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寵 第11節(jié)
這樣的附庸風(fēng)雅,反倒要有些來客露了怯。知賓察言觀色,以為她也不善書法,連忙含笑道:“若是不喜歡軟筆,這里還備了鋼筆。” 宋荔晚只道:“不必。” 說著微微俯身,執(zhí)筆在紙上寫下“宋荔晚”三字。 她臨衛(wèi)夫人,一手簪花小楷本就風(fēng)流至極,垂首時,一頭濃云似的黑發(fā)被綰在腦后,只有兩鬢幾縷碎發(fā)垂在她瑩白如玉的面頰上,雪膚烏發(fā),黑白分明。 色濃且艷,艷極而姝。 宋荔晚隨手將亂發(fā)拂開,雪白腕子上戴著的黃金細手釧繞了三匝,最前面被雕成蛇首形狀,鑲嵌兩顆紅寶石,稍一動作,便沿著那細若無骨的手臂向下滑落。 她琥珀色的眼眸,在這樣半明半昧的燈影底,如同兩顆最上等的貓眼石,玲瓏嫵媚,不經(jīng)意間,便已勾魂攝魄。 這一幕,不知令多少人駐足回眸,宋荔晚卻恍若未覺,將毛筆遞還給知賓,便向內(nèi)走去。 劇院中,楚卉安早來一步,正坐在位置上發(fā)呆,看到宋荔晚,她眼前一亮,連忙揮手示意:“荔晚,這邊?!?/br> 宋荔晚含笑在她身邊坐下,兩人來得早,場中人流尚且伶仃,偶有路過,總要側(cè)目望她們一樣。 楚卉安有些不安:“早知道遲點再來,坐在這里,人人都能看見?!?/br> 宋荔晚道:“他們看就任由他們看,你這樣漂亮,難道還會害怕?” “本來是不怕的,可在你身邊一坐,總覺得立刻灰頭土臉。”楚卉安故作嫉妒,“下次和我出來,不準(zhǔn)穿得這么漂亮了——可就算你穿得再普通,也是淡妝濃抹總相宜,做美人兒的朋友,壓力實在好大?!?/br> 宋荔晚輕輕地笑了起來:“這倒是我的不是了。這樣,為了和你賠禮道歉,待會兒我請你吃飯。” “要的就是你這一句話?!背馨惨残Φ溃拔铱刹粫憧蜌?,非要好好敲你一頓?!?/br> 兩人說笑,過了一會兒,宋荔晚起身去洗手間。洗手間中焚著淡淡的香,宋荔晚站在洗手臺前,不一會兒,門外又進來個人,同她并排站著。 那人穿了一條黑色的裙子,戴了一頂小帽,帽上的黑色輕紗擋了大半張面孔,只露出涂著深紅色口紅的雙唇。 “宋小姐,想見您一面,實在太不容易了?!?/br> “知道不容易,又為什么非要見這一面?”宋荔晚打開水龍頭,水聲潺潺,遮掩聲響,“前些天,我費盡心思才將消息遞了出去,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定要這樣面談?” 女人輕笑道:“您別生氣,我也是奉命辦事。之前您傳出來的消息很有用,我們已經(jīng)想法子去聯(lián)絡(luò)阮家人了。只是上面的意思,您若是能親自去接近阮家人,更方便我們接下來的安排。” 宋荔晚眉頭皺起,怫然道:“這可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我查的是靳長殊,如今,難道連阮家也要我兼顧?” 女人恭敬道:“這是上面的意思……若您不愿意,我也只能如實回復(fù),卻是做不了主的?!?/br> 這話說得溫文,可話里話外的意思,卻不是她做不了主—— 真正做不了主的,分明是宋荔晚。 宋荔晚聞言,卻不似女人想象一般勃然大怒,反倒關(guān)上水龍頭,自旁邊抽了張紙,慢條斯理地輕輕擦拭修長雪白的手指。 指尖上涂了酒紅色的甲油,燈光下,如同飽滿明艷的櫻桃,令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我知道了。”她語氣重新恢復(fù)淡然,于鏡中望向女人,唇角揚起一個似笑非笑弧度,淺而淡,像是一陣被風(fēng)拂起的雪,卻又冷到了骨子里面,“這件事,我會考慮。只是麻煩你替我轉(zhuǎn)達一句話—— “我們之間,只是合作。有人想要居高臨下地指點江山,也要看看有沒有相應(yīng)的能耐。畢竟……若是一定要當(dāng)狗,我為什么不當(dāng)靳長殊的狗?至少,他能給的條件,你們,給不起。” 話畢,看也不看女人一眼,便已轉(zhuǎn)身離去。 她連拂袖而去,都做的優(yōu)雅至極,腰肢款擺,身形窈窕,自骨子里透出百媚生嬌的旖旎艷色。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煩躁,她在靳長殊身邊,最初是因為榮寶振,可后來,榮寶振做生意出了紕漏,直接被送進了監(jiān)獄,到現(xiàn)在還沒出來。 