弓著背，頹廢地坐在小桌前。

    林瑄禾主動給他準備了熱茶，是從晏昀抽屜里偷的好茶葉。

    她端著茶水過去，問：“要抽煙嗎？”

    林瑄禾不喜歡聞到煙味，但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應該問一問。

    李大志抬起頭，他的眼中一貫是沒什么色彩的，不知為何，林瑄禾覺得他今天的眼睛就像是枯林中的溪流。有河道，有落葉，唯獨沒有能為枯林增添一分生機的流水。

    林瑄禾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許是他大病初愈，氣色不好。

    “不用了，”李大志說，“我配合你們，你們問完，就可以把我抓走了?！?/br>
    林瑄禾看向已經(jīng)坐下的晏昀。

    晏昀點點頭，林瑄禾坐回到晏昀身旁，拿出筆紙做筆錄。

    李大志和蔡雅雯的相識，與林瑄禾他們查到的不太一樣，他其實早就認識蔡雅雯了，不過是因為蔡雅雯丈夫的死。

    蔡雅雯認為，丈夫原本是不用死的，是宋濂為了節(jié)省成本，不顧工人們的安危，才會造成她丈夫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