知道榮寶振進了監(jiān)獄,她以為自己可以離開靳長殊了,可沒想到卻被靳長殊硬留了下來。這世上,沒有人能拒絕靳長殊,哪怕不貪圖他的金錢,卻也要屈服于他的權(quán)勢地位。 靠她一個人,想離開他,除非他先放手。 可她,絕不是那種束手就擒的脾氣——哪怕最初不是,這些年,卻也被他養(yǎng)成了這樣的性子。 宋荔晚走了神,耳中,先聽到了一聲啜泣聲,女人柔腸寸斷地質(zhì)問說:“難道你從沒把我放在心上過?” 若是平日,這樣的事宋荔晚一定會避開,可這次步子邁得快了點,聽到時,已經(jīng)轉(zhuǎn)過角落,就看到衣著單薄身材勁爆的妙齡女子正哭得聲噎氣堵,而她面前的男人,歪歪扭扭倚在墻上,正低著頭點煙。 男人有一頭短短的發(fā),發(fā)色極深,在燈光照耀下,卻又顯出幽藍的影子,左耳耳垂上,一只鉆石耳釘正熠熠生輝。 大概是察覺到了宋荔晚的視線,他忽然抬起頭來,目光如炬地望了過來。 平心而論,他的長相并不算太過英俊,至少同靳長殊比起來相差甚遠。但他神情張狂,帶著一副唯我獨尊的傲慢,像是誰也不看在眼里,要將天捅個窟窿般懶??袼?。 他嘴里叼著煙,煙頭亮著橙紅色的火光,映在他狹長的單眼皮上,視線像是鉤子似的,狠狠落在宋荔晚的臉上,嘴里卻懶洋洋地對面前的女人說:“我他媽都把你放在床上了,還得放在心上?別得寸進尺啊?!?/br> 女人哭聲一哽,他卻沒了耐心,揚了揚下頜,立刻便有隨從上前,將女人給“請”走了。 走廊里,還回蕩著女人傷心的哭泣聲,男人隨手將煙在一旁的墻上按滅了,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問宋荔晚說:“你也是來參加拍賣會的?你叫什么,是誰家的,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宋荔晚琥珀色的眼睛望著他,半晌,只淡淡道:“想知道別人的名字,是不是應(yīng)該先自報家門?!?/br> 那人看起來不是個好脾氣,可聞言不以為忤,反倒笑了:“你說的也是。我姓阮,阮烈,蒲來阮家的。” 宋荔晚第一眼,就已經(jīng)認出了他是誰。只是沒想到自己運氣這樣的好,剛剛計劃要接近阮家人,阮家主系的小少爺,就自己送上了門。 她終于展顏一笑,眼睛微微彎起,貓兒似嫵媚明艷,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冷清中,卻又帶上了一絲說不清的纏綿:“原來是阮先生?!?/br> “真是……久仰大名了。” - 快到拍賣會開始的時間了,場中,已經(jīng)漸漸落座了不少人。 楚卉安連連回頭,都沒看到宋荔晚的身影,她擔(dān)心宋荔晚是遇到了什么,剛要給宋荔晚打電話,面前,卻站了個人:“請問是楚小姐嗎?” 楚卉安點了點頭:“找我有事?” “我家少爺請宋小姐到樓上的包廂觀看拍賣會,怕您擔(dān)心,特意來告訴您一聲。” 這大概就是美女的待遇,走到哪,都能被人邀請去更好的地方。 楚卉安心里有點酸溜溜,可更多的還是擔(dān)心:“就他們兩個?我能一起去嗎?” 那人猶豫一下,用耳麥請示了一下,這才道:“楚小姐,這邊請。” 楚卉安跟著他上了樓,推開門時,正好聽到阮烈哈哈大笑著說:“……那個章老三就是個傻逼。他家重男輕女,爹媽給他生了兩個jiejie,結(jié)果他天天在外面自稱獨生子,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里有屎……咳,腦子里有病?!?/br> 他旁邊的歐式絲絨沙發(fā)上,宋荔晚手中執(zhí)著一把象牙骨扇端坐在側(cè)。 扇子是古董,不過寸許長,象牙保存極好,同扇面都是一色的雪白,外面綴了一圈蕾絲,看起來精致絕倫,可握在她瑩白如玉的指尖,卻硬生生將那把漂亮的扇子也比得落了下風(fēng),顯出死板僵硬的白來。 此刻,她手肘撐在沙發(fā)扶手上,同腰背連出一道優(yōu)雅矜持的弧度,臉上的笑容明艷,桃花似的眸子似睞非睞,眸底波光流滟,心情看起來十分愉快:“是嗎,我倒是只和他有一面之緣,實在是沒看出來,他竟是這樣一個人?!?/br> “他們京城里的人,天子腳下,都慣會裝樣。下次你若來了蒲來,我?guī)闳カC場,幫你抓兩只小兔子玩玩?!?/br> 宋荔晚臉上笑意更濃:“你怎么覺得,我喜歡兔子?” 是“覺得”,而不是“知道”。 可阮烈沒聽出來區(qū)別,面前的這個女人,不但長得美,比他老媽屋子里掛著的那張圣母像還要漂亮,而且說話也格外動聽,連他這樣一向把女人當(dāng)作玩具的人,都忍不住有些動心了。 “你們女人,不就是喜歡這種沒什么獠牙的東西。”他隨口說,“或者我?guī)湍惬C一只狐貍,剝了皮做件圍脖?!?/br> 宋荔晚輕輕地笑了起來,視線在他臉上一掃而過:“說不定,我喜歡的東西會讓你大吃一驚呢?” 她笑的時候,眼睛彎成淺淺的月牙,看起來甜蜜動人,可眼底閃動的波光卻又是冷的。 阮烈一時心癢難耐,只覺得離她這樣近,連那幽深似云的發(fā)間淡香都繚繞鼻端,若隱若現(xiàn)。 只是阮烈還沒湊近她,就見宋荔晚側(cè)開了身子,含笑對著進來的女人道:“卉安,你來了。” 楚卉安走過來,在兩人中間的沙發(fā)上坐下,恰好擋住了阮烈的視線:“等了你好半天,我還以為你臨陣脫逃了呢?!?/br> 阮烈有些不悅,皺起了眉,可宋荔晚卻道:“路上偶遇了這位阮先生,和他聊了幾句,不小心就忘了時間。” “難得見你笑的這么開心。”楚卉安好奇地看了一眼阮烈,“我還以為你們是老朋友了。” “我和宋小姐一見如故,說是老朋友也不為過。”阮烈聽她這樣說,心情又好了起來,瀟灑地打個響指,“今天看上的東西,盡管開口,我都包了?!?/br> 他口氣極大,今日拍賣會只針對特定人群發(fā)出邀請函,各個都是名門望族,拿出來拍賣的,也都價值不菲,況且他說的還不只是一件,而是只要宋荔晚看中的,他都會拍下贈送給她。 這樣的大手筆,楚卉安一時咂舌,宋荔晚卻仍是淡然的模樣:“我對這些東西,一向不大有興趣,阮先生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br> 楚卉安知道宋荔晚的家世不簡單,這樣淡泊名利也屬正常。可阮烈卻沒聽過哪個有名的家族姓宋,以為她只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見宋荔晚這樣不當(dāng)一回事兒,一時有些意外。 他追人,向來擺出自己的姓氏,就有一大半人撲上來,要么就再加上金錢攻勢,很少有失手的時刻。 越難追的獵物,反倒要他越發(fā)來了興趣:“不喜歡這些?那你喜歡什么。下周巴黎有幾場高定秀,要一起去看看嗎?” 宋荔晚輕覷他一眼,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經(jīng)上鉤了,她剛要開口,卻聽包廂一角立著的阮烈助理低聲說:“……已經(jīng)到了?!?/br> 阮烈眉頭一皺:“知道了。” 大概是他另有客人。 宋荔晚便起身:“既然阮先生還有約,那我就先走了……” 話音未落,門已經(jīng)被推開來,一個清亮嬌甜的聲音傳過來:“哥,你一個人躲在這兒干什么呢?也不知道下去接我們?!?/br> 宋荔晚微微一頓,抬眸看去,門口,果然是個熟人。 阮暇。 仔細說來,宋荔晚和她沒有正式見過面,只遠遠看過她往靳長殊懷里撲的樣子,也知道她和靳長殊算是青梅竹馬,從小就以嫁給靳長殊為人生目標(biāo)。 哪怕靳長殊對她,從來不假辭色。 阮烈不耐煩道:“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還得親自去接?” 又按住宋荔晚的手臂,要她坐下:“不用走,這是我妹,沒什么外人?!?/br> 他向來倨傲,視女人如無物,這次卻這樣殷勤。 阮暇有些意外,特意看了宋荔晚一眼,目光格外在她臉上停頓一會兒,眼中浮現(xiàn)出驚艷之色,回過神后,心里卻莫名有些不滿:“人這么多,你讓長殊哥哥坐哪?” ……誰? 宋荔晚心里咯噔一聲,只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可下一刻,阮暇甜美的臉上,已經(jīng)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長殊哥哥,你終于來了!” 門外,靳長殊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那里,身后燈光奪目,他逆光而立,鋒利五官被勾勒出一層淡金色的光芒,眉目冰冷,狹長鳳眸凜然睥睨,被籠在一層影中,仿若酷烈寒霜,冰封住山巔最后一抹斜陽晚照,越發(fā)邪肆冷峻。 阮烈一見到這位爺就頭大,和他打招呼說:“怎么來的這么早?” 靳長殊只淡淡道:“待會兒有事兒?!?/br> “既然有事兒,”阮烈立刻道,“不然你先走吧?!?/br> 趕緊滾趕緊滾,別打擾老子泡妞。 可還沒等阮烈在心里祈禱完,靳長殊卻已經(jīng)踏入包廂,在宋荔晚另一側(cè)的沙發(fā)落座——